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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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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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评论,还不免感到震惊呢。他一向对她很有礼貌,可是她在他面前总有点怯
生生的,这主要是因为她跟每一个不是从小就认识的男人在一起时都会感到羞涩
的缘故。她还暗暗地为他非常难过,这一点要是巴特勒知道了定会高兴的。她深
信一定有某种罗曼蒂克的伤心事把他的生活给毁了,才使他变得这样强硬而苛刻,
而他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好女人的爱。
  她一向生活在深闺之中,从没见过会过什么恶人恶事,也很难相信它们是存
在的,因此当她听到人们悄悄议论瑞德的那个女孩子在查尔斯顿发生的事情时,
便大为震惊和难以相信。
  所以,她不仅没有对他产生恶感,反而更加暗暗地同情他,觉得他蒙受了重
大的冤屈,为之愤愤不平。
  思嘉默默地同意皮蒂姑妈的看法,她也觉得巴特勒不尊重女人,只有对媚兰
或许是例外。每当他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的身躯时,她总觉得自己像没穿衣
服似的,这倒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她是可以狠狠地教训他几句的,如果他说出来。
可恶的是他那双眼睛从一张黝黑的脸上讨厌和肆无忌惮地向你瞧着时那副模样,
仿佛所有的女人都不过是他自己高兴时享用的财产罢了。这副模样只有跟媚兰在
一起时才不会出现。他望着媚兰时脸上从没有过的那种冷冷的起神态,眼睛里从
没有嘲讽意味;她对媚兰说话时,声音也显得特别客气,尊敬,好像很愿意为她
效劳似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媚兰比对我好得多,有天下午思嘉不耐烦地对他说,
她单独跟他在一起,当时媚兰和皮蒂睡午觉去了。
  原来刚才有一个小时之久,她一直望着他手里拿着媚兰正在绾卷准备编织的
那团毛线,也一直在注意媚兰详细而自豪地谈起艾希礼和他的晋升时那副又呆板
又叫人看不透的表情。思嘉知道瑞德对艾希礼没有什么太高的评价,而且毫不关
心他最近当上了少校的这件事。可是他却很有礼貌地在应酬媚兰,并喃喃地说了
一些赞许艾希礼英勇的应酬话。
  思嘉烦恼地想:要是我,只要一提起艾希礼的名字,他就会竖起眉毛讨厌地
笑起来了!
  我比她漂亮得多,她继续说道: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偏偏对她更好一些。
“我敢说你是在妒忌吧?“啊,别胡猜!“你又使我失望了,如果说我对威尔
克斯太太好一些,那是因为她值得这样。她是我生气很少见过的一个温厚、亲切
而不自私的人。不过你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品性。而且,尽管她还年轻,她
都是我有幸结识过的很少几位伟大女性之一呢。“那么你是说你不认为我也是一
位伟大女性喽?“在我们头一次遇见时,我想,我们就彼此同意你根本不是个上
等女人了。“啊,看你再敢那么可恨,那么放肆地提起这件事来!你怎能凭那点
小孩子偏偏就说我的坏话呢?而且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已经长大,要是
你不经常提起来说个不休,我就压根儿把它忘记了。“我并不认为那是小孩子脾
