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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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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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也很满意,兴奋得睡不着觉,回卧房取刀,拔出鞘来看了一会,叹道:“刀兄,你在我手中真是屈才,从今以后,你就在匣中休养,静待新主吧。”

    楼础收刀入鞘,熄灯上床,辗转反侧,思索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皇帝,如果大将军这条路不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楼础整晚都在找路,次日醒来时,疲惫不堪,好像真走了几个时辰似的。

    早饭是粥,老仆在一边侍候,等主人放下碗,他说:“公子昨晚有客人?”

    “是,一位同窗。”楼础含糊道。

    “不至一位吧?”

    “呃,两位。打扰你睡觉了?”

    “睡不睡觉倒不重要,我就是替公子担心。”

    “同窗清谈而已,有什么担心的?”楼础笑着问道。

    老仆哼哼两声,“什么同窗不走大门,非要翻房顶?老实说,光看这样的举止,就不像好人哪。”

    楼础一怔,“你……昨晚听到声音了?”

    “就从我屋顶过,那么大的声音,怎能听不到?来时也就罢了,去时还要上房,不知道大门在哪吗?”

    楼础呆住了,老仆接下来的唠叨,他都没听,心里来回只有几个念头:洪道恢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剑客?自己并非轻信之人,昨晚为什么会被迷住?郭时风与马维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唉,公子交友一定要慎重啊,你可是大将军的儿子,得注重名声,还有……”

    楼础起身往外走,老仆捧着碗,无奈地摇头。

    楼础必须立刻去见马维,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见到楼础,指着他傻笑,显然听说过他被扔出大将军府的事迹。

    楼础加快脚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巷窄车快,楼础急忙避让,没等他抬头观看,车已停在近旁,上面伸出两只手,将他硬拽上去。

    周律两眼通红,半是可怜,半是凶恶地小声说:“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他们……他们对我下手啦!”

    楼础想起那缕头发,知道这其中发生了误会。

第十六章 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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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车夫驱马,尽量挑选僻静小巷行驶。

    周律缩在座位上,兀自瑟瑟发抖,喃喃道:“明明说好的,他干嘛这么着急?犯得着用这种手段提醒我吗?”

    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楼础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问:“怎么了?”

    周律茫然地看楼础一眼,“那位……昨天夜里派人去我家。”周律打个寒颤,一提起此事,神情更显惶恐,“将春闲的头发剪去一绺儿,多大的仇能让人做出这种事啊?春闲当时就吓得昏过去,到现在水米不进,一个劲儿地哭……”

    周律头上戴帽,看不出头发多少,楼础这时才发现事情不对,“春闲是……”

    “我的一个小妾,容貌一等,能歌善舞,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重要的不是这个,居然有人狠心剪掉她的头发!而且我就睡在旁边,剪子稍微移动一两寸……”周律抖得更厉害了。

    那绺头发此刻就在楼础怀中,他本打算拿去还给洪道恢或者马维,一想到它竟然属于周律的小妾,楼础尴尬不已,“未必就是广陵王世子……”

    “嘘。”周律紧张地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车夫,小声道:“这是我父亲的车。”随后恢复正常音调,“剪发那人留字条了,‘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在威胁我吗?”

    “啊。”楼础没法多说什么,发现马车拐到了大道上,“咱们要出城?”

    “还是广普寺,地方没变。”

    带着一些歉意,楼础留在了车上。

    “到了地方,我该怎么说?”周律心慌意乱,没有半点主意。

    楼础假装想了一会,“什么都别说。”

    “对对,人家没在字条上署名,我也跟着装糊涂。”

    周律认路,午时之前赶到寺庙后门,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楼础跟随,希望这边的事情能快些结束。

    周律敲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开门,仆人面带困惑地说:“这么早?不是说好入夜之前吗?”

    周律认得这就是去过自己家里的仆人,马上笑道:“现在也算入夜之前啊,端世子的命令,我是完全执行,没有半点打折。”

    仆人看向周律身后,“这位就是楼公子?”

    “对,如假包换,文章也是他写的,不信你就现在就问。”

    仆人笑道:“我一个下人,哪懂这些事情?两位请进,我去……通报主人。”

    这里是寺庙后院,全是禅房、客房,但是见不到僧人,颇显空旷。

    楼础与周律被带入一间禅房,仆人在矮榻上设几摆茶,两人跪坐在蒲团上,恰好外面传来几下钟声,水汽缥缈,茶香淡雅,室内别无余物,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早落的树叶随风轻舞,楼础的心情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律却体会不到这里的好处,拿杯的手一直在颤抖,看着仆人离开,马上小声道:“待会端世子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有什么可回答的?”

