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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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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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走得匆忙,无粮无草,入夜之后,马维抽刀,亲自宰杀坐骑,生火烧熟分与众人,人太多而肉太少,只能意思一下,用来收拢人心。

    担心官兵或降世军从后面追赶,马维率军连夜赶路,碰到什么吃什么,到达应城时,全军饥肠辘辘,只剩下三百来人,其他将士都在半路上跑了。

    马维欣慰的是,后方没有追兵。

    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沈家人居然不在应城,晋阳兵也被带走,据说是前去孟津参战,马维在路上却没有遇见。

    对马维来说,此时此刻生存比什么都重要,听说沈直父子不在城中,马维立刻声称自己从孟津赶来,要见守城将领,传达沈牧守的密令。

    晋阳军第一次南下参战,警觉性不够高,马维没说出守城将领的名字,他们也没怀疑。

    沈家的女婿周元宾听说有岳父的密令,立刻下令打开城门,亲自出来相迎。

    应城守兵稀少,不过一百余人,马维率兵拥入,先是要酒要肉,随后分兵接管城门,这才向周元宾道:“孟津大败,降世军与晋阳军怕是都已覆灭。”

    周元宾大惊,隐约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马维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声称自己奉降世王、沈牧守之令,接管应城,便宜行事。

    只用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的时间,马维征发城中所有能拿动兵器的男子,凑足千余士兵,总算稍稍安心,派人出城打探消息。

    一开始得到的消息与马维的说法一致,孟津之战官兵大胜,但是没有趁胜进攻大小两城,而是停在南岸,向降世军邀战。

    降世王退守大小两城,吴越王下落不明,晋阳军则根本没在孟津出现,显然是从别处过河,还要进攻官兵的后路。

    马维庆幸自己提前逃出来,晋阳军拿降世军拿诱饵,降世军又以梁兵和百姓当诱饵,无论最后谁胜谁负,诱饵都会被一口吞下,必死无疑。

    周元宾确信自己真是上当了,懊悔不已,却已身不由己,成为梁王手中棋子,无力反扑。

    占据应城的第三天,降世王派人过来斥责梁王背恩负义,马维笑着听完,向降世王使者道:“烦请转告祖王,我非背恩,乃是遵守封王之诺,来夺梁朝故地,待我事成之后,当亲赴军营,向祖王敬拜请功。”

    使者一拨接一拨,言辞越来越客气,最后甚至称马维为王弟。

    沈家说好的奇兵迟迟没有出现,降世王不能不紧张,一旦失去孟津,他又将无处可走,必须先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

    马维越发庆幸自己逃得早,心中定计,以后可以接受降世王入城,但是一定要将其牢牢控制住,夺取兵权,然后北上占据晋阳,有了立足之地,再与官兵对抗。

    这是一个可靠的计划,马维盼望着孟津的官兵快些进攻,降世军快些溃散。

    官兵的本意是要南北夹击将叛军一网打尽,在南岸等待数日之后,终于看到北岸竖起己方旗帜,意味着另一路官兵已经过河包围降世军。

    官兵发起进攻,付出不小代价,但是只用半天就攻下大城,争夺桥梁时比较困难,陷入拉锯状态。

    降世军显示出来的斗志,令官兵意外,也让远在应城的马维意外,他不停地派出探子,没看到北岸有官兵的身影,只看到降世军死守小城与桥梁,半步不退。

    这天上午,最令人意外的消息终于传来,官兵在强攻数日之后,无故惊溃,好巧不巧,绕到南岸的晋阳军及时出现,趁乱进攻,大败官兵。

    占据应城、等着接收乱军的马维一下子陷入困境,他将获胜的两支叛军全给得罪了。

    恰在此时,沈聪与郭时风从邺城星夜赶回应城,听说消息之后,比马维还要惊讶,他们本应带着冀州兵回来,如今无功而返,必惹沈并州恼怒。

    郭时风见机最快,取出马维写给他的信,激动地说:“千载难逢,大梁复兴,或许就在此时,梁王如不嫌弃,我愿出奇策,助梁王一臂之力!”