气,也不相信你已经改了。只要你一不如意,即使今天,你还会像当时那样摔花
瓶的。不过你现在大体上是称心惬意的,所以用不着摔那些小古董了。“啊,你
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那样我就要把你叫出去,把你“把我宰了,
以消你心头之恨。可是我能在五十玛之外打中一个银币呢。最好还是抓住你自己
的武器酒窝呀,花瓶呀,等等,”“你简直是个流氓!“你是想用这种辱骂
来激怒我吗?我只能叫你失望。很遗憾,单凭一些符合实际的谩骂是不能让我生
气的。我的确是个流氓,又怎能不是呢?在这个自由国家,只要自己高兴,人人
都可以当流氓嘛。像你这样的人,亲爱的女士,明明心地是黑的却偏要掩盖它,
而且一听到别人这样骂,你就大发雷霆,那才是伪君子呢。在他冷静的微笑和慢
条斯理的批评面前,她实在毫无办法,因为她以前从没碰到过这样难以对付的人,
她的武器诸如蔑视、冷漠、谩骂,等等,现在都不好使用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说
都不能让他感到羞耻,根据她的经验,妻子最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诚实,懦夫最
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勇敢,粗人是他的文雅,妻子是他的荣誉。可这条规律对于
瑞德并不适用。他承认你所说的一切,并且笑嘻嘻地鼓励你再说下去。
  在这几个月里,他经常来来去去,来时不预先通报,去时也不说再见。思嘉
从来没发现他究竟到亚特兰大来干什么,因为别的跑封锁线的商人很少从海滨这
么远跑来的。他们在威尔明顿或查尔斯顿卸了货物,同一群群从南方各地聚集到
这里来购买封锁商品的商人接头,她要是想到,他居然这样不辞辛苦来看她,便
应当觉得高兴,不过她即使虚荣得有点反常,也还不怎么相信这一点。如果他曾
表示过爱她,妒忌那些成天围着她转的男人,甚至拉着她的手,向她讨一张照片
或一条手绢来珍藏在身边,她就会得意地认为他已经被她的魅力迷住了,可是,
他却仍然叫你心烦,不像个恋爱的样子,而最糟糕的是他似乎已经识破她引诱他
上钩的手腕了。
  每次进城来他都会在女性当中引起一阵骚动,这不仅仅由于他周围有股冒险
的跑封锁线商人的罗曼蒂克平息,还因为这中间夹杂着一种危险和遭禁的刺激性
成分。他的名声太坏了!因此亚特兰大的太太们每聚会闲谈一次,他的坏名声就
增长一分,可这只能使他对年轻姑娘们具有更大的魅力。因为这些姑娘都很天真,
她们只听说他对女人很放荡,至于一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个放荡法,她们就不
清楚了。她们还听见别人悄悄地说,女孩子跟他接近是危险的。可是,尽管名声
这样坏,他却自从第一次在亚特兰大露面以来,连一个未婚姑娘的手也没有吻过,
这不很奇怪吗?当然,这一点也只不过使他显得更神秘和更富于刺激性罢了。
  除了军队的英雄,他是在亚特兰大被谈论最多的人物。人人都清楚,他是由
于酗酒和“跟女人的某种瓜葛而被西点军校开除的。那件关于他连累了一位查尔
斯顿姑娘并杀了她兄弟的可怕丑闻,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了。人们还从查尔斯顿朋
友的信中进一步了解到,他的父亲是位意志刚强、性格耿直和令人敬爱的老绅士,
他把二十岁的瑞德分文不给地赶出了家门,甚至从家用《圣经》中画掉了他的名
字。从那以后,瑞德加入1849年采金的人潮到过加利福尼亚,后来到了南美
洲和古巴。他在那些地方的经历据说都不怎么光彩,比如,为女人闹纠纷啦,决
斗啦,给中美洲的革命党人私运军火啦,等等,像亚特兰大人所听说的,其中最
坏的是干上了赌博这个行当。
  在佐治亚,几乎每个家庭都有男性成员或亲戚在参加赌博,输钱、甚至输掉
房子、土地和奴隶,使得全家痛苦不堪。
