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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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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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里却开了锅。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他提要买康复器回来的时候时、他极不情愿、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冤枉我的样子;又想起初见夏振宇那次、在餐厅外头、我拿他当反面教材时他很不高兴的眼神……总之,似乎只要是关乎他康复的话题,他都会显得不自在、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忽地,我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老实告诉我,致远,你屁股上的那块疤是哪来的?”我紧紧掐着他的手臂、盯着他。

还记得第一次在147见到他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他告诉我是热水袋烫的,当时我也没怀疑,后来也根本没再注意过。可是现在想想……他干嘛要用热水袋焐屁股呀?再说,那块伤疤也不像是被热水袋烫的、而像是更加高温的东西烫的!

我小时候也有被热水袋烫过的经历。到现在还能在脚踝处找见一串淡白色、浅浅的疤痕呢!小时候睡得死猪一样(难道你现在不是?谁啊,睡觉就睡觉呗,脚蹬得跟踩自行车一样?!),烫那么些个泡都不知道、还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掀被子的时候才疼得嗷嗷直叫,一看才发现水泡都破了、和被子都粘一块儿了!不过,即便是烫得最大最深的那一块都不像他的那么大、呈浅褐色、还凹下去不少。

“致远,怎么回事?是不是……”

“我说了、不要说!”他双眼冒火地瞪着我,音量高了不少。认识他这么些日子了,即便是他冲我发脾气、闹别扭的时候都不曾听过他用这么焦躁和愤恨的口气跟我说话,而眼里的那两小团火苗更是异样地炙热。

我张了张嘴,但马上还是闭上了。白痴都能意识得到他屁股上的这块伤疤背后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可怕到他连想都不愿想、提都不能提的地步!而这件可怕的事又必然与他的复健经历有关,所以他才不肯复健、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的身体枯萎下去!而我起先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厌恶自己残疾的身体才不愿意做康复的呢……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他面沉似水、眼皮和嘴角都耷拉着的样子,我暗暗决定一定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什么人可以让我一直以为很熟悉的那个小混蛋像是在我眼前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样的事可以让他伤心、害怕成这样?!等飞机一落地,我就打电话给方致新、看看他知道不知道什么内幕!如果他也不知道的话,我就去……再议!反正我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来,然后好好给我的小混蛋解一解心结!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他一直在装睡!虽然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是不可能睡着的,但是也没去打扰他,而是一门心思地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落单、好找机会给方致新打电话。

想着想着,我倒是真的睡着了。

好像才睡了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被一阵耳鸣给难受醒了……飞机开始下降了!连连憋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扭头一看,发现方致远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握着座椅扶手、身体很不自然地紧贴在椅背上。

“怎么了?腰疼了?”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到他腰后面给他揉着。

他咬着牙、微微后仰着头,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我要给他解支架的扣子,被他摇头制止了。

“不要!飞机、就要落地了。”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广播里响起了飞机降落的准确时间和地面温度等信息,并且再次要求大家调直椅背、扣好安全带。

我没给方致远调直椅背、反而放得更低了些,让他的身体好再躺平一点,然后不顾他反对、还是把他的腰上的支架给解开了。“待会儿我们最后才下去好了!”我安慰了他一句。

他不再反对、在我的手掌上轻轻地哼着。

空姐看到方致远的座椅没有调直、急忙解开安全带、从自己的座位上过来,可到了近前看到他的样子,愣了愣、有些紧张地问:“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我朝她摆摆手、示意没事。小混蛋好面子,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虚弱。

空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飞机不停地下降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才轻巧地落地了,虽然是个Nice Landing,但方致远还是疼得闷哼了一声。

前后的乘客们纷纷起身取头顶上的行李,看到方致远这样,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包里……有止痛药!”方致远费力地朝头顶的行李箱扬了一下下巴。

我从没听他提起什么止痛药过、也没见他吃过。不过还是照着他说的、急急忙忙起身、跨过他、到行李箱里头取出我们两个合用的大手提袋。袋子里有一个黑色的小包包,里头全是他自己收拾的应急用品。

“这个?”我取出个黄色的直筒小瓶,瓶子上贴着的标签上写着“维柯丁(Vicodin)”。这个药名我在一部一直追看的美剧“House”里经常听到,知道是种药性很强的止痛药,常服的话会有药瘾,片子里头的House就是几次三番地戒药没成功、最后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去了!这种药在国内是应该是种控制很严格的处方药,能配给他的话、说明他的疼痛程度已经超出了我平时的想象了。

“嗯!”方致远瞄了一眼瓶子,轻轻应了声。

瓶子里头是满满的一瓶囊状片、大概有十几粒的样子,不知道是为了这次出行而新配的,还是早就有、他没怎么吃过的缘故。前几次他腰疼的时候都是让他趴着、我给他揉揉、按摩按摩就好了,看来这次是没法子了他才要靠吃药止疼了。

