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霍北莛的薄唇轻微的颤抖着，他想开口告诉她，可又怕她从今以后再也不原谅他了……
他不想说，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他还能不回答么？
肖南音将霍北莛的沉默看在眼中，她冷淡勾唇，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帕。
“你知道同样的一件事，从自己丈夫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么？”
霍北莛的手指一根根握紧，心里全都是他的不安。
“……我知道。”
肖南音听着他颤抖不安的嗓音，抬头看着他。
“你既然知道你还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亲口告诉我，我或许不会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可别人告诉我，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日日夜夜跟我在一起的丈夫，我们同床共枕，只要你想说，你随时都可以说，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结果霍立行救了我，他奄奄一息快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霍立行对我那些背叛，原来他放弃我，都是因为我丈夫一手策划！”
肖南音的嗓音在霍北莛耳边一遍遍的回旋，每一遍都刺着他的耳膜，也刺着他的心。
他真怕她会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离开他，再也不理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良久以后，他才问道，“倘若我当初不这样做，我不逼他，你会主动离开他么？”
肖南音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握紧。
她咬紧下唇，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却悲伤的笑着帮她做了回答——
“你不会，你一定不会离开他——”
“去年3月，你突发阑尾炎，当时霍立行在机场，本该去谈一桩业务，可突然接到你的电话，他立刻离开机场，送你到医院，将谈合作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后来，你平安了，他却因为失去了一桩生意，被爷爷勒令在公司当着所有员工的面，作了几千字的检讨。”
“我当时在国外，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而延误了工作，可我从视频上看到他作完检讨以后，低头摸着一只蓝色的手机，嘴角带着笑……”
“那只手机，是和你手机一模一样的情侣手机。”
“他从小就是个骄傲的人，他一点气都忍受不了，可是那天，他却无怨无悔的站在几百个职员前面，低声下气的作检讨。”
……
“去年8月，他托人给我送了一份礼，他说，他想安排一个人进公司工作，他说那个人马上大学毕业了，希望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公司。”
“我从他殷切的眼神里，看见了不寻常的火光，那是爱情的光芒……”
“我是公司总经理，我不可能徇私，所以我拒绝了。”
“后来，那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打电话给他认识的人，想帮他心里某个人找一份好工作，我从监控视频里，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卑微的跟人说好话，脸上堆满了笑……”
……
“今年1月，我回国过年。我跟他一起去泡温泉时，意外看见他背脊上布满了几道鞭痕——”
“那鞭痕那么醒目，想必当初允被人狠狠痛打了一顿，才留下这么深的疤痕。”
“我问他，什么时候被爷爷那么狠心的动手打过。他只是淡淡一笑，告诉我，他虽然不谅解爷爷对他的鞭打，但是这些疤痕，他无怨无悔，他说，他在霍家一直抬不起头，从没有人将他当男人，但那些伤痕，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保护，他觉得甜蜜。”
……
“今年3月，爷爷又为他安排了一个千金小姐，想让他跟人家好好处。他去见人家大小姐以后，只问了几个问题便跟人家不欢而散——”
“他说，你是学设计的么？对方说，不是。他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我喜欢的人很懂设计。他又问，如果你父母不在，你会将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当成自己的命来照顾么？对方说，不会，他又是莞尔一笑，说，不好意思，我喜欢的那个人，她却可以做到。他又问，你是私生女么？对方说，不是，他这一次，笑得甜蜜，说，不好意思，我这种私生子，配不上你，我有我喜欢的人，我有跟我相配的女人……”
“我依稀记得，爷爷气得暴跳如雷，当着咖啡厅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什么也没有说，站起来离开了，只告诉爷爷，他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
霍北莛闭着眼睛，一桩桩一件件，慢慢的数给肖南音听。
肖南音已经听得泪流满面。
这些事情，她全部都知道——
霍立行在公司作检讨，霍立行背上有疤痕，霍立行为了给她找工作，不惜请人家老总去夜总会吃饭，被人轮番灌酒，最后差一点胃出血……
她什么都知道，霍立行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那三年里，他做的事情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够数得清的？
可是，她偏偏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啊，她心里也一样，只容得下一个人。从八岁那年她在医院一口咬了那个人的胳膊，从他胳膊上留下她的齿印，他的痕迹，便已经烙印在她心上了。
饶是后来霍立行对她再好，对她再温柔备至，霍立行在她心里的位置，也没有超过那个人——
她对霍立行一直是感激，是感恩，如今他出事了，她没办法不心疼——
可心疼不表示她要背叛自己的心，背叛自己的爱情和婚姻。
她心里清楚得很，霍立行或许可以给她一辈子幸福安稳的生活，可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让她的心和人都快乐，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让她一辈子无憾，无悔——