    “嘿嘿,这种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端世子——”周律向房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那是个狠人,为一点小事就能派出刺客,若是真发起怒来……”

    周律的手臂拌个不停,只得将茶杯放下,叹息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东阳侯,什么军功,什么大臣,遇到皇亲国戚,与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区别。唉,还是我父亲目光短浅,没跟皇帝攀上亲戚,哪像你们楼家——大将军夫人与皇太后是亲姐妹,中军将军娶的是公主,亲上加亲,地位稳固……”

    “你想跟我互换身份吗?”

    “啊?”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当楼家之子,我去周家吗?”

    周律嘿嘿笑了几声,“实话实说,跟楼中军,我愿意交换,跟你……还是算了吧,楼家千好万好,就有一桩不好,家里兄弟太多,受宠的没有几个。周家虽是小门小户,只有兄弟三人,至少我还是受宠的。楼公子还没成亲吧?我儿子都有两个了。”

    “人各有志。”

    “志向再大,还能不喜欢儿子?我可不信。”周律撇撇嘴,找回一些信心。

    楼础笑笑,品茶不语。

    周律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昨天急得派刺客,今天怎么不着急了?”

    楼础没吱声。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茶水已凉,张释端终于现身。

    这是一名俊秀少年,看样子比楼础年轻两三岁,一身锦衣,容貌虽显稚嫩,却已有几分王侯的傲气。

    周律早就退回到榻上,低头看茶杯,打定主意,绝不参与问答。

    仆人开门,张释端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打量楼础。

    楼础也打量他,没有起身,没有拱手致意。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张释端道:“‘用民以时’是你写的?”

    “正是。”

    “为何假与他人?”

    “禁锢之身,无心争名。”

    “被禁锢的人不少,无心争名的可不多。好吧,我问你,可知道我天成朝每年征兵多少?输役多少?土木多少?沟渠多少?筑城多少?”

    “不知。”楼础心中雪亮,广陵王世子果然深受当今皇帝影响,连想法都是一样的。

    “嘿,连这些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本朝滥用民力?”

    “如果我没记错,我的文章里并无‘滥用民力’四字。”

    “没有这四个字,却有这层意思,否则的话,‘用民以时’从何而来?”

    “‘滥用’者,多而无用是为‘滥’,本朝虽不惜民力,可是所征所调所征所讨皆有大用,不可称之为‘滥用民力’。”

    张释端微微一愣,“既然如此,你建议‘用民以时’也是多余了?”

    “绝不多余,好有一比,读书人对诸子百家的典籍都该有所涉猎,或深或浅而已,可是谁能一目千行、万行?必须积以岁月,加以苦心,循序渐进,方能由浅入深,由少至多。若是急于求成,必要一两年间融会百家,难免‘学而不思则怠’的下场。我写‘用民以时’,所针对的时弊并非‘滥’,而是‘急’。”

    张释端又是一愣,“等我一会。”转身带着仆人离去。

    周律等人走远,小声道:“你早教我这些啊,我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法预知对方会问什么,又怎能提前教你如何回答?”

    “嘿嘿,不想教就是不想教,你这次肯来,就是帮我一个大忙,其它事情我不计较。”

    张释端很快回来,没带仆人,只身进房,仍站在门口,“被你绕糊涂了,还得回到最初:你对本朝的征调数额一无所知,如何得知所作所为皆有大用?”

    “世子问我‘多少’,我确实不知,大致却有了解:北征贺荣,西平氐种,南抚群蛮,三者皆是靖边保民的要务,缓急却有不同。贺荣强盛,频年扰边,是为大患,不得不征。氐种、群蛮群落既多,互不统属,可暂且羁縻。朝廷却要三路齐发,此乃下下之策。”

    “一旦功成,百年无忧。”

    “争雄争锋,可侥幸于是一时,天下一统,已有万全之策,何必贪一旦之功?况且境内贼情未平,秦、并二州接连告急,已令兵力分散。肘腋之患未除,却急于身外之务,殊为不智。至于宫殿、沟渠、河运、屯田、筑城,皆有缓急之分,万般齐下,将会摇动根基。”

    “你……再等一会。”张释端转身又走了。

    “他这是在向别人求教吧?”周律终于看出来,随之懊悔不已,“我若是早带你来,也可以这样啊。但你不会同意,这点最麻烦。”

    张释端回来了,“险些被你骗过,还是这个问题:你连数额都不清楚,所谓的‘缓急之分’都是无稽之谈。”

    楼础沉默不语,似乎理屈词穷,周律又变得紧张不安,张释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见微知著。”楼础终于开口,语调缓慢,“如果事事都要先知数额才能谈论,那么军吏可以取代将军,书记可以取代大臣,奴仆可以取代主人。”

