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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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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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哇国里去了,却都是专抱不平的人,听见说话,一个个都恶气填胸,双眸爆火,叫那老妇人:“你姓什么?”老妪道:“老身姓王,住在宇文公子府后。”齐国远道:“你且回去。那个宇文公子在射圃踢毯,我们赢他彩缎银花有数十余匹在此,寻着公子,赎你女儿来还你。”老妪叩首四拜,哭回家去。
  叔宝问两边的人:“那公子抢他的女儿,果有此事么?”众人道:“不是今是才抢,十二日就抢起。长安的世俗,元宵赏灯,百姓人家的妇女,都出来走桥踏月,院中看灯,公子拣好的就抢了回家去。有乖巧会奉承的,次日或叫父母丈夫进府去,赏些银钱就罢了。有那不会说话的,冲撞了公子,打死了丢在夹墙里,没人敢与他索命。十三、十四两日,又抢了几个,今晚轮着这个老妇人的女儿。”始初时叔宝还有输彩缎银花赎还他的意思,到后听见这些话,都动了打的念头,逢人就问宇文公子。众人道:“列位是外京衣冠,与此不同;倘遇公子,言语对答不来,公子性气不好,恐怕伤了列位。”叔宝道:“不知他怎样一个行头?问了,我们好回避。”众人道:“宇文公子么,他有一所私院的房屋,畜养许多亡命之徒,都是不怕冷热的人。这样时候,都脱得赤条条的。每人掌一条齐眉短棍,有一二百个在前边开路,后边是会武艺的家将,真枪真刀,摆着社火。公子骑马。马前青衣大帽,摆着五六对,都执着纱灯题炉,面前摆队。长安城里,这些勋卫府中的家将,扮的什么社火,遇见公子,当街舞来,舞得好像射圃圆情的赏花红;若舞得不好的,一顿棍打散了。”叔宝道:“多谢列位了。”在那西长安门外御道上,寻宇文公子。
  三更时候,月明如昼。正在找寻间,见宇文公子到了。果然短棍有几百条,如狼牙相似。公子穿了礼服,坐在马上,后边簇拥家丁。自古道:不是冤家不对头。众人躲在街旁,正要寻他的事,刚才到他面前,就站住了对于报道:“夏国公窦爷府中家将,有社火来参。”公子问:“什么故事?”答道:“是虎牢关三战吕布。”舞罢,公子道好,众有讨赏。公子才打发这伙人去,叔宝衣服都抓扎停当了,高叫道:“还有社火哩!”五个豪杰,隔人头窜进来道:“我们是五马破曹。”公子识货,暗疑这班人却不是跳鬼身法。秦叔宝是两根金装锏,王伯当是两口宝剑,柴嗣昌是一口宝剑,齐国远是两柄金锤,李如珪是一条平磨竹节钢鞭。那鞭锏相撞,叮当哔录之声,如火星爆烈,只管舞。街道虽是宽阔,众豪杰却展不开。手执兵器又沉重,舞到人面上,寒气逼人,两边人家门口,都站不住了,挤到两头去。齐国远心中暗想道:“此时打死他不难,难是看的人阻住去路,不得脱身。除非这灯棚上放起火来,这百姓们要救火,就不得拦我弟兄。”便往屋上一撺。公子只道有这么一个家数,五个人正舞,一个要从上边舞将下来,却不知道他放火。秦叔宝见灯棚上火起,料止不得这件事了,用身法纵一个虎跳,跳于马前,举锏照公子头上就打。那公子坐在马上,仰着身躯,是不防备的;况且叔宝六十四斤重金装锏,打在头上,连马都打矮了,撞将下来。手下众将看道:“不好了,打死了公子了!”各举枪刀棒棍,向叔宝打来。叔宝轮金装锏,招架众人,齐国远从灯棚上跳将下来,轮动金锤。这些豪杰,一个个:
  心头火起,口角雷鸣。猛兽身躯,直冲横撞。打得前奔后涌,
