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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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新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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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那你笑谁呢?”祢衡说:“我笑天地虽阔,恨无一人也!”曹操一听,心里更有气了:你直接骂人就是了。我坐在这块,难道不是人?“哎,先生,老夫面前上千的文武,怎么能说没有人呢?”祢衡笑道:“丞相,你面前这些人还能算人吗?”曹操一听,心里更怄:要死,不算人,还算鬼啊?“怎么不算人?你看老夫文臣中有荀彧、荀攸、程昱、郭嘉,皆是机深智远之士,虽萧何、陈平不可及也;武将班中有张辽、许褚、李典、乐进,皆有万夫莫挡之勇,岑彭、马武不可比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称天下奇才,曹子孝为世间福将,怎说无人?”祢衡笑道:“丞相此言差矣!你以为你这些人了不得,在我看来,就像荀彧可使吊丧问病,荀攸可使守坟看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诏,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称为‘要钱太守’。其余的人不过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罢了。”
  曹操一听,心里气上加气,不过他还是装得很有肚量:“噢,老夫面前这一班文武都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请问先生,你有什么本事呢?”祢衡大拇指头一翘:“我还了得啊!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怎么能与凡夫俗子共论啊!”堂上的武将一听,恨不能抽出宝剑把他剁了。曹操也气啊:依我的性子,就该把他杀了。不过不能,因为是孔融把你荐得来的,孔融的面子大了,不能得罪。曹操再想想,你羞辱我,我也来羞辱你:“先生,你学问高,志向大,奈何老夫面前没有高缺,我堂上缺少一名鼓吏,想请先生屈就,不知意下如何?”祢衡尽管狂,但官职大小,并不考究,点点头就受了鼓吏之职。曹操什么意思呢?你学问再大,可致君为尧、舜,可配德于孔、颜,奈何我不用你。叫你在我堂上做鼓吏,我升堂,你敲鼓,我退堂,你擂鼓,就别无他事了。他以为祢衡不会答应,哪晓得祢衡不在乎,接受了鼓吏之职。
  这一天,曹操大宴群臣,就叫人在大堂上设了一面鼓,命手下人传鼓吏来击鼓助兴。其实,曹操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羞辱祢衡。
  一刻工夫,祢衡来了。才走到堂前,有人拦住他了:“先生,你这个样子不能上去啊。你既然是鼓吏,就要穿鼓吏的装束。喏,这鼓架子旁边有一套现成的鼓吏服装,请你换了再上去。”祢衡想想,啊!你叫我充当鼓吏,来擂鼓助兴下酒消遣,我已经受了污辱。现在还要叫我穿鼓吏的装束?好唦,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头上儒巾除了,网巾松了,别发针摘了,身上里边衬袍、衬袄的儒服都脱了,靴子也拉掉了。他要反过来污辱曹操跟这班众文武。
  祢衡就这副样子上来擂鼓了。他擂鼓有个鼓套子,叫做'渔阳参挝'。“参挝”是敲击三次的意思,是渔阳地区的击鼓方法,所以又叫'渔阳掺'。这种击鼓,有金石之声,能够打动人的感情,和当时嵇康的琴曲'广陵散'齐名。北周庾信写了首《夜听捣衣》诗,其中两句是“声烦'广陵散',杵急'渔阳掺'。”可惜,这两支名曲已经绝响。最近据说'广陵散'已经找到,而'渔阳掺'没有消息。现在京剧舞台上《击鼓骂曹》打的鼓点是否就是'渔阳参挝',我们不得而知。我只晓得祢衡的这个'渔阳参挝',要能够打出三个字,叫风、雷、雨。要把这三个字打在人的心上,叫人跟着这个鼓套子慢慢地转变。譬如悲就悲,哀就哀,愤怒就是愤怒,仇恨就是仇恨。祢衡上来擂这个三梆鼓,初擂时,曹操面前的文武酒都不吃了,都停杯罢箸。你看他这个鼓擂得如何了?祢衡继续朝下擂。擂呀擂的,众文武好比听到了风声、雷声、雨声,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都随着鼓声的变化而变化。
  曹操一面喝着酒,一边听着鼓声,听着听着,把众文武望望,先是见他们停杯罢箸,接陡望见他们的神色在不断地跟着鼓声而变化。曹操一望,不由打了个寒颤。坏了!不能再叫祢衡擂了,再擂下去,要把我面前的文武的心都擂散了。“嘿,老夫的大堂,怎能赤膊无礼,退了!”
