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亮大感意外，就在出租车停住不动的刹那间，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迹：要不要在车上逮捕邱枫？
邱枫付钱，同时拉开后车门。刘国亮伸手接钱时没看到想像中的“对方接头人”，瞬间作出决定：不在车上动手。他喊了声：“喂，找你钱。”
同时也悄悄地打开了前车门。邱枫说声“甭找了”，抬腿跨出车门。这时，韩婷突然从黑黢黢的楼房内飞奔而出，她认出了车上的刘国亮，边跑边惊恐万状地大声叫喊道：“邱枫，快跑呀！那司机是个警察！”
邱枫的反应贼快，“刷”地溜出车外，回头一看，刘国亮已抢先一步跳出车门，双手握枪指住了他：“别动！邱枫，你被捕了！”
“别开枪！”韩婷继续冲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邱枫。
“快跑！”邱枫瞄准时机，拽了下韩婷，拔腿就往后跑，才跑几步，程东的出租车及时赶到。
“站住！别跑！”程东以极快的速度闪出车外，并鸣枪威慑。后面紧跟而来的特警队听到枪声，立即鸣响了警笛。
邱枫见退路被堵，撒手丢开韩婷，快速拔枪射击。只听第二声枪响，程东不幸胸口中弹，身体摇晃了一下，匍倒在出租车的车头上。刘国亮见状大喊：“程东，你怎么样？程东，回答我！”喊毕愤怒地朝躲往一堆建筑垃圾后面的邱枫“砰砰砰”连射数发，边射边叫，“邱枫，你这王八蛋！我打死你！”邱枫在钻入垃圾堆时左腿被击中，他忍痛朝刘国亮还了两枪后，赶紧包扎伤口，同时也在大喊：“韩婷，你自个儿快跑呀！别管我了！”
韩婷心知邱枫完了，她俩的爱情也完了，赶紧蹲到街边，将那张专门用来和邱枫联系的手机卡取下来，顺手扔进了马路边的漏水漕里。这时两辆载满特警队员的封闭式商务车刚好呼啸而至，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们如猛虎下山似的纷纷跳出车箱，四散隐蔽，洪金阳跟着下车后大声命令道：“立即将这栋楼团团包围！”
刘国亮朝冲到身边来问候的周昌海交代一声：“这家伙枪法好，叫大伙儿注意安全！”说完掖好枪，也顾不得和洪金阳打招呼，立即奔到伤重昏迷的程东身边，将他的身体扳转来抱进怀里：“程东，程东，快醒醒！你不能走！兄弟，你不能走呀！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程东的气息很微弱，右手仍牢牢地抓着枪，左手捂住汩汩冒血的胸口，费力地睁开眼，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别让……邱枫……逃了……帮我……”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手里的枪便脱手掉在地上。
“程东！”刘国亮大喊一声，心痛欲裂。
“程东……”众刑警齐声呼喊。
洪金阳默然无声地走到近前，抬手轻轻合上了程东的眼皮。这会儿周昌海快步跑过来报告说：“洪局，刘支队，邱枫已经逃往楼上，地下和楼梯口均有血迹，周围的各个出口都被我们的人守住了！”
洪金阳转身命令道：“立即喊话，喝令罪犯缴械投降！”
周昌海开始用喇叭筒朝楼上喊话：“邱枫，邱枫，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弃械投降！赶快弃械投降……”
有人给韩婷戴上手铐，将其弹押上车。
刘国亮将程东的遗体轻轻放到担架上，起身从一名特警队员手上拿过一只手电筒，然后快步走到邱枫曾经隐身躲避的垃圾堆后面。手电筒的光柱照着地上的一摊血迹，这肯定是邱枫的血。这罪恶的血，点点滴滴，一直延伸到空旷的楼内，延伸到楼梯口。几名特警队员早已在楼梯口严阵以待，牢牢把守。刘国亮继续用手电筒朝楼梯上照了照，右手拔枪便想孑身上楼，但被一名特警用力拉住：“刘支队，这会儿上楼太危险！”刘国亮挣了挣：“别拉我！我要亲手宰了邱枫这王八蛋！”
