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劫[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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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梁凤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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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星期天也是最难过的日子,连电视节目都好像不怎么丰富,群姐又放假,只我一个孤伶伶的在家,更添寂寞,更易胡思乱想。
  跑到外头来晒晒太阳,吸一口新鲜空气,最怡人、最畅快。
  当然,高尔夫球会是本埠豪富集散地,我跟潘浩元这一出现,可能引起的传言更加不迳而走。
  然,以为躲起来,好事之徒就会得放过自己,就未免天真了。
  就算今日贺容璧怡要为亡夫卢墓三年,也会有人认定我是挑块偏僻之地好会情夫去。
  人要不信任人,正如天要下雨一样,都是没法子之事。
  还不是那老话,只看麻烦惹来是否值得。惹下了麻烦之后又如何处理,那才更重要。
  我并不介意为潘浩元而添些少烦恼,事实上,回避友情,也太过得不偿失。
  一直跟着潘浩元,踏在如茵的青草地上,晨光曦微,暖和而不酷热,那么的恰到好处,实在舒服。
  潘浩元边走边向我解释高尔夫球的种种,我对任何新鲜事物,开头的吸收力总是薄弱的,自信心又不强,教我什么也是似懂非懂,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就开了窍似的,完全挥晒自如。
  想着,也不禁笑了起来,跟浩元说:“从前敬生教我跳舞,他说像推一个大雪柜,教得他心灰意冷,宣布要放弃之时,我就像着了魔似,轻盈得一如小鸟,满场飞。敬生只张着嘴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好笑不好笑?”
  “你大概是把资料先贮存在脑里,积聚到一定份量,才发挥作用。像你对金融业的领悟与发挥,看似是奇迹,实际上是其来有自。”
  潘浩元顿一顿,再说:“你是个慢热的人。”
  说这话时,他传注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什么。
  放眼前望,只见满目青葱,一派祥和。
  这高尔夫球会是本城富贵的其中一个表徽。入会的资格,一就是六百万元真金白银入会费,一就是富有与高贵的身份地位。
  名望与财富,讲的都是积累。
  感情,其实都是一样。
  我和敬生的关系与深情,乃穷半生时间,点滴累积而成。
  要凌驾其上,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潘浩元看我不造声,说:“我其实不应该乱说话,你很难得肯答应出来走走。”
  我不要他疑心,因此说:“没有,你没有。出来走走也正是求之不得。只怕走在你身边,添了负累。”
  我是真心诚意的。
  外头的谣言,若能惹出苦恼来,也不只我一人承担。
  并不能凡事都只看到自己的困难,而认定对方应份相陪。
  潘浩元自明我之所指,竟爽朗的哈哈大笑:“绝对不算负累,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最美丽最美丽的误会,但愿成真。”
  他是一时间禁耐不住兴奋,把如此一句露骨说话讲出来了。
  我只能装作听不见。
  潘浩元豪迈的笑声,像他打出的球,气势如虹地跨山越岭而去。
  究竟他要对准目标,打多少棍才能人洞,那真要看他的本事了。
  回到家里,只见贺智来了,卷伏在小偏厅的梳化上,呆呆的想心事。
  一见了我,就喊一声:“三姨!”
  竟然眼有泪光。
  我坐近她,握住她的手。
  女儿虽一般的较儿子更让父母烦心的事,然,有个有事会得跑回来跟你商量,或甚至哭诉的女儿,感觉上总是亲切的。
  贺杰就是一个例子,这孩子可以整个月不摇个电话回家来给我的。
  自贺智跟我走近之后,还真是让我的母性得以好好宣泄。
  “跟潘光中闹别扭?”我问,还会有别的什么烦恼事没有?
  “我跟他一刀两断了好不好?”贺智问。
  要真有心断绝关系,怎会跑到人前去问意见呢?