  祢衡听曹操一声呵叱,嚯,把鼓键朝下一摔,走了上来,到曹操席前,问道:“哎,我露我父母之形,显清白之体,何谓无礼?”
  曹操把祢衡一望:要死,你舌头上有钩子哪?“你说清白,有谁人浑浊?”祢衡指着曹操的鼻子:“是你首先浑浊。你有眼不识贤士,目浑浊也;有耳不纳良言,耳浑浊也;陷害忠良,口浑浊也;胸怀篡位之念,心浑浊也。你是内外五行犯浊,也不晓得是打外头浊在里头去,还是打里头浊到外头来。我祢衡乃堂堂贤士,你命我充当鼓吏,这犹如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啊!”
  曹操也气了,但是他不但不显怒容,反而捋着胡须,望着祢衡大笑:“唔,哈哈哈哈!”曹操笑的什么意思?他想:好的,好的,你骂老夫,依我性子我要杀你,但是,不能。一是孔融把你荐得来的;二是我要背杀害贤士之名。怎么办?我来用个借刀杀人计:“正平先生,你不要生气,你才到我面前,因为我的面前没有高缺,所以才使你屈就鼓吏。你如果想出仕高官,我写封书信把你,你代我赶奔荆州,劝刘表归降;若能把刘表劝了归降老夫,我定在庙堂之上,保奏一本,请皇帝封你为公卿,你看如何?”祢衡怎么样?他居然答应了。他有他的打算:我到荆州去,令后借荆州刘表的力量来图谋曹操。他答应之后,穿好衣服,随即告辞。
  曹操待祢衡出了门,招呼众文武:“祢衡明天要走,你们代我办桌酒肴,在十里长亭送送他。”众文武心里并不愿意,他骂我们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我们还给他送行?但是丞相关切,也不敢违拗,只好捏着鼻子去。
  第二天,祢衡来到十里长亭,曹操面前的一班文武已经先来了。大家敬过酒,没得一个人睬他。祢衡心想:你们不睬我,我也不睬你们。在长亭上,他提杯就喝,提箸就吃,喝了两杯酒,吃了两箸肴,把筷子一丢,手朝脸上一捂,“呜呜呜”放声大哭。
  这一来众文武不能不睬他了。问道:“哎,先生,你为什么哭啊?”祢衡说:“唉!诸位,不谈了,我祢衡行到棺柩之内,焉能不哭!”他反过来骂人,就是说:我走到坟滩子里了,你们全是些死人,我如何能不哭?众文武听了都怄死了,没得办法,只好送他上了阳关大道。
  祢衡离了都城,到了荆州,见了刘表。刘表不敢怠慢他,把他待如上宾。请他吃酒,跟他谈谈。祢衡原想叫刘表图谋曹操,可是第一次谈话,就得罪了刘表。你晓得他跟刘表谈什么?他说:“景升公,你姓刘,天子也姓刘,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不过天子这个刘是上刘,你这个刘是下刘。”刘表心里怄气啊,他手下一些人就劝刘表把祢衡杀了。刘表不肯:“祢衡羞辱曹操,曹操都没有杀他,是怕天下贤士失望,因此命他出使荆州,是想借我的手把他杀了,让我背上杀害贤士之名。我就能这样做了吗?”众人说:“那该怎么办?”刘表说:“我荐举他去见黄祖,也让曹操知道我的见识。”
  祢衡到了武昌投奔黄祖,黄祖听说祢衡走都城来的,又是老主人推荐的,就设盛席款待他。在酒席间,黄祖就问祢衡:“正平先生,你走都城来,见都城有多少饱学之士?”祢衡说:“我看到都城虽大,人才却没得,我的眼中只有两个:一是孔融,一是杨修。”黄祖又问道:“你看我如何?”祢衡把黄祖望望:“你将军不坏,仿佛是庙宇中一尊佛像。”黄祖听了,颇为得意:好,把我比成菩萨,好!他正在得意,祢衡有了下文。他说:“你就是光受人间香烟,一点灵验没得。”黄祖一听,气坏了!啊!要死,把我比成泥塑木雕!一怒之下,吩咐左右:“代我把祢衡推出去,杀!”所以祢衡学问虽大,但过于麻木,把条命白白地送掉了。后人有诗叹曰:
  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
  祢衡死后,孔融愤恨难消,就刻刻想死,今天被他找到机会了。老人家朝罢归来,走街坊经过,因为今天曹操发七枝大令,调五十四万人马共伐江南,因此这个将官调兵,那个将官调粮,街上的马队来来往往,跑得尘土飞扬。孔融这个人过于刚直,看着一匹马迎面奔过来,一声高喊:“站住!”马上的将官连忙把马勒住。孔融说道:“都城乃圣上所有,你们就能这样纵马狂奔了吗?万一收不住缰,把人踩伤了,或者踩死了,怎么得了?”
