《狗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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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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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巷早已不像当初这儿还在爆破硐室时那样按照规定通风了。”
  可是,这位布劳克塞尔经理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对于窒息性空气的责备。“孩子们,只要离心式扇风机来了,加快了通风速度,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离开在浸液上弥漫着白色井底瓦斯的第一硐室。采区工长高举矿灯走在前面,走到第二硐室。浸滤过的织物和新织物在这里进行干燥处理。这时,一个箱式耙斗被绞车用一条缆绳拖住往前移动,这个耙斗正把一堆织物推到由转运站运输的货物上——这些货物是开采钾盐时期留下的。
  可是,当他们带着活蹦乱跳的狗跨进第三个硐室时,就已经听见绞车运转时发出的嘈杂声,而没有褐菱镁氯化物散发出雾气了。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橱柜式容器里,男外衣和各式制服都会遭到虫蛀。在这里加工的成衣只需要保养个把星期。不过,采区工长韦尔尼克拥有手握钥匙的当家权。他打开一个特殊的柜子,立刻便升起一团银色的防蛀剂烟雾。然后,门又砰然一声关上了。
  在第四个硐室里,他们听取了对于全部机械设备的讲解。这些设备由过去的井下搬运工和采矿工操纵。一方面,它再次撕碎经过浸滤电耙和防蛀处理的织物,使它们经受炽热的高温,然后用油斑、墨水斑和酒斑作了记号,另一方面,将现在已经加工完的织物重新按照纸样进行剪裁,村上里子,缝好。在听完讲解后,第五个与机械师工作室不无相似之处的硐室接纳了牵着狗的经理、采区工长和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
  就像在磨损万物的矿井表面所得到的那种金属废料,就像汽车公墓堆积如山的、打仗之后留下的、拆除工业设备后剩下的那种金属废料,也像在锅炉爆炸后分类清理过的那种金属废料——一批经过挑选的金属废料在这里堆积如山,在输送带上移动,被人用割炬割开,进行脱锈浸浴,隐藏片刻工夫,电镀后又被放上输送带。装配工作取得进展,活球接头在滚动,驱动装置运转灵活,有活动链条抓钩的星轮在顺着输送空容器的运输路线转动。传动杆、离合器、联轴节、回转翻笼和类似的小东西都靠电动机操纵。在一人高的支架上挂着机械怪物。在十分活跃的骨架里面,升降机以缓慢的节奏从一个缆绳平台犹豫不决地走向另一个缆绳平台。在拱得硬邦邦的胸部,锤式破碎机接受了这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去磨碎那些隆隆直响的钢球。简直是吵得要命。
  为了使参观矿井富有教育意义而设立的第六个硐室,使这种噪音大显身手。他们的耳朵遭遇到的是:首先使普鲁托这条狗烦躁不安、然后让它在晚期哥特式垂直矿房里大声号叫的东西。
  这时,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马特恩说:“这简直就是地狱!我们真该把狗留在上面。这条畜生受罪了。”
  可是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却认为,这种往矿房里垂直传送的狗吠声会非常巧妙地同这时正在进行生产的支架上那种事先测试过的电子学混在一起:“这儿这个被人仓促之间命名为地狱的地方,毕竟每一班都给三十个矿工提供了工资和面包。这些人都经过国际公认为金属雕刻家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声学家培训。我们的采区工长——这位友好的韦尔尼尔先生将会证实,在这个矿工作了二十年的辅助工和采矿工,准备去发现在矿井上面比比皆是的地狱,可是在井下,他们却没有发现地狱,甚至就连在通风不足时也没有发现。”