  还不是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阶段。
  “你要真舍得,也无所谓。”我故意整她。
  “三姨,”贺智嚷道:“你都不为我着想。”
  “我怎么不为你着想呢?是站到你这一边去,才希望你狠得下心离他而去。”
  “你是说光中人不好?”
  “人好有什么用?不见得这埠头全是坏人,问题在于其人对你有何建设性,你是聪明女,还要我指点不成?”
  “可是,三姨,你是过来人嘛,我听你的。”
  “时代不同,环境不同,不能再以我的行为作准。你若要

  拿我的说话,稍平一平心中的不忿,又有何难?为你自己的心上人,作多少牺牲,吞多少委屈,有那个女人不愿意?可是,这又是否公平了?”
  “我就是这么想,我爱光中原来比他爱我多。”
  “世界难有半斤八两的感情关系,只要不差太远,也就要算了。”
  “三姨,你这是叫我屈就下去。”
  “唉,真为难,我都不知如何教你!”
  事实的确如此。摆明车马,关系要如此拖泥带水下去,贺智就得吃一辈子的亏。然,劝她离开潘光中呢,以后漫漫人生路上,是否有缘再遇上一人!谁能料?
  枕冷襟寒,精神无寄,也是太凄凉了,叫她怎生好过?
  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09'梁凤仪'


  “这样吧!给光中认真地说一说,他也应该拿定主意,声音两边走,对谁都不公平。”
  “我跟他说了,每次拉下脸来讨论这事,他就说我爱他不够,说我不明白他的苦衷与处境,又说我猴急,不肯等一等,让他想办法去。怎么想呢?要有心解决问题,总有办法的,困难得过香港主权争夺战?中央大国都是好好坐下来就得出了个结论了。一味的要人家等,等到几时?九七还有个期,我就没有,气人不气人!我这就翻了脸,躲到你这儿来!”
  不能说贺智不对。
  “究竟问题在那儿了?”
  “舍不得孩子,此其一。那一边要的瞻养费可能数目很大,光中身边根本没有现钱,财政大权仍在他父亲手上,此其二。”
  第一个难题,是人之常情。
  至于第二个呢,潘浩元犹在盛年,他要不帮儿子一帮,实在没法可想。
  群姐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说:“三小姐,小潘先生来找你。”
  “快去见他,寻上门来了!”我说。
  “群姐,请你跟他说,我已经死掉了!”
  “三小姐,快快别说这种话!”
  “真的,心死跟人死有什么分别?”
  “那就去见他一见,把话说清楚,既已寻到我这儿来,他是有悔意的。”
  “话已经讲尽了,他占的便宜还少呢!他这等人材打着灯笼没处找,难道我的就不是了?”贺智不服说。
  “三小姐这话说得也是!”群姐慌忙附和。“就恕我多言,是他那太太搅的鬼是不是?小潘先生倒是个真心诚意的样子呢。”
  “群姐,你亲眼见的,我老爹也是真心诚意了十多年二十年!”
  “三小姐,我给你去求支签去。”
  “对,顺道给我打打小人,那潘光中是十月初四生的。”
  贺智越说越生气,别过脸去,决意不出去见潘光中。
  我看也只好由我上阵,趁机认真的跟他商量一下。
  客厅上的潘光中一脸尴尬,汕讪地叫了我一声:“贺伯母!”
  “贺智不肯见你。”我开门见山。
  “是有点小误会。”
  “光中,不能怪贺智,她为你添的烦恼可真不少。”
  “我为她,也一样!”
  这倒不能不同意。
  “那么,寻个法子解决掉。”我说。
  “暂时问题胶着。我妻不肯谈条件。”
  “是你无心,还是她当真无意?”
