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砍不下周铨的堡寨来。
他不理睬萧嗣先,当真是催马上前。
他一上前,中军大旗自然也是上前,整个辽军,开始展开,全线压上,再不是方才的试探攻击。辽军两翼,也开始向着堡寨的北、西两面延展,作出合围的姿态。
可几乎同时,堡寨中的火炮也响了。
耶律淳已经很重视火炮,还做出了针对性的防护,但是面对火炮轰鸣,特别是近二十门火炮齐鸣,那种惊天动地的震憾,还是让他震惊。
“大帅,大帅,不能再靠近了,火炮射程约是两里,你这边,就已经是极致,不能再靠近了!”
耶律淳中军大旗,在离堡寨近三里处停住,他自己倒是想靠得更近些,但部下们纷纷劝阻,其中萧嗣先劝阻最为得力。他只能停住,然后举目凑上望远镜进行观望。
望远镜曾是护卫军的特产,不过随着老花镜的推广,很快有别人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因此现在辽军大将,也装备上了望远镜。只不过相对护卫军的望远镜,他们的数量不仅少,而且质量要差很多。
让耶律淳稍感欣慰的是,经过昨夜的事情后,军中对于大炮的恐惧已经有所下降,士卒们仍然在继续冲杀,虽然从堡寨之中射出的弩矢开始疯狂收割,但在各部将领亲自督战之下,目前还没有出现阵前投敌的奇葩事情。
“这样就好……哪怕拿人来填,也给我将这堡寨给拔了!”微松口气,耶律淳厉声道。
这种冲锋,己方伤亡极大,冲在前方的士卒,连靠近堡寨都难,往往还未接近堡寨十丈,就被劲弩射倒。足足过了数十息,耶律淳才看到有辽军将云梯架上了寨墙,他的心一紧,但很快,那架梯的辽军就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弩矢射倒,一名护卫军冒险探出头来,将云梯推倒,但辽军中的射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箭将他从墙上射了下来。
这是耶律淳看到的他们唯一的战果,然后,那名弓手所在的地方就激起冲天的尘土,堡寨上的火炮调整了炮口,将那一片地方耕了一遍。
战况一时之间僵持,辽人不计代价地攻击,在堡寨严密可怕的射击下,留下一堆堆的尸体,然后他们被迫退去。辽军军将们令军法队杀几个最先溃逃的人,再次逼迫他们进攻。
“辽人撑不了多久,这种伤亡……”
周铨此时,已不是当初为一两个阵列少年的伤亡就心痛不已了,多年征战,让他心硬如铁,望着这一幕,他冷笑了声。
耶律淳同样也觉得,宋人撑不了多久,地上积的尸体,都快与堡寨腰墙持平,再过片刻,哪怕不用长梯,辽人也可以直驱登上堡寨墙上。
“果然,火炮宜远攻不宜近战,只要冲入其距离之内,火炮威力大减!”耶律淳想。
如耶律淳所料想,在又经过了两轮攻击之后,辽人终于第一次踏上了堡寨墙顶,但当他们登上之后,面色立刻大恐,紧接着,就听到炮声齐鸣,那些墙上的辽军,纷纷逆飞而起,不少人被迎面来的散弹击得成了一块烂肉,然后掉落下来。
紧接着,一门门小炮被推上城头,这些小炮射程近,发射的都是散弹,在二十丈左右距离之内,一炮过去,就会扫荡一大片。
此情此景,让刚刚看到胜利曙光的辽军士气大沮,就连军法队也不能让他们再度上前了,整个辽军,都在向后,若不休整,只怕难以再战。
就在这时,周铨看到了机会。
他望了望身边:“问一问重炮,是否瞄准了。”
“准备已经就绪,射击诸数据校正已经完毕!”有人回应道。
“好,那就告诉辽人,大炮的口径就是胜利吧!”周铨笑道
四零九、大忠大奸()
当年尾来临的时候,大宋的京师,正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艮岳修建之后,赵佶便搬至这里居住,大朝会之余,在这片宫室苑林中游赏,带着近臣们一起玩耍,便是他每日主要的工作。