第一百零五章 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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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为天拎着空口袋走来,出口朝下抖了抖,“最后一顿饭,然后就一粒米也不剩了。”

    冀、并两州之间有一座据山关口,目前仍掌握在官府手中,此前态度暧昧,没投向任何一方,也不阻挡各方往来。

    徐础来时带领近百士兵、数十辆车,稍加贿赂就被放行,返程时却只剩下两人一马,没等靠近关口就被拦住,邺城的公文与几样珠宝都不好用,对方说得清楚:“天下大乱时放你们一马,如今朝廷即将肃清乱军,我们也得管得严些,昨晚刚下的命令,就是老鼠也不准放过去一只。你运气不好,再早来一天——去找别的路吧,我不抓你,就算是开恩啦。”

    先跑的人果然有好处,徐础被困在关口外面,别无它法,只得按照军官的指点,找到一座小村子,村中还剩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的老者愿意带路,代价是十文钱,少到徐础不敢相信。

    唐为天离开邺城时带着一袋米,还想再买些,老者一家齐齐摇头,声称家中没有余粮。

    老者只带一小段路,指着一条隐伏在草木中的山间小径,说:“顺路一直走,大概一天就能翻到对面去,山中叉路多,你们要小心。”

    到底要怎样小心,老者说不明白,也不肯继续带路,徐础出多少钱都不行,老者转身自顾离开。

    徐础、唐闻天无奈上路,山路险峻,半途中不得不放弃马匹,自己背负行李,夜里找块背风的石头休息,隐隐听得山中狼嚎虎啸,胆战心惊,整晚没怎么睡好。

    唐为天临睡前抱怨粮食即将吃光,对他来说,这就算尽过职责,可以塌塌实实地吃掉最后一碗饭,反正在家的时候就总是缺粮,忍饥挨饿更是常态,他早养成“一切等明天再说”的习惯。

    半夜里,唐为天被一阵惨厉的狼嚎惊醒,揉揉眼睛,猛地看到徐公子居然没睡,跪坐在旁边,膝下垫着毯子,上半身挺直,像是在入定。

    唐为天吓了一跳,“公子怎么不睡?”

    “我不困。”

    “没事,声音听着近,其实离得远,而且山里的狼聪明着呢,轻易不会靠近人踩出来的小路。”

    徐础笑了一声,“我不怕狼,其实……我的确有点害怕,怕山中的虎狼,怕明天没有粮食,怕赶到应城时一切已晚,怕乱世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没有结束之日,而这一切因我而起。”

    唐为天打个哈欠,“公子想得太多了,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你有关,快睡吧,明天早点赶路。咱们身上有钱,总能买到粮食,话说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徐础仍无睡意,“我自诩心怀天下,却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你在邺城背负米袋的时候,我还在心里笑话你多此一举,没想到世间早已是米比钱贵,咱们有钱无米,若死在这里,反成一场大笑话。”

    “嗯。”唐为天倒下,还想再睡一会。

    徐础本无意唠叨,一旦开口,却再也控制不住,必须说下去。

    “天下早晚都会大乱,形势使然,非我之功,但我是用钥匙开锁的那个人,自以为能开锁就能闭锁——就好像我现在吹口气,满山呼啸,就以为山风因我而起,以为我能收回所有的风……”

    “风……”唐为天喃喃道。

    “天下有势,势必有柄,执柄者可定天下,可柄在何处?”

    “饼?是啊,饼在哪?”唐为天舔舔嘴唇。

    “范先生让我看圣贤之书,他认为天下之柄藏于书中,可那些书我早已看过……”

    唐为天坐起来,茫然道:“书里有饼?怎么早不拿出来?”

