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士-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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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士-谈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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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灭尽。他大笑一声,举鞭一策,那坐骑便飞也似的去了。

  天上星光一片。

  河岸黑暗一片。

  高渐离站起身,唉叹一声。

  马蹄声渐渐被寒风吹散,师诠早已扬长远去了。

  一个月之后,荆轲和秦舞阳进了咸阳。进城后,天色已经晚
了。他和秦舞阳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荆轲就和秦舞
阳去找贾父。荆轲和贾父交往已有十余年,二人曾是棋友。

  到了贾父的宅子,贾父正在与侍人搏奕。见荆轲进来,就停
住手,惊讶道:“荆轲贤弟,你何时来了?”

  荆轲笑道:“我今日来看兄长。”便将秦舞阳介绍给贾父。

  贾父叹道:“江湖之上,波险云诡,聚散无常。你我相别近
七年矣!今日得见,真是不易。”就喊侍人奉茶上来。

  荆轲点头笑了。就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略讲了。二人又谈
了几句,贾父笑道:“贤弟若是好兴致,我现在就与你手谈一
局。”

  荆轲含笑,与贾父对坐。

  荆轲心神不定,落下不几子,就已经成了败局。

  贾父疑道:“你今日杀气太重,有急功近利之嫌了。”他挥
手推散了一盘棋子,盯住荆轲问道:“请实言对我,找我何事?”

  荆轲哈哈笑了:“兄长利眼,荆轲不敢再瞒。我实要请你去
活动秦槌近臣,带我去见秦王。”

  贾父沉吟片刻:“秦王的宠臣蒙嘉好财,可以用重金买动。”

  荆轲大喜,让秦舞阳把车上的一千金取下。贾父点头笑道:
“足矣。我此刻去见蒙嘉。你二人先到客栈歇息,等我消息。”
贾父便去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贾父派人来客栈喊荆轲到府上说话。荆轲
便随来人到了贾父的府上。贾父正在堂中等候。见到荆轲,沉默
不语。荆轲愣道:“莫非秦槌不肯见我?”贾父闷了一刻:“蒙
嘉已经说动秦王,他明日在宫中见你。”

  荆轲大喜,一揖到地:“燕国有幸,多谢兄长了。”

  贾父双手搀住:“贤弟不可如此。”

  二人对坐。贾父叹道:“贤弟,你不言,我也已猜中。你此
一去,便是要做那惊天撼地之事。如若不测,身后可有何要交待
的?”

  荆轲想了想:“我倒不必,只是,我担心事发之后,兄长要
受牵累,不知兄长……”

  贾父笑了:“我刚刚已经打发家人疏散了,也许现在他们已
经出了咸阳。你明目去秦宫,不管事情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荆轲不解,望着贾父。贾父笑道:“你且稍候,我取一样东
西与你。”就进内屋去了。

  荆轲等了一刻,仍不见贾父出来,他猛地醒了,慌忙奔进室
内,见贾父已经悬梁自尽了。

  荆轲呆呆地,扑通跪倒,重重地叩头。

  荆轲解下贾父,退了出来,他站在院子里,不动声色。为了
这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花了多少心血。现在就要达到目的,
可是他心里竟没有了冲动。

  冬风已经猛烈,舞着细沙碎石,枯枝们在寒风中颤抖。

  荆轲低身捡一束枯枝,怔怔看了一刻,又低身轻轻地放下,
看着它被风啸啸地卷起,打王旋儿逃走了。

  荆轲挺起胸,走出院子。

  深不可测的秦宫就横在了荆轲和秦舞阳面前。无数面黑色的
旗帜竟相飘舞,黑色长蛇一般涌动,傲慢地撕扯着风,发出一种
无声的嘶吼,形容不出的激越和傲慢溶进了这黑色。荆轲明白,
秦以水为德,崇尚黑色。黑色旗帜如刀,刀锋上呈王一种让人能
感觉到暗血的黑红。荆轲屏住了呼吸,他知王自己就扑进一种已
经预谋好的真实中去了。他终于等到了它,或者说它已经等到了
他。荆轲心中一股豪气撞击起来。

  荆轲和秦舞阳被蒙嘉引进宫去。秦王的宫中今日不比平常。
秦王心中好笑,他想起当年跟太子丹在一起玩耍的日子,心中多
了一层骄傲。

  六十名武士在殿下站定。秦王精神闪耀,淡淡地说一句:
“传燕国使者。”

  武士便把话一个接一个传下去了。武士们声音十分响亮,在
殿中轰呜。

  荆轲和秦舞阳一前一后走上殿来。

  两排武士威风凛凛。荆轲暗叹一声:“果然是大槌气派!”