此时四海宴平、边疆和睦,虽然伐辽之事,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但是对京师影响不大。相反,此刻京师中弥漫着一种畸形的繁荣,纸醉金迷的环境,让许多人都意识不到,就在京外百里,普通百姓与地方上的豪绅望族关系日益紧张。
赵佶这段时间心情都非常好,特别是听说辽国内乱、周铨带着商队护卫北上之后,他心情更好了。
让辽国消耗周铨的实力,他到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此时李邦彦正在卖力地表演,在周铨不在的情形下,他终于官升学士,重新得了赵佶的欢心,因此什么手段都敢用来取悦赵佶,据说,他甚至将赵佶带入了烟街柳巷,去青楼里寻欢作乐。
正当他惟妙惟肖地表演一个嫖客时,突然间,外头帘子掀开,一股冷风里,高俅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北面急报。”进来之后,他沉声说道。
高俅也是靠着陪赵佶玩乐而起家的,他当然知道,赵佶玩乐时,最好不要打扰,但是此次消息甚是急切,他又不得不来禀报。
“何事啊?”赵佶摆了摆手,示意李邦彦等继续,笑着问道:“莫非周铨又惹了什么事端?”
“周铨以一万五千人,迎击辽国南院大王、兵马大元帅耶律淳,筑无名堡,断耶律淳粮道,又于堡下炮击耶律淳中军,耶律淳负伤逃遁,全军大溃,周铨兵马先锋,已抵燕京城下!”
赵佶一听,当真是惊怒交加,他立刻跳将起来:“竖子敢尔!”
此前他得到消息,辽人动用了十万兵马、数万民夫,因此赵佶以为,周铨这一次将陷入苦战,双方恐怕得打到明年才能出结果。辽人会将周铨逼至海边,凭借船坚炮利,周铨可以坚守,却无法进取。
结果呢!
战事方起,不足半月,周铨就已经击败了耶律淳,而且进逼燕京!
燕云十六州,那可是列祖列宗作梦都想收回的土地,怎么能被周铨这厮侵占?
更让赵佶恐慌的是,周铨若是得了燕云,也就意味着他在大陆之上有了一块属于他的地盘,到那时,哪怕周铨自己无意,他的部下为了富贵,也要让他黄袍加身,如大宋太祖故事。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大骂“竖子敢尔”。
在他身边,王黼的脸色大变,再回想起周铨风仪,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而李邦彦这个时候也完全哑了,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反应,脑子里全部都是乱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萦绕:那个小子,他竟然这般厉害,竟然这般厉害!
以一万五千破敌十余万,而且对上的是以野战著称的辽人,所凭倚的也不是坚城,只是一座临时修建的堡寨!
同样伴侍的蔡攸紧紧抿嘴,目光有些飘忽,他想到父亲蔡京对周铨的评价,还有此次他搬出太师府自己独居一府时,蔡京最后给他的衷告。
“违忤老父不当紧,莫要在官家面前多言周铨,我恐有朝一日,汝死无葬身之地,且祸及宗族矣!”
“陛下,这厮万万不可留了!”好一会儿,王黼叫出声来。
“是不能留了”李邦彦也叫道。
赵佶情不自禁点点头,他沉着脸,看来有必要先与辽国联手,将周铨赶出幽燕之地再说,哪怕为此打破他原本的计划
“召童贯来,往日他都在的,今日偏偏不在,另外,请老太师!”
他沉声下令,要领兵作战,他最信任的是童贯,但要对付周铨,没准需要举国之力,蔡京那边,他需要问计。
蔡京虽然与周铨勾勾搭搭,但是赵佶相信,今日之事他得知之后,应当会转而站在自己这一方来。
不过蔡京还没有到,梁师成先来了。
梁师成满脸都是汗水,跑得匆匆忙忙,进来后,他先是看了王黼一眼,王黼打了个激零,顿时知道不妙。
紧接着,梁师成脸上堆着笑:“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赵佶哼了一声:“有什么事的,都快被气死了!”