    “睡吧,书里没饼,我说的是‘权柄’之‘柄’,非‘面饼’之‘饼’。”徐础笑道。

    “哦。”唐为天大失所望,重新躺下,裹紧毯子,小声道:“真冷。”

    山里比外面寒冷,徐础冻得手脚冰凉,心中却是一团火热,只是这团火烧得乱,没个方向。

    “咱们赶路吧。”徐础起来,将身下的毯子披在身上,拣起早些时候在路边寻到的手杖。

    “啊?不睡了?”

    “天太冷,睡下去怕是会被冻死,不如走走路。”

    “哪有路啊。”唐为天不情愿地起身,也披上毯子,收拾包裹,全背在自己肩上。

    “人心即路,找路先揣摩人心,翻山之路必往上去,登顶之后再往下去,但是人心喜平不喜险,所以遇陡则转,可不离山径太远。”

    徐础说得头头是道,唐为天嗯嗯应对,真上路之后,却是他走在前面辨别路径,若干次将公子从错误的方向上拉回来。

    几次之后,徐础笑道:“揣摩人心之后,还得眼见为实。”

    唐为天走出热气,不那么困倦,说道:“公子想得太多,有饭就吃,有路就走,犯不着操心。”

    “若是无饭可吃、无路可走呢?”

    “那就……那就抢饭吃、不按路走,跟你说,就算是荆棘丛,我也能钻进钻出。”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登上山顶,弯月西倾,繁星满天,山风越发狂妄,呼啸之声吞掉了山中一切声音。

    徐础来不及开口,先往山下去,走出一段路,觉得山风小些时才道:“山风无形,或许天下大势同样无形,忙来忙去不过一场空。”

    唐为天紧紧腰带,“千万别是一场空,我还指望公子管我一顿饱饭呢。”

    “嗯,我管你一辈子饱饭。”

    “呵呵,那可挺好。”唐为天觉得更饿了。

    天亮时,路势渐缓,将近午时,两人走出山区,找到大路。

    徐础回首望去,叹道:“想不到我竟然真能翻过此山。”

    唐为天道:“若不是我在前面找路,公子早就迷路啦。”

    “没错,都是你的功劳……你就是这山势之柄!”

    “求求你了,公子,别总说‘饼’,我的哈喇子快不够用了。”

    “抱歉,我不提就是。”徐础嘴上不说,心里不能不想,隐约明白些什么,总是抓不住、想不透。

    在一座荒弃的村子里,两人终于看到一楼炊烟,那户人家只剩一名老妇,不肯要钱,但是愿意分些薄粥,唐为天要吃,被徐础拦下,留下许多铜钱,要了两根萝卜带走。

    生吃萝卜,胃火更盛,唐为天磨牙不止,“公子,你说人肉能吃吗?”

    “不能。”徐础立刻回道。

    “我听说早年间常有人吃人的事情。”

    “如今虽是乱世,但还没到那种地步。”

    “我觉得我快到了,但我不会吃公子,也不吃活人,战场那么多死人,吃一个没事吧?”

    “我不准你动这个念头,人之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你动了恶念,即便不吃人,也会步入歧途。”

    “是,我不想就是。”唐为天瞥了公子一眼,忍不住想富家子弟细皮嫩肉,看上去就是好吃,此念一生,倒将自己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前边去。

    唐为天年纪小,背着全部行李,走路仍比徐础快得多,一溜烟没影儿,徐础喊都喊不回来。

    徐础叹息一声,慢慢行走,脚底板磨得生疼,像是赤脚走在砂砾上。

    将近黄昏,唐为天又跑回来,小小的身形背着两个大包袱,像是一只怪物,双手挥舞,兴奋地大呼小叫。

    他手里竟然真拿着饼,右手递过来的同时,左手将饼往自己嘴里送。

    徐础惊讶不已,实在是太饿,接过饼就吃,含糊地问饼从何来,唐为天点头,只顾吃饼,没工夫回答。

    唐为天吃得快,又从怀里掏出两张饼,分一张给徐础。

    面饼太干,徐础吃一张就够了,转到唐为天身后,从包袱里找出皮囊,里面还剩些水,自己喝一大口,将皮囊递过去。

    唐为天一手饼一手皮囊,只见喉咙上下蠕动,片刻间就吃下一张饼。

    “饼从哪来的?前面有人家?”

