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劫- 第98部分

一秒钟之后，萧涅的右手已经全部蚀进了铁门，他触碰到了门后的暗锁，轻轻一捏，铁锁化为铁水。

萧涅慢慢的打开了门。

铁门后的景象，和萧涅想象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司机正全身关注的驾驶着飞驰的列车，副驾驶站在主驾驶侧后方，手中拿着一个手册，同时关注交互系统屏幕上跃动的信息，并用简洁的语言将总调度中心传达过来的指令传达给主驾驶，主驾驶便依靠这些消息控制着列车的速度。

或许是两个人太过全神贯注，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那面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钢架结构隔断后面，一个学生打扮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挟持了一个女孩，他用左手轻揽着那个女孩的肩，以确保如睡美人般的女孩不至于跌倒。在年轻人的右手中，是一个手机——从手机可爱的外形，粉红的颜色，以及有些幼稚的骷髅贴画推断，那手机不属于他，因为他们两者的气质太过不相符。

“你是怎么知道我藏身此处的？”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再次抛出了同一个问题。

“因为你的那些人偶。”萧涅回应。

“不可能的！他们都是合格的演员，能完美的执行我的命令！”李曰道：“我甚至能控制一对父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嫁给我！在婚宴上，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破绽，连那对夫妇的亲朋好友都不能！”

“我对你这个感情骗子的诈骗史没什么兴趣。”萧涅一脸的厌恶，“我只是告诉你，我看破了你维持这个幻境的关键！”

“什么关键？”

萧涅给出了一个无比准确的答案：“人！”

“废话！”李曰觉得，萧涅有消遣他的嫌疑。

萧涅的语气，仿佛一个做案情推理的名侦探，“要创造并维系这个将整车人都欺骗的童话幻境，最重要的就是维持住那些木偶之间的感情联系，你的催眠秘术，便是通过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联系传染开来。”

唯一的嫌犯李曰没有说话。

“那些首先成为你幻术傀儡的人将作为这‘催眠瘟疫’的传染源，将你的幻术由点及线，由线及面扩散开来，最终，这病毒终会弥散至整列火车……知道这手法为什么会暴露么？因为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当你传播瘟疫的傀儡！”

“你……我特意保留了你的意识……”

“或许，你应该彻底剥夺我的个人意识。”萧涅道：“那样，我就不会因为满车的乘客在我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有所警觉，不，最早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有什么不对，只是当这列车上的景象突然在我面前起了变化的时候，当餐车前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因为我的视线，只能行进到格局布置同卧铺车厢完全不同的餐车车厢啊！因为，餐车内那个操作间，会阻挡我的视线，所以，餐车以前的乘客，因为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所以不能倒下；而那些卧铺车厢内的乘客，只要我‘看’晕了其中一个人，那个倒下的人就会继续将昏睡的指令传达下去，传达给所有看到他倒下的人，以此类推，仿佛一张张多米诺骨牌……”

萧涅顿了一顿说道：“疑点还有很多，比如同时打开的列车连接处的车门……”

李曰打断了萧涅的话，他不打算再听萧涅多说这其中的破绽，只是说道：“的确，让他们睡着，让他们在你的视线中倒下，是我下达给你的指令。原本传播指令的，应该是那个推着手推车卖货的售货员——只是因为你突然使用神力，干扰了我的指令。这个突然的变故不存在于我写好的剧本之内，所以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他们全部睡着——我本来可以让整列火车变成一个被我控制的世界的！”

“骗子就是骗子，无论任何时候，即便那蹩脚的骗术被人当面揭穿了，他还是会习惯性的撒谎！”

“嗯？”

“你本来就打算让卧铺车的人全睡着，让硬座车厢的人‘醒着’！”

“你……”李曰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慌乱，“你会读心术？”

“根本不需要什么读心术！”萧涅冷冷道：“而且，这也是真正暴露你藏身位置的所在！你应该知道，入夜之后，卧铺车厢的广播会停止，因为卧铺车厢会熄灯，让乘客睡觉；而硬座车厢的广播则会一直持续，而且乘警还会来回巡逻，防止这里的乘客睡着——而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就是要防备你的同行——扒手！”

“同行？”

“对，都是偷东西的贼！唯一不同的是，扒手们偷的是钱，而身为采花盗的你偷的是无辜少女的身心。”萧涅呼出一口浊气，话锋一转道：“我想，除了用人偶傀儡传达指令外，你还要用车载广播进行统一调度，而控制餐车前后硬座和卧铺车厢广播切换的开关，就在车头的总控室里——所以，最适合你的藏身地点，就是在这里！”

“恐怕，仅仅凭此确定我的位置还有些牵强吧？”李曰的态度一变再变，现在他不再合作，而是选择了做个抗拒从严的滚刀肉。

“我想，你之所以要让卧铺车厢的人睡着，是因为很多觉醒者混杂其中吧——而你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让这些觉醒者变成你的傀儡——这些上车的觉醒者绝大多数都是冲我来的，所以他们会像我一样选择卧铺车厢一点也不为怪。”萧涅笑着说道：“与其让这些不能完全被控制的觉醒者变成你创造的这个幻境中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还不如让他们安静的睡着。”

