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信者比起异教徒都可恶!”
“所谓的大金苏丹,根本就是狂悖的伪信者组成的垃圾,一定要将他们塞入火狱!”
“他们还和那些异端相勾结……”
零零散散的对话,让蔡洁生听明白了缘由,他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额头汗涔涔的。
大金帝国在玄奘城外之战,不仅失去了雄才伟略的皇帝兀术,也使得它的势力被从天竺驱走。原本支撑大金的三根支柱,分别是河中地区的兵将、北天竺的人口与物资、大食的商路与信仰,现在北天竺这一根已经崩溃,大金摇摇欲坠,而从这几个大食人的对话中,看来大食这根支柱,也要完蛋了!
那样的话,大金恐怕要步塞尔柱帝国的后尘,甚至比起塞尔柱突厥人更惨!
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传回大金!
哪怕如今大金将他作为使臣,很大程度上就是用他来试探周铨,可是蔡洁生还是对这个异族的政权心怀依恋。
关系到大金生死存亡的事情,他不敢怠慢,凝神还想继续听下去,可那几个大食人紧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如何控制东西方贸易商路上来。
这也符合蔡洁生对大食哈里发身边的那些人的印象。
据蔡洁生所知,大食人为了控制东西方的商道,可谓无所不用至极。据说当年汉时甘英出使大秦,便是为大食人所骗,中途而返。而大食人骗他的原因,就是害怕汉与欧罗巴洲形成直接联系,他们这群中间商人利益受损。便是大食神教先圣创教之时,也不得不与这些奸商贵族相妥协,将他们居住之地认作圣城。
那几个大食人说了会儿话,蔡洁生听得他们如厕的声音,过了会儿,他们都离开了,蔡洁生仍然没有出来。
足足又呆了十余分钟,蔡洁生才出了公厕,他这么久才回来,那盯着他的华夏军军士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说什么。
“准备出发,收拾好你的东西。”卫兵对他说道。
这下子,蔡洁生更能肯定,周宇更改行程,在法显城多呆一天就是为了等那些大食人。这确实值得周宇来等,若这些大食人真的代表了哈里发,并与周铨结成同盟,那么金国的灭亡指日可待了。
蔡洁生心里极是惶急,可是他随后便上了船,在这艘蒸汽大船上,他根本没办法将消息传回金国。
船在海上行了六日,远远看到了陆地,那已经是三佛齐总督府治地了。蔡洁生知道,接下来船会在这里的马援港停下来。
这是他的最后机会!
因此船还没靠港,蔡洁生便开始呕吐,说自己生了重病,需要下船休息。
周宇没有来看望他,但岳翻来看了一次,还带来了船上的医生。那医生随意给蔡洁生诊断了一番,只说是晕船,并无大碍,休息休息便可。
听得这个结果,岳翻有些不高兴了:“我们行程都有所安排,怎么能够为这厮多逗留?”
“他现在倒不算太严重,但是若继续航行,会不会出事就不知晓了,我们下一站是到流求的金山港,短则要六七天时间,长的话可是要十天呢。”那医生道。
“我去禀报宇殿下,看看宇殿下怎么说,要不就干脆将他留在马援港,反正马援港回中原的船多,就是商船,每月都有数十艘呢!”岳翻喃喃地道。
蔡洁生心中暗暗一惊,每月数十艘大商船,那么岂不意味着一年有数百艘大船要经停马援港?也不知道这么多商船,都运些什么货物!
岳翻在周宇那里得到了指示,他们可以在马援港多呆上七日。蔡洁生大喜,不过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养了两天,只作气闷,向周宇要求能够外出散心,周宇最初拒绝了,于是蔡洁生的身体不适“加重”,医生再度为他诊疗之后,也说他若能外出散散步,对身体恢复会更好。
这样一来,周宇才同意他在军士的监视下外出。
连着几天,蔡洁生都只是随意乱逛,到了第六日,他来到一家店铺前,看到那店铺招牌上的圆形方孔铜钱花纹,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这个花纹,便是“无面”的标记。哪怕经过周铨的反复扫荡,方毫与吴加亮还是往华夏内部派了些人手,这些新的“无面”与旧“无面”没有联络,他们只是潜伏起来,并没有从事破坏、刺杀之类的事情,因此得以幸存。
在卫兵伴随之下,蔡洁生只能以暗语同掌柜核对了一下身份,然后笑着问道:“听闻这港中每月都有数十艘船往来于中土,怎么会有这么多货呢?”
那掌柜的略有些紧张,陪着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如今我华夏在外,有十余个总督区、百余处殖民聚落,真华夏人就有八十余万,若加上那些自称华夏人的归化裔,足有三百余万,这些人可都是要用咱们华夏的货!”
蔡洁生脸露惊叹之色,用手轻轻一拍柜台:“竟然不知有这么多人在海外……啧啧!”
他这一轻拍之间,用身体挡着,将一个纸团悄悄塞入了柜台后的抽屉之中!
