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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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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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一回不是要“攻打”,而是要“退却”,跟随大将军多年的老将们极不适应。

    这比秦州之败还要悲惨,那一战中,大将军带的将士不多,突遭偷袭,以至不得不逃,事后,大将军虽然愤怒,但是志气不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朝廷上下,都相信他能东山再起。

    大将军忍不住暗中自问,现在算东山再起吗?他手里有精兵,身边有旧将,朝廷派来掣肘的人不是被支走,就是自己逃走,他终于又一次独掌大军……

    将士有了,大将军的信心却没回来。

    终于有人开口,管长龄是大将军最忠实的旧部之一,大将军心情不佳的时候,通常只有他能提出一些异议。

    “我仍然觉得东都城里没有多少叛贼,官兵如果四面围攻……”

    “管将军没看到叛贼留下的营地?足够容纳十万人!”另一名老将军道。

    “营地未成,而且可以做假。”管长龄起身,忍着全身骨节的疼痛,拱手道:“吴王……”

    大将军像是被一盆冷水迎面浇在身上,肥硕的身体剧烈地抖动几下,勃然大怒,“他算什么吴王?”

    管长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城里的那一位。

    “徐础,他就叫徐础。”大将军道。

    “徐础善用巧计,示官兵以大营,却死守城池而不出战,十有八九是心虚,我估计叛军至多不过一万人,初入东都,立足未稳,正可一举将其击溃。”

    管长龄开口,其他人也敢进言,大多赞同对东都再做一次围攻。

    一名满身霜雪的士兵进帐,向大将军道:“后方叛军正在逼近,大概在十里之外。”

    士兵退下,大将军稍稍挺直身体,“夺回东都又能如何?能跑的人都跑了,连张氏都放弃东都,剩下的是一座废城,外姓人何必替他们着急?我知道诸位为何想要夺城,无非是觉得家人还在城中。放心,他们很可能也已经逃走,何况你们的成年子孙都在军中,只需找到一块地方,自然还能开枝散叶。大丈夫在世,何处不能为家?”

    众老将不敢再提攻城,一将问道:“去哪里合适?”

    “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大将军向管长龄道:“管将军去集合军队,毁掉辎重,只带干粮,轻装上路。”

    管长龄领命而去。

    众将议论纷纷,各有建议,有说冀州好,皇帝、太皇太后很可能都在那里,有说荆州好,与洛州山水相连,进可攻,退可守……

    最后有人提到了汉州,“汉中位于天下正西,地方虽小,四方却有山河隔阻,土地肥沃,百姓众多,若能占而有之,不失为立足之地。”

    大将军轻轻点头,众将了解他的心事,立刻找出更多理由。

    “大将军家里的六公子不是在汉州做官吗?正好可以做个接应。”一将给出更有力的理由。

    大将军心中其实早有定论,只是希望由部下提出来,挺身而起,“去洛州,即刻出发,步兵在前,骑兵押后。叛贼若是不敢跟来也就算了,若是敢来,咱们在真正的战场上何曾败过?”

    大将军重新鼓起几分信心,可这信心就像是帐中的炭盆,一旦来到冰天雪地里,迅速消散,又变成死灰一堆。

    大将军乘不得马,只能坐车,走的时候,天光微亮,他向东都望了最后一眼,突然间心如针扎,悔恨不已,差一点就要传令全军停下,集中力量再攻一次。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治军最忌朝三暮四,说走就得走,来回反复,只会令军心崩溃得更快。

    将士们也都频频望向东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逃没逃出来。

    大将军害怕军心生变,催促上路,许以诸多好处,一切都要到达洛州之后才能兑现。

    多半个时辰以后,官兵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遍地的烟尘,大量军械被付之一炬,还有一些来不及点燃,被随意地丢弃。

    晋王沈耽率军赶来,占据这片营地,重重地松了口气。

    谭无谓骑马兜了一小圈,赶回来道:“官兵走没多久,看样子是往西去了,还来来得追赶……”

    刘有终已经回到晋王身边,诧异地道:“追?为什么要追?”

    谭无谓也很诧异,“因为……因为官兵已成丧家之犬,再来一点打击,就会溃散,永除后患。”

    刘有终笑着摇头,虽然结拜,他很少与谭无谓称兄道弟,“谭将军的确是员大将,可打仗总有个目的,杀人只在其次。谭将军请看,东都就在眼前。”

    “看到了,我以前还来过呢。可官兵终究是个威胁,不将其消灭干净……”

    刘有终依然摇头,向晋王道:“东都近在眼前,失之如失半壁江山,大将军纵然逃走,顶多是一州之敌。”

    沈耽道:“两位兄长不必说了,先去叩门,如果能进城,与宁王合军,再追官兵不迟,如果不能进城——刘先生说得对,夺取东都才是重中之重。”

    谭无谓轻轻叹息,他虽是骑将,其实没有指挥之权,仍是晋王身边的参谋。

    已经有人去叫门,骑马匆匆赶回来,向晋王道:“城上没有回应,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就是不肯开口。”

    沈耽眉头微皱,再次望向东都,“夺城者真是宁王与吴王?”