“萧涅，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你说的这些都很对，仿佛我的思想在你的监视之下。”李曰的语气又变了，开始恭维起萧涅来，“萧哥，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找到我，不只是为了揭穿我的手法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萧涅点头承认，“其实我何尝想和你说这些废话，只是你小子挟持着小萌，控制着司机，掌握着全车乘客的性命——我怎么能轻举妄动。”

“你若真的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就该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萧涅冷笑道：“这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脏手，还揽着小萌的肩膀。”他忽然眉毛一挑问：“李曰，我其实有点纳闷，你为什么要这么急于动手？”

“因为你的狭隘……”

“看来，你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萧涅非常开心的笑了，“看来，就是不能对骗子抱有什么期望，特别是期望他们说实话！”

“你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要急着动手，是因为恐惧！”

“我会恐惧你？别忘了，我的修为比你要高！”

“没错，你比我的修为高——但是，当你发现你无法控制我的思想意识之后呢？你还有这些自信从容么？”

李曰沉默。

“而且，列车即将驶离镇北所的辖区，很快就要进入那头母老虎的领地了，那个女人可不像玄武那样温和——嫉恶如仇的她，恐怕会撕裂你的。提醒你一句，这个女人是个十足的女权主义者。”萧涅继续施加压力。

李曰继续沉默。

“再往后，就是刑天在等待了——你觉得你有资格有能力有胆量从魔族战神口下夺食么？你没有！所以，你才要将那个大姐赶下车，迫不及待的取代她的位置……”

李曰还是沉默。

“或者说，你本来答应刑天助他一臂之力抓住我，然后刑天干掉我，你得到我的尸首，而后去王庭领赏——你现在要出手，只是因为怕有了戒备的我会提前溜掉，到时候刑天寻不到我，你也无法兑现赏格。所以，你要通过劫持小萌的方式留住我。”

李曰终于开口：“不用再说了，萧涅，你几乎猜到了我全部的计划……”他的声音异常干涩，再也没有了往昔的风采。

萧涅笑笑道：“罢了，我也跟透露个信息给你——其实，我能猜的这么准，是因为小萌一直在发讯息给我……”

“什么？！”李曰闻言大惊，他看了沈小猛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个时候，沈小猛缓缓睁开了双眼，而后，冲着李曰顽皮的一笑……

第13章　心中事

萧涅没有说谎，的确是沈小猛给他发的讯息。

不过萧涅口中的“发讯息”，却不是通过手机，而是通过意识，那讯息在无形无体无色无味的特殊介质中传递——仿若冥冥之中将两个灵魂链接到一起。

沈小猛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繁复的意识通讯录里发现萧涅的名字的，但她知道的是，当柳媚儿将蛊惑之术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便有这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灵魂并未因为受到蛊惑而失去意识，它跃出了那躯壳之外，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般冷眼观瞧着那个可恶的女人伪装成自己，模仿自己——沈小猛并没有责怪灵魂的冷漠，它已经失去了躯壳，还能做些什么呢？面对精神系的觉醒者，它能记下被催眠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说不怪罪，但是也谈不上满意，因为沈小猛总觉得自己能做的还有更多。

沈小猛不想做个没用的人，从来都不想。

自己神力全失，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被保护的对象蜷缩在萧涅的赤色羽翼之下，让萧涅宽厚的肩膀承担一切，但是沈小猛不想一直这样——如今，发现自己具有如此的特性，她便想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运用好了，自己说不准还能变成精神系觉醒者的克星。

那样的话，沈小猛觉得，她或许还能陪着萧涅在这条荆棘之路上走的更远一些。

她真的很希望同萧涅同甘苦，共患难。二人合力，在人生旅途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他们老了，会因为这共同拥有的回忆相视一笑……

沈小猛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所以这次被李曰催眠之后，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惊慌，胆大心细的她将这次奇遇当成了难得的练习机会。

刚刚被李曰催眠的时候，沈小猛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意识，她只能由着那个灵魂继续做着类似于观察员的工作。

即便，李曰一再出言挑衅萧涅，甚至说出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但是沈小猛一直在克制她的情绪，避免其出现太大的波动，避免因为震怒而醒来。

随着时间的持续，她终于融入了这幻境之中。

就在彻底融入幻境的那一瞬间，沈小猛触开了一扇她从不曾想象过的大门，门后边，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这个幻境世界中，有着现实中的一切要素：有情有欲有物有质有一切，有被人忽视的龙套，有夺人眼球的主角，有让人感慨的悲喜，有引人入胜的情节——同时，还有这世界唯一的主宰——李曰。