  不过,这与瑞德的情况不同,一个人可以赌得自己破产,但仍不失上等人身
份,可是一旦成了职业赌徒就是被社会遗弃的了。
  假如不是战争带来了动乱和他本人为南部联盟政府做事的缘故,瑞德·巴特
勒是决不会为亚特兰大所接受的。可是现在,甚至那些最讲究体面的太太们也觉
得为了爱国心,有必要宽大为怀了。有些更重情感的人则倾向于认为巴特勒家这
个不肖之子已经在悔改并企图弥补自己的罪过了。所以太太们感到理该通融一些,
特别对这样勇敢的一位跑封锁线的商人,现在人人都知道,南部联盟的命运就像
寄托在前线军人身上那样,也寄托在那些跑封锁线商船逃避北方佬舰队的技巧上
了。
  有谣传说,巴特勒船长是南方最出色的水手之一,又说他行动起来是不顾一
切和泰然自若的。他生长在查尔斯顿,熟悉海港附近卡罗来纳海岸的每一个小港
小湾、沙洲和岸礁,同时对威尔明顿周围的水域也了如指掌。他从没损失过一只
小船或被迫抛弃一批货物。当战争爆发时,他从默默无闻中突然冒了出来,用手
头的钱买了一条小小的快艇,而现在,封锁线货物的利润已增加到二十倍,他也
拥有四条船了。他用高薪雇用了很好的驾驶员,他们在黑夜载着棉花偷偷离开查
尔斯顿和威尔明顿,向纳索、英国和加拿大驶去。英国的棉纺厂正在那里停工待
料,工人在挨饿,所以每个穿过了北方佬舰队的封锁线商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要
高价呢。
  瑞德的几条船在为南部联盟政府运出棉花和运进南方所迫切需要的战争物资
两方面都是特别幸运的。因此,那些太太们对于这样一位勇敢人物便很宽恕,并
且把他的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他身材魁伟,在他面前走过的人都不觉回头看看。他随意花钱,骑一匹野性
的黑公马,衣着也是很讲究入时的。这最后一点足以引人注目了,因为现在军人
的制服已经又脏又破。老百姓即使穿上最好的衣裳也看得出是精心修补过的。思
嘉觉得还从没见过像他身上穿的这么雅致的淡米色方格花呢的裤子呢。至于他的
那些背心,则都是十分漂亮的货色,尤其那件白纹绸上面绣有小小粉红蔷薇花蕾
的,更是精美无比,这样的衣着配上潇洒的风度,倒显得非常相称而不徒见华丽
只要他着意显示自己的魅力,那是很少有女人能够抵挡得住的,结果连梅里韦瑟
太太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并邀请他星期天到家里来吃午饭了。
  梅贝尔·梅里韦瑟准备在那位小个儿义勇兵下次休假时同他结婚,她一想起
这件事就哭鼻子,因为她下定决心要穿一件白缎子衣服结婚,可是在南部联盟境
内找不到白缎子。连借也没处借,为的是多年以来所有的缎子结婚礼服都拿去改
作军品了。爱国心很强的梅里韦瑟太太想批评自己的女儿,并想指出对于一位拥
护南部联盟的新娘来说,穿家织布的结婚礼服也很体面嘛,可就是没有用。梅贝
尔非要穿缎子不行。为了主义,她宁愿、甚至自豪地不戴发夹,没有糖果和茶,
或者没有钮扣和好的鞋子,但就是要穿一并缎子的结婚礼服。
  从媚兰那里听到了这件事,瑞德便从英国带回来许多码闪亮的白缎子和一条
精美的网状面纱,作为结婚礼品送给她。
  他采取的手法很巧妙,以致你很难想象怎样才能向他提起付钱的事,而且梅
贝尔高兴得几乎要吻他了。梅里韦瑟太太知道,送这么昂贵的礼品而且是一
件衣服料子是极为不正常的,可是当瑞德以十分漂亮的措辞说,对于我们一
位出色英雄的新娘来说,用无论多么美丽的衣饰来打扮她都不过分,这样她就无
法拒绝了。于是梅里韦瑟太太便邀请他到家里来吃午饭,觉得这个面子比付钱还
他的礼品还要有意思些。
  他不仅给梅贝尔送来了缎子,而且能对这件礼服的式样提出宝贵的建议。在
巴黎,这个季节的裙圈比较宽大,裙裾却短一些。它们已不用皱边,而是做成扇
形的花边折叠在一起,把底下镶有带的衬裙露出来。他还说他在街上已看不到穿
宽松长裤的人,因此设想那已经过时了。后来,梅里韦瑟太太告诉埃尔辛太太,
