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的年龄也和洪涛相仿,两个人又都是都虞候,不管虚职还是实职,好歹也算同僚,沟通起来就顺畅多了。
这是位很开朗很健谈的武人,和驸马一样也是出身于武人世家,但没王诜的祖辈那么显赫,长得其貌不扬,自然就没有公主能看上。
好在他从小就生于海边,水性纯属,又驾得一手好船,大楼船就输他驾的最好,所以被选入了水虎翼,还当了个团长,手下实打实的几百号兵将。
可惜的是水虎翼并没有参战任务,说白了吧,这个番号有点像后世的仪仗队,主业是耍酷充门面,凡是有外国使臣什么的来访,皇帝为了展示国泰民安一片盛世,就会带着客人来这里看看水军楼船的演习。
“都尉大人所需空地就在此处,如不满意冠即可调换。”王冠对这位驸马也挺好奇的,不好好在驸马府里待着,跑到城外弄什么乌金行,也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等裴中贵传达完圣旨离开后,立马就自来熟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这片他说了算,想选什么地方就选什么地方,不合适了还可以换。
085 水虎翼()
“王兄不必客气,乌金行要修建水车,我看就在东面入水口即可。那里临水且出入方便,将来磨场一旦开工,会日夜不停噪杂的很,近了恐打扰休息。”
洪涛一行人是从东岸转过来的,路上已经大致看了看地形,最适合乌金行建厂的位置就是池东北角汴河入水口。
那里水流比较急,适合推动水轮,而且距离金明池的北水门很近,生产出来的蜂窝炭装船之后可以沿着汴河和金明池之间的引水渠逆流进入汴河,再进入城内,交通极其方便。
另外洪涛也变相和王冠示了示好,人家是现管,以后必须朝夕相处,搞好关系没亏吃。
“无妨、无妨……不知乌金行出产何物,需要如此多水磨?”这才是王冠一直想问的事情,在他看来一位向来以风流才情出名的驸马,应该不会去弄那些粗苯的事情,可精细玩意哪样会用上水磨呢?百思不得其解。
“说来惭愧,乌金不过戏称,乃石炭尔。日后我府上这位家人在此操持此事,如有得罪还望观水兄多多包涵。八斤,还不过来见过都虞候大人,这几日抽时间给大人房中盘上火炕,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让王大人忍受冬日之苦。”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不能仅仅是回答,洪涛又把后世那一套交际手腕拿出来了,先来个见面礼吧。俗话讲伸手不打送礼人,你收了我的礼物,以后即便有得罪之处,也不好马上翻脸不是。
“这位可是延津桥角抵社的朱八斤朱社首?冠家住下土桥南,最喜角抵之事,每逢旬休必往瓦子看上一个时辰。”
朱八斤闻言过来准备和王冠见礼,嘴还没张开呢就被认了出来。也难怪,他那个大光头在冬天都不戴帽子,活广告!
“嗨!早说啊,只要王兄弟喜欢,城里哪个瓦子也看得。改日随为兄走,定叫你看个够,要是不嫌弃,上台过过手也无不可。”
朱八斤本来也不是啥文化人,能拱拱手、说话小声点就算很有礼貌了。此时一见王冠说话这么直爽,立刻也不装文化人了,先是大嗓门开路,然后就是大巴掌猛拍,好像用劲儿小了就是看不起人似的。
“不敢不敢,别看在水上小弟还能支应,到了台上一个回合也难,还是莫要丢了面皮。”
王冠好像对朱八斤这幅做派也没什么不适应,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还挺好。一个是汴梁城有名的相扑高手,一个是相扑爱好者,话题自然是离不开相扑。
“此处风大,还请都尉大人移步奥中登船,慢慢叙话。”好在他们俩还没把驸马给忘了,王冠还给找了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船坞内的楼船确实比湖面上那艘要大不少,但也绝对没有裴中贵说的20丈长,10丈顶天了。模样和颐和园里的画舫很像,甲板上有两层木楼,雕梁画栋的确实挺漂亮。
但也仅仅是漂亮,和战船没一丁丁点关系,算得上武器的也就是船头船船尾的四具床子弩,可惜由于船头和船尾都有装饰性的龙头和龙尾,弩箭无法直射,只能朝两边发射。
那水虎翼到底能不能水战呢?回答是不好说。因为什么叫水战在古人和现代人头脑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水虎翼的水战方式更像海军陆战队,战船只不过是登陆艇,不需要有太多的攻击能力,装载的人越多越好。即便在水面遇到了敌船,接舷战也是主要方式,互相射射箭、扔扔石头只是一种点缀。
要是这样的话,单独训练水军还有必要吗?反正都是近战,派步兵上去不一样嘛!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成,但如果船工什么的受伤,没人会驾船怎么办?还有就是北方水少,古代人也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游泳馆里锻炼身体,所以真正会水的士兵并不是很多。弄一群旱鸭子上船还会产生比如晕船或者水土不服的现象,很影响战斗力。
但真要是接舷战打起来了,两方士兵短兵相接,水军和陆军真没什么大区别。内河不像大海,有些波浪但远远达不到人都无法站稳的程度,顶多是水军掉到水里还能爬上船继续战斗,陆军掉进去基本就是鱼饲料了,损耗比较大。
