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一凡来到天一泓茶馆的时候，方红已经到了。方红和任一凡同龄，长得眉清目秀，一脸书生气质。他毕业于北京政法大学，法学硕士。后分配到市政法委工作，很快就崭露头角，是当时市府公认地文字水平高、政治敏感性好的年轻干部，工作一年后被祝融书记亲点到身边。
早在两年多以前圈地行动”的时候，任一凡陪同叶双城宴请祝融书记的时候认识了方红，当时在酒桌上两个人坐在一起。没想到经过那一次的交流，彼此都很欣赏对方，算是一见如故，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对任一凡来说，和方红交上朋友对自己来说有着重要意义。尤其是在成为一名房地产开发商之后。
在中国，做为一名合格地房地产商，必须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稳固的人脉关系，从用人的角度来看，做为市委书记祝融的秘书，他就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方红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的人，每次和任一凡见面，都会选择在幽静地、不会遇到什么熟人的场合，刚开始任一凡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有一次他很随意地说了这么几句话。任一凡马上就理解了，他说：一凡，你和重兴纪氏之间的事情我是有所了解的，也对林副市长的一些做法不以为然，但我是在官场上混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包括交朋友，我都必须含蓄低调。
“今天约我出来。不是只想请我喝茶吧？”熟练地洗茶泡茶，然后为自己和任一凡斟满，方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道。方红喜欢喝茶，尤其是云南的干仓普洱，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见面总会约在这个环境幽静的茶社。
“呵呵，是啊，除了喝茶，有件事情我想咨询你。”任一凡笑了。
“说吧，什么事？”
“关于楚家沟棚户区改造。”
“噢……”听了这句话，方红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沉思片刻后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听说市里很快就会对改造工程进行公开招标，有这回事吗？”
“是地，楚家沟工程已经被祝书记定为来年的一号民生工程，由林副市长主抓，将于春节后进行公开招标。”方红简洁地说道。
“我曾听到一些说法，说楚家沟棚户区改造一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祝书记早想动了，但一直因故拖到现在，不过这次市委的决心很大，不但要拨专款完善当地的公共设施建设，还要对开发商给予地皮、补贴、政策三方面的大力支持，是这样吗？”
“没错，早在07年，楚家沟棚户区改造就有人提出来过，今年8月，祝融书记在一次常委会上正式提出来，班子已经下了决要在两年之内解决这个问题。前不久的一次常委会上，祝书记领着几位常委专门研究了楚家沟的事，并对整体改造方案作出了很多具体的指导意见，如果你想参与……”方红想了想接着说道：“也未尝不可。”
“方红，祝书记给出的具体指导意见我能知道吗？”
“可以，一是春节后开标，春季启动，两年内所有地楚家沟居民全部住进新房；二是动迁户基本户型是一室一厅45平米、二室一厅60平米、三室一厅78平米三种，还要考虑为一部分特困户建相应比例的廉租房；三是建设资金主要由拆迁改造户、开发企业、市政府共同负担，每户按6平米补偿。开发形式采取市场运作，公平竞争；四是在政策指导上，异地搬迁的用地按行政划拨，免地价；行政事业性的收费全部免收，经营服务性的收费按下线减一半收取；对棚户区地居民，省政府每户按60平米、每平方米200元进行补贴，补给开发商。”
“……既然政府提供了这么多优惠条析，开发商之间地竞争一定很激烈了。”任一凡想当然地说道。
“呵呵……”听了任一凡的话，方红摇摇头笑了，“一凡，那你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怎么说？”任一凡不明白。……楚家沟你去过吗？”小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
“去过，怎么了？”
“就算是市委给出了这么多地优惠条件，但我认为，愿意接楚家沟工程的开发商不会很多。”方红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
“……愿闻其详！”方红的话出乎任一凡的意料之外，一下子竟让他好奇非常！
“一凡，你去过楚家沟应该看得到，那里大部分地区地势低洼，每年一到雨季，不但道路泥泞不堪，甚至房内都会积水，停水停电是常有的事。除此之外，那条环在楚家沟旁的所谓花园河其实是锦江造纸厂排污的臭水河，造纸厂每天生产所产生的废水就由它排出到绿江，一到夏季，臭气熏天，住在这儿的100多户居民苦不堪言。由于楚家沟的居民上访不断，令市领导班子非常头疼，一直是摆在市委市政府面前的一个老大难问题，这是祝书记才下决心改造楚家沟的起因。”
停顿了一下，方红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说愿意接楚家沟工程的开发商不多，那是因为对开发商来说，楚家沟地带没有开发价值，既便是在市里给了那么多优惠条件的前提下。”
“……”任一凡看着方红，等着他说下去。