    “只能是他们。”谭无谓道,还没有人知道是他给吴王出的主意。

    谭无谓之前就说过宁王、吴王会夺下东都,沈耽当时半信半疑,如今到了城下,看到官兵逃走,他相信了,尤其是城上的旗帜十分混乱,正是义军一向的风格。

    “嘿,宁王这是想独吞东都了。”沈耽冷笑道。

    “肯定是徐础的主意。”刘有终也不认这个“四弟”了,“原本就是徐础劝宁王奇袭东都。”

    “四弟……应该不至于吧,或许他被宁王挟持,身不由己。”沈耽仍相信徐础。

    刘有终道:“无论怎样,徐础身在城中,却没有想办法让殿下进城。”

    沈耽不语。

    一名士兵骑马驰来,“梁王到了。”

    马维赶去与蜀王汇合,他们本位于官兵后方,大将军调头奔返东都,他们阻挡不住,只能远远尾随,在长围外面发生一些争执,反而落在了晋军后面。

    马维只带少数人赶来,一见面就道:“攻下东都了?怎么不进城?”

    “攻是攻下了,可东都的新主人不太欢迎咱们这些故人。”刘有终道。

    马维立刻明白,“宁王这是要称帝啊,他连自己的部下也不要了?”

    晋王军中有不少宁王部下,沈耽扭头望去,看到宁王猛将罗汉奇正与一大群将领聚堆闲聊,时不时望向城池,显得颇为困惑。

    “刘先生可能说降罗将军?”沈耽道。

    刘有终也看一眼远方的罗汉奇,微微摇头,“非一日之功,如果宁王坚持闭城不纳,一两日后,或许可成。”

    马维急道:“不用等一两日,宁王在城上一开口,罗汉奇必然带人过去,甚至反过来与晋王为敌。”

    “城中也有咱们的人啊。”谭无谓提醒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想得太简单,东都已被宁王占据,金银、珠宝、布帛、粮草尽归其有,可随意赏赐将士,‘咱们的人’怕是乐在其中。”

    谭无谓不吱声,马维拍马上前,与沈耽相错,小声道:“徐础已不可信,咱们得改一下计划。”

    原计划是攻破东都以后,将降世军头目一网打尽,名义上是为吴王争取江东之地,现在连城都进不去,计划自然无法实施。

    沈耽这才认真地看向马维,笑道:“梁王必是已经有了主意。”

    马维再次压低声音,“晋、梁兵少,不足以攻城,必须借降世王之力。宁王将家眷留在后方,这是他的失策,若能说服降世王驱赶家眷到来城下,宁王不降,城中将士也要开门。”

    “降世王对你我二人颇为忌惮,怎肯借力?”

    “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奉其为主,劝他称帝,而且咱们两人不必亲自出面,可以让蜀王代为传信。”

    正说话间,蜀王甘招也率军赶到,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沈耽打定主意,向刘有终道:“请刘先生辛苦一趟,随梁王去见蜀王,必要令他与宁王反目。”

    “这个好办,宁王夺城,却让蜀王前去夹击官兵,蜀王险些死于战场,对宁王必怀怨恨,一劝便成。”刘有终领命,与马维一同离去。

    谭无谓道:“晋王不妨再等一等,四弟或许……”

    沈耽摇头,“不能再等,降世王就在后头,他若被人撺掇,进攻晋军,咱们又会陷于重围,这回可没有援兵相助。”

    谭无谓叹了口气,望向西边,喃喃道:“官兵千万可别回头。”

    一名骑兵从城门方向疾驰而至,“晋王,城上说话了。”

    “说什么?”

    “说必须等降世王到来,才能打开城门,别人都不行。”

    沈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还是梁王聪明,眼下之势,谁能得到降世王的支持,谁就能得到东都啊。”

    “如此一来,东都岂不是要归降世王?”谭无谓有些疑惑。

    沈耽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降世王不是问题,从来都不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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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取东都之前,宁抱关也曾攻占过数座城池,地方都不大,城里没什么人,几乎都是空城,搜刮到的粮食仅够维持军队数日之用。

    在将士们眼里,宁王永远都那么沉稳,事事了然于胸,无论面对多大的威胁,总能镇定自若,将全军安排得妥妥当当,将士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奋勇作战。

    没人知道,宁抱关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念头就是军中还剩多少粮食,从哪能再弄一点粮食,队伍越庞大,这个问题越紧迫。

    所以宁抱关尽量不招拖家带口的将士,但他阻止不住部下抢来“家人”,每攻占一处,队伍中总会增加一点无用的人口,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还要将俘虏公开赏赐给某人。

    没有金银、没有粮食、没有官爵的时候,赏赐人口就是他所剩无几的选择之一。

    因此,当东都的一座粮仓终于被打开,宁抱关站在门口查看多少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光是这一仓的粮食,就比他从前从整座城中搜刮所得还要多。