  潘光中略呆了一呆。
  “光中,时代不同,要在今日,你贺伯伯在世,我也未必再肯屈居次席,对三方面都不好。贺智忍到今时今日,已经是对你极好的表示。你若再犹疑不决,到她立下心意远去时,就挽回不了,你回去想清楚。”
  “是,贺伯母。”
  “且,光中,也应付予你妻应得的自由机会,扭在一起蹂躏青春,培养自己往死胡同里钻,日子有功,积习难返,更悔之已晚。”
  聂淑君就是一例,在她身上,其实有极多的不能自己,甚是可怜。
  贺智这些天来,就干脆搬到我家来小住。
  上班去时,嘱咐秘书不接潘光中的电话,下班之后,由群姐挡驾。
  我想,由着他们冷静一阵子也是好的。
  贺敬生当年是被宠坏了,自始至终,我顶多嘴里埋怨,并未采取过实际的威胁行动。
  男人的耳朵都装上开关,对女人的说话尤其不时应用。
  这天,我便落得如此收场。我正在富华忙个不亦乐乎,台湾帮正对港股虎视眈眈。
  在宝岛上一轮风起云涌,大有斩获的人,都开始谋算转移阵地,炒到这东方之珠来。
  市场上多了支生力军,表面上无疑是好。然,举凡这种过江龙,也要小心应付。一来,他们的进军,使股市不能再以常理揣度,很伤脑筋。二来,外头的赌客意图赚本地人的钱,究竟逐鹿中原,鹿死谁手?风险是绝对肯定的。
  秘书小姐忽而走进交易大堂来,给我说。
  “有位贺勇先生到来拜侯你,他说还有十五分钟才收市,就请你别急,收了市才接见他不迟,他会等。”
  贺勇来找我,总有点奇怪。
  然,他既是如此说了,我也无谓分心,处理完公事,再去见他。
  “三姨!”贺勇礼貌地站起来,给我打招呼。
  自那次大是非之后,我已没有再到大宅那边去,故而见贺勇的机会更少。
  他像他父亲,光洁白净、玉树临风。
  把身家放进条件之内,难怪他有资格玩个翻天覆地。
  “你好!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我向来都跟贺勇没有冲突,他是个晓做人的人。
  “三姨,实话实说,我有事来跟你商量。商场中人谈公事,如无必要,总不尚扭横折曲,费时失事。“请说。”
  “富华跟贺氏可不可以合作?”
  “如何合作?”
  “现今你们的客户可真不少,财务上头应该大有可为,可是,据我所知,你们仍相当保守。我想,或者由我这方面负责向他们贷款,这阵子台湾帮炒风极炽,正好利用时机,鼓励多做买卖。”
  “这事是不是你跟贺聪的主意?”
  “不,大哥不知道我来找你。我也有能力调动资金,这你是知道的。”
  “也许,你要怪我处事老土了,实际上,富华对客户也有信贷眼务,只是我们不主张子展额太大,并非本身资金有问题,而是赞成投资应该有预算,量入为出。”
  “江湖上正传出三姨是不可轻视的女中丈夫,怎么仍有妇人之仁?愿赌应该服输!”
  “也不能如此说,紧闭门窗以防盗贼,家家有责。从前你父亲也抱这个宗旨。”
  “他老人家是太保守,否则,贺氏更雄霸天下。”
  我不便跟贺勇办驳下去,市场上的豪门富户,不是每户都是积善之家,表面看来,都是叱咤风云,风生水起,其实有多少家的第二代,若不是嫖赌饮吹,各适其式,就是兄弟姊妹反目成仇。
  如今,贺家虽有缺憾,总体仍算是好的,怕也是祖上积德所致。
  贺勇就是这番性格,利字当头,他眼中没有谁不可以跟他合作商议,他绝对不如他大姐贺敏,坚持站到母亲一边去,现今偶然在中环天桥上碰上了,她也横行直过,没拿正眼看我。
  “三姨,大生意谈不拢,那么小生意呢?希望你考虑。我有时不方便在贺氏明买明卖,就请你代劳,是否可以了?”
