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重修旧好,景元帝在自身身体不佳,孩子们尚未成年的情况下,将皇位禅让,这一举实实在在惊了朝野上下。
平阳侯等但凡有质疑的,都被骆王秘密控制,城外大军虎视眈眈,是以未过两日,再无异声,都知道骆王这是反了,而景元帝恐怕也是被控制了。
是夜,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偏门疾驰离开,临到城门口,用的是项允沣的出城牌子,道是办事。项瑶蜷缩在马车内衬隔板躲过搜查,待放行后,苏念秋将隔板折叠搁下,扶了人出来。
马车疾驰在寂静官道,项瑶瘦弱的身子堪堪忍着颠簸,一双杏眸在黑夜中却是亮得惊人。
苏念秋似是欲言又止,瞧着她模样半晌,开了口道,“许这只是二哥猜测,你……”抱了希望越大,怕到时候失望就更大。
二哥给宋弘璟送物资,不乏药材,与当地药商亦有交道,寻求当地稀缺药材运回京城,也就是这机会发现骆王府恰好在宋弘璟死讯后买了大批止血等重伤药材,故此大胆作了猜测,宋弘璟还活着。
而项瑶得知后便不顾要出城,依着当下情况,她的身份敏感,只怕连城门都出不了,她便主动担起护送她之责,可此行去,要是二哥猜测错误……
大抵瞧出她神色意思,项瑶像是急于旁人认可似说道,“我知道我说宋弘璟没死你们都当我是不愿承认,可我真的感觉,他还活着。”可以说是直觉,虽是虚无,可她真能切切实实感受到。
苏念秋被她抓了手,看她眼眸发亮,心底却不无担忧,这些日子以来在他们都觉得她撑不下去时这人都挺了过来,她不知道若是真到了曜城发现是一场空后,这人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他一定在等我。”项瑶望着无尽夜色,露了这些时日以来头一次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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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京城出发不眠不休跑了三天,于第四日清晨到的曜城,得亏是项允沣亲挑的紫燕骝,也给累得趴下,车夫随着伙计把马牵进了客栈马厩,打了个呵欠去睡觉,直叹这活要命。
“你也去休息会儿罢。”苏念秋看着三日来几乎都没阖眼过的项瑶,见她反而愈显精神,怕物极必反,已是强弩之末。
“我不累,你去歇会儿,我想去外头看看。”项瑶犹记挂着宋弘璟的下落,心不在焉道,搁置了行礼,便想去外面。
苏念秋见她那模样忙是伸手拉了她一把,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无奈叹了一声道:“我陪你一道。”
俩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叫外头的热闹景象看得一愣,才一转眼的功夫,外头已经开市,十里长街,花车游道,歌舞腾欢,游人车马川流不息,一派热闹景象。
“今个是曜城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热闹罢?”同在门口瞧看的伙计目光流连在花车上扮了花仙子的女子们,咋舌说道。
正说着,就见一辆华贵马车驶到了队伍中央,珠宝镶嵌,轻薄红纱作帘,用玉钩勾着,里头的景儿一览无余。
苏念秋先是瞧见,倏地瞪圆了眸子,“那个……”
“那是我们郡主,和她的未婚夫婿,再过两日就要成亲了,这会是去花神娘娘庙祈福呢!”伙计再次自来熟地开腔说道。
郡主……未婚夫……婿?项瑶亦在同时瞧见了马车上的人陡地变了神色,几乎是一瞬冲向了花车队伍,苏念秋暗道不好赶紧追了上去。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伙计摇着头,当她们是去瞧热闹的,待花车驶过就回去做事了。
而追着花车前行队伍的项瑶被人潮挤在最外头,努力探头想往那处瞧,却被众多看客挡着,“弘璟……弘璟……”眼看马车越行越远,项瑶忍不住哭着喊道,却淹没在热闹锣鼓声中。
身旁嘈杂喜庆的欢声笑语如潮水褪尽,消弭于耳,项瑶远远凝着宋弘璟,那人没事,还活着……泪水模糊双眼,长久以来的故作坚强全线崩溃,他没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马车上宋弘璟似乎有所感应地回头,幽冷目光掠过,项瑶迷蒙着泪眼瞧见,忙是抹了脸,绽了笑颜要往人潮里去,却被身旁一胖妇人推了一把,直接推了地上,“挤挤挤挤什么挤!人都快被你们挤散了!”