空姐很机灵地送了被白水过来。

我先取了一颗药片塞他嘴里,然后托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喂了点水给他。看他费劲地吞那么大一颗药片的样子,我的嗓子里都有种上下不畅的感觉,连忙把剩下的水全给他喂了。

又坐下给他揉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好些了。

机上的乘客已经全都走光了,只留下空姐们在里里外外地收拾着没及时还回来的毯子、耳机什么的。打扫卫生的地勤人员也叽叽喳喳地聊着、上来了ZEI8。电子书,看到机上还有乘客都愣了一下、马上噤声了。

“走吧,小笛!”方致远轻轻地说了一句。

“再躺会儿!”我不让他动,怕一动、或者一换到轮椅上他又会吃不消。

他的轻便轮椅按规定不能上机,只能当行李托运。一进机场的时候,他就换乘了机场提供的轮椅。可是这些轮椅只是最普通的那种,不像他的那台舒适和方便。既没有硬质坐垫——只有一块软塌塌的PU革;靠背上也没有固定用的保险带。他刚才不肯松开腰上的支架就是因为怕自己坐在这样的轮椅上会坐不住。

“唔……走嘛!”他皱着眉、瞥了两眼刚走过去的清洁工。

“吃得消吗?”我还是不放心。

“嗯!好多了,这个药药效很快的!”他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拧不过他,只好起身去拿被空姐塞在最后一排座位后面的轮椅。

刚才那个空姐看见了,急忙跑过来帮忙,轻声问我:“好些了吗?还有些时间。”

“好多了!”我感激地朝她微笑。

把方致远抱上轮椅的时候,我看他的眉头拧紧了一下,不过见我在看他、又连忙松开了。

我没说什么,收拾了行李、轻轻放在他腿上,谢过送我们出来的空姐之后、便推着他急匆匆地下机了。

“小笛……”方致远仰着脑袋看我。

“到酒店之后就给我上床睡觉!晚上不出去了,跟你外公外婆打个电话吧!要不叫他们来酒店吃饭!”我不看他、自顾自地安排着。

“哦!”他还是仰头看我。

“看着路!”我推了他的脑袋一下。

“你不是看着呢吗?”

MD!都疼到这份儿上了,还有心思跟姐姐开玩笑?!

我瞪他。

“你生气了!”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声、垂下了脑袋。

看着他顶着一头卷毛的后脑勺,我真是……柔肠百转!“没生气!是心疼了!”

“我知道!”脑袋还是垂着,不过声音大了点儿。

“知道个屁!”我捻指弹了一下他白花花的后颈肉,“知道还给我硬撑着!早点叫醒我、让我帮你揉揉不就好了吗?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给我听到哪儿去了?”

“我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嘛!”他很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但马上又把脑袋仰了起来、问:“呃?你跟我说过什么话啊?”

“你身上疼、我心里就比你疼一百倍!”

他侧着头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说过的?”

“我……”被他这么一问,我自己也糊涂了,只好强词夺理道:“哪儿记得几月几号啊?反正就是说过!”

他又想了一下,嘿嘿一笑道:“嗯!反正你现在说了,我记住了!”说完就得意洋洋地手舞足没蹈了起来。

“乐去吧!”看他这样子,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他竟然那么容易满足啊……一根小小的腰托、一句稍微有点肉麻的话就能让他高兴得像朵花儿似的。以后得让他多乐乐,最好把从前曾经有过的不开心全都给我忘得一干二净、做个快快乐乐的小混蛋!

拿好行李、给他换了轮椅之后,已经距离着陆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怕我又要拖行李、又要推他的不好走,非要自己转着轮椅出去,还一个劲儿地朝我秀他的二头肌。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点头依了他。一手推着行李车、另一只手时不时地帮他一把。

一出出口,他就指着左边道:“那边。”

我抬头一看,接机的人群里举着一张E&S的大纸牌。“你们公司在香港也有人?”

“嗯!”他点头,“我们是先在这儿开业的!”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来之前先问问呢?还以为自己多不可或缺呢,其实这儿可是人家的地头、一到就有人伺候着!

纸牌后面是个三十多岁、身材五短结实的男人,一看到方致远就恭恭敬敬地微鞠了一躬、用广东腔极重的英文道:“你好,董事长。”

呵!董事长啊?比酒店里叫的“方总”可有气势多了!

“你好,Henry!”方致远很客气地朝他点头,指了指身后的我道:“这位是我的太太Jane。”

“你好,董事长夫人!”Henry又朝我弯腰致意。

我的脸啊……大概在零点一秒钟之内就红得跟个大西瓜一样了!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小混蛋在竭力忍着笑、可肩膀却在一抽一抽的。

我竭力保持着镇静、跟Henry客气了一句、把手里的行李交给了他,然后推着方致远跟在他身后。趁四下没人注意、我狠狠扯了一下他的头发。

他笑得更厉害了,整个背都在抽动,让我几乎忘记了刚才他还在飞机上疼得直哼哼呢!