  这时,对矿井了如指掌的采区工长连连点头。他领着他的经理、经理的那条不断号叫的狗和那位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从第六硐室——在那里,嘈杂声无法减弱——出来,穿过雾气腾腾的回采矿房口,走向变得越来越安静的运输巷道。
  他们跟在他那盏发出嗡嗡声的电石灯后面,一直走到那个提升井筒前。这个提升井筒在开始参观矿井时,把他们从主要运输平巷升到充填平巷和通风平巷。
  又进行了一次升降运送,不过时间很短,是去他们脚下正在使用的分阶巷道。采区工长习惯于把这个巷道称为“主底板”,但经理却称它为“一流项目的水平巷道”。
  在第七、第八和第九硐室里给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演示了三次感情冲动的场面及其回声效果,好让他增长见识。
  尽管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只剩下无泪的哭泣,但是马特恩竟敢再一次惊叫起来:“这是地狱,真是地狱!”枯燥乏味的感情冲动把硐室变成了一个苦海。那些支架刚才还是废铁,后来就被做成骨架的样子站立起来,由悄然无声或者发出噪音的机械装置搬来搬去,然后还必须经受一系列技术和音响测试。现在,那些支架裹上加工过的孝布,立在已经耙光的底板上,围成好多圆圈。在这些圆圈中,正依次轮流哭泣。每一个圆圈都给自己提出了另外一个刺激眼泪的、却又是在荒漠之中逐渐中止的任务。就在这里开始。邻近那个圆圈没法止住号啕大哭。这个圆圈的内心深处在啜泣。逐渐增强和减弱的嚎陶大哭使那个圆圈忽而起褶,忽而膨胀。这是被窒息的哭泣,犹如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婴儿在又哭又闹,好像是牛奶煮煳了。这是在咬着手绢呜咽。苦难在传染。全身抽搐,要打嗝儿。怨这怨那,直至哭哭啼啼。这是爱哭的女孩和号啕大哭的女人。除了耸耸肩膀、捶胸顿足和安静下来之外,一个声音在用哭哭啼啼的语调诉说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一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故事,一些使铁石心肠都会变软的故事:“这时,那个冷酷无情的总督在对冻得瑟瑟发抖的卖花小女孩讲话。可是,当这个可怜的孩子把手伸向那个富有的农民,求他帮助时,当困难越来越大时,国王却下令,给他国内每三个人……瞎眼老太婆感到非常孤独,致使她认为,自己非如此不可。当那个年轻大胆的士兵如此不幸地躺在血泊之中时,这时孝服就像一块裹尸布铺满全国。乌鸦在呱呱乱叫。风在呜咽。马在瘸着腿走路。死去的可怜虫吊在屋梁上晃来晃去。多糟糕!你们会遭此劫难!一切都会毁掉,所有的人都会泪流满面。真可怕!”
  可是,谁在第七硐室里屈服于哭泣的纪律,谁就不会拥有打开眼泪闸门的分泌腺。在这里,就连洋葱汁也得不到便宜。很可能自动售货机正在哭泣,可是硬币不该当啷作响。这种在顶板的盐下面、在底板的盐上面、在矿柱的盐之间进行的训练又该怎样让泉水涌流出来呢?要知道,这些泉水的沉淀物也许是结晶质,还有可能诱来飘鱼。
  在经历这么多徒劳无益的事情之后,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尾随在后,经理牵着狗和采区工长离开第一次感情冲动的第七硐室,默默无言地循着热火朝天的运输平巷走去,直到采区工长的矿灯领着他们穿过回采矿房口,进入第八个硐室。这个硐室对于大型游艺活动而言,看来是太窄了。
  这时,马特恩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多可怕的哄堂大笑呵!”可是事实上——布劳克塞尔经理当即就指出这一点——在第八硐室只集中了第二次感情冲动的可能性——人们哈哈大笑的可能性。我们熟悉从咯咯发笑到笑得要命的音阶。“必须指出,”采区工长韦尔尼克这样说,“在整个企业内部,第八硐室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硐室,它因为持续不断的和断断续续的震动,便用三排优质坑木组成的支柱来加固,防止顶板崩落。”