项瑶没理会胖妇人没好气地矫情,也没顾上磕在地上被石子划开的伤口,满心满眼都是宋弘璟漠然停驻的目光,只片刻,就因着身旁女子的唤声收回了注意,仿若她于他只是个陌生人,瞧得项瑶遍体生寒。
“瑶儿!”苏念秋见一错眼,项瑶差点让人踩着,忙是拾起块小石子打了那人膝盖,迅速扶了项瑶起来,“你没事罢?”仔细查看了遍,所幸只是伤了手,可人却像是丢了魂儿。
项瑶噙着泪眼摇头,望着人潮迁徙,以及那只露了红缨宝顶的马车盖。曾几何时,那人连让她被蚊子叮咬都不舍,夏日午后守着午睡小憩的她,扇风打蚊子,如今却与别人……
顾妧……
苏念秋要帮她处理手心伤口,却见她失魂落魄地攥着手心,好像不知道疼似的,露了心疼,“瑶儿,许是长得相像……”未必就是宋弘璟,若是,怎忍心弃项瑶不顾。
“……是他。”项瑶堪堪回神,在京城一直忍着不落的眼泪在见到宋弘璟后决堤,她不想的,却怎么都止不住。
那个人明明是他,为什么像是不认得自己了……
苏念秋见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越聚越多,毕竟是在骆王地界,怕身份暴露惹了麻烦,拉着项瑶到了一处不显眼的面摊子处,“你真确定?”
项瑶含着泪点头。
“两位,要点什么?”面摊子老板走到跟前问道。
“俩碗牛肉面,一碗加香菜,一碗不加。”苏念秋止了话题,冲老板道。
“好咧。”老板应了之后边走还边多看了项瑶两眼,着实是这姑娘长得好,不像这旮旯能有的水灵漂亮,哭得怪惹人怜的。
项瑶蹙眉,“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待会你先晕了怎么办?”苏念秋强势道。
项瑶也是真没胃口,待面上来,吃了两口作是应付。
苏念秋夹了自个碗里的牛肉片搁到项瑶碗里,“吃饱了才有力气。”
项瑶无奈瞧她,尤是可见眼底微有青黑,知道她一路陪着自个来辛苦,顺了她的意。“够了,你也多吃点。”
“老板,来碗雪菜肉丝面,肉丝要多!”只见一人喊着在项瑶旁边那桌坐下,眼圈底下还带了青黑,似乎也是熬了宿的。
老板端了汤面上桌瞧见,“元小六,这才两天没见,怎么把自个弄成这幅样子。”显然是相熟。
“别提了。”那青年显然一肚子苦水,一边自个调了酱料,一边跟老板倒起了苦水,“你也知道,掌柜的接了骆王府的活儿,要给郡主和郡马做喜服,就五天的功夫,可不得赶工了么。”说着打了个呵欠,“我都连两宿没睡了,困死我,总算郡马的好了,吃完就回去赶紧睡觉去。”
老板点头,“你吃,吃。”
在俩人不远听了对话的苏念秋与项瑶对了一眼,眼中俱是对方明了的精光,在那人付了面前离开之际,亦是起身随了上去。
……
马车从花神庙回来,停在了骆王府门口,宋弘璟先行下了马车,伸手扶了她下来,在顾妧伸出手想要挽上他胳膊之际,却被他下意识躲开,气氛一瞬显了凝滞。
“好吧,是我一时太高兴忘了,你不喜欢在人前那么招摇。”顾妧笑吟吟地不见半点尴尬,圆了话。
得顾妧解释,宋弘璟为自己的反应减轻了愧疚,落在顾妧身上的目光愈显深情,“妧儿,给我时间。”他一定能想起这个自己深爱又深爱着自己的女子,毕竟由她说的,于他来说都觉得陌生,总觉得还是自己记起来的好。
顾妧含笑颔首,心底却是盼着他这辈子都不要想起,她的蛊,可没有解。“等忙过了婚事,我们就回京城见阿爹,到时在办一回。”阿爹已经得了皇位,只等她风光回京。
“好。”宋弘璟惯是依从。
终于得到自己一心爱慕的男子这般相待,顾妧心花怒放,愈发期待起二人的婚礼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今以后,他们就是结发夫妻……
因着还未举行仪式,两人回了自个房间,不同于后者去换身衣服,宋弘璟是觉得头又痛了,回去歇下,只是没同顾妧说,私底下不愿她为了自己担心。
临到进房门口,看见一名丫鬟侍弄着苑子里的花草,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一盆花期已落的山茶,似乎是要移植到花坛里。
“山茶喜湿润,但土壤不宜过湿,盆土过湿易引起烂根。然灌溉不透,过于干燥,叶片则会卷曲,影响开花。”话落,宋弘璟愣在当下,仿佛那段话是刻在脑子里的,脱口而出。
丫鬟因为宋弘璟的搭话也是惊住,忙是行礼,“公子。”
宋弘璟扶了越来越疼的额头,虚虚点头,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惯是侍候自己的丫鬟不在,便问道,“碧瑶呢?”