  要连这种交易上头的掩眼法都不跟他做,也就是太过份了。
  大经纪行出货,很多时要分给各中小型经纪进行,也是常有的事。
  我答应了。
  “三姨,你会成功的。”贺勇翘起在大拇指赞:“难得的做事有宗旨,做人有分寸。唯一可惜的是在某些原则上过份执着。”
  也许,贺勇对我的批评极是。
  固执原则要付出代价,必然。
  我只笑而不语。
  贺勇说:“看情况,要你答应出让敬生企业的股权,无疑缘本求鱼,大哥一定枉费心机!”
  “什么?”我吓一大跳。“你大哥有这么个预算吗?”
  “本来价高者得,我绝无异议。只是,三姨,你少安无躁,任何有关贺氏与顺昌隆的股权变动,不获你的同意,也不能转让。”
  “为什么会打起敬生企业的主意上头?”
  “人望高处,外头世界实在好赚。三姨,本城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同等资金与心力,为什么不往别的安全之城发展去?你当然会留心到现今温哥华、多伦多、西雅图、三藩市以致于悉尼,有多少香港豪富之家在部署发展,只我们姓贺的缚手缚脚,万一有大风大浪,我们是缚在一起死的一家人,这遂了祖宗的心愿了?”“请别这样说。”
  “三姨,这是事实。我并不隐瞒你,别说大哥在作打算,我也要放声气,谁愿意出我一个合理的价钱,我立即出让敬生企业的权益。我有权不看好香港,是不是?”
  是。
  我无词以对,心上的沉重,亦难以言宣。
  人人都打算打退堂鼓的话,本城分明有希望,也会变得前途暗淡。
  这完全是鸡与鸡蛋的问题。
  也好比股市,一个大户出货。股价还站得稳,个个大户都看淡,陆逐的挑战市场承接力,股价越下挫,越人心惶惶,就是这样,险干掉整个市场。
  不是不心惊动魄的。
  我把疑虑放在心上,也悄悄嘱咐宋欣荣:“请留意贺家兄弟近日的动向。”
  敬生遗言,我仍谨记心上。
  断不能让敬生企业有什么变动。
  这天回家稍晚,只为交收一直缺人。市道稍旺,就间间经纪行都忙得七手八脚,香港已经是金融中心,独独缺了个股票中央交收系统,也实是大笑话的事了。行内人心知肚明,若不是把持者私心过重,拿这么一件正经大事当成政治游戏,官商拉锯,老想英资权操生死,把毕资经纪撵出局外去,集体交收老早就已成立。
  当然,这其中只让当政府走狗的人检便宜。复杂的情况且不去说他了,唯其越在筹划阶段。掌权人高薪厚禄加作威作福,名与利都在拖延政策内得以持续。至于负担直接支出以及承受间接遗害的,只不过是股票经纪罢了,可怜!
  看那些报纸报导,以及时间市场人士嗟怨,集体交收自一九八八年至八九年度耗资八千万元,工作成绩差强人意。这还不算是股票经纪最欲哭无泪之事?
  场竟有传闻,将来一旦统一中央交收,只让英资及大经纪成为会员,垄断制专度利,其他华资中小型经纪则要仰承鼻息。才能有生意可做。
  这算不算是个大笑话了?
  利用我们的钱去打定日后的江山,让洋鬼子在主权移交之后,霸住个金融地盘做站脚处,使人人应该有份的交收制度成为一撮人的专利,企图仍赚个盘满钵满。事实真相不必深究。只最近站出来做事的一班华资经纪,也晓也团结一致,先行堵塞了这个传言的可能性。早一阵子,报章报导了交易所要肯定将来集团交收的会员,亦即是全部开业经纪,无分彼此,这才算有了生意营运下去的保障。
  香江不想要奇迹不再,香港人不可能不团结地为自己的行业尽一分力量;人人都只顾检财,然后高飞远逸,并不需要候至九七,香江都已可能一蹶不振。
  我坐到汽车上去时,头往后一枕,人累得不成话。
  工作一整天,就像把全身体力虚耗掉似,非好好睡一觉,不能复原过来。
  也就有这个好处,晚上只会渴睡,不再胡思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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