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彦卿话音刚落,宇文智及一声呼喝,玄武门缓缓开启,我心下又是一惊,大兴宫中最为险要的宫门,竟能被李世民轻易控制,如此看来,他在长安中的残余势力仍不可小觑。
李世民挟持着子闵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宇文智及道:“格杀勿论!”
宇文智及点了点头,望向宫墙上,挥了挥手,便有十数名黑衣人自墙头翻下,看来是早已埋伏在玄武门的。
我明知自己纵然出去也是无用,便索性退了回来,既然他们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也如他们一样,易容成另一人的模样。
窦诞得知玄武门生变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因皇后被挟持,他们在玄武门外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子闵深知此事,存了必死之念,只是那易容成我的模样的人不想让子闵死,李世民此时也不敢就杀了子闵。
我回到玄武门下,朗声长笑了一阵,高声道:“宇文智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宇文智及听了我的话,浑身一颤,回头看时,退了几步道:“宇文化及,你……你明明……”
我道:“我明明已经怎么了?宇文氏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逆子,今日我要清理门户!”
李世民冷冷笑道:“承止大师出家之人,却还在俗务上如此费心,可真是有辱佛门。”
我笑道:“是否有辱佛门,岂是你这心中无佛的人能够随意指摘的?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宇文智及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道:“当年我在李建成手下将你救出,可不是为了今日你再来杀他!”
宇文智及道:“若不是你,李建成早就死了……”
李世民听得不耐烦,喝道:“给我杀!”
那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举起兵刃,假扮成我的那人也是一声呼哨,便有一排冷箭朝他们射去,有躲避不及的人,竟立刻便被射死了。
李世民见状大惊,道:“王伯当!”
王伯当的确自角门后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硬弓,却面无表情地站到了易容成我的那人身后。
李世民道:“大哥,想不到你也会这……”
那人冷冷道:“要怪,也只能怪你心狠手辣,颜大夫好心救你,你却杀了他,这摄人心术的手段,你才学得皮毛而已,便来逞能,颜大夫若没有几分手段,如何能享誉江东?你把人看得太简单了些。”
说话之间,宇文智及早已抢上前去,却正朝王伯当砍去,王伯当避开一刀,用弓去挡,那张弓便被斩为两截,易容成我的那人见状,飞身来到王伯当身旁,手中却没有兵刃,卢彦卿也飞身而上,手中匕首一刺,将宇文智及的刀刺出一个窟窿来。
宇文智及本已得手,见有人来帮,便挥手命围在身侧的黑衣武士一齐攻上。
李世民看他们打斗似乎有些失神,不提防子闵突然身子一矮,将他肋下一撞,身子一滑,早已退在一旁。
李世民惊疑之间,子闵手中青釭阁令出手,二尺薄刃擦着李世民的脸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她一击得手,便不再与李世民纠缠,一心只在那个假的李建成身上,回身欺近宇文智及,朝他颈下削去,宇文智及撤刀来救,这一招却并没有攻实,只是逼他回防,自己却侧身来到了假的李建成身旁。
她并没有多问,只道:“大哥,他们这么多人,都是如何入宫?”
这自然也是我的疑问。
那人道:“有人潜入宫中,因此我才……”话未说完,便道,“当心!”
说着将子闵一带,我再看时,见李世民手中一张弓不知从何而来,又弯弓搭箭,正对着那人。
看来李世民果真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我正要欺到李世民身侧去夺弓,身旁一道刀影闪过来,我疾退数步,李世民又射出去一箭,被卢彦卿挡在身前,一脚踢飞了。
王伯当硬弓被折,失了兵刃,便又退了回去,那易容成我模样的人对卢彦卿道:“卢公子,麻烦你带子闵离开!”
子闵却斩钉截铁地道:“大哥不走,我也不走!”
那人见周围黑衣武士一层层逼来,沉声道:“我不是你大哥!”
子闵一愣,却笑道:“大哥为何如此说?”
那人来不及答言,便有数人强攻上来。
我在身后欲要相助,却被宇文智及缠住了抽不开身。
玄武门也被关上了。
卢彦卿在场中游走,冷不防朝宇文智及攻去,我趁势绕过宇文智及来到子闵身旁,夺过一人手中的兵刃,刷刷两剑,也闯入阵中。
子闵回头道:“承止禅师,宫门禁地,您如何来了这里?”
我一笑,望向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并没有答话。
那人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卢彦卿叫道:“陛下当心!”
第480章 在劫难逃(三)()
我回头一看,见三支箭自三个方向朝我们射来,目标正好是我们三人。
想要躲过已经来不及,那人抢上前来,一甩衣袖,将射向子闵的箭荡开,另外两箭他却来不及避开,一前一后都射中了他的前胸。
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一身白衣,子闵见状,呆在当场,愣愣地捂住伤口道:“大哥……”
那人却一笑,道:“子闵……”才说了两个字,声音却似乎变了一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神望向我。
便在此时,身后卢彦卿也知道有人受伤,见李世民又弯弓搭箭,高声道:“皇后娘娘,小心!”