……
霍北莛不知道肖南音的心思，见她不说话，他心痛的重新看着她。
“我一直都知道，他对你有多好，所以，我只能逼他先放弃你。否则，你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他，对么？哪怕你知道我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哥哥，你也会拒绝我，选择跟他在一起——”
霍北莛的手指缓缓抚着肖南音的脸颊。
他的悲伤，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那么明显——
他清楚得很，如今霍立行虽然变了，但他没有逼霍立行之前，霍立行不是这样的，对小南，对安安，霍立行都尽心尽力，负起了一个男朋友该负担的一切责任，甚至是只有丈夫才需要承担的责任。
“我心里一直清楚，我跟你从小相识，你八岁遇见我，十五岁跟我生离死别。十五岁，你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十五岁之前发生的爱恋，即便是初恋，也根本无法跟霍立行陪你那三年相提并论。”
“我跟你相恋时，是美好的青涩的爱情开始，而我不在那三年，霍立行陪着你那三年，才是你身为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用心呵护着，守护着，宠爱着的生活。”
“你也许忘不了我这个初恋，但你一定说什么都不会主动离开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霍立行。”
“如果我不逼他先放弃，小南，你会选择将对我的爱尘封在心底，你会跟他结婚，跟他幸福下去——”
“你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你又怎么舍得，亲手破坏了他和你以及安安，你们三个人这三年来平静快乐的生活？”
霍北莛伸手抹去肖南音的眼泪。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畔，微微眯了眯眼，“所以，既然你做不到离开他，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无论是被家里的人唾骂，还是受尽外人的嘲讽，我也不会让你成为我大嫂——”
霍北莛的心，已经痛得不能呼吸。
他知道自己今天把这一切说开了，她也许会不原谅自己，可自己别无选择。
他还能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才能走进他的心。
即便他可以和她做一辈子的陌生人，也绝不能让她成为他嫂子——
那种同一屋檐下、看着她和霍立行幸福快乐的痛楚，他承受不来，他会生不如死。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那三年里为你做的事情，比我对你的好，多太多了……”
“我心里很明白，你也许一开始是将他当成我的替身，可后来他已经感动了你，已经让你愿意陪他走完一生。”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必须承认，他爱你，不比我少，甚至比我多……”
“所以后来跟你结婚以后，我不敢回霍家住。”
霍北莛哽咽了一声，手指摩挲着肖南音的脸颊——
“我不是因为怕爷爷，不是因为不想见南宫若，而是因为，霍立行在霍家。”
“我不敢带你回去，不敢让你时时刻刻见到他。”
“我怕某一个早晨醒来，你忽然告诉我，你后悔了，你要跟我离婚，你不想看到霍立行难过……”
说到后面，霍北莛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将泪流满面的肖南音抱在怀里，他眼角，有些灼痛的滋味——
“小南，你心里一定恨我对么？”
“我知道你一定恨我，你恨死我了……”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看到霍立行对你的背叛……毕竟在我没有卑鄙的逼迫他之前，他对你是那样的死心塌地，是我逼他放弃你，这才刺激了他，这才让他走上了如今这条路……”
霍北莛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将肖南音抱得越来越紧。
他怕她推开他，冷漠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们形同陌路……
他还没有跟她好好在一起，怎么能这样就分开？
“如果不是我，他也一样可以给你这些幸福。”
“当年，爷爷将你从我身边推开，而如今，是我从霍立行手里，用卑鄙的手段将你抢过来的……”
“我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会原谅我呢……我又怎么敢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怎么敢说……”
……
霍北莛的话，低低的在肖南音耳边响起。
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低喃。
他从来没有这样语无伦次的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几乎是一句接着一句，不停的跟她说，她根本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204我能恨你什么呢？我一直拿你无可奈何
他从来没有这样语无伦次的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几乎是一句接着一句，不停的跟她说，她根本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她也不想打断他。
自从拆散了她和霍立行，他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他也一定十分内疚，他跟霍立行是兄弟，他不是无心之人，又怎么会不难过？今天既然他说到这儿了，就让他好好地倾诉个够吧！
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需要伪装窀。
他们是夫妻，只要他愿意说，她便一辈子都会静静的听着——
她永远都是他最好的聆听者，只是他有很多属于他的秘密，似乎一点都不愿意跟她说…妲…
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大半，霍北莛才停了下来。
松开肖南音，他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定定的凝视着她——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她的眼，一点一点抚｜摸，指尖都仿佛流淌着他对她独有的情意。
“宝贝儿，告诉我，你不恨我……你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行不行？”
