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爷的,人家当个经略安抚使怎么就有这么多资源可用,我那边除了山就是川,只盛产劫道的土匪!”
在信的末尾,沈括还提到了他在当地发现的其它已知资源,比如解州的盐湖、信州铅山县的苦泉。本意是让驸马这个怪才帮着琢磨琢磨该如何充分利用起来,结果却让洪涛指天大骂不公。
盐湖,除了盐之外还有天然纯碱,这是洪涛非常需要且离不开的一种基础原料。苦泉只是民间的叫法,官方称之为曾青或者胆矾。没错,这就是饱含硫酸铜溶液的混合液体,可以用来提炼胆铜。
而且鄜州还产铁、产煤……这么算起来的话,发展现代冶炼、化工业的基础原料差不多就齐了。
206 浑人(白银盟16/40)()
可自己提点的京兆府附近凑点高品质的铁矿石和焦煤都费劲,想用纯碱还得从熙河路购买。因为人家那边有青海湖这个大盐湖,一到冬天湖边就会有天然碱结晶,捡石头一般随便捡。
反观湟州,幸亏富姬去的时候听了自己的话,带上两伍平民打扮的亲从官禁军,否则还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仅从兰州到湟州城的路上驮队就遇到了两次劫道的,从湟州再到南宗堡几乎天天有人日夜跟随图谋不轨,最终还是禁军亮出了强弩,勉强算吓退了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
看看人家的领地,再瞧瞧自己的治下,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我会派人去沈兄治下寻找建立乌金行之地,所需财物无需担心,自然也不会亏了沈兄你。日后乌金行产出之兵刃甲胄优先供应沈兄的亲军,也无需购买,用矿石、石油、碱石抵偿即可。具体事由沈兄与小弟代表商讨,来人曰朱八斤,想必沈兄也不陌生。”
既然自己没有这么多资源,那就得想办法把别人的资源弄过来,这是洪涛的第一个念头。
可惜自己是朝廷命官,以前没实职的时候不能随便走动,现在有了照样还是不能,所以得派个人去和沈括交洽。
朱八斤在渭桥镇建设上算个项目经理,所有关于选址、预算、工匠招聘培训、产品质量管理的项目几乎都参加了,虽然技术细节上还是一窍不通,但总体统筹规划已经入门。
让他重新设计一套产业链没戏,但照猫画虎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他又和沈括在金明池见过,虽然两人连一个阶级都算不上,更没有啥私交,但帮自己争取点利益、帮沈括出出主意还是很合格的。
“另有一件事儿还要沈兄大力协助,小弟去湟州任职之事想必已然知晓,可湟州本地之情况恐怕沈兄还不太清楚。当地山川比村落多、匪盗比田地多。小弟身边人手有限,怕不易立足。沈兄如有亲信之人不妨先借与小弟用用,蕃汉皆可、文武不挑。不是白借,小弟给付利息,此次会由八斤一并带过去,拜谢!”
除了四处划拉资源之外,洪涛还想和沈括借点人用用。渭桥镇这个工业基地必须保持运转良好,所以高翠峰得留下。朱八斤又去了延州,短时间内恐怕也回不来,自己身边好像就没啥人可用了。
许东来和那些孩子主要的工作是调配火药,目前这个技术还不能扩散,必须跟着自己一起去湟州。
“从武家、胡家挑选几个工匠去延州走一趟,把我的亲笔信交给沈大人。如果他愿意合作,就找合适的地方再建一个乌金行,不用太大,只需炼焦窑和炼铁炉即可,做为渭桥镇的原料补充。”写完了给沈括的信,洪涛把朱八斤叫来,交代了去延州的事宜。
“只怕没有官人坐镇,八斤不好与那些朝廷命官说到一起。沈大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可他手下的人难讲。”朱八斤对这趟任务抱的希望不大,他和洪涛的思路不一样,是从具体工作实施方面考虑的。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如所谋不成,就先遣徒弟在当地开办货场,专门收购碱石、石油送往湟州。咱们在湟州还有大买卖可干,到时候让他们眼馋去吧。”
朱八斤所担忧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洪涛想了想,自己也没办法解决,那就干脆不解决,绕开不就完了。
我想拉着你们一起前进,你们非坐在地上拖后腿不想前进,那我就松手呗,总不能为了拉着你们而误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如此甚好,八斤这两日找好人手即可出发。”得到了驸马的撑腰,朱八斤就全放心了。他并不怕沈括那边如何如何,主要是担心完不成任务回来没法和驸马交代,当下揣好信件就要离开。
“等等,八斤,坐下,我还有话要说。”这时洪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大人还有话要叮嘱?”朱八斤觉得下面将要说的话好像挺关键,因为驸马又开始摸他那几根若隐若现的胡子了,只有使劲儿动脑子时才有这个动作。
“你从开封就跟着本官忙前忙后,算起来也应该还清了儿子的债。这次去湟州福祸难料,本官又没有官职许与你,难道不想回开封守着乌金行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吗?假如有这个想法尽管和我提出来,王相那边由我去说项,必让他把你儿子放出来。假如你还想帮官人一把,依旧可以在乌金行中任职,如何?”