子闵看着深受重伤的人,脸上神情变了几变,却笑着对那人道:“你若敢就这样死了,等我杀了他,便立刻来陪你。”
我闻言一惊,记忆中子闵似乎从未说过如此狠毒的话。
那人闭上眼轻笑着点了点头,子闵转身朝卢彦卿道:“多谢卢公子。让我来收拾李世民!”
卢彦卿闻言,退开一旁,早有一支箭又朝子闵飞去,我担心子闵安危,便要起身相助,谁知那人却紧紧拉住了我的手。轻声道:“宇文……宇文化及其实……半年前已在江东过世了……”
我一惊,想到方才宇文智及看我的表情,才知道是自己失算,便问道:“为什么?”
那人笑道:“当年程先生答应救我之时,不是说过了么?大哥既然本就无意争这天下,就……就当作是……”
我脑中轰地一声,颤声道:“是你……玄霸!你果然没有……”
李玄霸不待我把话说完,便继续道:“就当作是大哥今日死在了这里,子闵嫂嫂……只想大哥平安一世,那些人的争斗……就让他去吧!”说话之间,早已气息奄奄。
我抱起他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刚一转身,却正好撞见子闵冲过来,见李玄霸已没了呼吸,身子一晃,便要往地上倒去,卢彦卿勉强扶住她道:“宇文化及,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道:“走!”
便在此时,玄武门缓缓开启,窦诞带着人在门外肃然以待,见我抱着的尸身,突地跪倒在地。
李世民长笑一声,朗声道:“李建成已死,你们想干什么?”
子闵悠悠地醒转过来,推开扶着她的卢彦卿,一步步走到窦诞身前道:“窦统领……”余下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我抱着李玄霸的尸体,也退出了玄武门,附在窦诞耳边说道:“窦统领,关闭宫门,杀无赦!”
窦诞闻言一惊,复又看向我,凝视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子闵耳力极佳,此刻却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只怔怔地站在原地,卢彦卿叹了一口气道:“本公子还是没能救得了他,哎!”
他一边感叹,一边窦诞已命人将玄武门团团围住。
李世民见状却并不惊慌,不紧不慢地朝窦诞道:“窦统领,你若敢轻举妄动,只怕府上夫人性命堪忧。”
窦诞闻言,森然地看着李世民道:“聿如是你的亲姐姐……”
李世民道:“到底要如何,请你自己裁夺吧,如今李建成已死,你若连我也一起杀了,又有谁可堪大任?”
窦诞道:“你……”
我心知他担心聿如姐姐安危,这么多年以来,为保妻子平安,聿如姐姐与窦诞都极少插手皇室中事,如今却因我之故,最后无法得以保全。
见窦诞难以抉择,我转到子闵身后,朝窦诞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请您定夺。”
子闵回看李世民一眼,道:“你想要这天下,给你便是,请你让我们离开这里。”说着又对窦诞道,“因大哥之事,平添窦统领与聿如姐姐诸多烦恼,这些年以来,打扰了。”说着躬身一礼。
窦诞慌忙扶起道:“皇后娘娘哪里的话。”说着又看向我。
我道:“窦统领,你便依皇后娘娘所言,派人送我们出宫吧。”
窦诞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道:“微臣亲自送皇后娘娘。”
出了宫门,窦诞替我们准备了一辆马车,我将李玄霸的尸体放入其中,子闵坐在马车中,缓缓流下泪来,喃喃道:“难道终究逃不过这劫数么?”
看了一会儿,在帘外赶车的卢彦卿回头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子闵道:“洛阳。”话才出口又问我道,“承止禅师,不知您要去哪里?”
我缓缓道:“陪皇后娘娘去一趟洛阳又有何妨。”
出了长安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挑帘出来,问卢彦卿道:“卢公子,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卢彦卿道:“什么事?”
我道:“你可能回一趟长安,将玄武门之变告知杜康居众人,让他们立刻离开长安?”
卢彦卿似乎也才想起这一茬,点头道:“好。”
我接过缰绳,见卢彦卿翻身跳下车去,子闵在车里,却似乎并不知觉。
马车行出很远,我看了看并无人追出来,才放缓了速度,一边看着前路一边道:“子闵。”
子闵却似乎没有听到,并不答言。
我又道:“子闵,你出来看一看,如何?”
车中传来一声响动,却仍不见子闵出来。
我挑起车帘,看着兀自出神的子闵,又道:“子闵!”
