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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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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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没了威胁,寄身于刘屠狗灵感之中的大佛并不追击,锁链随之再次沉寂。

    直到此时,羊泉子才猛然间发现,那由光雨汇聚而成的,哪里是什么光带,分明是一柄刀的刀身!

    只因这柄刀太过巨大,甚至远远超过大佛和骨拳,以至于光点显得有些稀薄,方才竟然没能一眼认出。

    此刻凝神看去,只见这柄刀横亘万里、血气滔天,既有先前那株灵根的璀璨纯粹,又如那头猛虎一般凶戾不可一世。

    这下,便连羊泉子这等见多识广的老魔也是大吃一惊“灵根、猛虎竟都是变化,这柄屠刀才是根本?这是何等乱七八糟、却又何等可怕的灵感!天意垂青,竟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他惊疑之间,就见屠刀又起变化,刀身骤然缩小,不再追求大而无当的形体,反而极为凝聚,与骨拳相当。

    刀身澄澈如秋水,泛着淡青色,杀气纵横,远超先前,只是看一眼便让羊泉子生出锋锐透骨的错觉。

    大佛则如镜中花一般,映在澄澈的刀身上,只留下锁链连通内外,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刀身上,既是镇压,也是磨砺。

    “难怪方才击打刀身,竟能引得这锁链主动复苏。疯子!都是疯子!这等残酷凶险的法门,当真是闻所未闻。区区灵感,就不怕不堪重负,被神通真意缠死、压垮么?”

    眼见得刘屠狗图穷匕见,使出了全力,而自己已隐隐落在了下风。如此下去,恐怕只有两败俱伤甚至败亡一途。

    至于到底是刘屠狗先撑不住吴碍的神意,还是自己的灵感先被打灭?所谓拳怕少壮,起码在灵感境界仍是如此,羊泉子心中再无半点侥幸。

    胸中的不甘如烈火灼烧,他不由得恨声道“吴碍贼秃,欺人太甚!老夫在此立誓,倘若今日不死,定教你佛门倾颓、道统无人!”

    他原本不过是一时气愤,随口发出这几乎永世无法完成的誓愿。

    谁知这在心湖之中,又是最为凶险纯粹的灵感死斗之时,任何一个念头都是纯洁无瑕、映照本心,与外面有着本质不同。

    这等本心大誓一出,骨拳绿焰立时便如火上浇油,呼的一下猛然窜起,滔天绿焰将大半虚空侵染。

    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之声中,骨拳上的裂缝尽数愈合,不可计数的赤红色羊角鬼面一瞬间就被炼化,但见骨质温润,毫无瑕疵,竟生出圣洁之意。

    羊泉子心意灵感之中二百余年都无法去除的杂质尘垢被灼烧大半,如回光返照一般,隐隐再现一位神通大宗师圆融纯净的心灵境界。

    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异变,天地大道、玄妙无方,老魔头竟于不可能之境地,再度上窥神通之境,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原来如此!”

    羊泉子既喜悦,又懊悔“心中但存勇猛精进之心,一旦入得此棋局,不论正邪善恶,自有气运加身!可笑老夫苟延残喘二百年,本以为深谙篡夺吞噬之道,当真是坐井观天、贻笑大方了!”

    “择日不如撞日,老夫欲践此大愿,便从今日始!”

    骨拳忽的一下返璞归真,连弥漫虚空的绿焰都尽数收敛,整只拳头变得晶莹碧绿,宛如翡翠。

    接着,轻飘飘的一拳飞向屠灭刀,不带半点威势。

    虚空却随之剧烈震动起来,骨拳所过之处,碎裂之声不绝于耳,立成一片混沌。

    眼见得羊泉子来势汹汹,刘屠狗身处生死之间,胸中却是快意已极,大笑一声“妙哉!”

    因着灵感交锋的缘故,羊泉子沉疴尽去、再度向着神通境界升华的感悟,他同样领略了几分。

    屠灭刀一横,但见刀光璀璨!

    人道神通之威不可敌,我刀自向神通去!

    赫连明河曾对刘屠狗说“世上事可再一再二,若是再三再四便要过犹不及,我的第三刀,只用在分生死之时。”

    刘屠狗原本也有三刀,然而自当日硬抗鲁绝哀一刀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刀。

    这一刀,叫山崩也可,叫大河登岸也罢,实则刀招本无名姓,只看刀意如何。

    二爷的刀意很简单。

    这一刀,杀善恶、了恩仇、分生死!

