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五归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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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五归祖-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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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有那么几次,我在大街上碰到巴五,见他的脸色好像呈现出了一种灰白的死人气色,我便暗暗吃惊,就觉得不大对劲,就怀疑巴五好像是吸食上了毒品。
  于是,有一次当我再在大街上遇到满脸灰白的巴五时,我就策略了一下,当即就把他拉到一个僻静处,直捣主题问他说:“五弟,你吸毒多长时间了?”
  巴五猝不及防,大瞪着眼睛迎着我的冷漠的目光。但紧接着,他就十分清醒地反问我说:“山哥,你怎说这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人了?”
  “你现在别管我怎想、怎说。”我说:“你就回答我你究竟吸上多长时间了?”
  “我想,我现在就是说什么你也是不会相信的。”巴五对我显出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知道你是看到我的脸色就像那烟鬼似的才要这么问我的。可换了你,整日没明没黑,没完没了,又唱又跳的,还要陪人、接待人,你能像个人有那好脸色给人看吗?”
  我见他这么说,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阵,接着,就对他说:“那好,是我一时错怪五弟了。但愿这是山哥今生今世里对你的一次不可饶恕的误解。但愿你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一路走好。”
  “谢谢山哥牵挂。”巴五淡淡地对我这么说。
  就这样,我们再没说什么,就闷闷不乐地分了手。
  但在这次谈话中,巴五以自己曾是一个军人的机敏与睿智,显示出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定神若,根本没让我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可是既然我已经对他产生了那样的怀疑,我就不可能轻意相信他。
  于是,随后我就专门又到夜总会去了一趟。我找到明,想从明那儿了解清楚近几年来巴五的基本情况,看巴五到底是否沾染上了毒品。
  然而,当我提出巴五吸毒的问题时,明却一边疑惑不解地望着我,一边便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的废话,直至最后也没有说出一点儿可供我参考的线索来。而更为可笑可气的是,当时明竟然怀疑我在故意找巴五的茬,所以他就拍着自己的胸脯对我说:
  “山哥啊,我们是弟兄啊,你怎么能这样?我敢对你打保票,五哥他绝对不会那样的。你是不知道他每天有够多忙、多辛苦、多不容易地伺候着一条条道上的神仙的。上个月他正在招待驼城来得几位名人,县上的一个领导却忽然打电话来,说自己北京有点私事,叫他跟着一块去。这名义上自然是人家领导在抬举他,让他陪着去风光,而实际上分明是在放他的血,是让他去当大头鬼出钱的呢。可你说他能拒绝这风光不去风光吗?唉,这几年他钱没多挣下,罪倒是遭了不少的。真的。我敢给你打保票,五哥他绝对不会吸毒的。他那脸色主要是累得,熬夜熬成得啊。”
  “但愿。”我理解巴五有许多的难处,我也知道有许多的领导厚颜无耻太不自重,但我很反感明的观点,“可你不也是照样熬夜的吗?你怎就没熬成那样?”
  “嗨,这是哪跟哪啊。我怎能和五哥比!”明极力为巴五辩护着,“我一点心也不操啊!”
  我看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对明说我有事。然后我就疑虑重重地离开了夜总会。
  然而没过多久,大街小巷里有关巴五吸食毒品的种种传闻,就全都无情地吹进了我的耳朵。有说是这几年巴五经常出门,禁不住那花花世界的诱惑自己不小心染上的;有说是“嘎人”胡二蛋唆使那几个小混混“醉闹夜总会”不成,还使自己丢人现眼地进了一次公安局,其中造成的经济损失也据说都由他出了,所以他就咽不下这口鸟气,就串通另外那两家歌舞厅的老板,暗里设计给巴五种上了毒瘾;还有话说,巴五是张狂的挣下了几个鸟钱,就拿不稳想过那飘飘欲仙的生活,而自走绝路主动吸上的,等等,等等。
  无疑说,听到这一个个的传闻,使我感到了十分的沮丧和痛心。虽然我不知这些传闻从何而来是否可信,但我想这之前我对巴五的怀疑已十有八九变成了可怕的事实。
  怎么就会这样呢?我仿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不知巴五究竟为什么会走上绝路去吸食毒品?我也不知道一旦巴五真的吸上了毒品,萍和干爹干妈他们老老小小究竟会怎样?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再找巴五证实一下,缉毒大队的三位同事就在那个冬日的黄昏里,把巴五送到看守所来了。
第十九章 
  记得那天早上刚上班,局办公室的同事就打电话通知各股所队长回局里开会。放下电话,我心里就纳闷,就想刚刚调集股所队长开过冬季严打动员会议才两三天,怎么又开会?是不是又有什么突发性的事件发生?