  几个武士冲上来,其中一个武士只一抢,荆轲便跌倒地上了。

  武士哈哈笑了。

  荆轲怒道:“我本燕国信使,如何这样无礼?”

  武士笑道:“秦王不许有武功的人上殿。看来你是不会武功
的了。”

  秦王在殿上笑道:“你上来吧。”

  荆轲看到秦槌,心头一阵赞叹,这就是那个立言要统一天下
的秦玉政吗?真是一个伟岸的奇男子啊!他情不自禁地把秦政与
燕丹相比。他觉得燕丹焦躁,没有秦政这种浩然气概。他细细看
去,见秦槌眉宇问那一派英气逼人。他不禁生出一丝遗憾。这一
个英气逼人的秦槌即要死在自己的手上了。他大步向殿上走去,
却发现舞阳没有跟上来。

  荆轲转身招呼秦舞阳。秦舞阳却愣着。他四下看看秦王的殿
上,猛士如云果然非燕国可比。他抬起头,正迎住秦槌政电一般
的目光从殿上射下来。秦舞阳一时感觉自己被穿透了,拔不动脚
步。他的的确确被这种秦国的气派震惊了。他的脸色一时变得非
常苍白。

  秦槌问荆轲:“这人是谁?”

  荆轲笑道:“他是我的一个随从。没见过大秦这样的气派和
世面,已经被惊住了。”

  秦槌笑了:“燕国之都,闭目塞听,难怪了。”

  荆轲笑道:“舞阳,你可见过这种气派?”

  秦舞阳苦笑:“我真是梦中也未见过的。”

  荆轲的目光直刺过去,秦舞阳突然清醒过来,热血立刻在周
身沸腾起来,杀气在他周身激荡。

  荆轲走到距离秦槌十几步的时候,秦王突然喊他停下。秦槌
笑道:“你且慢上前,你且把督亢图和樊于期的首级呈献上来,
待我验过。”

  荆轲笑道:“大王疑心太重了些。”

  秦槌朗声大笑:“没有疑心何以成霸业?”

  荆轲怔了一下,摇头笑道:“霸业未成,又何必起疑心?”

  秦王朗声大笑,点点头:“把图送上来吧!”

  荆轲趋步上前,先把装有樊于期首级的木匣递上去。秦王揭
开看了,哈哈笑道:“樊于期,你也有今日呢!”

  荆轲又把督亢图双手递上:“我还要为大王指点。”

  秦王起身去接过,只觉得此图份量很重,一念之间,图就在
荆轲手中展开了。展到穷尽,秦槌目光一冷,不及细盾,一件东
西已经抓在荆轲手里,却是一柄短剑。只此一刻,谁也没有看到,
秦王是如何展开地图的,荆轲又是如何从图中取出那柄短剑的。

  荆轲已经顺势抓住秦槌的衣袖。

  殿上一片慌乱。秦舞阳突然出手,击倒了几个武士,朝荆轲
喊道:“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秦王目光如电,盯住荆轲,冷笑道:“真想不到,燕太子竟
敢派人来行刺!”