霍北莛颤抖着嗓音，缓缓问她。
他的手掌停在肖南音唇瓣上，手指微曲，掌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她，可又不知道，如今她会不会很反感他的抚｜摸。
他的手只能停在她唇角，再也不能移动。
如今一切都说清楚了，她即便是恨他，他也只能受着。
他何尝不明白，即便是爱，也不能建立在伤害她的基础上。
她如今虽然幸福，可当初离开霍立行的时候，她的心有多痛，她有多生不如死，他全部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到底，他只是打着爱她的幌子，做了这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他不仅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霍立行。
所以后来他明知道那个想让小南离开霍氏的人是霍立行，他也没有因此对付过霍立行……
他明知道出卖公司利益的是霍立行，他也没有追究。
这是他欠霍立行的，他抢走了霍立行心爱的人，他只能从其他地方，一点一点的补偿他，洗净自己当时犯下的罪。
肖南音听着霍北莛嗓音里的颤抖，垂下眼睑，看着他放在她唇角的手指。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她轻轻扯起一丝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
“算了，是你就是你吧。”
她抱着他的腰，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对他的无奈。
“我之所以问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对我撒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因为这点事就离开你——”
傻瓜，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离得开你么？
若是当初没有嫁给你，听到这件事，我或许还会恨你，离开你，可如今已经嫁给了你，就不会再三心二意。
尤其是刚刚，听到了你那么多的独白，听到了你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我哪里还忍心离开你？
“……小南？”
霍北莛背脊一震，惊愕的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肖南音。
她刚刚说，她从没有想过因为这点事就离开他……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不会生气，不会离开他了么？
“我心疼霍立行，我对他内疚，我感激他救了我，可这些，远远不能够让我放弃你。”
肖南音抬头望着霍北莛，轻轻眨了眨眼。
“感恩是不等同于爱情的，我对他心存感恩，对他歉疚，可北莛，你不仅仅是我心爱的人，你还是我的丈夫，我不会恨你，最多只怪你一直瞒着我，怪你一直以来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肖南音话音未落，霍北莛已经感动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双手紧紧搂着她，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原谅，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的原谅，让他更加确信，在她心里，即便霍立行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的位置也远远比霍立行重要得多。
“你真的不恨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对她这样轻易的原谅感到心里没底。
肖南音摇摇头。
她看着他患得患失的样子，从他怀里起来，清澈的眸光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
“恨你什么呢？”
“恨你让我如此幸福，恨你让我这么快乐，还是恨你这样死心塌地的爱我？”
“无论你对我和霍立行做的事情是对还是不对，你都已经这样做了，我还能拿你怎么办？现在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做错的事，我们一起弥补，好吗？”
她的手指在他苍白的脸上摩挲，她知道他的内疚，知道他心里的难受，她只想让他宽心一些。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又怎么会因为那些小事，跟现在的丈夫离婚？
他说得没错，她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p已成定局的事情，她不会花太多心思去改变，也懒得再去改变，即便她嫁他嫁错了，她也宁愿将错就错——
欠霍立行的情，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来还。
要让她牺牲她的丈夫，她的婚姻，绝无可能——
霍北莛握着肖南音在自己脸上滑动的手指，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凝视着她。
他心里有很多很多感动的话想跟她说，可没有哪一句话能够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最终，他轻轻吻着她的指尖，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一直放不下的心事，如今终于放下了。
他欠霍立行的，如今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跟小南一起补偿。
肖南音望着霍北莛，反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你在我眼中是个君子，这种卑鄙的事情，你不要再做——”
霍北莛凑近她，额头抵着她的——
“除非你不再离开我，如果你再离开了我，不管你身边是谁，我还会这样做。”
“……”
肖南音一脸无可奈何的望着这个明明是个君子的男人。
他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永远不会做你眼中的坏人。可若是你都不在我身边了，好人，坏人，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拿你没办法。”
她挤出一丝无奈的笑，他是吃定她了。
他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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