另外还有一点,水军会训练一些特殊的战法,比如潜水凿敌人船底、半夜泅渡放火烧敌船什么的,让陆军来肯定是玩不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北方打仗有没有水军真还不太吃劲儿,尤其是面对以骑兵为主的辽国和西夏军队,他们根本就不会给北宋水军水战的机会,大部分战场也不适合水战。
别看洪涛能在南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海上帝国,但他那一身本事放到内河里基本没啥用。海战和水战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基本没什么可借鉴的。
就算造出风帆战舰,在内河里也无法辗转腾挪,更不能直捣敌巢,效率非常低,顶多当做一种辅助防御设施。
那就不如不造了,每一艘战舰都是用金钱堆起来的,每一个好水手的培养费用也很高,仅仅是一种辅助手段根本划不来。所以在如何训练水军的问题上洪涛也是半个字没提,免得给自己招惹是非。
“此处还有铁坊?”但是站在楼船顶上,露过船坞的窗户可以看到西边有阵阵黑烟升起,显然不是燃烧木炭和木柴的样子,可以大量使用石炭的无非就是窑作和铁匠熔炉。
“那是朝廷的造船场,置有小炉作、木作、桐油作和器械作。此处为小场,兵校工匠不足百人,北面汴水旁还有大场,大小工匠五百余。”王冠顺手向西指了指,还在和朱八斤讨论相扑技术。
“如乌金行有所需,可否向场中匠人购买?”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洪涛马上动了利用这里的炼铁作坊来悄悄改进熔炼、锻造技术的心思,不管有没有希望试试再说嘛。
“不瞒都尉,这小场也归小弟代为统领,只在春夏时分才有活计,平时无非是修修补补。只要把成本补足,有都尉看得上的尽管拿去,赏匠人们一角羊羔酒足矣。”
听到驸马有求于自己,王冠更高兴了。在他看来不管是驸马也好、朱八斤也罢,都是不错的解闷对象。
这地方常年没人来,除了士兵就是工匠,枯燥的很,现在终于来了人,还要在此常驻,必须互通有无搞好关系。
“如此就先谢过都虞候大人啦,明日就让八斤拉一车酒肉来,只要有乌金行在,短不了大家的吃喝!”洪涛越来越喜欢这位本家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人家这么上道,那必须要礼尚往来。
086 都不傻()
总体上讲,这次的金明池之行是非常圆满的,厂址不错、还结识了一位很有发展必要的都虞候,最主要的是修建作坊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王冠说了,别去外面雇什么工匠,就用造船厂里的工匠就成,缺人手的话水虎翼也能抽出点人帮忙打打杂。工钱看着给,酒肉什么的多来点就成。
这样的话不管是工匠还是士兵都不会有意见,闲着也是闲着,赚点零花钱和吃喝,何乐而不为呢。
朱八斤更会做人,当天下午就带着匠人返回了金明池,先量好尺寸,明天就要给王冠盘个炕舒服舒服,而且也是分文不收,敢提钱字就和你急眼,要多仗义有多仗义。
“我琢磨着给两位相公盘炕能引来官宦之家,这位王虞候八成也能把乌金行之名传到军中。城里城外禁军不下一二十万,军户更多,十户里有一户盘炕就是了不得的大数。哪怕今年不成,不是还有明年!”
当洪涛问他为何要这么着急去巴结一个小小的都虞候,反而把两位宰相家的工程进度拖慢时,朱八斤摸着大光头回答得还不太确定。
“我就纳闷了,有这么好的脑子,这几十年你为什么没发财呢?”洪涛也伸手摸了摸那颗大光头,还真滑溜,一点毛茬都感觉不到。
这家伙是打算把免费广告做到底了,不仅要发展朝廷官员成为他的潜在客户,还要把几十万禁军以及人家的家属也套进来,真是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灵。
“那不是没碰上官人您嘛,说来也怪,自打进了您的府上,我这个脑子就越来越开窍了,连家里的婆娘都是这么说的。”
朱八斤并没觉得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驸马伸手摸自己的光头是一种侮辱,还自己用手使劲敲了敲,就好像脑壳里有锈一般,敲一敲就能震下来点。
“……是嘛……”可这个话茬洪涛真没法接,说自己府上有仙气?还是说你的感觉有误?都不成,干脆就别跟着往下说了。
“小人我能看出来,大官人是要做大事的,只是不便说与我等听。但请大官人放心,以后您不管说要做什么,八斤都无二话。即便是死,有火炕和乌金行在,小人一家和徒弟们也过得好日子。”看到洪涛不接茬,朱八斤并没就此打住,继续说了下去。
“不可这样说,你的好日子都是官家和朝廷给的,和我关系不大。”面对朱八斤赤果果的表忠心行为,洪涛依旧是不温不火,满嘴都是套话。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儿,自己确实需要身边有忠心之人,但目前还不能操之过急。不管是富姬、高翠峰、黄蜂还是朱八斤,他们的来路都有问题,很可能是身不由己之人,轻信是会死人滴,玩笑不得。
“官家和两位相公八斤自然会谢,大官人之恩八斤也不敢忘。八斤腹中没有那么多经史,可自幼长于街市中,识人千万,不会看错。官人初见八斤时曾问过王相之事,八斤答不知,也却不知。小儿之事乃开封府衙差人与小人商议,小人也拒不得。可小人这些日已看出了端倪,大官人身边如小人一般的不在少数。黄蜂自是不必多语,他和今日的裴大人恐是同僚;高翠峰来头也不小,他多来往于司马相公府上,且不用通报旁门直入;富姬也非凡人,小人的徒弟亲眼所见有禁军中人和她私下勾连;倒是许东来此人来路甚是清楚,除了杀猪巷内的两个僧人,也不见与外人交往。这些官人可知否?”