洪金阳领着两名刑警跟着走进楼内，两名刑警立即上前，生生将刘国亮拉到了洪金阳面前。洪金阳望着悲愤难抑的刘国亮说：“你现在情绪激动，千万别蛮干。程东牺牲了，大伙儿心里谁也不好受。邱枫他肯定跑不了，再等等，我们要抓活的！”顿了顿，又吩咐两名刑警：“带刘支队到车上去休息。”刘国亮犟着不肯走，洪金阳板紧面孔说：“执行命令！”外面周昌海的喊话仍在继续：“……邱枫，你听到没有？顽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只有缴械投降，才是你惟一的出路！马上投降，马上投降……”
躲在二楼黑暗中的邱枫手里握着枪，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下面的警察太多了，腿又受了伤，他想这次真是跑不掉了，要是腿没伤着，他还可以冒险跳楼，搏命逃生，但现在是不可能逃得出警察的包围了。他拖着受伤的左腿，一步一瘸地移到面街的窗口，慢慢伸出头朝楼下看了看，马路上又有好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赶到了，邱枫彻底地绝望了。他心里还想着韩婷。韩婷是无罪的，警察不会拿韩婷怎么样，但韩婷未来的生活很令他担心，于是他决定给林崇善打个电话。手机一拨就通了，邱枫说：“林总，是我，邱枫。我现在东郊被警察包围了，没指望了。林总，我不怪你。我准备把全部责任都承担下来，然后自杀，你能答应我照顾好韩婷吗？”
林崇善道：“邱枫，我的好兄弟，我答应你。”
邱枫说：“那就拜托了，我马上销毁手机卡。”说完挂机，并将手机卡取出一掰两截，扔出窗外，然后砸乱手机，摘下头上的假发和脸上的胡须，用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面目狰狞地出现在毫无遮拦的窗口！站在一辆警车边的刘国亮第一个发现窗口上的邱枫，“这家伙想自杀，快上！”刘国亮说着，立即带领几名刑警冲进楼内。霎时，好几束手电筒的光柱齐齐射向二楼，将邱枫站立的窗口照得一片寡白。邱枫扯开嗓子狂妄地喊道：“下面的人听着，我就是他奶奶的邱枫！你们不是很想要我投降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还要告诉你们，8月15日晚上，发生在红河高架桥下的贩毒案正是我主使的！耗子也是我亲手杀死的！市人民医院的王医生也是我叫人去打他的！现在你们有种就朝我开枪呀！”
十几支乌黑的枪口纷纷瞄准了邱枫。
正和刚刚赶来的孙前方说着话的洪金阳立即从周昌海手里接过喇叭筒，对准邱枫喊道：“邱枫，你听好了，我是江中市公安局长洪金阳，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罪大恶极，理应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应顽固到底。听到没有？立即放下武器！”
“把枪放下！”
刘国亮率领的大批人马已冲到邱枫身后，众人齐声喝令，声震屋瓦。
邱转过身来，用枪一一指了指众人的头部，最后指定刘国亮说：“想不到你竟是个便衣！我本来是有希望逃生的，是你，让我一时瞎了眼！是你，打伤了我的腿！现在你还想活捉我吗？我不服气！”
刘国亮平举着枪说：“你不服气也不行，事实上，你的伪装，早已经被我识破了。现在你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想跟韩婷再见个面吗？快把枪放下，有话咱们慢慢谈。”
“还谈个屁！”邱枫收回枪口，重新指住自已的太阳穴说，“我知道早晚都得死，与其被你活捉，还不如现在就来个了断！”
“邱枫，你不能这样！”
刘国亮话未落音，邱枫已扣响了扳机。
“砰！”子弹穿过邱枫的头颅，结束了一个罪恶的生命。
第十五章
四、正义之血时刻都在熊熊燃烧