如果不是从这种特殊的角度，不是亲身进入这个幻境，恐怕很难发现这其中的精妙：声音，气味，动作，甚至那不可捉摸的脑电波感应，在李曰的手中都是构建这个幻境的材料，他用一双无与伦比的巧手，创造了这个被他支配的世界。

所有置身其中沉魂难醒的的“游客”，都被李曰用那些材料编织成的一张大网连接起来，按照主宰的指示，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甚至，就连沈小猛，也恍恍惚开始流连其中了，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哪那些才是真实，哪些又是虚幻——直到，混淆于这世界其中的那条焦躁愤怒的情绪刺痛了她！

该怎样形容那个情绪呢？自责，惊慌，矛盾，焦急，躁动，愤怒，甚至还有无边的恐惧。种种情绪聚集到一起，不断紧缩，凝结，直至变成一枚尖锐的长针，而后，那枚长针狠狠的刺痛了沈小猛的心。

让他痛彻心扉的，是那根长针的精髓——责任！

这份责任心的主人，便是萧涅。

沈小猛像发现了无比珍贵的宝藏一样捧着那根长针，细细端详着它，感受着它的颤动。

它晶莹如冰又炙热如炎，它温润如玉又闪亮如星。在它的面前，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会软化，变的脆弱易伤。

捧着它，沈小猛忽然有落泪的冲动——然而最终她发现这冲动只是徒劳，因为灵魂根本不会流泪。

那根长针仿佛感受到了沈小猛难以表达出的悲痛，它猛的跳动一下，忽而生出一双翅膀，飞离了沈小猛的手心，飞向它原本的主人。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这根背生双翅的细针，成了沈小猛和萧涅之间的信使——同时，它也是置身在这片无尽虚幻中的沈小猛手中的武器。

便是靠着这根长针，沈小猛突破了这幻境主宰的防线，将这枚长针刺进了李曰的脑中！

它，就像是一枚带着超级病毒的U盘，插入并入侵了李曰的大脑，将宝贵的信息复制过来，而后震动翅膀，将那些信息带给了萧涅……

“这……这怎么可能！？”李曰惊的张大了嘴吧，“你……你只是个凡人！”

“啧啧！”萧涅失望的摇头道：“连基本的情报工作都没有做好，就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实话跟你说吧——这位沈小猛同学，就是王庭卫校公认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李曰又看了沈小猛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相信，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这女孩身上的灵息波动。

沈小猛微微昂起头，直视李曰的双眼，“吃我豆腐吃了这么久，你也该松开手了吧？”

李曰闻言，非但没有放开沈小猛反而将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上移，锁住了她的脖子！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沈小猛踮起脚尖道——她比李曰要矮上将近一头，踮起脚尖是为了确保呼吸顺畅。

“恼羞成怒了么？”萧涅冷声问，同时，毫不犹豫的祭出了赤炎长刺。

李曰咬牙道：“萧涅！整列火车还在我的控制之下，如果你不想眼睁睁看着两列火车迎面相撞的话，如果你不想玉石俱焚的话，立刻滚出去！”

面对摆出一副同归于尽架势的李曰，萧涅只报以轻蔑的冷笑，“李曰，你根本就不是个战士，也不会懂得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这种幼稚的表态，只是一个骗子的虚张声势罢了！”说着，萧涅缓缓移动脚步，显然他是打算强攻救人了。

“虽然我只是精神系的觉醒者，但要扭断这个小丫头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李曰红着眼睛咆哮，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马上退后！”

“她死了你也活不成！”

“能杀了萧涅的女人，我这条命也值了！”

“大话！你从来就不是个赌徒！你是个骗子！”

“骗子也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我了解你，你从未亲手杀过人！”

“那，就从杀你萧涅的女人开始！”

“咳咳咳——呃！”

“虚张声势的骗子！”

“退后！！”

“骗子！！！”

“我让你退后！！！！”

“去死……”

咔咔……

“好好好！”萧涅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举起了双手，“我退后！我退后！”

“哼哼！”李曰咬着牙发狠，脖子上血管喷张，青筋暴露，“萧涅，你玩不过我的，因为你太在乎她！因为在乎，所以你恐惧！心有恐惧的战士，会最先在战场上死掉。”

“咳咳……”获得了喘息机会的沈小猛剧烈的咳嗽着。

“死女人，别吵！”李曰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亡命之徒，手上又加了劲，直把沈小猛勒得直翻白眼，“都是因为你，坏我的好事！！都是因为你！！！”

“我已经退后了嘛——李同学放轻松一些嘛。”萧涅的语气也有所缓和。

“我早说过了，你老老实实呆在火车上，直到见到刑天为止。”李曰眯着眼说道。

“我马上就回去！回自己的铺位上坐着！”萧涅仿佛知错就改的乖孩子一般点头表态。

“萧……不着调？”沈小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李曰狂笑，“看到了么？你看中的男人，他的脊梁也会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