“之所以楚家沟棚户区改造到现在还没有解决，那是因为一直受到三个难点问题的困扰，一是雨季泄洪问题，二是花园河污染问题，三是居民动迁问题。一凡，前几天东发公司的蔡总和永泰公司的李总曾经分别找过我，他们也是想向我了解一些楚家沟改造的情况，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分别和他们做过探讨，你猜怎么着？”说到这儿，方红卖关子似地停下来，悠闲地喝了口茶。任一凡见状笑了，拿起茶壶给他添满了。
“……没想到两个人的意见竟然出奇的一致！”
第十四章 实地考察
“怎么说？！”任一凡急问。
“他们说都曾让自己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就楚家沟工程算过一笔账。经济适用住房的法定利润是百分之三，管理费用百分之二，相当于五个点。虽然楚家沟经济适用房的价格目前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参照以往的标准和住户的承受能力，可以想见，不会超过2800元/平米，既使政府每平米补贴200元，开发商的利润也是微乎其微的，用他们的话说这就等于是白玩。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冒然去做。虽然楚家沟一带大约10公倾的土地是政府划拨的，开发商们除了完成经济适用房的建设之外，还可以开发一定面积的商品房，但仍然没有人敢保证会赢利！楚家沟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处于城市的边缘地带，出行、上班、上街都不方便，开发出来的商品房将来是否有市场谁也说不好，永泰的李总甚至已经把楚家沟棚户区称为开发商的死亡地带了。”
“原来如此，”任一凡点点头，思索着问道：“方红，你认为要完成好楚家沟改造必须解决的三个难题里，哪个是最难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楚家沟有一千多住户，情况非常复杂，很多家是老少三代，已经在那里住了几十年了，不说家家都是钉子户吧，对开发商开说，动迁绝对是一个大问题，但是我个人认为，最难的却是花园河的污染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任一凡心想。真地是不谈不知道。这里地事情竟然如此复杂，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自己却越感到兴奋！
“动迁再难，有政府帮助解决。雨季泄洪无非就是多花钱多做点工程，但花园河的污染问题涉及到已经有百年历史的锦江造纸厂，这就难办了，说起来这块应该由政府来解决，但政府对锦江厂的问题也很头疼。”
“怎么说？”任一凡饶有兴趣地问道，其实这方面的情况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在与Key地交谈中听到过一些，他心想。如果将来自己真的接下了这项工程。Key将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
“据我所知，为了治污，市里曾经动过让锦江造纸厂停产、对锦江厂职工进行失业并轨这个念头，但是事实证明，这样行不通。当时，市委决定曾经派人先去争求锦江厂厂长楚五一的意见，没想到楚五一一听就急了，表示不能接受，说虽然锦江厂目前处于亏损状态。但那只是暂时的，而1300多名职工都对这个厂有着很深的感情，不同意失业并轨。甚至当时还因为急火攻心住进了医院。
在楚五一住院的当天，市府就发生了锦江造纸厂几百人地群访事件，抗议市府准备做出地锦江厂停产、职工失业并轨的决定。其实也是在为离开锦江厂之后的生存感到担心。结果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锦江厂现在的情况不但是造污，而且一直处在亏损的状态。也是需要市委解决的一大难点问题，楚家沟的居民一半以上都是锦江厂的职工，楚家沟棚户区改造和锦江厂制污扭亏扯骨连筋、相互作用，所以才难啊！”
“是啊，如果锦江厂不停产，花园河的污染问题就不可能得到根本解决。”任一凡点点头，先是轻声自言自语，然后又问道：“我听说很多开发商都曾经打过锦江厂地皮地主意，但最后都无功而返，这样的吗方红？”
“嗯，打过锦江厂地皮主意的开发商多了去了。”方红点了点头，“锦江厂的地皮是一块风水宝地这谁都知道，但谁动不了，原因我刚才说过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除了锦江厂，还有开发商打过狮子山的主意呢，认为它是一个开发高档别宿区地好地方。但它地位置靠后，如果前面不开发，那狮子山是没有开发价值的，这是一个连锁地问题。就因为这样，A市的东边地区显得比其它地区落后很多，没有开发商愿意把资金投向那里啊。”
“噢……”任一凡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难道就没有解决花园河污染问题的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有，一是上一套国际标准的碱回收系统，但这套系统光是设备的投入就将近400万，锦江厂现在拿不出这笔钱。而且就算锦江厂上了这套碱回收系统，但如果他的亏损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那这套系统的上马则是没有意义的。而扭亏就更是一个大问题了，现有造纸机械设备老化陈旧、生产效率低下、产品附加值小是导致锦江厂亏损的根本原因，所以没法儿弄。二是把锦江造纸厂搬离狮子山。那样的话成本将更大，而且最后同样还是要面对锦江厂必须扭亏的问题。当然了，花园河的污染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现在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方红对楚家沟情况的了解非常深刻。