刘国亮尚在失去程东的悲伤情绪中缓不过神来，肖强这时打来了电话：“刘支队，林崇善和他的两名保镖从酒楼里出来了。”刘国亮本能地提醒：“注意隐蔽，别让对方发现你们。”这个电话也提醒了刘国亮本人：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双手搓了搓过于紧绷的脸，想使自己保持松驰和冷静的状态。冷静、沉着、笃定、凝重、清醒……这是一名刑警队长随时必备的心理素质。有了这种素质，才可能生发出机智和勇敢；缺乏这种素质，一切都无从谈起。
这时一名蹲在地下进行勘查的刑警站起身说：“邱枫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有二十万元现金，地下有一副假发套。另个，还找到一部被砸烂的手机，手机卡不在手机里面，估计邱枫临死前曾往外打过电话。”
刘国亮立即命令：“所有人都集中精力，仔细找找邱枫的手机卡，查清楚他都给什么人打过电话，同时也一起查查韩婷的手机。”说完匆匆下楼。
楼下的救护车已赶到，洪金阳和孙前方等人在向程东的遗体默默致哀，有几名穿制服的刑警恭恭敬敬地摘下了帽子。礼毕，洪金阳示意工作人员将程东的遗体抬上救护车。刘国亮望着远去的救护车不禁悲从心起，又一个情同手足的战友走了，从此阴阳相隔、永不再见。
“来，来，来，老洪，到我车上坐坐。”孙前方确定邱枫已死，仿佛去掉了一块心病。他把洪金阳请到自己的车上说，“老洪呀，今晚这情况，就该是这样及时通知我嘛，怎么说，我都是高书记亲自指定的督办人呀！”
洪金阳心情沉重地说：“只可惜呀，没能留下活口，还牺牲了我们一名非常优秀的干警。”
孙前方按了一下洪金阳的手说：“对牺牲了的干警的家属，要做好优抚工作；同时也要抓紧时间，把材料整理整理，尽快结案！”
“怎么就谈得上结案了？”洪金阳觑了一眼急不可待的孙前方，脸上流露出强烈的不满。
孙前方满面讶异地说：“嗳，我说老洪，这几天搞案子，你不会是搞糊涂了吧？邱枫刚才临死前，不是亲口承认‘8·15’和‘8·16’两大专案都是他主使的吗？这俩案子已经成功告破了，你在高书记面前许下的军令状也可以撤销了，你还不明白啊？”
洪金阳婉转地说：“要这么讲，这俩案子确实都可以匆匆了结了。但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我们今晚看到的和听到的这么简单，所以我认为，案子暂时还不能结。”
孙前方愠怒地质问：“怎么就不能结呢？邱枫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认罪伏法，铁证如山，谁说这案子还不能结？”
洪金阳开始还礼让着对方，毕竟人家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这时被逼得紧了，也跟着上了火，说话的口气顿时提高了大八度：“邱枫那也叫‘认罪伏法’吗？他那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社会良知！我看这其中必有隐情！”
“咱们都别上火。”孙前方见来硬的不行，马上又来软的，“老洪，现在咱们平心静气地来说说，你是不是还向我隐瞒了其它的案情？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怀疑对象？如果有，为什么不能坦白地告诉我？难道我们之间的隔阂就那么深吗？”
洪金阳说：“案情你都清楚了，我没什么要隐瞒的。就算你要求结案的理由站得住脚，那咸州的老聂尚未归案，你说这案子怎么个了结法？”
孙前方说：“我说老洪呀，你这就是不懂得灵活运用策略了吧？‘8·16’案自然就不用说了，影响早就出去了，结案也不存在争议。可自从‘8·15’案发生后，我们虽然向媒体封守了消息，但小道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多少人的眼睛在看着我们哪！我们的公安人员就那么无能吗？不是嘛！现在经过我们连续两个昼夜的努力，已确认并截获了供货方的主谋，我们完全可以先把这头的案子给结了，再慢慢抓捕那头的老聂嘛！这对上，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对下，对全市的老百姓，也是一个很好的交代，你说是不是？”