洪涛并没有谈工作,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朱八斤身上。这个人跟着自己除了发点小财之外好像别无所求,也一直任劳任怨的甘受驱使,这让洪涛很不安心。
在他的人生理念里就没有忠心这个词儿,人和人交往必须有利益诉求,这个利益可以不是钱,但必须有。
只要谁无缘无故的跟在自己身边奔波,那这个人就将被视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去湟州赴任之前,洪涛打算把各种不稳定因素都铲除,然后轻装上阵。别前面防着敌人,后边还得防着自己人。
湟州不比开封和京兆府,在内陆城市中再怎么耍心眼斗鸡贼也不会伤及性命,自己还有心情陪着他们玩。可到了边境一不留意就是死翘翘,还是别搞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了。
“大人小看我朱某人了,八斤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也懂得为国靖边是值得称道的大好事儿。可惜八斤能耐不济,无法和大人一般运筹帷幄,却想跟在大人身边为朱家谋个好前程。”朱八斤好像已经打过草稿了,并没怎么思考就回答得很流利。
“你怎么就能确定跟在我身边会有好前程?万一是个大灾难岂不是误了你一家老小?”这番话能信吗?洪涛是真不信。
“嘿嘿嘿,八斤知道大人不信和尚道士那一套,但大相国寺的纯真大和尚实乃得道高僧,他与小人算过一签,指点贵人在西方,命属金。大人一说要去湟州小人就知道贵人来了,大人炼铁、锻钢、造利箭宝甲,无不是金。跟着大人就是命中注定,即便最终一无所获那也是小人气运不够,无福消受,与大人无碍。”
朱八斤也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法取信于人,开始详细解释他的人生理念,光说还不够,又从贴身挂着的一根小竹管里拿出张小纸条递了上来。
“封建迷信真害人啊,想不到你五大三粗的外表下,还有这么一颗虔诚的心……好好保管它,二十年后如果你我还都活着,再把它拿出来也不乏是个好故事。”
洪涛把纸条展开,才发现是个批语。所谓批语就是寺庙里求签之后,花钱请大和尚讲解签上的具体含义。
上面的字是不是大和尚写的洪涛看不出来,但这张纸条肯定不是新弄的,上面不光有汗渍,还有一股子浓浓的汗酸味儿,想来已经被朱八斤贴身佩戴了很久。
信还是不信?这可真难住了洪涛。世界上人的思想方式种类太多了,往往一个重大的抉择却是由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儿来引发,这也不能说是瞎编,暂且就这么滴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八斤觉得驸马信了,挺高兴,又把纸条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塞回竹筒。
“我想问问,你给了那个和尚多少钱,他才给你批语?”这个问题纯属无意,好奇而已。
“……小人不曾给钱,小人的徒弟与和尚说,他若不批就拆了他的摊子……”朱八斤这次真有点挠头了,好像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
207 划时代产品()
“嘿,我说嘛,还西方、属金……如果我是大和尚就告诉你贵人在南方大海里,属水,淹死你个王八蛋。看来这位真有可能是高僧,一般修为肯定忍不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王安石也是瞎眼,怎么就选上你了呢?”
浑人!洪涛觉得任何词汇都不足以描述朱八斤的整体风格。他不是傻,也不是坏,更不是暴脾气,就是浑。
这毛病没治,能躲就躲,躲不开只能忍着。杀了他也改不了,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还以为挺正常呢。
一个浑人走了,前脚跟后脚的功夫,一个怪人又来了。
当时洪涛正撅着屁股跟王大头等工匠蹲在金火作坊里讲授新技术呢,根本没发现有人悄悄的站在了窗外,把屋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看得分分明明、听得清清楚楚。
按道理说渭桥镇只有一条官道和两条水路连通外部,都已经被水虎翼禁军封锁了,没有乌金行的阿拉伯数字身份牌进不来。即便有了身份牌,每一道工序也都有技术员统领,新面孔是需要核对身份的,很难混入。
小路就更不可能,洪涛自打来到此地,工地还没开工,就让工匠和禁军们把附近的树林全砍光、草地全烧掉了,还沿着皇庄的范围挖了一道两米深、两米宽的水渠,从灞水引入、渭河放出,既是护城河,又是基地内部的生活污水出处。
渠内侧每隔三百米立有一座十五米高的瞭望塔,日夜都有禁军士兵在上面瞭望,要想跨过沟渠、翻过木栅栏、避开瞭望哨、躲过带着猎狗的巡逻队潜入基地,不是绝对不可能,却也难上加难。
能进还得额能出啊,渭桥镇的出入制度一样严格,进的来不意味着就出的去。费这么大力气、冒着被射杀的危险,进来干吗呢?