  这样猜测着,我就把看守所的工作给副所长交待了一下,然后就驾车向局里赶去。
  可是,当我和大家急急忙忙地赶得坐在会议室,听主持会议的政委一宣布会议的议题时,才知道又是为了那禁毒扫黄打击卖淫嫖娼的工作。
  当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局长的脸色很难看,以致会场上的气氛十分严肃,十分紧张,大家的神经不由得全都绷得紧紧的。
  在两个副局长分别安排部署了工作之后,接着,就听局长在讲话中说——
  昨天县上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五套班子的领导对我们公安工作都很不满意,分别在讲话中提到,近半年来,市民群众向县委县政府举报反映我们公安工作不力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样的多。市民群众的呼声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一是卖淫嫖娼问题;二是吸食贩毒问题;三是社会治安整体混乱问题;四是公安只图罚款治标不治本的问题。面对领导们摆在桌面上的这一大堆问题,大家想一想,我当时的心情会是怎样?好在最后县委高书记在讲话中肯定了我们公安近二年来的工作成绩,尤其是肯定了我们公安在整治卖淫嫖娼、吸食贩毒这两个社会问题中,做出了一定的成绩。所以,高书记要求我们公安局,要积极借助当前正在开展的冬季严打态势,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克服厌战松劲情绪,集中优势警力,全力以赴,在近期积极配合工商、文化等部门,对县城区、各集镇、及公路沿线的一些重点乡村,重点文化娱乐场所,全面开展一次深入人心的禁毒扫黄打击卖淫嫖娼活动的大整顿,以彻底净化文化市场,净化社会环境,还民众一个健康文明、积极向上的生活环境。因此,局领导昨晚连夜召开会议,及时制定了这次行动的具体实施方案。实施方案现已发在了大家手中,大家必须清醒头脑,高度认识这次行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必须严格依照其中的具体安排部署,积极、快速行动;必须严格履行人民警察的职责;必须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原则,严格执法,服从命令,保守秘密,不徇私情。无论牵扯到什么人,该抓的就抓,该关的就关,该法办的一定移送法办,绝不手软……
  我没想到,其实整个巴州县城的人谁也没有想到,随着这次公安工作会议的召开,巴五的人生的辉煌阶段,便在那个本来是初冬,却让人感到格外寒冷的冬日的黄昏到来之际,从此也就残酷地划上了一个令人十分感叹的句号。
  巴五是在那次公安局禁毒扫黄打击卖淫嫖娼活动大整顿会议后的第二天下午被抓的。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他的洗浴中心里的五个按摩女。
  尽管我知道凡是被送进看守所的吸食毒品者,都已经经过缉毒队民警在尿检等方面的严格审查,但是,当缉毒队的民警把巴五送进看守所时,我还是不由得问缉毒队的民警说:“巴五的尿检定量定性分析了吗?”