  如果说人们现在给刚才还用粗麻布裹住、操练悲伤和痛苦的支架穿上彩色的、但同样是经过加工的彩色大方格衣服和牧童衬衣,听到它们怪声大笑、大叫、大喊和哈哈大笑的话,那也是很自然的。它们弯下腰来,躺到地上,滚来滚去。它们特有的机械装置使它们能够捧腹,能够拍大腿,能够顿足。当一些成员跑掉时,从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突然发出了既病态又健康的哈哈大笑声,从开桶汲取的啤酒桶和酒窖里发出了老年人的哄堂大笑声,发出了楼梯间和前厅的哄堂大笑声,发出了肆无忌惮的、无缘无故的、魔鬼般的、讥讽的、甚至是迷惘的和绝望的哄堂大笑声。这样的笑声在柱头林立的大教堂里回荡,它在混合,在交配,在复制。这是一部气喘吁吁的合唱曲。这时,连队、团队和军团在哈哈大笑,所有的鸡在哈哈大笑,神灵在纵声大笑,莱茵地区所有的居民都在哈哈大笑,整个德国都在放声大笑,一起大笑,不顾一切地大笑,笑个没完没了。这是他的稻草人的哄堂大笑。
  是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马特恩第一次说出了这个典型的词。既然不管是经理还是采区工长都没有纠正他,没有像他在谈到“地狱里的哄堂大笑”时那样纠正他说的话,所以他就提到那些笑话,那些在被称作稻草人的、爱笑的机器人之间传来传去的笑话——稻草人笑话:“你认识这个人吗?两只乌鸫和一只椋鸟在科隆火车总站相遇……要不,认识这个人吧?一只云雀要乘来往于东、西德之间的火车去柏林参加绿色展览周的活动,可是当它来马林博恩时……或者说,认识这个人吧?此人真是朝气蓬勃,三千二百三十二只麻雀想要一道去技院,可是当它们走出妓院时,它们当中有一只麻雀得了淋病。这会是哪一只呢?错了!注意,再说一次:三千二百三十二只麻雀……”
  这时,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说,他嫌这种幽默有太多的讽刺意味。在他看来,幽默具有解脱的、治疗的、甚至往往还具有拯救的效果。他念念不忘人类的热情,或者说还有善良,念念不忘人道。这样的品质他可望在第九硐室见到。在这以后,所有的人同普鲁托这条从不哈哈大笑的狗一道,避开稻草人的哄堂大笑声,沿着运输平巷往前走,一直走到往左拐的回采矿房口,在那里可望进入那个孕育着第三次感情冲动的厅堂。
  马特恩在唉声叹气,因为这种最初的印象使尚未端上桌来的菜肴失去了滋味。这时,布劳克塞尔不得不举起他那好奇的矿灯,问有什么东西值得唉声叹气。“我可怜这条狗。不让它在上面,在绿色的五月蹦蹦跳跳,它只能在下面趴着,活受这个组织严密的地狱的罪。”
  布劳克塞尔没有拄那种常见的普通登山杖,而是拄有象牙柄的乌木拐杖,这根拐杖属于几个钟头前还在毫无节制地抽着烟、人称黄金小嘴的一个烟鬼。不过,布劳克塞尔在井下从不抽烟,而且说:“如果说我们这个企业非得被不熟悉矿井的人称作地狱的话,那么这个企业也应当有一只冥府看门狗。你们尽管瞧,看看我们的矿灯怎样教会这只动物,教会一只地狱里的看门狗,教会这条水平巷道投下狼吞虎咽的影子吧。这时,回采矿房口已经吸住了影子。我们只好跟在这个影子后面了。”
  紧紧眯起双眼的仇恨,决不氧化的愤怒,冷静和激动的报复,在这里授课。那些罩着粗麻布衣服、操纵着一个不断摇头说“不”的泪人儿木偶的稻草人,那些身着彩色方格纹衣服和耀眼的圆点花纹衣服、让安装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不断发出嗡嗡声的稻草人,他们穿着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因而胀得圆圆的野战军服——多次的浸液加工给这些军服灌进了七次包围战的痕迹——站在腾空的大厅里,每个稻草人都独自站着。这就是给愤怒、仇恨和报复布置的家庭作业。变成畸形的铁撬棍必须弯成问号或者类似的小圆圈。这种往往已经郁积胸中的愤怒必然爆发,它会再次使人连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两眼紧紧蹙在一起的仇恨要把自己的膝盖烧上几个窟窿。可是,冷静和激动的复仇必须游荡——你们别转身,复仇女神在游荡!——而且还要一勺一勺地用牙齿将合石英质的卵石咬得粉碎。