“周铨大破辽国,自然要恭喜官家”
“你也得了消息?那是周铨大破辽国,不是我大宋官兵大破辽国,何喜之有!”
赵佶烦躁地背着手走了两步,他是聪明人,只走了两步,顿时停住:“怎么?”
“周铨是大宋东海制置使、东海侯,他破辽国,便是我大宋破辽国他托臣呈上一份奏章,请官家动用河北禁军,为其后阵,接收所破州府!”
“啊?”
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只不过方才是惊骇,现在,似乎有点惊喜?
他们都说周铨留不得了,擅自攻辽,不臣之心很明显,哪知道,周铨要将攻下的地盘拱手相让?
赵佶也呆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变化,丰富多彩至极。好一会儿之后,他伸手道:“将奏章给朕!”
“据奴婢所知,这是密奏,他的明奏也应当快到了。”梁师成呈上了周铨的密奏。
赵佶打开一看,第一眼看得就生怒气。
周铨第一句就是问,听闻先皇帝有遗诏,复燕云者为王,不知是真是假。
“这厮倒是胆大,竟然问朕皇考遗诏之事,复燕云者为王复燕云者为王,这厮封侯尚不知足么?”
他虽是怒斥,但在场众人都是明白他的,分明从他的怒中,听到了一丝喜意。
周铨不想谋反,不想将燕云据为己有,只是想着以此功绩,换取一王爵之赏。收复燕云,那是大宋历代先帝们的梦想,从太祖太宗,一直到赵佶的父亲神宗皇帝,个个都将之视为自己的努力目标,而今,要在赵佶手中实现了么?
赵佶又往下看去,这封密奏却不是大胜之后写的,而是在大胜之前。周铨除了问王爵之赏外,接着先是告罪,说自己听闻余里衍在辽受到迫害,因此怒而北上,所带者只是商会护卫私兵,还有辽人中愿意依附文妃与余里衍的人马。但他看到辽国甚是虚弱,而且燕云民心浮动,故此愿意乘此机会,尽可能多攻取燕云之地。他自知擅起兵戈实属有罪,若他此行无成,朝廷可以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只说这是他个人的擅自行动。若是此行有功,他愿以攻取之地,献与朝廷。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赵佶忍不住道。
看到这时,他心中的怒意倒是消了大半,反而开始有些“同情”周铨了。
当真是情路多艰,若那余里衍是大宋任何一家的女儿,甚至是宗室的县主、郡主,周铨有此情意,只怕家里都会飞快将女儿洗白来送到他榻上去。
偏偏是北朝蛮子的公主!
王黼等人看到方才赵佶还是怒气冲冲的,但现在却换了情绪,不由得面面相觑。
赵佶袖住那份奏章,沉吟了好一会儿,恰好童贯赶来,他便先将奏章给童贯看:“卿以为如何?”
童贯看完奏章,眼中光芒闪动,既是敬佩,又是嫉妒。
他的梦想,就是凭借边功而封王,可是大宋祖制,非复燕云之功不得封王,因此他虽然将夏人赶入了大漠瀚海,“拓地”千里,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侯爵。
故此,推动与金国联合共伐辽国最力者,便是他。
现在两国联军的事宜还只是刚谈妥,大宋的准备尚未完成,周铨就已经打下了小半个燕云,眼见着功劳,就要落到周铨手中了。
童贯心中一时有些犹豫,这可是封王之功!
他犹豫之间,赵佶便将奏章又给了其余众人看,方才还大骂周铨的王黼,此时默然无语,倒是李邦彦,他连连摇头道:“必是假的,周铨狂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心思,这奏章所言,必是假的!”