    “夸大其辞。”张释端冷冷地说。

    “阁下总问数额,可是朝廷从未公布过详情,我能从何得知?以己之长,度人之短,无异于强迫众人钳口不言,既然如此,所谓的纳谏又有何意义?我不知具体数额,但我仍然可以议论时政,因为我有一招——见微知著:秦州只是两年饥荒,百姓就已流离失所,盗贼蜂起,显然是地方储用不足;朝廷准备远征贺荣,大军未发,并州先发生叛乱,冀州也有乱相,显然是边疆将士厌倦征战;江东归顺多年,仍需朝廷派军十军监护,显然是人心尚未完全归附;洛阳内外,民夫徹夜点灯赶工,显然是朝再能征发更多的民力。”

    “嘿,好一个见微知著,都是些小事,只需数年工夫,自可解决。”

    楼础微笑道:“唯其‘微’,你我还有机会在此谈议,待其‘著’,任何议论都是多余,大厦已倾之时,人人自保而已。”

    周律脸微变,觉得楼础的话似乎已经超越界线,暗示本朝将不可救药,这是大罪。

    张释端却没生气,认真地想了一会,“你……多等一会。”

    张释端一走,周律马上道:“你可真敢说啊,不过你的话很有道理,我都被说服了,端世子和他的老师估计也是一样。呵呵,楼公子辩才不凡,怪不得诱学馆学究背后称赞你。”

    楼础轻叹一声,“愿意听的人才会被说服,碰到不愿意听的人,只怕我此刻已经人头落地。”

    “有那么夸张?”

    楼础点点头,非常清楚,凭他刚才的言辞,绝不是皇帝的对手,这让他心生失落,毫无获胜的得意。

第十七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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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释端回来,没再追问下去,正式行礼,楼础起身还礼,周律也站起来,跟着作揖,脸上堆笑,心中如释重负。

    张释端道:“尊客造访,在下招待不周,言语若有冲撞之处,万望楼公子海涵,请到别室一叙,共饮佳酿,重论短长。”

    张释端身为广陵王世子,向一名无官无爵的布衣自称“在下”,算是十分客气,甚至有礼贤下士的意味。

    既然来了,总不能说走就走,楼础拱手道:“客顺主便。”

    周律笑道:“大家喝个痛快,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张释端向周律道:“周公子我就不留了,恕不远送。”

    “啊……我……”周律真是害怕这名少年世子,红着脸,讪讪地离去,“不用送,我认得路,车夫在外面等我。”

    有周律在,这顿酒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所以楼础也不替他说话。

    张释端亲自引路,带着客人来到另一间禅房里,长长的一间屋子,两边摆满矮榻,能容纳数十人同时参禅,此刻无人使用,在两张榻上已经摆好几案酒食,隔着过道相对。

    两人相请入座,楼础扭头看一眼禅房中间树立的一座屏风,屏风将禅房一分为二,一边烛光明亮,另一边暗淡无光,不知是何用意。

    两名小厮侍立榻边斟酒,另有两名仆人守在门口,随时添酒上菜。

    两人客客气气地喝了几杯,品尝菜肴,酒是好酒,菜就比较寡淡,全是素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张释端命几名仆人退下,开口道:“楼公子,请恕我扫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问。”

    楼础觉得有问有答比一桌酒菜有趣多了,一点不以为扫兴,“请说。”

    “你写‘用民以时’,是真想针砭时弊,还是……偶然撞上这个题目,老实说,这个题目可不新,若非放在当下,其实了无新意。”

    楼础微笑道:“这很重要吗?那只是一篇文字,阅者寥寥,便有针砭之意,也刺不中目标。”

    “‘目标’是皇帝吗?”张释端也笑了,“我倒真有这个想法,要将文章整理之后,请陛下亲自阅览。”

    “世子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骆御史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楼础点点头,他何止听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张释端轻叹一声,“骆御史死得冤枉,可这怪不得陛下,全是那几名佞臣使坏,借陛下的刀,杀自家的仇人?”

    “佞臣?”

    “无需隐讳,陛下身边有三大佞臣,早已是天下皆知,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一位是黄门侍郎邵君倩,仗着有几分文采,常为陛下拟写诏书,最爱无事生非,楼公子以为的‘急’,其实一多半来自此人的主意;一位是值殿左司马皇甫阶,这个人最坏,每每引诱陛下纵情声色,挑拨君臣之谊,骆御史之死,他出力最多;还有一位……”

    张释端闭嘴,楼础道:“咱们连当今天子的错都挑了,还有什么人说不得?”

    “这最后一位就是楼公子的兄长,中军将军楼硬,令兄可谓是帮腔的好手,有名的墙头草、顺风倒,陛下犯错,他不进谏也就算了,反而腆颜迎合,令陛下错上加错。”

    “世子觉得陛下……可以被劝服?”

    “当然,陛下神明英武,万世无一,正如楼公子所言,陛下所作的一切并非无用、滥用,只是有些操之过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陛下从善如流,只要言之有理,无不遵从。”

    张释端眼中的皇帝,与楼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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