                  6…3

我们住在海港城楼上的马可波罗大酒店里头。方致远说,这儿风景好,我要购物的话也方便。唉,可见新马之行让我在他眼里快成了购物狂了吧?又或者,这小混蛋存心纵容我的虚荣心、以达到让我吃了他的嘴软的目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姐姐我不是已经把他吞肚子里了吗?嘻嘻!

当年晚上就见到他的外公外婆了。

两位老人家本来就急着要见外孙……和他媳妇儿!一听说他腰疼、不舒服,更是巴巴地要赶过来。于是,方致远就派Henry到港岛把两位老人家接过来了。

两位老人已经年过七十了,不过看上去腰杆倍儿直、精神矍铄的样子。个子都是小小的,所以见到我一米七五、七六的身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都是一愣、仰着头端详了我好半天。随后,老先生眯缝着眼睛(现在我总算知道小混蛋为什么老是喜欢眯眼睛了,祖孙二人这神情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连连点头道:“嗯,好!旺夫、旺夫!”

哈哈,原来姐姐我有旺夫相啊!我忍不住有些臭屁地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在得意地冷笑:高不可攀啊……还有高不可攀他娘,损失大了吧?嘿嘿,姐姐我现如今可得好好旺旺我家小太爷呢!

老太太则笑得很慈祥,说没两句、就把腕上的玉镯子退下来塞给我,连声道:“见面礼、见面礼!”

我手足无措地连连用目光询问小混蛋该怎么办。

小混蛋给了我一个“收着吧”的眼神,脸上的表情哦、怎是一个志得意满可以形容的!然后还很殷勤地过来、帮着他外婆把镯子往我手上套。奈何姐姐我的骨架多大呀,比老太太可大了不止一号两号了,怎么使劲都带不上。

老太太的脸色有点尴尬,老先生则无所谓地一摆手道:“心意到就好!”

哎呀,真是位通情达理的老先生啊!大概也是实在不忍看我的手被勒得红了一大截了!

方致远也轻轻出了口气,偷偷朝我吐了吐舌头。

晚饭就在酒店楼下的餐厅吃的。

饭桌上,老先生是泰然自若,不停地跟我打听国内时局、上海的发展、世博会的筹备工作、四川的灾后重建……妈呀,全是些时事新闻、头版头条什么的!幸亏我最近不得不跟着小混蛋一起看新闻啊,否则不出两个问题就得被老先生给问趴下!那样的话,就肯定要遭人鄙视、连带着小混蛋也要倒霉啦……哎哟,想想都后怕!

老太太一直不太舒坦的样子,才坐了没多久就小声用广东话跟方致远嘀咕这儿的东西太贵了,早知道该到附近的一家某某餐厅用餐的。

方致远轻轻拍着外婆的手背,低声安慰她,然后就说了些我和他之间搞笑的事情逗她开心。外婆这才不提贵不贵的事儿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小混蛋的广东话也说得那么地道、真是个天才宝宝!

看来,这老两口都是简朴且传统观念非常强的人,后来小混蛋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告诉我,早在他妈妈改嫁给他伯父之后,就打算回港给二老在半山或者条件好一点的地方买一动小别墅或者公寓什么的、让二老颐养天年,可是被二老一口拒绝、坚称现在住的公屋已足够舒适、且地段又好,街坊邻居也有深厚的感情、可相互照应这。然后还狠狠批评了女儿一顿,敦促她要好好孝敬公婆、侍奉老公、养育儿女,待方致真和方致新姐弟更是要好上加好!多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老人家啊!

方致远还告诉我,二老其实对他妈妈一直心存愧疚——想当年他们的家境非常不好,二老也没什么功夫好好照顾和教养膝下的三个儿女(原来他还有一个舅舅和一个阿姨!),结果造成大女儿不得不在酒廊里陪酒以赚钱贴补家用、供弟妹读书。好在,最终的结局也不算太坏……改嫁给老公的哥哥是不算太坏哦?

吃过饭已是九点钟了,老人家都面露疲色,方致远也累得不轻。

打电话叫了Henry之后,我替老人家拎着我们从上海带来的一大袋子礼物……都是些绫罗绸缎、参茸补品之类的,还有两袋老先生最爱吃的城隍庙奶油五香豆——这东西硬邦邦的、连我都不爱吃,可老先生满口假牙的、咀嚼力可好啦!

送到电梯口,老先生一挥手,叫我们别送了,然后又上来、一言不发地捏了捏我的手——摸骨!再次点头道:“嗯!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我听了那叫一个兴奋!长命百岁不长命百岁的我不在乎,后半句才正合我意呢!不理会小混蛋别别扭扭的德性,一把就抱住了老先生、一顿猛谢谢。

老先生大概是明白点什么了,转头看看方致远、很严肃地低声道:“生儿育女,天经地义!”

瞧瞧,多么有学问、有魄力、有……眼力见儿的老先生啊!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再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把小混蛋说得没声儿了!早知道,我去什么新加坡、马来西亚呀?直接揪着他领子、把他拽到香港来不就得了?还省下我跟他斗智斗勇地冷战的功夫了呢!

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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