六一零、此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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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间杂货店里买了些东西,蔡洁生返回了住处。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一切正常,若说有不正常的,就是那些大食人。
他注意到大食人是和他同乘一艘船,一起前往华夏。
次日开船,蔡洁生心情轻松了许多。他相信以吴加亮和方毫的手段,大食人的异动,应该可以解决掉。
接下来的航程不是很顺利,因为遇到大风的缘故,船偏离航线,避入了伏波港,在伏波港修了三天船,然后才再度出发,赶到流求金山港。
伏波港和流求金山港,蔡洁生都是第一次来。这两处地方,让他更为感慨,因为这两座城市,都是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大城,特别是金山港,因为有金矿、煤矿、铁矿,又临着大平原,人口多达三十余万,若不是城中有城内铁路将数个城区连在一起,交通都会极不便利。
过了金山港之后,船又开到了华亭港,这座城市的规模,更让蔡洁生意外,原本华亭并不是大县,可如今它已兼并邻近的昆山县,人口达到了令人震惊的百万,成为华夏在江南的一大重镇。
在华亭换乘江轮,先入长江,再经运河北上,不过两日功夫,便平稳地抵达了华夏帝国的帝都应天府。
因为见过华亭这样的大城,所以再到应天,蔡洁生反而没有什么惊讶。他身为金国使节,自然是要入住驿馆的,驿馆隶属于外务部,规模甚大,占据了一个小区,由多达三十余幢的别墅组成。蔡洁生的随行人员未被允许来华夏,他孤身一人住在一幢别墅之中,心里不免有些孤单。
“贵使在此且等候,外务部会安排时间,请皇帝陛下接受贵使送达的国书。”负责招待他的,早就不是虞允文了,而是外务部的一位小吏。
“有劳有劳,区区有一件事情想打听一下,这片地方,如今住了多少国家的使臣?”蔡洁生见到这一片区域有不少外邦人在活动,便向那小吏问道。
小吏呵呵一笑:“总有二十余国的使臣吧,都是如同贵使一般真正的国使,如今华夏接待国使,可不象是旧宋之时,都要核实身份才会将之送来……哦,你隔壁那边,是吐蕃诸部的使臣,你若想和他们聊聊,我也可以替你们安排。”
“吐蕃诸部的使臣?他们来此,不知是为何,莫非是纳贡?”蔡洁生讶然道。
自唐末之后,吐蕃部分崩离析,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那小吏又是一笑,笑容中有些讽刺之意:“纳贡?如今华夏帝国可不是要他们纳贡了,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自然是来谈在吐蕃设行省事宜。”
“在吐蕃设行省……嘶!”
蔡洁生吸了口冷气,同时心中又觉得一喜:他可是知道,吐蕃不好治理,若是华夏将精力放在吐蕃身上,或许金国的压力就会少许多!
“域内岂容别封疆,吐蕃及其藩属,尽会化作行省。”那小吏傲然答道,话语里有一种蔡洁生望之生畏的自信。
大宋长期被人打,先是被契丹人打,后是被党项人打,就连南面的交趾人也戏弄挑衅大宋,大宋的百姓对此麻木不仁习以为常。虽然大宋士大夫们心中怀着某种骄傲,可这些骄傲在军事上的失败面前一钱不值,哪里象现在这小吏一般,满是豪情与自负,他说这话,仿佛将吐蕃化为行省,就和挥一挥衣衫那样简单。
“不以吐蕃人为官,治理吐蕃人?”蔡洁生略一犹豫又问道。
他知道华夏的行省与总督区的区别,行省是要直接由中央任命官吏的,而总督区除了中央任命的官吏外,一般还允许地方上的土著贵族们存在。
“自然不如此,若行此策,如何能显示出吐蕃归属中枢?陛下有言,吐蕃人若是有本领,自然也可以同汉人一般,到中枢来任书、侍郎,或者在地方任行省书,若没本领,休想只凭着他们是吐蕃人就能有什么优待。”
周铨一直以为,便是优先,也应当是身为华夏帝国统治基石的主体民族优先,而不是为了纸面上的公平去优待非主体民族——这本身其实是对非主体民族的一种不信任:一是不信任他们对华夏的归属感,以为唯有靠优先收买他们,他们才愿意留在华夏之内;二是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以为他们唯有依靠优待,才能和主体民族并存。
听得小吏这样说,蔡洁生心中一动,暗暗将此事记下来,觉得这是金国可以利用之处,或许金国便可以挑动吐蕃人叛乱,牵制住华夏的精力,为金国争取更多的时间。
“贵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小吏见他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
蔡洁生点了点头,当下便送走那小吏。
那小吏倒是和气,言语中客气,但实际上,却是将蔡洁生晾在这里。
连接着数日,都没有任何消息,蔡洁生也从最初的担忧,到慢慢适应,再后来,他竟然隐隐有一种想法:日子若能就这样过,那可就好了。
然后他开始来熟悉周围的环境,偶尔他可以在自己别墅周围散散步,与被小吏称为吐蕃诸部使者的人见面。那些人通汉话,多见了几回,便与蔡洁生聊起天来。
在得知蔡洁生是金国使者之后,他们都是大感兴趣。因为吐蕃离北天竺甚近,与金国也接壤。
在与吐蕃诸部使者的聊天中,蔡洁生不经意中得到消息,周铨这段时间都在见一群来自大食的使者,故此没有空余时间安排出来见他们。
这个消息让蔡洁生心中一震,那种悠哉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紧迫感。
他不知道“无面”的人有没有将他的信传回金国,若是没有,他必须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返回金国,当面向金主完颜亮报警。
只是如何才能见到周铨,完成自己的使命?