    十几名将士站在宁抱关身后,更是目瞪口呆,有人上前,抓起一把粟米,塞到嘴里就嚼,转过身时,真的热泪盈眶,含含糊糊地说:“是真的,是真的!皇帝一个人攒这么多粮食,却让秦州的百姓挨饿……”

    “这么多粮食,咱们什么都不做,也能吃上几年吧?”另一人道,咽了咽口水。

    宁抱关终于回过神来,“全军上下每人先领一斛,剩下的粮食不要动,其它粮仓全都不要打开。”

    “是。”将领们兴高采烈,一斛粮食就能让他们满足一阵。

    宁抱关转身,向众将道:“跟我进皇宫,瞧瞧宫里的娘们儿长什么模样!”

    众人哄然叫好,兴奋得眼里放光。

    宁抱关需要他们的兴奋,目光扫过,却看到一张完全没有兴奋之情的脸孔。

    “吴王似乎有话要说。”宁抱关稍稍冷静下来。

    “不是我有话要说,是城外的晋王、降世王等人有话要说。”

    宁抱关兴致全无,向众将道:“先发粮食,其它事情以后再说,东都已经是咱们的,不急这一时。”

    众将悻悻离去,一边走一边议论宫里的女人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宁抱关示意卫兵留在原地,带着徐础走到一边,“你在城外劝我称帝,现在又觉得不是时候了?”

    徐础微笑道:“我劝宁王称帝,讲过几大便利,可没说过称帝之后会一帆风顺,只是……”

    唯独在徐础面前,宁抱关很难保持镇定,右手总想摸刀,“一会人话,一会鬼话,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础拱手,“别管人话、鬼话,宁王择其善者而从之,有何不可?”

    宁抱关扭头看一眼粮仓,再看一眼仍处于兴奋中的卫兵,思忖再三,“你再说点人话给我听听。”

    “宁王夺得东都,好比路上拾金,可以挥霍一时,可以卖田置地,可以藏而不用,还可以赐予他人。”

    “等等,前面还像人话,后面就不对了,我拣来的金子,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宁王刚才为何要给每名将士一斛粮食?”

    “他们替我打仗,当然要分点好处,不止是粮食,东都的好东西都要分。”

    徐础拱手,“怪不得降世军将士都愿意追随宁王。然则宁王还想要更多将士?”

    “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宁抱关沉默了一会,不是在想徐础的话中之意,而是在想自己究竟愿不愿意接受,“东都算是我白拣来的,用它收买人心,我还能拣来更大的金子。”

    徐础再次拱手,宁抱关绝不是一个容易劝说的人,但是至少能听得进去。

    “可我也可能拣不到更大的金子,反而将到手的一块给分光了。”

    徐础点头,任由宁抱关自己寻思。

    良久之后,宁抱关道:“我得收买多少人心才够?”

    “此所谓多多益善。”

    “嘿,听你这么一说,东都立刻变得没有多大,粮食也没有多少,好像不够分啊。”

    “志在天下者,当然会以东都为小。”

    “不知不觉,你就从人话说到了鬼话……”宁抱关又陷入沉思,到手的金子,还没用来享受,就要分与他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

    宁抱关有一点与别人不同,需要劝说的时候,他可以听取意见,一旦做出决定,他就不再与别人商量,而是要自做决断。

    将领们正好带本部士兵过来领粮,并非所有人都来,只是少数人,将足够的粮食抬走,回去再分,宁抱关表现大度,允许将领们自报人数,多一些也不追究。

    趁着大家高兴,他向众将道:“东都所有的钥匙今后都由吴王掌管,任何一道门,不管是皇宫的大门,还是百姓家里的小门,没有吴王允许,谁也不准进入。明白吗?”

    众将领命,都用极其羡慕的目光看向徐础,羡慕他得此肥差,但是以吴王之功,没人提出异议。

    宁抱关走到徐础面前,小声道:“既然要收买人心,先从你开始吧,如果真有效果,我再考虑‘多多益善’的事。”

    “宁王若无大志,我绝不会说那些话。”

    宁抱关露出一丝微笑,“我管城上和城外,你管城下和城内,别让我的人饿着、冻着、苦着,其它事情随你处置。”

    “我不会让宁王失望。”

    这本是一句奉承话,宁抱关却叹了口气,“去找你的人吧,留一部分助我守城。”

    对宁抱关来说,信任吴王是必要之举,也是不得已的冒险。

    徐础拱手,没再多说一句。

    这回徐础不必再故做姿态调用宁王部下,直接叫来吴军本部将士,将梁、晋兵卒全留给宁抱关。

    吴军骑兵大都借给了晋王,剩余不足三百人,首领昌顺之还被处死,徐础必须重新巩固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困难,徐础早已得到吴军的敬畏,昌顺之的死亡只是增加了“畏”的一面,在得到一些额外赏赐之后,近三百名吴军对执政王再无半点怨言。

    东都部司众多,库房更多,没人总管全部钥匙,徐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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