    。

第一一一章 秃鹫() 
时近正午,天光晴好。

    不久前那引动无穷异象,令天地众生噤若寒蝉、多少英雄豪杰都黯然失色的天人一剑,此时再不见半点痕迹,恍如一梦。

    龙相堂外的小院落中,有两人相对而立,王府老管家则站在门前台阶上,背后正对着那尊狰狞凶恶的菩萨相。

    两人之中,一个是身着银灰色金纹青蟒袍的年轻宦官,容貌妩媚阴柔,双眼却是淡漠无神、平静如死水。

    他将双手插在袖中,略显单薄纤细的身躯挺拔如青松,雍容沉静之中带着一丝倨傲,正是大内御马监总管太监——杨焰婵。

    另一个,五官野蛮粗犷、肤黑如炭,身上一袭淡青色的锦袍被撑得鼓鼓囊囊,瞧上去便如一头直立的人熊,正是被二爷取了一个“赫连三刀”诨号的赫连明河。

    这两人站在一起,反差极大,直让人忍俊不禁。

    二人也不知来了多久,原本是沉默不语,忽而皆是心有所感,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齐齐扭头朝龙相堂的方向望去。

    片刻之后,这两人又齐齐转回头来,神情各异。

    赫连明河砸吧砸吧嘴,声音依旧是尖利刺耳,揶揄道“不愧是曾经的大宗师,二百年前的死灰都几乎复燃。”

    杨焰婵则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道“大道亘古长存,人心却脆弱易变,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辈修妖魔道的就更是如此。只可惜,他醒悟得太迟了……”

    赫连明河闻言,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一个绝称不得良善的笑容,很是不屑地道“好好的一匹饿狼,一朝缩卵成了牧羊人,虽不再时刻饱尝饥饿之苦,却也失去了最为要紧的野性。这个放羊的虽然出身草莽,曾经却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宗师,这样简单的道理又岂能不知?只可惜,道理摆在那里,有几个是真的懂了、悟了?又有几个能奉行不悖、从无懈怠迟疑?”

    杨焰婵讶异地看了赫连明河一眼,却是没想到这位容貌丑陋得能吓死人,尤其长了一口兽齿般锋锐尖牙的罴蛮少主,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就听赫连明河话锋一转,继续道“话又说回来,这岂不正合了你的意?若是让羊泉子吞了刘屠狗,你未必有做黄雀的本事吧?眼下吃个现成的岂不美哉!啧啧……”

    他微微停顿,忽地好奇问道“杨总管见过秃鹫吗?”

    杨焰婵面色立时一变,阴冷地斜了赫连明河一眼,转身向龙相堂走去。

    见状,赫连明河咧了咧嘴,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迈步跟上。

    他边走边道“我说杨总管,本少主还道你是阉人里难得有灵机志气的,不想也沾染了那些个穷酸的迂腐之气?练个把魔功、吃个把活人死人,很见不得人吗?还是你看不起秃鹫?”

    杨焰婵的脚步陡然放缓,并不回头,只是冷笑道“赫连少主说笑了,上一个被我拿来练功的人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我深以为然,又岂敢瞧不起秃鹫?”

    原本挡住龙相堂门户的老管家侧身让开道路,引着两人步入堂中。

    堂中虽已有四个人,却安静得过分,落针可闻。

    只见汝南王姬天养和公西小白站在各自的席位前,均是紧紧盯着场中两人。

    刘屠狗与羊泉子则以一个极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都是闭着眼,如塑像一般纹丝不动。

    姬天养神色略显阴沉,看了一眼进入堂中的三人,微微摇头,三人便也站定,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又过了片刻,见场中还是毫无动静,赫连明河就有些不耐烦,他与汝南王是各取所需,并无上下尊卑之别,当下便开口道“我说病秧子,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吃了顿好的么,回头一个人再偷着乐罢。这么多人在此,可不是要等你消化完看你屙屎的!没瞧见宫里来的这位还饿着吗?”

    这话说的着实太糙,一时间人人侧目。

    尤其是杨焰婵,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中已现了一丝怒色。

    他趋步上前,向汝南王行了一礼,轻声道“殿下,奴婢今日不请自来,只因这羊泉子与一件宫中旧案有关,身上更练有一门干系极大的魔功,这才不得不厚颜登门,向殿下讨要此人的尸身。”

    汝南王的目光在杨焰婵的蟒袍上流连,眉头皱起复又舒展,摆摆手,笑道“前些日子就听说杨总管受上命执掌御马监,不想竟得父皇如此看重,还被御赐了蟒袍?管家,为何孤王竟不知晓此事?王府可曾送上贺礼?”

    最后两句问话,却是对老管家说的。

    侍立一旁的老管家连忙躬身,告罪道“老奴亦是不知,且未经王爷允准,亦不敢擅自与大内宫人私相授受,失职之罪,愿领家法!”

    杨焰婵听了,当即轻笑道“殿下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刑余之人、陛下家奴而已,怎敢劳动殿下以堂堂亲王之尊垂念下顾?这身蟒袍,是陛下才赏的,给宫中奴婢们的尊荣而已,并未行文明诏天下,老管家无从得知,又何罪之有?真要说起来,总归是奴婢久不来府上请安的缘故,还须请殿下恕罪才是!”