蔡洁生开始寻那个陪他的小吏打听情形,可那小吏也只是隔一两天才出现一次,每次听得蔡洁生的问题,都以自己位卑权轻不知道上面的安排为由推搪。蔡洁生被耗得近乎绝望了。
就在这时,那小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喜事,喜事,蔡贵使,你的好事来了!”
“莫非陛下有空见我了?”蔡洁生跳起来问道。
“不是陛下有空见你,是外务部书安排了人手,将令郎找了来,你们父子十余年……不,都有近二十年未见面了吧?”那小吏笑道:“来来,蔡贵使,快随我来!”
蔡洁生跳了起来,整个人都茫然了。
他有一子一女,女儿天资聪明,又颇有姿色,故此为文维申所用,成了诱惑宋行风背叛周铨的重要筹码。儿子则比较愚钝,虽然成了文维申的学生,却因为才能有限,反而没有卷入文维申的阴谋之中,故此得以保全。只不过,蔡洁生并不知道这一点,在他心目中,自己的这一儿一女,必然是都死了的。
茫然失措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我儿……我儿可好?”
“受你连累,好谈不上,不过凭着自己气力吃饭罢了。”小吏道。
蔡洁生跟在他身后,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见到儿子之后说什么好。
他这边见儿子之时,皇宫大明堂外,虞允文一脸肃然,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深吸了口气。
虞允文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处变不惊,却没有想到,这次得到周铨的召见,还是让他如此紧张。
“陛下有空了。”
周铨的秘书郎走了出来,向虞允文一笑道。
虞允文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周铨笑吟吟地站在那边,见他到来,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式:“虞公,请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招呼,却让虞允文心中微微一松:果然,周铨如同传说的那般礼贤下士!
“不敢当陛下如此礼遇!”他三两步上前,弯身长揖下去。
三年之前,周铨彻底废止了跪拜礼,虞允文见到他,也只需要长揖就可。
周铨扶起他,还了他一个拱手礼,然后又笑道:“虞公请随我来此。”
他将虞允文引入大明堂的一面墙前,那面墙上,写着不少字迹,虞允文有些莫名其妙,周铨却指了其中一处道:“虞公请看。”
虞允文看过去,上面写的却是他的名字。
“这是……”
“近五年间,虞公的名字,在西天竺总督府给我的奏折中出现了八次,虞公提的巩固西天竺总督府五策,我看了之后,便将虞公的名字写在这里。”周铨笑道:“我事情多,怕忘记了,故此将一些有才能的人名字写在墙上,每有所思之时,便对着墙看,或许便能寻着替我分忧之人。”
这就是所谓“简在帝心”了,虞允文记得自己的那五策是四年之前提出的,也就是说,四年之前,他的名字就被周铨记了下来。
“此次召请虞公,是想问虞公,你给宇儿所定的计策,究竟有多大把握。”周铨见虞允文面露感激之色,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神情肃然地道:“那大食神教,必成后患,你所献之策,当真能借金国之手,将之彻底斩除?”
虞允文毫不犹豫地点头:“若兀术在,必然不成。但以臣对金国新主完颜亮此人的了解,在他手中,此事必成!”
六一一、来自东方的十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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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洁生去华夏,因为有蒸汽船所以速度很快,哪怕有所耽搁,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
但“无面”要从马援港赶回金国,就没有那么简单,他留在那杂货店里的那张纸,足足过了两个月,才辗转到了方毫手中。
信上全是密语,方毫将之转译出来后,大惊失色,慌忙跑去见吴加亮。
吴加亮看到内容之后,神色一变:“这莫非是周铨的计谋,离间之计?”
方毫摇头道:“若是周铨所为,不会给蔡洁生遇上,毕竟蔡洁生前去求和之事,是陛下临时决意……这些大食人,果然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吴加亮与方毫并没有加入大食神教,吴加亮乃是落第的秀才,信奉天地君亲师,讲究孝道,大食神教不许敬拜祖先,这让吴加亮对其甚是厌恶。
而方毫则是摩尼教出身,与大食神教更是死敌,其创教之人与大食神教的创教人,都自称是神的最后一位使者,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独霸对神意的解释权。若不是兀术为了利用大食神教的影响力而加入大食神教,方毫带着这千军万马来到大食、波斯地界,早就大杀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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