“这不是欺上瞒下吗？我不干！”洪金阳一口拒绝。
孙前方占着一点歪理，据此力争道：“怎么是欺上瞒下呢？这又不违反哪条纪律、哪项原则，程序上也说得过去嘛！老这么拖着结不了案，你究竟还想怎么查？”
要想让孙前方闭口不提结案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出“催眠”行动的内幕，但这是不可能的。洪金阳只好阐明自己的观点说：“我觉得邱枫临死前说的话，有可信的一面，也有不可信的一面。这不可信的一面就是：他并非‘8·15’贩毒案的真正主谋，因为他根本就不具备作这种大案的条件！”
孙前方见对方直接反驳自己的结案理由了，不禁大为光火地说：“他怎么就不具备作大案的条件？啊？要人，我看他一个电话，十几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成员，光天化日之下，就明目张胆地跑去医院里大闹天宫了；要物，我看他长枪短枪都不缺；要钱，我看他作完大案后银行里还有数十万元存款！你说说，他哪一点够不上作大案的条件？”
应该说，孙前方的这番话，也并非无的放矢。但这会儿洪金阳不便指出对方的牵强附会，也不想和对方继续争拗下去，“好了好了，孙书记，咱们不必再争了。总之一句话，咸州的老聂没有抓到，这案子就不能结！行了吧？”说完，洪金阳顾自下了车。
“我猜想，孙书记肯定是想逼你赶快结案吧？”刘国亮走近洪金阳，两人并肩站在人行道边，一齐望着孙前方的车渐渐远去。
“你脑袋瓜还行。”洪金阳平淡地说。
“办完这件案子，我就打算引咎辞职了。”刘国亮一想起程东临终时的遗容就心乱如麻。
“什么话？”洪金阳纳闷地看他一眼。
“本来我是可以在车上就逮捕邱枫的。”刘国亮不能原谅自己判断上的小小失误，“程东的不幸牺牲，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胡说！”洪金阳严肃地说，“我刚还夸你脑袋瓜还行呢，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那当初邱枫要是上了程东的出租车，你会命令程东在车上逮捕邱枫吗？咱们不都是想通过邱枫获得更多的线索，而又不影响‘催眠’行动的顺利实施吗？再换一种说法，你要是真在车上就逮捕邱枫，那照邱枫这么凶顽的脾气，他能不反抗吗？你不正是因为顾忌到他会反抗而过早地被你击毙，才没在车上动手吗？照我说，你要是真动了手，那今晚牺牲的恐怕就不是程东，而是你自己！结果邱枫照样会不让我们抓活的！”
“总之，程东牺牲了，我难辞其咎！”刘国亮还是转不过弯来。
“你无咎可辞。”洪金阳语重心长地开导说，“你要搞清楚一个事实。程东的牺牲，纯属意外。你得尽快把悲伤的情绪扫除干净！好好想想，现在‘催眠’行动小组的哪一个成员没有生命危险？谁的身份暴露，谁的危险就最大！明白吗？”
“明白。”刘国亮小声嘀咕。
“明白了，那你还不赶快回到监控点去？”
“有个新情况，我还来不及向你汇报……”
“快点儿说！”
“就在邱枫上我车之前，我们的人跟踪发现，姜玲和永安所的张德标一起，去了张德标家里鬼混。”
“鬼混？”
“对，可以说是鬼混，两个人的样子很亲热，我们的人已给他们拍了照。”
“这确实是个新情况。不过也很好理解，龙兴娱乐城一直在搞色情服务，要是没人做它的保护伞，它能搞得起来吗？这样吧，张德标的问题先搁一搁，等这个案子结了再说；姜玲的行踪，可得密切注意！”
正说着，周昌海走过来报告：“洪局，刘支队，我们在楼下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张被掰成两截的手机卡，估计是邱枫曾用过的，号码已无法追查。另外查明，韩婷身上确实有两部手机，但只有一张我们早已掌握的手机卡。经突审，韩婷矢口否认有两张手机卡，并坚称她跟邱枫联系，都是使用的公用电话。”
“好狡猾的狐狸！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