  杀得东倒西歪。风流才子堕冠答,蓬头乱撑;美貌佳人褪罗袜,跣
  足忙奔。尸骸堆积平街,血水遍流满地。正是威势踏翻白玉殿,喊
  声震动紫金城。
  这些豪杰,在人丛中打开一条血路,向大街奔明德门而来。已是三更已后。城门外却有二十二人,黄昏时候吃过晚饭,上过马料,鞴了鞍辔,带在那宽阔街道口,等候主人。他们也分做两班,着一半人看了马匹,一半人进城门口街道上,看一回灯,换这看马的进去。到三更时候,换了向次,复进城看灯。只见黎民百姓,蓬头跣足,露体赤身,满面汗流,身带重伤,口中叫喊快走。那看灯几个喽罗,听这个话,慌慌忙忙的,奔出城来道:“列位,想是我们老爷,在城里惹出祸来,打死什么宇文公子。你们着几个看马,着几个有膂力的,同我去把城门拦住,不要叫守门官把门关了;若放他关了,我们主人,就不得出城了。”众人道:“说得有理。”十数个大汉,到城门口,几个故意要进城,几个故意要出城,互相扯扭,就打将起来,把这看门的军人,都推倒了鬼混。此时巡街的金吾将军与京兆府尹,听得打死了宇文公子,怕走了人,飞马傅令来关门。如何关得住?众豪杰恰好打到城门口,见城门不闭,都有生路了,便招出门夺门。喽罗灯月下见了主人,也一哄而出。见路旁自己的马,飞身骑上,顿开缰辔:
  触碎青丝网,走了锦鳞蛟。冲破漫天套,高飞玉爪雕。
  七骑马,带了一千人,齐奔潼关道,至永福寺前。柴郡马要留叔宝在守候唐公回书。叔宝道:“恐有人物色不便。”还嘱咐寺中,把报德祠速速毁了,那两根泥锏不要露在人眼中。举手作别,马走如飞。
  将近少华山,叔宝在马上对伯当道:“来年九月二十三日,是家母的整寿六十,贤弟可来光顾光顾?”伯当举李如珪、齐国远道:“小弟辈自然都来。”叔宝也不肯进那山,两下分手,自回齐州不题。
  却说城门口留门去,才得关门,正所谓贼去关门。那街坊就是尸山血海一般,黎民百姓的房屋,烧毁不知其数。此时宇文述府中,因天子赐灯,却就有赐的御宴,大堂开宴。风烛高烧,阶下奏乐,一门权贵,享天子洪恩。饮酒之间,府门外如潮水一般,涓涓不断,许多人拥将进来,口称:“祸事。”宇文述着忙,离宴下滴水檐来,摇着手叫众人不要乱叫,有几个本府家将来禀道:“小爷在西长安门外看灯,遇响马舞社火为由,伤了小爷性命。”宇文述最溺爱此子,闻知死于非命,五内皆裂道:“吾儿与响马何仇,被他打死?”这些家将,不敢言纵公子为恶。众家将俱用谎言遮盖道:“小爷因酒后与王氏女子作戏顽耍,他那老妇哭诉于响马;响马就行凶,把小爷伤了性命。”宇文述问:“那老妇与女子何在?”答道:“老妇不知去向,女子现在府中。”宇文述大怒道:“快拿这个贱人,与我拖出仪门,一顿乱棒打死了罢!”又命家将各人带刀斧,查看那妇人家,还有几口家属,尽行杀戮;将住居房屋,尽行拆毁,放火焚烧。众人得令,便把此女拖将出来打死了,丢在夹墙里去;老妇家口,都已杀尽。正是:
  说甚倾城丽色,却是亡家祸胎。
  那宇文述犹恨恨不已,叫本府善丹青的来,问在市上拒敌的家将,把打死公子的强人面貌衣装,一一报来,要画图形,差人捱拿。众人先报道:“这人有一丈身躯,二十多年纪,青素衣服,舞双锏。”一说说到双锏,旁边便惹动了一人,是宇文述的家丁,东宫护卫头目,忙跪下道:“老爷,若说这人使双锏的,这人好查了。小的当日仁寿元年,奉爷将令,在植树岗打那李爷时,撞着这人来,当时也吃了他亏,不曾害得李爷。”宇文述道:“这等,是李渊知我当日要害他,故着此人来报仇了。”此时宇文述的三子,俱在面前,化及忙道:“这不消讲,明日只题本问李渊讨命。”智及也骂李渊,要报杀弟之仇。只有宇文士及,他平昔知些理,道:“这也不然。天下人面庞相似的多,会舞锏的也多。若使李渊要报怨,岂在今日?且强人不曾拿着,也没证据,便是植树岗见来,可对人讲得的么?也只从容察访罢!”宇文述听了,也便执不定是唐公家丁。到了次日,也只说得是不知姓名人,将他儿子打死,烧毁民房,杀伤人口,速行缉捕。不知事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恣蒸淫赐盒结同心  逞弑逆扶王升御座