  这位将官说:“老太中,放心,我们的马虽然快,但不会踩伤人。因为今天我们太忙了,没得办法。”孔融问道:“你们忙什么事?”“丞相发七枝大令,起五十四万兵丁,兵发江南。”“啊!江南没得事啊!”孔融心里话:曹操啊,你太目无君王了!发七枝大令,起五十四万人马,兵伐江南,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上朝奏明圣上啊!孔融身后,跟着一位老家人,他就对老家人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去相府,很可能有命而去,无命归来。”老家人一听,连忙阻挡:“老主人,不可任性啊!”但那里阻挡得住,孔融已转身,哒哒哒哒飞奔而去。老家人只好哭哭啼啼跟在后面,看见老主人气冲冲进了相府,就躲在照壁墙旁边朝里面望,看老主人进去做什么事?
  孔融气冲冲地进相府,过了三道门,看到曹操正要退堂,所以他一声高调佯咳嗽,曹操听到,复行转身坐了下来。
  孔融急步走到堂上,来到曹操公案前:“丞相。”说着施了一礼。曹操把了面子:“唔,哈哈哈哈,老太中少礼,老夫答礼了。请问老太中,施礼为何?”“丞相,孔融闻听丞相发了七枝大令,起五十四万人马,兵发江南。”“然。”“哎,丞相,江南没事啊。”“哎,怎么没有事啊?刘备、刘表、孙权霸占国家疆土,何能无事?”孔融一听,说:“哎,丞相,此言差矣!”曹操把他望望:可是吧,我晓得跟你说话不碰心。果然不错,才开口就碰钉子,说我的话错了。我的话不要说没有错,即便错了,没得哪一个敢说我错,偏偏你说我错了。“噢,老夫怎么差矣?”“刘备、刘表是大汉宗族,有分茅裂土之权,不为霸占。惟有江东孙氏据有六郡八十一州,可算霸占,但他已历三世,也不能算霸占了。今丞相何能妄自兴师,使三军生灵,遭受涂炭,这岂是仁者所为?望丞相赶快将令箭收回。”他就是这么大言直谏。
  这件事如其摆到往常,曹操或者尚可容忍。或者骗骗他说:噢,你先回去,我一刻儿再斟酌斟酌。可曹操今天也结绉了,因为诸葛亮一把大火,把他十万三千兵马烧剩二十四个,刚才在大堂上又受了徐庶一顿瘟气。现在听到孔融叫他把令箭收回,不能妄自兴师,曹操不能忍了,脸一板:“老太中,此话怎讲?令箭既出,岂能收回?”
  孔融听听,噢,令箭出去就不能收回来了?“曹操,我且问你,你今天发七枝大令,起五十四万人马,可曾奉有圣旨?”