  缉毒队民警说:“是,分析了。呈阳性。”
  我再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下子就气得瘫在了椅子上。
  在送走缉毒队的民警后,整个下午,我一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卧不安,拧出筛里的连晚饭也没吃。好多次,我按奈不住自己那心烦气躁的情绪,很想到号子里去看看巴五,去和他说说什么,理论理论什么。可是,我想,见了他又能说些什么、理论些什么呢?难道一个吸食毒品的人还能有什么实话或者人话可对人说吗?我不由得一次次地想着人们对巴五吸食毒品的种种传说,一次次地想着巴五曾面对我的疑问的那种气定神若,一次次地想着萍和干爹干妈将要面临的残酷事实,万分痛苦地感到 ,又一个幸福而美满的家庭将被毒品无情地毁掉。
  “老天爷爷啊,这可怎么办呀……”
  当晚九点多,萍和干妈就哭鼻流水地赶到看守所来找我,来看巴五。
  我怀着满腔的同情,将干妈和萍让得坐在沙发上之后,就问她们说:“巴五究竟啥时候吸上毒的?”
  “我……我不晓得。我什么也不晓得……”萍抽泣着,什么也说不上来。
  “俺也什么也不晓得。”干妈摸着老泪说,“俺连什么风声也没听过。”
  “但是,社会上却早就有传说。”我说,“而且,根据我们缉毒队的民警说,他的吸毒时间已很长,毒瘾已很深。”
  “那……那可怎办?”萍和干妈就急得抢着问我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他?”
  “现在怕得不是我们怎办、怎处理。”我说:“我们莫非对他在实行经济制裁最多处罚两千元的同时,强戒关押他三至六个月,或者顶多送他去劳教。但是,这些都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他吸毒时间太长,毒瘾太深,戒不掉毒瘾,不能够戒掉毒瘾。”
  我刚说到这儿,就听得巴五在号子里哭叫我。他像是毒瘾发作了。开头他还是就那么的干叫着,可叫着叫着,就好像是有什么鬼怪在活活地撕咬着他的一般,使他万般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声绝望而恐怖的哀鸣嘶叫声。他一边就那么声嘶力竭地哀鸣着,一边却恶毒地叫骂着我说:
  “山哥,山哥啊,你……你他妈的还算人吗?你怎能一点义气都不讲?我是欺骗了你,没对你说实话,可你……你就帮帮我,快来把我一枪毙了啊……你为啥躲着不来见我?你……你他妈的不得好死啊……”
第二十章 
  “对不起,他山哥……”干妈听到巴五这鬼哭狼嚎似的哀鸣嘶叫声,就老泪纵横地对我哭求着说:“让你受委屈了……你干爹本来就有病,一听说五子出这事,气得瘫在炕上好一阵出不上气来,这会还不知是死是活。他山哥,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五子,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这时,萍就睁着一双烂桃一般红肿的泪眼问我说:“山哥,你说我该怎办呀?”
  我看看萍,又看看干妈,双眼就直泛潮,于是我就说:“不管怎样,你们现在先回去,干爹还不知怎样。明天,我试着找找分管领导谈谈,看可不可以对巴五采取其他措施。不过这次大整顿是县上决定搞得,就怕局领导压力太大,承担不起责任……”
  “那要是人家领导怕担责任的话,你说这事……”萍和干妈焦急地望着我。
  “这样吧,”我十分同情地望着萍和干妈,“我尽一切努力想办法,你们也不妨去找找县政协的惠主席。因为巴五毕竟是县政协委员,看通过这层关系,是否可以对巴五采取家庭保戒的措施。”
  萍和干妈听我这么说,就再没说什么,也没提见见巴五。
  婆媳俩就那么摸着泪水,灰灰的在我办公室又坐了一会之后,就凄惶地向我辞别,离开了看守所。我也再找不出什么更好更实际的话来安慰她们,就只好默默地目送着她们消失在那沉沉的夜色中。
  那夜,我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中午,还没等我顾得去和分管领导汇报,巴五就被萍和干妈从看守所接了回去。据说,是县政协的惠主席直接给我们局长打的招呼。只是另有可靠消息说,当天上午,县政协就出了一道公文,免去了巴五县政协委员的名分。
  巴五从看守所一回到家,毒瘾就再次发作。