丫鬟没想到他会问起碧瑶,蓦然一慌,心道若非公子在郡主面前多念了两回她的名字,何至于让郡主……思及碧瑶下场,丫鬟跟宋弘璟对话也不由紧张了起来,“碧瑶……她……她有事回老家了。”却能让人明显瞧出是在说谎。
宋弘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推门进了房间,随即捂着仿若要炸开的脑袋,陷入重重迷雾,而那迷雾中渐渐显了一抹窈窕身影来,娉婷婀娜,白若霜雪的素锦上赫然是一树连理而生的桃花;灿若云霞;灼艳辉煌,可任凭宋弘璟如何仔细瞧,都看不清楚容貌。
“弘璟……”女子轻唤。
“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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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花厅四角各摆了个小腿肚子高的大口瓷瓶,里头盛满了冰块,搁了一会儿,厅里显了凉快。
黄杨木绘兽描金红漆大圆桌上旁,顾妧与宋弘璟一道用膳。油汪汪,色泽金黄的蜜汁烤鸭腿被切成薄片装了盘中,水煮肉片浇了热油,嘶啦一声喷香四溢。龙利鱼柔嫩无骨,特质的酱料与鱼肉融合,鲜甜无比……
后天就是定下成亲的日子,明儿个就见不着,顾妧一直没动筷子,反而搭着下颔盯着宋弘璟瞧。
“我脸上有东西?”被看了一会儿,有些架不住热情似的,宋弘璟问道。
顾妧笑咧了嘴,直白热烈道,“好看。”
宋弘璟微微扯了嘴角,夹了碟子里的一只鱼饺搁了她碗里,已经是习惯她动不动的调戏。
顾妧夹起咬了一口,眉心轻蹙,宋弘璟本就关注,“有刺?”
顾妧摇头,本就最讨厌吃鱼,不管怎么个烧法都觉得有腥味,可是宋弘璟夹的,她怎么舍得不吃。
“郡主,墨渊居的师傅来了。”丫鬟进来通报,恰好解了顾妧的围,让人进来。
老师傅提着吃饭的家伙事给顾妧二人行过礼,,身后还跟着名小徒弟,抱着宋弘璟那身喜服规规矩矩站了他身后,恰好听见宋弘璟那句你最爱吃,目光瞟过了桌上那碟鱼饺,垂了脑袋。
“郡主,郡马的喜服已经制好,就赶紧过来给您瞧瞧试试,要有不合适的还能改改。您的……最迟明个一早就给您送到。”
顾妧起身拿了宋弘璟那身,拉着人起来比划,大抵是中了意的,未有责怪,亦或者是因着宋弘璟在收敛了脾气,轻轻颔首作是知晓。
老师傅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当即又悬了心眼儿,眼珠子转了半刻,鼓了气儿道,“郡主,郡主的喜服老夫不敢马虎,想必郡主也不愿落了俗套,刚好掌柜的从京城那取了些花样过来,您要不要瞧瞧霞帔的绣样?”