  诗曰:
  荣华富贵马头尘,怪是痴儿苦认真。
  情染红颜忘却父,心膻黄屋不知亲。
  仙都梦逐湘云冷,仁寿冤成鬼火磷。
  一十三年瞬息事,顿教遗笑历千春。
  世间最坏事,是酒色财气四种。酒,人笑是酒徒;财,人道是贪夫;只有色与气,人道是风流节侠,不知个中都有祸机。就如叔宝一时之愤,难道不说是英雄义气?若想到打死得一个宇文惠及,却害了婉儿一家;更使杀不出都城,不又害了己身?设使身死异乡,妻母何所依托?这气争的甚么?至于女色,一时兴起,不顾名分,中间惹出祸来,难免得一时丧身失位,弄到骑虎之势,把悖逆之事,都做了遗臭千年,也终不免国破身亡之祸,也只是一着之错。
  且不说叔宝今归家之事,再说太子杨广。他既谋了哥哥杨勇东宫之位,又逼去了一个李渊,还怕得一个母亲独孤娘娘。不料册立东宫之后,皇后随即崩了,把平日妆饰的那一段不好奢侈、不近女色的光景,都按捺不住。况且隋文帝,也亏得独孤皇后身死,没人拘束,宠幸了宣华陈夫人、容华蔡夫人,把朝政渐渐丢与太子,所以越得像意了。到仁寿四年,文帝已在六旬之外了,禁不得这两把斧头,虽然快乐,毕竟损耗精神;勉强支撑,终是将晓的月光,半晞的露水,那禁得十分熬炼?四月间已成病了。因令畅素营建仁寿宫,却不在长安大内。在仁寿宫养病,到七月病势渐重。尚书左仆射杨素,他是勋臣;礼部尚书柳述,他是驸马,还有黄门侍郎元岩,是近臣。三个人宿阁中。太子广,宿于大宝寝宫中,常入宫门候安。
  一日清晨入宫,恰好宣华夫人,在那里调药与文帝吃。太子看见宣华,慌忙下拜,夫人回避不及,只得答拜。拜罢,夫人依旧将药调了,拿到龙床边,奉与文帝不题。却说太子当初要谋东宫,求宣华在文帝面前帮衬,曾送他金珠宝贝;宣华虽曾收受,但两边从未曾见面。到这时同在宫中侍疾,便也不相避忌。又陈夫人举止风流,态度娴雅,正是:
  肌如玉琢还输腻,色似花妖更让妍。
  语处莺声娇欲滴,行来弱柳影蹁跹。
  况他是金枝玉叶,锦绣丛中生长,说不尽他的风致。太子见了,早已魂消魄散,如何禁得住一腔欲火?立在旁边,不转珠的偷眼细看;但在父皇之前,终不敢放肆。
  不期一日又问疾入宫,远远望见一丽人,独自缓步雍容而来,不带一个宫女。太子举头一看,却是陈夫人。他是要更衣出宫,故此不带一人。太子喜得心花大开,暗想道:“机会在此矣!”当时吩咐从人:“且莫随来!”自己尾后,随入更衣处。那陈夫人看见太子来,吃了一惊道:“太子至此何为?”太子笑道:“也来随便。”陈夫人觉太子轻薄,转身待走,太子一把扯住道:“夫人,我终日在御榻前与夫人相对,虽是神情飞越,却似隔着万水千山。今幸得便,望夫人赐我片刻之间,慰我平生之愿。”夫人道:“太子,我已托体圣上,名分攸关,岂可如此?”太子道:“夫人如何这般认真?人生行乐耳,有甚么名分不名分。此时真一刻千金之会也。”夫人道:“这断不可。”极力推拒,太子如何肯放,笑道:“大凡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夫人不见父皇的光景么,如何尚自执迷?恐今日不肯做人情,到明日便做人情时,却迟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看着,脸儿笑着,将身于只管挨将上来。夫人体弱力微,太子是男人力大,正在不可解脱之时,只听得宫中一片传呼道:“圣上宣陈夫人!”此时太子知道留他不住。只得放手道:“不敢相强,且待后期。”夫人喜得脱身,早已衣衫皆破,神色惊惶;太子只得出宫去了。