任一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方红所说的花园河污染虽然和棚区户改造工程没有直接关系，但毕竟驱动开发商接下这单工程的内在动力是利益，很明显，做这种工程其利益是利用不需要投入土地成本的前提下，在完成当地居民的住房工程之外，开发出一定数量的商品住宅。如果花园河的污染问题一直存在，那么这些商品住宅的价值将大打折扣，开发商们算这笔账也是理所当然的。
“方红，我想问你，”任一凡一边沉思着一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将来所有的开发商都和东发、永泰持同样的想法，不愿意接楚家沟工程，市府会怎么办呢？”
“嘿嘿，任一凡，你说的如果不一定没有可能啊。”方红笑了，然后身体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真到了那时候，着急的将是主管市政建设的林柏川副市长。”
和方红谈过话回到家里，任一凡几乎彻底未眠，满脑子里都是楚家沟棚户区改造的事情。快天亮的时候，他在心里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是尽力拿下这个项目！
楚家沟是A市的最后一个棚户区改造项目，对A城的发展来说，这本身就具有着一种非凡的意义，对开发相对落后的东部来说，楚家沟棚户区改造工程，极有可能成为那一地区的地标性建筑。
如果真的如方红所说，别的开发商对此退避三舍的话，自己更要挺身而出接下它，哪怕在这个项目上赚不到钱也无所谓。在任一凡的心中，一直有着一种英雄情结，他认为，一个真正有生命力的企业，不一定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想着去赚钱，尤其在你并不缺钱的情况下。以这个项目为例，如果由非凡公司完成了，当然得是完成好的情况下，必然会在市府领导及全市人民面前再一次树立起非凡公司热心公益形象和注重社会效益的形象，这种无形资产不也是极大的财富吗？
第二天一到公司，一夜未眠的任一凡叫上庄明宇、磨磨和Key再加上三名保安，二辆车直奔楚家沟狮子山。
一路上，任一凡简单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车上的几个人说了一下，二十多分钟之后，车子绕过了楚家沟棚户区，驶过一座石桥后到达了狮子山下，一直向上开到没有路了，几个人下车沿着山路向上攀登。
狮子山两头高中间低，因状如一只俯卧的狮子而得名。山上树木茂密，有很多巨大的花岗岩石露出地表，颇有几分灵秀之气。任一凡一马当先脚步不停，几个人用了不到半小时，就登上了狮子山的最高处。
从山顶向东北方向望去，连接着狮子山的，是一大片无垠的呈现着金黄色的麦田，麦田的尽头，是隐隐约约的山恋，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们分散着，好似一粒粒图钉把这令人欣喜的金黄色钉在了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而绿江则象一位风姿绰约、拖着青色长袖的仙子，从遥远的东方逶迤而来，眼看着快到狮子山了，却又拐了个弯儿，向东南方颔首而去了；
转过身来，山下西南方是锦江造纸厂林立的厂房和烟囱，厂区的旁边是一大片低矮的砖木结构的住宅区，看上去破旧不堪，一条曾黑褐色的小河从住宅区的旁边流过，注入绿江。对比着两边的景象，给人的感觉是反差巨大。
“锦江厂的厂区面积有多大？”任一凡问身边的Key
“占地大约40公倾。”Key曾经是锦江厂的一名技工，毕业后在那里工作好几年，对锦江厂的情况很熟悉。
“噢，”任一凡点点头，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Key神态认真地问道：“Key如果在保证锦江厂继续生存下去，并同时保证所有职工利益的不受损失的前提下，给它搬个家有没有可能？”
第十五章 一炮而红
Key在的身份是非凡房地产公司的项目经理，任一凡请他专门负责楚家沟棚户区改造这个项目。在Key正式上班后，两个人曾经就锦江厂的事情深谈了一次，所以，任一凡的想法Key非常了解！
“……我不知道，这说不好。”想了想后，Key摇了摇头。
“嗯，”任一凡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如果能保证亏损的锦江厂实现赢利并不断发展壮大，同时保证工厂的员工比原来生活得更好、得到比原来更多的利益，奇。ｃom书给它搬个家有可能吗？”
“……如果真的能那样，那就不是有可能了，答案将是肯定的！”Key着说。
“嗯。……Key安排我和你父亲楚厂长见个面吗？越快越好。”任一凡看了看旁边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的庄明宇和磨磨，再次问Key
“没问题，我今天和他打个招呼，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见面。”Key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九点，任一凡再一次来到了楚家沟，在这片低矮的砖木结构的平房的其中一间，见到了Key父亲，锦江造纸厂的厂长楚五一。
在Key两人做了介绍之后，任一凡和楚五一紧紧握手。
“您好楚老！”
“欢迎。”看着任一凡，楚五一简洁地说道。
见面第一眼，楚五一已经给任一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身材削瘦，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深刻。任一凡听Key说过。楚五一今年57周岁，从脸上看，他本人要比实际年龄大很多，象一个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但从拔得笔直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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