是真是假,赵佶还是会分辨的,而且李邦彦与周铨结仇日久,只要周铨回京,他必然要逃出京,故此他的话,肯定是带有私怨。
众人大多不出声,不少人甚至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们还是有些奇怪,难道周铨真的没有丝毫反意?
正当众人犹豫之时,蔡京到了。
他年纪大,行动慢,因此虽然早就派人去请,却还是拖了大半个时辰才赶到。
看了那封信,蔡京面色不动,他反而开始细细询问周铨大败耶律淳的经过,等高俅将边关传来的细作探报完全说明白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官家,周铨便是有反意,也不敢同时面对大辽与大宋的夹击。”蔡京道。
“什么?”
“辽人并未动用其最精锐的皮室军,而我大宋,更是有四十万西军,枕戈待旦。若是周铨有反意,定然要同时面对我大宋和辽国两面夹击,他就算是有火炮之利,也无法支撑。故此,他这信中愿献土之语,全是真心,不仅仅是他如今尚未谋逆这意,也是因为大势使然!”
“那依太师之见?”
“自然是令河北进军速速进军,同时西军亦要动员,随时准备参战!”蔡京目中寒光闪动:“辽国,当亡!”
四一零、风雨飘摇()
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长城以北,万里冰封。
按往年惯例,本来这个时候,耶律延禧应当去混同江,准备接见女真诸部首领。但自完颜乌骨乃叛辽以来,特别是阿骨打继承叛旗之后,女真诸部,大多都已叛辽,所附辽者,不过寥寥,而且边境随时面临着女真人攻击的威胁,故此,耶律延禧将冬捺钵的地点放在了中京。
此时耶律延禧饮酒大醉,正酣睡不起,萧奉先匆匆赶来,见他这模样,不忧反喜:“天子今日能安枕,实在是大幸!”
侍候耶律延禧的正是元妃萧贵哥,她站起身,狠狠地白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少在那胡言乱语,若不是你等处事不利,陛下如何会寝食不安……看你模样,又有事情了?”
萧奉先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恼之态:“魏王败了!”
“耶律淳那个老匹夫,他败了?”
萧贵哥收到过萧嗣先的来信,对于耶律淳,也没有好感,因此骂了一声,然后眉头竖起,声音放尖:“这怎么可能,他十余万兵马,这才多久就败了?那嗣先呢,嗣先……他没事吧?”
萧奉先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耶律延禧,萧贵哥冷哼了声:“陛下一醉,必难醒来,你就直说!”
她却不知,侧卧向内的耶律延禧,双眼此时微微睁开来。
耶律淳败得很惨,他被周铨所迷惑,以为火炮射程就是二里以内,却不曾想,无名堡中有射程更远的重炮。因此当四门重门轰击他中军所在之处,将他帅旗都轰倒,他自己也在乱中受了点伤。
帅旗倒下,使得辽军士气跌至冰点,而耶律淳受伤,便无人可以收拾军心。当时诸将临时决定撤军,可撤退变成了一场崩溃,八万大军,逃回燕京的,只有三万余人,其余大多数都成了俘虏。
“嗣先又被俘了,该死的,耶律淳自己逃得性命,跑回了燕京,闭城自守,却将嗣先陷入周铨之手……我的消息,是嗣先送来的,周铨要用他和咱们换一人。”
“换谁?”萧贵哥惊怒交加,她们一家都甚是宠家萧嗣先,哪怕萧嗣先屡屡闯祸,却依然如此。
“晋王。”
“敖卢斡?”萧贵哥咝了一声,厉声道:“不行,不能放!”
敖卢斡是余里衍的哥哥,文妃的儿子,被封为晋王——在辽国,皇子封为晋王,实际上是承嗣当初著名的汉奸、辽国承天皇太皇萧焯的姘头、帮助辽订立澶渊之盟的韩德让。原本敖卢斡被封为晋王,成为韩德让的后裔,也就失去了皇帝的继承权,可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