  他先是卷曲着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接着就像被那无情的浪潮抛弃在沙滩上的一条鱼儿一样,肮脏地翻着大大的眼白,流着长长的憨水鼻涕,鬼哭狼嚎似的挣扎着滚到了脚地上。而就在那死也不成,活也不能的炼狱般的煎熬里,他不是将自己的脑袋像使杵子的一般,在那地上死劲地猛烈撞击,就是张开那张罪恶的黑口,一如饿狼恶狗似的,狠着劲儿啃咬自己那两条记载着军功辉煌历史的胳膊……
  萍和干妈哪里经遇过这样的人生磨难,婆媳二人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在那心如刀绞似的疼痛与恐惧中,萍和干妈怎么也想不到巴五竟然会变成这样,但巴五却就在她俩眼前那样痛苦着,就在她俩眼前那样挣扎着。一时,她俩心跳肉筛地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声声地哭求着天地神灵,拼命保护着巴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巴五,渐渐变得口吐白沫,仿佛人事不省。
  这时,干爹在窑洞里挣扎着从那病床上爬起来,颤抖着虚弱的身子,拄着手杖筛到了巴五的门口。老人家一见巴五那样,就老泪横流地呼喊道:
  “老天啊!五子啊,你……你叫我咋去见先人啊!你死下就……别上祖坟啊……咳……咳咳……”
  干爹急火攻心,还没清清楚楚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喷吐出了满口的鲜血来。紧接着,老人家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灾难的瞬间的降临,仿佛一下子就将萍和干妈整了个六神无主,灵魂出窍。一边是痛苦万分欲死不能的烟鬼儿子,烟鬼丈夫,另一边则是口吐鲜血死活不知的患者老伴,患者公爹,婆媳俩一时就像置身在那天塌地陷的险境中的一般,根本不知道顾谁着好,就只有呼天喊地地放声嚎啕。她们那凄惨的嚎啕声终于惊来了邻里街坊,但等人们手忙脚乱地帮着把干爹送到医院时,老人家早已经气绝身亡了。
  当我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到突然遭遇了人死财散的巴家时,干爹已在亲人们抓天喊地的一片哭声里,穿上了一身绫罗绸缎般的长袍短褂,僵硬着一副空灵的躯壳被抬得放到了甘草上。一时,我呆立在地上,凝望着干爹他老人家那蜡黄的死面,心在抽抽的疼痛,哀伤的泪水禁不住就从我的眼中如涌泉似的滚出。
  而这时,巴五却就像那超然脱世的无事人的一般,灰白着脸色躺在自己的席梦思床上,空洞地睁着一双深陷在两个眼窝里的眼睛,对着房顶一动也不动。仿佛干爹的死,仿佛家里的变故,亲人们的遭遇,仿佛滚滚红尘中的一切的一切,早已经不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任何的关系。
  一会,干妈在几个女儿的一片号哭声里,趔趄着身子来到了巴五的房间。我看到老人家颤颠颠伸手摸着自己那张老脸上不停地滑落的两行老泪,就急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她老人家坐在了巴五的床边。
  干妈就那么哀哀地望了好一阵巴五后,就抬头对我颤抖着声音低声说:“他……刚发作过。你,你干爹这就走了……”
  这时,一直在一边抽泣着的萍,就接着对我凄声道:“山哥啊,你……你说我们这一家老小今后该怎么活啊……”
  我听得恓惶,一时真不知说啥着是好,心里更加感到一阵阵抽抽地疼痛。在这疼痛里,我仿佛看到萍和干妈的心上,正在向外滴淌着一点点殷红的鲜血。
  我就那么满眼潮湿地久久望着萍和干妈。
  过了好一阵后,我便不得不对萍和干妈实话实说道:“事已至此,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解决你们的痛苦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狠下心来,对巴五实行隔离强戒。实行隔离强戒很不容易,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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