要是她稍一放手让他再说下去,他准会把巴黎女人时下穿的什么样的内裤都如实
地说出来了。
  假如他不是那样很有大丈夫妻慨,他的这种善于描述衣服、帽子和头饰的本
领会被当做最精明的女性特点让人记住的。太太们每回向他提出关于流行服装款
式和发型的问题时,连她们自己也觉得有点古怪,不过她们仍然这样做。他们与
时髦世界完全隔绝了,就像那些遇难后流落在荒岛上的水手,因为很难看到通过
封锁线进来的时装杂志呢。她们不见得知道,法国的太太们可能在剃头发和戴浣
熊皮帽子了,于是他的关于那些俗丽衣服的记忆便成了《格迭斯妇女手册》的代
用品。他能留意妇女最敏感的那些细节,而且每次出国旅行之后都会为一群妇女
所包围,告诉她们今年帽子时兴小了,戴得高了,几乎遮盖着最大部分头顶,不
过已不用花朵而用羽毛做装饰;告诉她们法国皇后晚上已不梳发髻,而是把头发
几乎全堆在头顶上,将耳朵全露出来,同时晚礼服的领口又惊人地低下了。
  这几个月他成了本城最出名和最富浪漫色彩的人物,纵然他的名声不好,纵
然外面谣传说他不仅跑封锁线而且做粮食投机生意。那些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每
到亚特兰大来跑一趟,食评价格就要上涨五美元。不过,即使有这种闲言碎语在
背后流传,如果他认为值得的话,他还是可以保持自己的声望的。可是不,在他
设法同那样沉着的爱国公民相处并赢得他们的尊重和不无怨言的喜爱以后,他身
上那种怪癖的东西又发作起来,使得他抛弃了原来的态度而公然与他们作对,并
让他们知道他原来只不过戴上了假面具,可现在不高兴再戴下去了。
  看来他好像对南方特别是南部联盟地区每个人每件事都怀有一种并非出于个
人好恶的轻蔑,而且并不想隐瞒这一点。
  正是他那些对于南部联盟的评论,引起了亚特兰大人先是对他瞠目而视,接
着是冷淡,最后就大为光火了。等不到进入1863年,每当他在集会上出现,
男人们便以敬而远之的态度去应付他,妇女们则立即把她们的女儿叫到自己身边
来了。
  他好像不仅很乐意跟亚特兰大人的诚恳而炽热的忠诚作对,而且高兴让自己
以尽可能糟糕的形象出现。当人们善意地称赞他闯封锁线的勇敢行为时,他却漠
然地回答说他每次遇到危险都像前线的士兵那样给吓坏了。可是人人都知道南部
联盟军队中是没有胆小鬼的,因此觉得这种说法尤其可恶。
  他经常把士兵称作我们勇敢的小伙子或我们那些穿灰军服的英雄,可说
话时用的那种口气却流露出最大的侮辱。
  有时,那些很想跟他调调情的年轻姑娘们向他表示感谢,说他是为她们而战
的一位英雄,他便躬身回答说事情并非如此,只要能赚到同样多的钱他也愿意为
北方佬妇女办事。
  自从义卖会那天晚上思嘉头一次和他在亚特兰大相会之后,他一直是用这种
态度跟她说话的,不过现在他与每个人交谈时也隐隐约约带有嘲讽的意味了。凡
是人家称赞他为南部联盟效劳时,他总忘不了回答说跑封锁线是他的一桩买卖。
  他会用眼睛盯着那些与政府签有合同的人平静地说,要是能从政府合同中赚
到同样多的钱,那么他肯定要放弃跑封锁线的危险,转而向南部联盟出售劣等的
再生布、掺沙的白糖、发霉的面粉和腐烂的皮革了。
  他的评论大多是无法争辩的,这就更叫人恼火了。本来就已经传出了一些关
于政府合同的小小丑闻。来自前方的信件常常抱怨说,鞋穿不到一星期就坏了,
弹药点不起火,缰绳一拉紧就断,肉是腐臭的,面粉里满是虫子,等等。亚特兰
大人开始设想,那些向政府出售这种物资的人一定是亚拉巴马或弗吉尼亚或田纳
西的合同商,而不可能是佐治亚人。因为佐治亚的合同商人中不是包括有最上等
家庭的人吗?他们不是首先向医院捐献资金和帮抚阵亡士兵的孤儿了吗?他们不
是最先起来响应、至少在口头上欢呼向北方佬开战,并且鼓励小伙子们去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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