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弩一扔,叹了口气:“多谢这位先生指点,我便试上一试,拼着一条性命,也要搏一搏……”
他话还未说完,几个巡捕已经飞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那位头目程兔儿,更是上去狠狠踹了几脚,然后笑着向这边拱手:“多谢各位将士……”
“是谁杀了我儿,是谁杀了我儿!”
他这边正和虞允文等客气,又有人大呼大喊着过来,紧接着,就看到一大队人冲来,人数至少是三十几个。
在他们当中,一个中年人,模样与被射杀的王五郎有几分相似,双眼血红,冲来后直接扑到王五郎尸体上嚎哭几来。
哭了几声之后,他又跳起,瞪着被按倒的钟掌柜,随手就捡了根棍棒,劈头要打过去,却被巡捕们拦住。
“王八爷,钟兰州已经就擒,你可不能再打了。”有人劝道。
“打,怎么不能打,不打死他,难解我心头之恨,难给我儿报仇!”那王八爷却是气焰嚣张:“我是狮子州参政,你们这些狗东西,若是拦了我,我必到总督府去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呼喝这些巡捕,有如家奴一般,巡捕们虽然不高兴,可却被他吓住了。
眼见他真的抡起棍子要砸死钟兰州,虞允文咳了一声,伸手拦住他道:“此人既有被捕,自有国法处置,若是国法要他杀人偿命,他便……”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拦我?给我打,打,打死了我负责!”那王八爷一掌就将虞允文推开,向身后招呼下令。
他身后那几十人的伴当,顿时拥了上来,一个个眉目不善!
周宇此时倒是放松下来,向后退了两步,眼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虞允文,想知道这位足智多谋的人才,会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了。
虞允文神色一凛,伸手入怀!
六零八、志向:总理大臣或实权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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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王八爷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柄短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宇看得这一幕,不由再皱眉头,不过他也明白,这些参与燃烧远征的人,性格都极为刚烈剽悍,便是虞允文这样的书生,也同样如此。
此时书生亦有佩剑游学之风,象虞允文这样身处异域,更是随身带有利刃。而且他方才动作极是迅速,让王八爷根本不及反应,短刃就已经抵在他的要害了。
“认得这柄短剑么?”虞允文手下不留情,口里却依然文质彬彬。
“你……你认得我么?”那王八爷也不示弱,大叫道:“我是狮子州参政,便是总督面前,我也有面子说上话!”
“看来你是不认得了,这柄剑是八年前狮子州平定土人之乱的纪念剑,一共发出一百二十二柄,都是授予当年立上大功之人,这些人每个手中,少说都有十几条性命。”虞允文自顾自说道:“你儿子逼得钟掌柜杀他,莫非你也要逼得我杀你?我可不是钟掌柜,他不谙华夏刑律,我却将华夏《宪诰》、《刑律》、《民律》、《政律》都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上了三法台,最多也就是判个三年以我三年,换你一条性命,你觉得如何?”
他神情仍然是云淡风清,可话语里却带有一种力量,让人不得不相信他。
一般的华夏军士兵,王八爷不放在眼中,可是眼前这一位,却让他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他咽了口口水,心念一转,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退一步,到时连这多管闲事的书生一起收拾就是。
因此他定了定神道:“好,好,我记着了,今日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先饶过这厮……”
虞允文却没有收剑,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环视周围:“让你的伴当先回吧。”
那王八爷既然打定主意好汉不吃眼前亏,又觉得在巡捕面前,虞允文应当不敢做什么事情,便将自己的打手们都喝回去。
“多谢王八爷合作,王八爷可以离开了。”待那些打手们离开之后,虞允文又道。
王八爷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好!”
他心中发狠,一定要查出虞允文的真实身份,然后好生整治一番。
他离开之后,虞允文快步来到那巡捕头目面前,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铭牌:“我是西天竺总督府政务司事,此案我会关注,若是此人受到非法虐待,或者不明不白死去,我便会来寻你你可明白了?”
那绰号兔儿的巡捕头目缩了缩脖子,脸上几乎露出哭相:“虞司事,那位可是参政,我挡不住啊……”
“你管他是不是参政,只要是不合帝国律法的,一律挡住,自有帝国律法为你撑腰莫非你怕他这个参政,就不畏帝国律法么?”