  陈夫人稍俟喘息宁定,入宫,知是文帝朦胧睡醒,从他索药饵,不敢迟延,只得忙忙走进宫来。不期头上一股金钗,被帘钩抓下,刚落在一个金盆上,当的一声响,将文帝惊醒。开眼看时,只见夫人立在御榻前,有慌张的模样。文帝问道:“你为何这等惊慌?”夫人着了忙,一时答应不出,只得低了头去拾金钗。文帝又问道:“朕问你为何不答应?”夫人没奈何,只得乱应道:“没,没有惊慌。”文帝见夫人光景奇怪,仔细一看,只见夫人满脸上的红晕,尚自未消,鼻中有嘘嘘喘息,又且鬓松发乱,大有可疑,便惊问:“你为何这般光景?”夫人道:“我没,没有什么光景。”文帝道:“我看你举止异常,必有隐昧之事,若不直言,当赐尔死。”夫人见文帝大怒,只得跪下说道:“太子无礼。”文帝听了这句,不觉怒气填胸,把手在御榻上敲了两下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独孤误我!快宣柳述与元岩到宫来。”
  太子也怕这事有些决撒,也自在宫门首窃听。听得叫宣柳述、元岩,不宣杨素,知道光景不妥,急奔来寻张衡、宇文述一干,计议这一件事。一班从龙之臣,都聚在一处。见太子来得慌忙,众臣问起缘故,宇文述道:“这好事也只在早晚间了,只这事甚急。只是柳述这厮,他倚着尚了兰陵公主,他是一个重臣,与臣等不相下,断不肯为太子周旋,如何是好?”张衡道:“如今只有一条急计,不是太子,就是圣上。”正说时,只见杨素慌张走来道:“殿下不知怎么忤了圣上?如今圣上叫柳、元两臣进宫,叫作速撰敕,召前日废的太子,只待敕完,用宝赍往长安。他若来时,我们都是仇家,如何是好?”太子道:“张庶子已定了一计。”张衡便向杨素耳边说了几句。杨素道:“也不得不如此了。这就是张庶子去做,只怕柳述、元岩去取了废太子来,又是一番事。这就烦宇文先生,太子这边就假一道旨意,说他二人乘上弥留,不能将顺,妄思拥戴。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勤劳,暂时放散。就着郭衍带领东官兵士,把守各处宫门,不许外边人出入,也不许宫中人出入,泄漏宫省事务。还再得一个人往长安,害却旧太子,绝了人望。”想一想:“有了,我兄弟杨约,他自伊州来此,便差他干了这一功。”张衡又道:“我是个书生,恐不能了事,还是杨仆射老手坚膊。”太子道:“张庶子不必推辞,有福同享。我还着几个有胆力内侍,随你去。”杨素以太子在太宝殿,宇文述就带下几个旗校,赶到路上,去把柳尚书、元侍郎两人绑缚,赴大理寺去了,回来覆命。郭衍已将卫士处处更换,都是东宫旗校,分头把守。此时文帝半睡不睡的,问:“柳述曾写完诏了么?”陈夫人道:“还未见进呈。”文帝道:“诏完即便用宝,着柳述马上飞递去。”还是气愤愤不息的。只见外边报太子差庶子张衡侍疾,也不候旨,带了二十余内监,闯入宫来,吩咐入直的内侍道:“东宫爷有旨道:你们连日伏侍辛苦,着我带这些内监,更替你等,连榻前这些宫女;皇爷前自有带来内侍供应,你等也暂去休息,要用来宣你。”是这些穿宫官妾,因在宫中承应日久,也巴不得偷闲,听得一声吩咐,一哄的出去。只有陈夫人、蔡夫人两个,紧紧站在榻前。张衡走到榻前,见文帝昏昏沉沉的,他头也不叩一个,也没一些好气的,对着两个夫人道:“二位夫人,暂且回避儿。”陈夫人道:“怕圣上不时宣唤。”张衡道:“有我在此,夫人且请少退一步,让皇上静养。”这两位夫人,眼泪流离,没些主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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