  这位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预先尝到的这道“菜肴”听起来就是如此。这是学生膳食,是稻草人膳食。因为就连愤怒和仇恨——对它们来说,爆发和烧几个窟窿还不够,弄弯铁撬棍还不足以表达冲破阀门、骤然爆发的巨大愤怒,不足以表达割炬的仇恨——都用勺从饲料槽里舀出满满一勺东西。布劳克塞尔公司的两个辅助工每个小时都把那种卵石铲到饲料槽里。这些卵石堆在绿色五月的矿井上,用来供应咬得格格作响的牙齿。
  马特恩从年轻时起,每当他怒火中烧,仇恨逼着他望着某一点,复仇女神命令他四处奔走时,他都要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时,他扭过身去,避开那些稻草人,是它们把他的怪癖上升为普遍适用的科目。
  采区工长用高举的矿灯领着他们从第九硐室走出来,走到运输平巷。这时,他对采区工长说:“我可以想像,这些过于富有表现力的稻草人销路不错。人类都喜欢非常盲目地看到自己的镜中形象!”
  可是采区工长韦尔尼克却反对这种看法:“虽说我们那些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模特儿在过去,也就是在五十年代初,在国内外曾经一度非常畅销,可是如今,在这十年已经成熟了的今天,我们仅仅在年轻的非洲国家销售那些建立在第三次感情冲动基础上的花色品种。”
  接下来,布劳克塞尔温文尔雅地微笑着,拍着普鲁托这条狗的脖子说:“你们用不着为布劳克塞尔公司的销售困难担心。仇恨、愤怒和四处游荡着的报复总有一天又会蔚然成风。一个促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主要感情冲动,终究不是一种随随便便的季节性热门货。因此,谁要停止报复,谁就要向报复报仇。”
  这可是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同他们一道登上电动巡道车,在长长的平巷运行中穿过两个风门,从装上栅栏的盲井和填上充填料的硐室旁经过,想让人再重复一遍。只是在到达目的地,到达采区工长保证让他们参观第十至第二十二硐室的地点时,布劳克塞尔那句关于无法停止报复的话才不折不扣地被人遗忘。
  在第十、十一和十二硐室里,正在进行体育、宗教和军事训练,也就是说,在练习接力赛跑、跳跃式宗教仪式队列和换岗。在这里,愤怒、仇恨和四处游荡因而也就无法停止的报复,同样,毫无成效的泪人儿木偶和安装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简而言之,哭泣、欢笑和咬牙,也就是主导感情冲动已经形成那种深厚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从事体育运动的稻草人能够撑竿跳高,翻然悔悟的稻草人能够头部运动,新招募的稻草人能够近战,而且都做到接近高水平的地步。它们怎样比别的稻草人高过一头,适合稻草人的十字架怎样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立起来,它们根本不用旧式剪丝钳剪铁丝网,而是把它连同铁刺一起吞进肚里,然后把刺磨掉,按照稻草人的方式排泄出来的情形,都值得记录在表格上,而且也会记录下来。布劳克塞尔公司的企业员工在测量,登记稻草人的最短时期和十字架念珠的长度。在开采钾盐时代挖掘而成的三个硐室,一直挖到它们达到健身房的长度、教堂里一个堂的高度和宽肩膀的高炮部队地下室的厚度。这三个硐室每个班给四百多队员之间具有协作精神的稻草人、赞美神的稻草人和顽强坚持的稻草人提供发挥电子驱动威力的可能性。暂时还是遥控的——中心设在过去的绞车台所在地——因而也是受到控制的室内运动会,主教级教士主持的弥撒和秋季军事演习。也有相反的情况——新兵体育运动、野外礼拜仪式和奉献废铁般的稻草人武器充斥着课程表,以便后来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的话,每一项记录都会被超过,每一个异教徒都会被揭露,每一位英雄都会获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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