  荆轲正色道:“今日只来索你性命。”

  秦王冷笑一声,突然转身,从荆轲的手中脱出来。秦槌急步
绕柱而行。荆轲紧随着秦王身后,大喝一声,一剑刺过去。

  可以说,所有的设计和规定都已经事先演练了多少遍了,荆
轲没有想到的是秦王的宽袍大袖,横扫过来,荆轲的剑险些被秦
王的衣袖扫得脱手而去。秦王的宽大的衣袍救下了秦王。秦王已
经绕在宫中柱子的后边。

  荆轲怒喝一声,奋力一跃,进身去捉秦王。他想,只要能捉
住秦槌,自己就有办法逼迫秦玉就范。

  殿下传来秦舞阳的惨叫。荆轲没有回头,他知道现在秦舞阳
至少已经被人剁成烂泥一般了。他奋力绕着柱子去捉秦王。

  秦槌急步沿着官中的柱身躲避。他很是恼怒。他几乎没有机
会抽取背上的剑,他知道自己如果稍一停顿,疯狂的荆轲就会把
剑刺过来。

  殿下的武士一时呆住。有人反应过来,涌上来。

  荆轲距离秦王只在咫尺,冷笑一声:“秦政,你跑不掉的。”
他手中的短剑就刺过去了。

  秦王长叹一声,他已经有些绝望,他想自己今天一定会被这
个不顾一切的刺客击倒了。突然,柱子后边的太医大喝一声:
“大王,反身抽剑!”话音刚落二大医的药箱向荆轲飞过来,荆
轲伸手挥去药箱,心念一分,那剑就刺空了。秦槌已经抓住了这
个千钧一发的机会,他反手抽出佩剑,向荆轲刺去,荆轲躲避不
开,被秦王击中了左腿。他晃了晃,一下倚在柱子上,险些跌倒。
他定住神,奋力将手中的剑掷去。短剑紧贴着秦王的左耳窜出去
了,硬硬地扎进宫中的柱子上。荆轲长叹一声:“天不助我,奈
何奈何!”

  秦王又连连向荆轲刺出几剑。

  荆轲倚着柱子站着,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剑了。血汩汩地冒
出来,在殿上漫着,红红的。他终于倒下去了。

  秦槌稍稍喘息了一下,怒道:“你这种身手也敢于行刺?”

  荆轲凄然一笑:“你运气太好了。本来我是想捉你要挟的。
我真是太贪了,否则我一定会穿透你的。”

  秦王把剑入鞘,摇摇头:“你大天真了,你到我这里是不可
能得手的,徒劳心力性命。那太子丹大可不必这样做的。两国交
兵,刀兵相见,用此下作的手段,以图侥幸。如能得手、那才真
是违了天意。”

  荆轲脚下已经血流成溪,脸白成一张纸,他寒笑一声:“如
果我不想挟你,你一定早死了……”荆轲突然感觉十分疲惫,他
感觉从心里很累。他很想睡觉。

  秦槌不及再说,一群武士冲上殿来。

  殿上一片寒光飞舞,荆轲已经是一片肉酱了。

  秦槌心中阵阵发痛,举手将书案上的东西尽扫下来。

  众人齐步上前,高呼一声:“大王!”

  秦王咬牙切齿道:“燕丹无礼,如此似卵击石,自寻死路。”
走过来,呆呆地看过,就让收拾了荆轲的尸体。那已经不是尸体,
而是一堆血肉了。

  阳光爆烈地涌进宫殿,荆轲的血肉显得十分骇目地灿烂。那
堆血肉似乎在向秦槌无声地微笑。

  秦王竟不能再看一眼,他一阵头晕。

  七年过去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秦王政已经做了始皇帝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师诠已经被下狱五年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荆轲已经被人记在心里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太子丹的首级已经被燕王喜送到秦
王这里五年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漫天飘飘大雪,天气已经寒冷了。
秦始皇正在殿上大宴群臣。

  高渐离大步走进宫中,几个武士来拦她。

  她怒目看着武士,低声喝道:“秉报上去,当年的高渐离要
见始皇帝。”她的声音沉沉有力。武士心中一寒,急忙向秦始皇
秉报。高渐离解下佩剑和筑,交给武士。

  秦始皇已然喝得微醉。他认真地想了想,记起了高渐离这个
人。想起了高渐离,便又记起那一个名叫师诠的人。他一时记不
清楚那个名叫师诠的人是被他流放了,还是杀头了,还是下狱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挺开心的想法。他让人去查那个叫师诠的人。如
果活着,就带他进殿来,与高渐离比一比剑法。六国已经扫平,
多年没有了征战,始皇帝有些寂寞了。

  秦始皇让高渐离上殿。高渐离叩头行礼。秦始皇让她坐下,
秦始皇笑道:“高渐离,当年你不肯再作密报,为何不辞而别
呢?”