顾妧闻言,自是道好,让宋弘璟回房试衣服,自个与老师傅商谈起样式。
小徒弟仔细捧着喜服,费力跟着宋弘璟的步子,一副畏手畏脚模样,实则帽檐底下一双眼暗暗溜了四处,最终停留在宋弘璟宽厚笔挺的背上,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宋弘璟不爱人在跟前杵着侍候,故此顾妧安排的丫鬟都是在外候着,见宋弘璟身后那名少年捧着的喜服,猜着是回来试衣服的,识趣地不作打扰,看着门在眼前阖上了。
扮作小徒弟的项瑶先是巡视了屋子,见只有宋弘璟的物品气息暗暗松了口气,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眼眸。
“……公子,试衣服罢?”项瑶故意粗着嗓音,垂眸递了衣服道。
“宽衣。”清冷的声音于头顶落下,携着一丝慵懒霸道。
真够大爷的……项瑶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将衣服搁了小凳,伸手去解宋弘璟的衣裳扣子。俩人身高到底是有距离,项瑶不得不踮脚够着,鼻端萦绕着熟悉气息,可现下却成了陌生人,一时心思复杂,脸上正竭力掩着悲伤,却被一双有力臂弯攫住,惊愕抬眸,连着唇都被堵上,那声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不置信地盯着眼前用力深吻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气息凌乱,宋弘璟仍未松开对项瑶的钳制,抱着人像是要把人融进骨血里似的,喃喃念着她的名,“阿瑶……”
项瑶堪堪回神之际,明了宋弘璟分明都记得,那之前……恨恨一拳捶上他的胸膛,因他之前对自己视若无睹咬牙切切。
宋弘璟抓住她的拳头,拿到嘴边亲了一口,目光掠向外头落了深色,大掌摩挲向下,几下除了项瑶身上男装,在那具曼妙身躯上点火。
“这儿小了,这儿也小了。”
门外探听的丫鬟听着宋弘璟挑剔着说道,暗暗想着墨渊居出来的竟这么不仔细,听了会儿后觉着无聊便聚了一块躲懒了。
屋内,项瑶满面通红地瞪着宋弘璟……那只大掌落处。
“这儿倒是大了。”宋弘璟抓了抓手感极好的两只白兔,一本正经地说着极不正经的话。
项瑶挣动,又怕动静大了惹得外头注意,只得由着宋弘璟兽性大发,在她身上为所欲为,拼着最后一缕神智未乱,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假冒你的尸体运回京城后宋家有多乱!”
宋弘璟眼眸微沉,在她紧咬着的下唇轻轻舔了一口,含了歉疚,“是我的错。”错过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原本忍着眼泪的项瑶只觉得眼前又起了白雾,整个人被他压着倒在床榻上,底下是那件做工精致的大红喜服,乌丝散在其上,咬唇隐忍模样,叫人看着起了狠狠疼爱**。
宋弘璟俯身,再次攫住柔嫩红唇。柔软而有力地贴在她唇上;辗转厮磨的间隙便将舌尖探入;勾过她的舌尖轻轻一吮;顿时有种熟悉的酥麻感;从舌尖直传递到背脊上,一如记忆中香甜温软,是只要一靠近便会有的悸动,绝非谁能替代。
项瑶被吻得气息尽乱,无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臂弯,待用力时长,觉出些湿热来,目光掠去竟发现自己抓着那处渗出殷红液体,忙是停下来推开了宋弘璟身子,脱了他衣服察看。
宋弘璟像个没事人一样,由着她动作,“只是小伤。”
项瑶拧着眉自顾解开,叫眼前那个似乎被利器剜出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抬眸定定看向他……
宋弘璟低叹一声,作了解释,“顾妧擅使蛊毒,我被她手下带回后她就种了蛊,我清醒后确实没了记忆,经历一开始的迷惘到最后是越来越多的疑团,当我越是努力想起,蛊虫便会努力压制,当我看到它鼓起的时候就……取了出来。”
他说的云淡风轻,项瑶却听得心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