    唐为天仍是一边点头一边吃,怀里像是百宝囊一样,不停地从中掏出饼来,直到第十张,他才稍稍吐出口气,有点吃饱的意思,“最后一张了,公子要吗?”

    徐础摇头,唐为天再不谦让,吃得仍然飞快,只是没有水了,咽得时候艰难些。

    “前方有座市镇,人还不少,但是东西真贵,我用一半盘缠换来十张饼,本想当成今后几天的干粮,谁想到……唉,待会再买些吧。”

    徐础大喜,“市镇离此多远?可有孟津和应城的消息?”

    “不远,五六里吧,消息?我没打听。”

    徐础吃了一惊,“来回五六里,你背着包袱跑来跑去?”

    “这算什么?等我真吃饱了,跑得比这更快。”

    徐础不由得多看几眼,唐为天黑黑瘦瘦,怎么看都是个寻常的乡下少年。

    面饼充饥,徐础有力气走得快些,入夜不久,终于到达市镇,镇上没有客店,两人寻一间大些的铺子,花钱求宿一晚,得到同意。

    从铺子主人那里,徐础打听到一些事情,原来他与唐为天还是走错路了,虽已进入并州,但是大大偏向北方,离应城反而越来越远,但也因此才能遇到人烟。

    “应城和孟津?没听说那边的消息,我就知道这些天来往的客人越来越少,东西越来越贵,唉,生意难熬,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次日一早,徐础到市上买了两头毛驴,几乎花光了身上的全部银钱。

    唐为天又买来许多熟饼与生米,原来他昨天买得太急,摊贩坐地起价,今天再买,便宜许多,这让他十分开心。

    徐础骑驴代步,唐为天不喜欢骑乘,将包袱放在驴背上,自己仍然步行,吃饱之后箭步如飞,经常走在前面探路,有事没事回来通报,丝毫不以为累。

    走走歇歇,足足五天之后,唐为天跑回来,通报说看到了一座城池,路人说那里就是应城。

    城墙上旗帜飘扬,旗上的字有“晋”有“梁”,徐础站在城外,向唐为天道:“咱们怕是来晚一步。”

第一百零六章 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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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时风迎出来,哈哈笑道:“础弟何以来得如此之晚?再等一天,咱们就会错过,你得去洛州找我们啦。”

    徐础侧身让过进进出出的成队兵卒,拱手道:“应城……现在是谁的?”

    “先请进,待我为础弟接风洗尘,再聊不迟。”

    在一座小小的偏厅里,郭时风命人设宴,亲自斟茶倒酒,打听邺城那边的情况。

    徐础一无所知,他走的时候,邺城还没有得到孟津战况的最新消息,与郭时风离开时毫无变化。

    郭时风叹道:“时也,命也,础弟若是早点离开邺城,或许能够赶上这边的大事,若是再晚两三天,或许就能在邺城迎来转机,劝说冀州诸将归顺并州。唉,础弟走得不早不晚,正好错过两边的机会。”

    “郭兄走得早,想必是赶上这边的机会了。”

    “哈哈,运气也就是好上那么一点点。”郭时风将孟津之战与马维占据应城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没亲历,只知大概,最后道:“我也是差一点错过,好在诸事未定,梁王正需要用人。没什么说的,我与梁王相识多年,情深义重,对别人,我是见风使舵,对梁王,唯有肝脑涂地。”

    “梁王一定非常高兴。”

    “梁王最近太忙,明天又要带兵南下,实在腾不出工夫召见础弟,让我代为慰问,础弟休怪。”

    “不怪,郭兄若是有事,也先去忙吧,我可以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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