  “唔,哈哈哈哈……”曹操一声奸笑,心里有话:噢,怪不道今天这么狠呢!原来抓住我的破绽了。是的,我发七枝大令,起五十四万,兵发江南,没有奏明圣上,所以他来质问我了。曹操又一声奸笑:你到底岁数大了,就没有想想,我曹操平生做事情有哪几件是奏明圣上的?我如其刻刻奏明圣上,就玩不起来了。他把孔融望望,一笑:“老太中!老夫以为今天日期很好,故先行发令开兵,但等明日奏明圣上也还不迟。”
  孔融听了,心里骂道:啊!只此一语,就暴露了你的篡逆之心。老贼啊老贼!想你这个贼子,自从许田射猎以来,你的恶事何止一端,昔日害死董承五家七百余口,勒死有孕贵妃,皆你所为。此间士大夫常有议论,尽伐南山之竹,也写不尽你这老贼平生的罪过,掬东海之长流,也难洗你这个老贼五脏的污脏!老贼,国贼啊!也罢,待我老太中将你这贼子打死,以替天下万民除害。想着,孔融就把手上的牙笏举起来,对准曹操的面庞,呼,一牙笏打了过去。
  这牙笏能打死人?根本不可能。不要说打死,打伤也不可能,只不过是对人的羞辱。曹操见了,头微微朝后一仰,孔融一牙笏打空。此刻曹操大动其怒:“嘿,腐儒!此乃老夫大堂,胆敢毁谤老夫,该当何罪?左右,将他绑了,斩!”
  武士听命,一拥上来,把孔融的外盖扒去,上绑绳,推到下面。杀夏侯惇费了若干的事没有杀掉。今天杀孔融快得很,才把孔融推出去,曹操抓起行刑令朝下一扔,外边一通追魂炮,一刻儿工夫,行刑官上来缴令、献头。曹操见了孔融的头,“哎呀”一声,把众文武望望,十分恼恨。恨什么事?他恨那些文臣武将都是些木头。恨他们没有出班劝阻,现在人头已经落地,再也无法挽回了。他站起身来,袍袖一甩退了堂。众文武莫名其妙,纷纷散去。
  曹操恼恨什么东西?他虽然奸恶,但他自己有数。这次杀了孔融,随后的骂名就更大了。为什么?曹操尽管是当朝宰相,但与太中大夫孔融是肩左肩右,你曹操要杀太中大夫,应先奏明天子,待天子允许了,先把他太中大夫的官职革掉,然后你才能用刑。如今你没有奏明天子,就把孔融杀了,这件事史官要如实记下来,要遭到千古唾骂的。因此,曹操懊恨了。
  曹操回到书房,朝下一坐,心里头越想越恨。想啊想,恨啊恨的,罢了,已经杀掉了,恨也无用。不过他还有两个儿子,虽然年纪还小,但等到他们长大,想到今日我杀了他们的父亲,就要报仇,其实等他的儿子长大了,能报仇了,我早已不晓得到什么地方了。但是不行,我的子孙还在,他的儿子找不到我报仇,就要找我的子孙报仇。人生不留德于子孙,也不能留害于子孙啊,最好斩草除根,免得萌芽再发。曹操想定了,一声喊:“来人,你去拿一枝令箭,叫两员偏将来见我。”
  手下人去取来了一枝令箭,摆在曹操面前。待等两员偏将到书房,曹操吩咐道:“你二人凭这枝令箭,调三百名刀斧手,赶奔孔融的住处,将他前后门封锁,男女老幼一并开刀!”
  孔融家里头有多少人?人不少,孔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三岁,次子九岁,一个女儿十四岁,一位夫人。因为他的身分高了,再加上孔融跟他的外祖家同居,一宅分为两院,因此男女侍仆共二百余人。孔融的儿子可曾得到消息?等到了。我上文交代有位老家人跟着孔融走的,想劝老主人劝不下来,就跟着一直来到相府。老家人眼泪汪汪地躲在照壁墙旁张望,看见老主人进去,看见老主人被绑了推出来到市曹开刀问斩。老家人哭哭啼啼奔回府中,见二位公子正在下棋,连忙禀明,并催促道:“请二位公子速速躲避,恐有灭门之祸啊!”孔融的二儿子太小了,听到父亲被杀,忍不住喊:“爹爹啊!”哭起来了。
  孔融的大儿子把手上棋子一放,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愧是孔融的儿子,才十三岁就有这样的见识。他晓得已经无法躲开这场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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