巡捕头目苦着脸道:“司事,我不瞒你说,只要我不触犯,帝国律法还真无奈我何,可那位参政不同,我便是没有触犯他,他不高兴了也能寻我麻烦。你是不晓得,我的前任,便是管了他儿子的闲事,他向巡捕局司局告了状,结果给发配到宝石坑去监督土人挖宝石了……”
原来按照帝国政治体制,除了中央有两院参政之外,在地方上各行省、各总督府,也都设有参政院,而这地方参政,虽然没有直接处理政务的权力,却可以干预地方官员、总督的政绩考评、预算决算,在法律上还有一定的豁免权。
这位王八爷,当初来狮子州时,其实也就是一个破落户儿,可是他运气好,占得的土地上发现了宝石矿,因此巨富,然后又涉足诸多行业,赚下了若大的家当,更在三年前被选为狮子州参政,此后更是骄横无比,除了总督府和驻军之外,几乎没有谁放在他眼中。他儿子王五郎,更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横行霸道,当地人敢怒而不敢言,就连巡捕,也被他们父子视若家奴,呼来喝去不留颜面。
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周宇并不远,所以这些话,周宇都听到了耳中。
周宇毕竟年轻,此时胸中怒火翻涌,几乎就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不直接干预此事。
这华夏帝国,虽然朝廷宣传说是全体华夏人的帝国,但帝国的皇帝毕竟只有一位,是他的父亲。可是这王八爷,却将他父亲都尊奉的律法视若无物,仿佛他才是帝国皇帝一般,至少,他是民自己当成了狮子州的土皇帝了!
“总督也不管么?”他忍不住问道。
那巡捕头目用看傻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
“总督当然会管,但是这位王八爷手中经营着大量产业,每年要交许多税,又是参政,直接关系到总督的政绩考评,故此有些事情,总督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狮子州如此,就是西天竺、东天竺,或者三佛齐、蒲甘,哪个地方的总督府,都是如此啊。”虞允文解释道。
周宇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按了下去。
若不是亲身经历,哪怕别人和他提起,周宇也不会相信这一点。
他突然想到,有一回自己在父亲书房之内,看到父亲怒火万丈,最后却不得不按捺下去,还自嘲地说了句“政令不出大明堂”,大明堂是周铨办公之所,看来周铨对地方上的这种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
那父皇为何不以雷霆手段,扫除地方上的这种污秽?
虞允文见周宇没有就此发怒,暗暗点了点头:这位皇长子,果然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身为天子,雷厉风行未必是好事,毕竟想要迎和奉承的人太多了,往往会将一件好事,变成坏事。
“殿下先请回吧,我还有些事情。”虞允文又向周宇说道。
周宇点了点头,交待他多加小心,便和岳翻一起回到宿处。
到得傍晚,虞允文便也回来了,见周宇一副想问的模样,虞允文笑道:“我请了几位相熟的朋友,让他们弹劾那位王八,只要没了参政的护身符,他的气焰就要掉一半,至于另一半想来失去参政之身份后,自然有人会对付他了。”
周宇愣了愣,就听虞允文说起细节来。
虞允文算计的是人心。
王八爷看那模样就是个不知收敛的,他岂会没有得罪人,虞允文打听了一番,便知道此人得罪的人里,有些虽然身份资产比他差点,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家就足够打动人心了。
虞允文去拜访了其中三户人家,他有西天竺总督府司事的职务,拿出华夏帝国中枢的一条最新行政命令来,扯着这鸡毛当令箭,说动了他们,他们答应会对王八爷下手。
虞允文用的是阳谋,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帝国律法,完全是按程序办事。这看起来麻烦了些,没有拿周宇身份压人来得简单,但却能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顾及到。说完之后,虞允文盯着周宇,等待周宇的判断。
周宇沉吟了好一会儿,起身向虞允文施了一礼:“谨受教。”
“宇殿下这是何意?”虞允文笑吟吟问道。
“父皇未登基前行事,与他登基之后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以往我不太明白,如今从虞先生身上知道了。身居高位者,必须顺势而为,不可随性冲动。今日之事,若我出面,自然轻易得以解决,可是后患却更大……”
以皇长子身份,除去一名州参政,自然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必有效仿者,而且也会让周宇在周铨面前失分。相反,以虞允文的方式,一切都在帝国律法的规则内顺势而为,周铨知道了之后,只会赞赏他已经有了老练纯熟的政治手段。
毕竟有周铨这一个打破常规的开国帝皇就够了,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帝皇,还是以能够墨守成规者为佳。
“宇殿下果然天资聪慧。”虞允文笑吟吟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周宇叹了口气:“以先生之才,在西天竺总督府任政务司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我愿意向父皇举荐先生!”
一地总督府,相当于华夏本土的一州知州,而政务司事,听起来官名不错,实际上只相当于旧宋时的司户参军,一个从七品的微末小官罢了。
虞允文却摇了摇头,失声一笑道:“殿下这可就错了,殿下的举荐,或许能让我即刻进入中枢,但是以后的前程,最高也不过是一部次郎罢了。”
说到这里,虞允文神采一扬,自信地道:“在殿下面前,我也隐瞒自己的志向,我兼济实学与儒学,为的是内阁总理大丞之职,再不济也要是实权部门书!”