  高渐离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秦始皇笑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朕多年前曾听你演琴,
余音而今仍若绕梁。现在天下大定,你可为朕演奏一曲?”

  高渐离点头,抬手一招,武士就取筑过来放在高渐离手下。
高渐离稍稍闭目,就挥起竹节击筑。

  一曲悲枪的音乐弥散开来,群臣很快就被这音乐吸引了。筑
在高渐离手下发出疆场征战的厮杀声,有将上倒下去了,士兵们
横尸遍野。人们似乎听到一个个勇士向敌人扑去,似乎听到那阵
中那万箭齐发的声响。士兵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稍顷,战场空
寂无人了,马蹄声碎,夕阳西下,有士兵的呻吟声悠悠传来,人
们听到了寒冷的河水奔流着,有人在河边呜咽王。苍凉、悲戚。
似有人高歌,又似长猿的叫声,淹没在河水奔流中了。空谷传音,
似有万面战旗折断,落进了河水中,漂泊而去了。越来越远,越
来越远了……

  殿上群臣一片唏嘘。秦始皇听得心碎,眼睛湿了。他蒙蒙中
似想到当年荆轲殿上行刺的那一幕,他似乎看到一身素装的荆轲
在他眼前冷笑。那双粗重的眉在阳光里似两王黑色的闪电。他还
突然想起了韩起,他一阵心痛。突然,高渐离的筑声戛然而止。

  众人目光聚过去,只见高渐离目光平淡,端坐在那里。

  武士把师诠带上殿来,高渐离和师诠的目光相对,二人皆露
出惊讶的表情。自易水一别,二人已经七年未见。师诠已经是满
头白发了。高渐离惨惨一笑:“师兄一向可好?”师诠眉头颤了
一下,脸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好,好。”秦王看到了,哈
哈笑了:“今天你们两个就在殿下比试。胜者存,败者亡。”

  一名武士就把两柄剑扔给师拴和高渐离。

  高渐离凄然一笑:“一别七年,想不到相逢时却是兵刃相见。
师兄,出招吧!”

  师诠点头:“此是天意。师妹,你先出招吧!”

  高渐离笑道:“得罪了。”就飞身扑过去。她心念系在秦王
身上。师诠似乎看出了,全力挡住高渐离。二人就在殿下拼斗起
来。剑气就在殿下卷起。殿中的文武大臣看得眼呆。秦始皇心中
突然生出一丝怜爱。他传令二人住手。师诠就和高渐离收了兵器。
秦王笑道:“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天下闻名的一个乐师,竟有如
此好的身手。”

  高渐离道:“渐离今日复命,只想弃剑,在宫中为皇帝演
琴。”

  秦王皱眉道:“你且退下,容我三思。”

  高渐离点头,转身随武士出了大殿。

  秦始皇看看师诠:“你看如何处理高渐离?”

  师诠摆摆手:“皇上,我与高渐离同师五载,自然知道她的
秉性,渐离当年,是有违皇上之命的。但她并没有坏过皇上的事
情,还望皇上……”

  秦槌点头:“我怎么不知?民间已经将荆轲和高渐离的故事
传诵得妇孺皆知。我感念高渐离对荆轲一片情义,会放过她的。
千古者,忠烈者。我只是不知,高渐离也是入过密门的密报,如
何动了儿女情态呢?”秦王突然有些伤感。

  师诠摇头:“我实在不知。”

  秦槌笑道:“那你又何不是呢?”

  师诠一愣,伏身在地:“请皇上治罪。”

  秦槌叹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何话说!你已经狱中坐了六
年,我真是忘记你了。你去吧,在李斯那里听用。我不会杀高渐
离的。我只想取她的双目,留下她为我击筑。”

  师诠心里一颤,脸上微微笑了:“多谢大王。”他突然起身,
大步走了。

  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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