子闵闻言,抬了抬眼睛,复又低下头去,随后又突然抬起头来指使着我,恍惚若见到鬼魅一般,看着躺在车中的李玄霸,又看了看我,不敢相信地道:“大哥……”
我跳入车中,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子闵推开我,指着李玄霸道:“不,他才是……”
我俯身伸出手去,将他的胡须掀起,这张与我酷似的脸,正是李玄霸,他其实不必如何易容,便是这般,也极易被人错认成是我。
子闵呆呆地看着李玄霸,一把抱住我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那日闯入甘露殿中,说有事告诉你,结果那天晚上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那人并不是我,而是玄霸,他来找你,是为了替你解毒。”
第481章 在劫难逃(四)()
子闵道:“可是之前,玄霸不是已经……”
我道:“那也不过是替身而已。其实……”我说到此处,心下一阵感伤,“我们在南梁,给我们传信的人,并非是卢彦卿,而是玄霸,他也并非是受三娘之托,而是他事先知道李世民想要攻伐长安,才事先传信于我们。”
子闵一边摇头一边道:“那我们在洛阳……其实也并非是他?”
我点点头,“恐怕便是如此,可我们亲眼所见,叫他如何分辨,我们也不会相信,因此他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子闵道:“大哥的意思,是说与我们同行的卢彦卿,其实是玄霸?怪不得他性情大变。”
我道:“昔年大兴宫变,我在玄武门几乎被杀,以为从那时一切便都了结,谁能想到还有今日之事?玄霸……他果然如程不易所言,竟是为我而死。”
子闵道:“大哥,此番离开,便是不要这天下,我也不想就此算了。”
我道:“这皇宫禁内,他们入得,我自然也入得,等我们安葬了玄霸,再做计议。”
洛阳不久便到了,青釭阁的消息一向灵通,长安发生的变故他也早已听说,因此之故,我们来到洛阳的时候,张文苏与杜杀已经不知何往,罗士信却仍带着洛阳守军观望。
倘若战事再起,受苦的仍是黎民,他们指望我能安定天下,可谁能知道变数陡生,连我自己也防不胜防。
我写成几封信,分别找人送给罗士信等人,自己则带着子闵和李玄霸回到了当年子异老人居住的地方,一片杂草,荒凉无限。
我和子闵将玄霸葬在子异老人墓旁,亲手为他刻下墓碑,想起从前的种种,竟觉得我白做了一场大哥,危险来时,竟要让他来挡此灾祸。
我亲自动手,就在子异老人从前住的地方,将一间间木屋重新搭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却突然想到了柴孝和,从前无论是杜康居还是七不杀山庄的建造,都是他主持的。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便是在此处,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张文苏说过,灯攻下洛阳之后便引我去见,可洛阳虽陷,长安却失了,或者说,不是失了长安,而是失了天下。
窦诞不会置聿如姐姐于不顾,便必然不会杀李世民,长安无主,那些人当年也曾做过李世民的臣子,加上李世民事先谋划,我已经身死,他再度入主长安的阻力也不会太大。
便在李玄霸墓前,子闵轻声问道:“大哥,难道我们便如此一走了之?就这么算了?”
我缓缓地摇头道:“那大兴宫,他能入得,难道我们便入不得,就算不为天下,为了你和玄霸,我也不会放过他。”
子闵点了点头道:“可如今,我们只剩下自己了。”
我道:“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牵涉进来。”
身后一人轻声笑了笑道:“你们说不让便不让么?”
我闻言回头,却见曹符与丁渔儿立在身后,丁渔儿笑着扶起子闵道:“京中盛传陛下已经被杀,张文苏却不以为然,果然还是被他言中。”
我看着李玄霸的墓碑道:“是他人替我消灾,该死的人原来却是我。”
曹符道:“天下事皆有定,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今日我们特来找陛下……”
我摆手道:“我如今这般,你们还称我为陛下,实在是折煞我了。”
曹符笑道:“说得正是,还不如从前的郁先生好。”
丁渔儿接着曹符的话道:“今日我们来找你们,却并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从前在洛阳被人算计,差点送了命,若非你们相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我倒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人竟能对我们下此毒手。”
我道:“从前我一直以为是玄霸所为,可事到如今才知道,原来当初是我们错怪了他。”
丁渔儿道:“你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他?便是子闵依得,我们也依不得,他想做皇帝,便随他做去,我们却要找他算账。”
子闵笑道:“不知渔儿姐姐要如何找他算账。”
丁渔儿上下打量了子闵一阵,又看向她的眼睛道:“咦,你的毒解了?”
子闵点点头。
丁渔儿道:“如此真好。”说着转头对我道,“你毕竟是他的兄长,我们要对付他,自然要先来找你,不过……你若要与子闵安分地生活,这地方也并不安全,还是找别处为是。”
我道:“二位想要对付谁,都与我无关。正如曹阁主所言,如今我只是郁柯,却不是李世民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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