他这话若是早几天对周宇说,周宇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志大才疏的旧书生,但今日说起后,周宇却不能不肃然。
“既是如此……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助虞先生的么?”周宇沉吟了会儿问道。
“倒是有一件事情,若能做成,我便可立下大功,从此简在帝心,或许五十岁之时可以实现自己的书目标。”虞允文又是自信地道。
周宇听得也好奇起来,什么样的大功,能够让虞允文在父皇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可能让父皇将不是自己嫡系的虞允文,在不到二十年内便提拔为实权部门的书?
“此事要落在那位蔡洁生身上。”虞允文笑着道。
六零九、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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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限制了行动自由,但大体上,蔡洁生还是受到了一位外交使臣应有的礼遇。
比如说,在宿处他可以自由行动,只不过会有人盯着。
唯一没有人盯着的时候,大约就是他在厕所如厕之时。
按照行程,他们原本是在此休整两天,然后就继续航行,反正蒸汽船不在乎是否顺风。可是不知为何,现在是第三天了,仍然没有动身,相反,周宇还神神密密的,仿佛在做什么事情。
这天傍晚时分,蔡洁生隔着窗帘,看到数个穿着白袍的大食人出现在馆驿,他们迅速被带到了周宇的屋子里。
蔡洁生心中一动,他知道大食人中有不少都和华夏暗通款曲,特别是那些曾经到过大宋的商人,虽然如今他们如今面临华夏商人的强势竞争,可是因为华夏物产的丰饶和航海技术的突飞猛进,他们也从中受益不少。
但现在,大食是金国的大后方,而且他们对金国这个外来统治者并不是很满意,哪怕兀术皈依了大食神教,也没有改变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唯有他们才是大食神灵的真正信徒,至于异族改宗大食神教者,不过是被他们征服的奴隶。可如今,金国在大食势大,他们被迫臣服,心中却是有所不甘。
“看来周宇停下来就是等着见他们,若是一般大食商人,怎么值得华夏帝国的皇长子专门停留接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惜,没有机会,若是有机会去偷听就好了……”
蔡洁生直到此时,一颗心还是忠于金国,他盘算着如何才能窥探得到秘密,盘算来盘算去,终究还是无计可施。
那几个大食人在周宇那儿呆了许久,足足两个多小时,天色都完全暗了下来,蔡洁生才看到他们悄悄出来。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周宇身边跟着的那岳翻,岳翻直接往蔡洁生房子走了过来,蔡洁生心念一转,飞快地脱了衣裳,还将被窝卷起,做出刚刚是睡在床上的假象。
然后,他听到了敲门之声。
蔡洁生一声“谁呀”,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一般。
岳翻在外头道:“是我,岳翻,蔡洁生,把门打开!”
蔡洁生起身开了门,岳翻带着两个卫兵走了进来,目光冷冷地在屋子里打了个转儿,看到床榻上睡过的模样,神情才微微一缓。
“岳司事这是有什么事情么?”蔡洁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道。
岳翻一声不吭,便又带人出去。蔡洁生微微松了口气,但片刻后,门被再度推开,一名华夏军士兵一声不吭地抱着铺盖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蔡洁生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那华夏军士兵同样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在他房间里打了个地铺。蔡洁生问了几回,也没有得到答案,一怒之下,躺回床上,背对着那名华夏军士兵。
灯灭了,黑暗中,蔡洁生却睁圆了眼睛。
那些大食人,肯定关系重大,所以岳翻才会来看他,甚至还派出一名士兵盯住他!
蔡洁生心里越发好奇,半个晚上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次日早晨,他起床之后,突然心中一动。
他出门到了院内,监视他们华夏军士兵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揉了揉肚子,仿佛是腹内不适,便进了公厕之中。
他们住的地方条件不错,但对他华夏方面用不着太过照顾,因此他的房间并没有单独的卫生间。
而且这里的公厕,都用木板隔开,故此他蹲在其中,别人都看不见。
然后他就在公厕之中慢慢等着。
人早晨起来清理肠胃,这是大多数人的习惯,蔡洁生相信,那些大食人也不会例外。
足足在蹲坑上等了半小时,几乎要被臭气熏昏过去,蔡洁生终于听到了大食人的声音!
他没有太多的才华,在华夏本土时因为与文维申联系所以得到兀术重视,金国西迁之后,他这唯一的长处也没有了,能够在金国继续立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有点语言天赋。比如说大食话,他不但能听,而且能说能写。
故此,这几个大食人的对话,他听得明明白白!
“哈里发说了,如今这些伪信者窃居高位,亵渎了神明,他们都必须死!”
“伪信者比起异教徒都可恶!”
“所谓的大金苏丹,根本就是狂悖的伪信者组成的垃圾,一定要将他们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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