洪涛越是躲闪朱八斤就越是紧逼,这次说得更过份,原来他在暗地里把洪涛身边的每个人都查了一遍,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习惯。
“八斤啊,此事你知我知,断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马上让你的徒弟们停止追查,不要问为什么。官人只能说这次你摊上大事儿了,事关家国存亡。不管你愿不愿意跟着官人,都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自打你入我府那一刻起,你儿子乃至全家的性命就全都再你一念之差上。也不用战战兢兢,只要尽心尽力做事,官人我会尽量保得你家无碍。至于说以后的事情嘛,和你实话实说了吧,官人我都不知道,信否?”
这下洪涛没法再装糊涂了,如果朱八斤是怀着什么目的来试探自己,此时也得表明态度,否则他背后之人是不会放心的。
怎么说呢?洪涛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实话实说,但又什么都不说。知道此事的人不会怪自己多嘴,不知道此事的人也不会多知道一分一毫。
“八斤晓得,官人托我找的两个女娼从未与人提及,办理此事之人乃我义子,旁人不得而知。”朱八斤今天是和洪涛耗上了,不把话说通透不罢休,又提起了一桩事。
“……你为何如此小心,只因是与辽人周旋?”洪涛还真没想到朱八斤这么有主意,自己让他去办的事儿,本打算由他嘴传给皇帝和两位宰相得知,他居然没去汇报,这反倒让自己有点不好办了。
“官人恐是忘了,按大宋律,擅与番使勾结是大罪……”
听到洪涛的这个问题,朱八斤只是稍微楞了一下,就释然了。这位驸马哪儿都好,就是很多事情都忘了,而且往往都是特别简单的小事儿。
“哈哈哈哈……八斤啊,这么说吧,假如有一天官人我要你去和辽人当朋友,还得和他们做生意,你会如何?不光有辽人,还有西夏人。”
洪涛已经有点相信朱八斤确实有些事情没往上汇报了,没什么原因,只是从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上感觉到的。当然了,只是有点,还不确定。
“啊……这、这事八斤还未曾想过……”洪涛这个问题真把朱八斤给难住了,饶是他再有社会经验、再会看人,也想不到堂堂驸马竟然要去和敌国做生意。
榷场都在边关,普通商人是不可以做外贸生意的,平时都接触不到这种事儿,自然也就想不起来。
“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告诉我,不急。但官人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不管看上去官人的作为多像通敌,骨子里官人还是在帮助我大宋。你年纪长,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一个人说的、干的事儿,和他的本意是不相符的,甚至相反。这句话留在肚子里,遇到相似情况时就多想一想。好了,话不多讲,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其它事且慢慢看。”话已至此,洪涛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087 节日()
有了金明池船厂和水虎翼的协助,乌金行的第一个蜂窝炭作坊几乎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的有了摸样。
其实这个作坊也没啥复杂的结构,七八间砖房是工人的宿舍,两座棚房当做存储煤末和半成品的仓库。
主要的生产工具就是位于引水渠旁边的水碓和水磨,大块的煤炭会在这里被水碓砸碎,然后再放入石磨磨成细粉。没有水磨用牲畜代替完全没问题,但没有水碓这个活儿就比较难干了。
这个年代的煤炭商人太实诚,他们把产自怀州的优质煤炭通过黄河北岸的九鼎渡装船,顺流东下进入汴河,运抵汴梁城西的石炭场,交过税之后,再分销进城。
在这一系列的装运工程中,煤炭都是块状用藤筐装盛,煤粉既不好运输又容易流失还不受客户喜爱,所以洪涛想偷懒直接购买煤末子的计划流产了。
朱八斤已经问过了三四个最大的石炭商人,没有一个人能提供大量煤末子。这样一来的话,乌金社就还得增加一道工序,破碎。先要把煤块砸碎,才能放入石磨继续粉碎。
那直接派人去产煤区收购煤末子成不成呢?肯定成,此时的石炭并不是国家禁榷商品,可以随意买卖。
石炭产于河北西路怀州河内县,大概就是后世的河南省焦作市附近,距离汴梁城不过200多里,水路通畅,交通非常便利。
但是吧,乌金行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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