但有一种情况是能进来的,也不会及时通知洪涛,那就是朝廷派人来了,来的还是熟人,至少水虎翼的禁军认识,或者负责基地实际管理工作的高翠峰认识。
这个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来的,并第一时间用圣旨接管了水虎翼的控制权,不许任何人去通知驸马,然后才带着苗魁、高翠峰在基地内好一顿转,最后来到了驸马所在的金火作,正赶上驸马在里面撇着瓢嘴充专家呢。
洪涛正在吹什么呢?还真不是吹,他又把宋代的金属加工技术向前推进了至少六七百年。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小铁环和一串溜圆锃亮的钢珠组合,然后命王大头把一个直径更小的铁环用木锤直接凿进了大铁环和一圈钢珠中间。
“嗯,不错啊,这套花架子弄的不错,珠子磨的也规整。看到没,这就叫滚珠轴承,把它装在车上,车抽插在中间,在轨道上跑起来根本就不用牲口拉,踹一脚就可以跑老远。现在各位就别琢磨怎么能让咱的矿石车跑快点了,赶紧琢磨琢磨如何减速吧,否则它能带着一串矿石车直接扎进渭河里去!”
旁边还放着几个差不多模样的东西,看来这个试验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那些都不能让驸马满意。
轴承?古代能做轴承?怎没说呢,如果古代可以冶炼钢铁,就可以制作简单的水力或者畜力冲压机械了,或者叫冲床。
有了冲床,现代化的高速滚珠轴承做不出来,可是比木头咬木头轻便很多的铸铁钢珠轴承还真不是太难。
形状好做,真能用吗?洪涛可以负责任的讲,有了自己这个二把刀金属热处理专业的大学生在,必须能用,还很好用。
这个玩意就是大三一项重要实操试验,为首钢代培的大学生和普通大学生稍有一些课程上的不同,更注重实际动手能力,理论上反而不是太讲究。
假如洪涛不没事儿就泡病假的话,四年里能有小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不同工厂里度过,从炼焦开始一直到金属加工,每一道工序都得看看摸摸。
说白了就是企业不打算弄一群书呆子,毕业之后马上就得走上工作岗位,一边当实习技术员、一边跟着老师傅继续学技术。
至于说书本上那些东西,该扔的全得扔,百分之八十都用不上。只有等你爬到助理工程师那一级时才会发现,原来上学时候读的书是那么重要,想要继续往上爬,没有理论知识就考不下来职称!
话扯远了,洪涛所做的滚珠轴承在五六十年代很多地方小厂都会做,那时候大厂的产能跟不上,广大群众又得生产生活,总不能连个轴承都没有。
于是大厂就派出技术员到下面指导小厂生产,有些地方连土高炉都没有,那就用废铁化铁水浇铸,然后买现成的圆钢手工制作钢珠。
啥?车床,我滴天啊,要是偏远农村能有车床,人家还费这个力气干嘛。当地连电都不通,有个手电筒就算高科技了。
这种铸铁钢珠轴承,就是在当年那种有条件要干、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干的大环境下、依靠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生生逼出来的。
它的内外圈都是用白口铁、钢模和沙模浇铸的,和浇铸生铁炉子一样,细节甚至更简单,不用找啥老工匠,朱八斤的徒弟都会弄。
钢珠肯定浇铸不出来,它得用粗细合适的钢条放到手摇截料机上先截成一节一节的小钢块,然后放到回火炉里回火,降低硬度、增加机械加工性能。说白了吧,就是让这一节一节的小钢块变软点,否则下一步不好成型。
找一个钢锭,上面用更硬的钢凿冲出一个半圆的凹陷,再找一块小点的钢锭,同样弄出这么一个凹陷。把小块的钢锭装到水力锻锤上去,通过轨道上下对准,必须很准。
这时把回火完毕的小钢块拿出来,放到大钢锭的凹槽里,落锤……咣当……一个球形的滚珠半成品出来了,用铁钳夹走,再放一个……咣当……又出来一颗半成品。
假如想加快制作速度,千万别占用好多锻锤,那太浪费了。只需要把大钢锭上多弄几个半圆凹槽,然后在锻锤上多固定几个带同样凹槽的小钢锭就成了。每咣当一下,就会冲出来n个钢珠半成品。
记住啊,是半成品,这玩意还不太圆,并带着毛刺。下面一步就该石磨上了,不过要把磨盘上半部分换成木头,再贴上牛皮,把滚珠半成品和粗细差不多的砂子一起放入,压上重物开磨吧。
啥时候把滚珠上面的冲痕、毛刺都磨没啥时候算完事,反正水车也不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转,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有时候看着很硬的东西,却抵挡不住相对软一些的摩擦,关键就是次数。
这就算磨圆了吗?不算,还得换成更小的磨、更细的砂子,比较轻一些的重物接着转,道理类似球磨机。
这次出来的是成品了吧?不不不,还差的远呢,还得用木头磨盘贴上牛皮抛光,不锃光瓦亮照出人影来,也好意思叫滚珠!
抛光步骤也完了,应该可以算成品了吧。等等,还不成呢,因为这些滚珠大小不一定相同,差一点也不成,就这么较劲儿。
现在要找一块小木板,上面用相同的钻头钻出来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洞,再用手工把洞四周的毛刺修饰光滑。它就是滚珠大小的标准,凡是可以通过这些小洞的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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