    姬天养哈哈一笑“杨总管言重了。”

    他向场中一指“不想此人狂悖不肖至此,竟还惊动了杨总管,这却是本王失察了,杨总管且自便,孤王概不干涉。”

    杨焰婵闻言又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体恤!”

    冷不丁却听赫连明河传音道“啧啧,再磨磨蹭蹭的,当心屎都吃不着热乎的。”

    杨焰婵眉毛一跳,毫不客气地传音回去“或早或晚,少主也难免要从秃鹫口中走上一遭,又何必急于一时?”

    他眸子中忽地多了几分赤意,猛地一挥袍袖,展开的袖口上,金纹青蟒鲜艳亮丽、栩栩如生。

    杨焰婵顺势一爪探出,但见指甲殷红如血,裹挟着一股阴风,径直抓向羊泉子。

    “且慢!”

    公西小白后发先至,拦在杨焰婵身前,猛地一拳击出。

    这一拳直来直去、平凡无奇,然而力道极为雄浑,甫一出手,便仿佛北方原野上冬日之风,凶猛霸道、无可阻挡,将杨焰婵爪间的那股子阴冷之气尽数冲散。

    杨焰婵将蟒袖向回一甩,挡住肆虐的拳风,血色的指甲再次隐没于袖中。

    公西小白也不为已甚,一拳建功就再无后招,反而主动后退一步,笑道“一来宗师死斗尚未结束,还请杨总管稍候,再者,羊泉子似无后人亲眷,他的尸身,当由刘都统处置,杨总管不告而取,总归是不妥。”

    杨焰婵低头整理好蟒袖,才要说话,忽有所觉,抬眼望去,恰见刘屠狗正将扛在肩上的羊泉子两臂轻轻放下。

    只听刘二爷笑道“是哪个要动二爷的东西?”

    。

第一一二章 身死债销() 
刘屠狗轻轻地将羊泉子的尸身放平,独自蹲在地上替他简单整理好遗容。

    老魔头曾也是凶威赫赫、跋扈乖戾的一代巨擘,此刻却神态安详、戾气全无,依稀还能看出属于原本那位放羊娃的稚嫩模样。

    二爷最后细细打量了一眼,不由得叹息一声:“人死了,总归都是一样。羊泉子,你跟黑鸦的恩怨,销了!”

    刘屠狗在打量羊泉子,龙相堂中诸人则在打量他。

    此刻这位黑鸦都统的气息颇为古怪,若有若无,连寻常人都不如。按理说,这自然是剧斗之后损耗颇重所致,甚至可能还有不轻的内伤在身,然而表面上又丝毫看不出虚弱之态,反而一举一动之间,另有一种极为独特醒目的韵味在其中。

    就如同猛兽在侧,哪怕并无伤人之意,依旧让人心生忌惮。

    或许,这位黑鸦都统心中,并不像面上这般平静。

    杨焰婵悄然上前一步,浅浅一笑:“咱家与刘都统真是有缘,才刚在宫中照过面,不想又在汝南王府遇上了。哦,还未恭喜,听说镇狱侯对都统青眼有加,今日不过是头回见面,就以诏狱南衙的重任相托,也难怪刘都统看不上咱御马监的八骏都统之位了。”

    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很是耐人寻味,尤其是所谓的八骏都统,与今日大朝会上天子将曲水河谷作为养马地配属御马监的诏命暗合。

    汝南王若有所思,公西小白更是心生警惕,毕竟今后落霞公西氏就要与御马监做邻居了,如何应对,还需尽快赶回族中禀报家主决断。

    刘屠狗站起身,看向杨焰婵:“我道是谁,原来是杨总管,似乎你已经不是‘内诏狱’的人了吧,怎么还来干这拿人的差事?今儿个是诏狱南衙办事,这人犯的尸身,就不劳杨总管费心了。”

    这就有些话不投机,杨焰婵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冷不热地道:“听说羊泉子此人与黑鸦卫,哦,如今是黑鸦军了,曾有血仇?刘都统留下这尸身,想必是要带回去挫骨扬灰、祭奠英灵的,如此固然解恨,却于事无补。不如这样,刘都统开个价,将这具尸身转卖于我,给手底下的兄弟们挣些抚恤银两,岂非更好?”

    刘屠狗闻言,摇摇头道:“羊泉子虽然作恶无数、死不足惜,但毕竟于求道路上先行了一步,是我等前辈,如今既然已经身死,往日种种也随之烟消云散,就不要再作践他的尸身了。更何况这具尸身,本是他夺舍而来,原主尚有宗族在,我黑鸦卫自当完完整整地送回去,教他入土为安。”

    刘屠狗说得恳切、不似作伪,更何况他凶名在外,也不像是沽名钓誉的伪善之人。

    在场诸人除去公西小白对他的性情知之甚深,其余几人都很是有些意外,传言刘屠狗睚眦必报,却没想到还有如此仁义大度的一面。

    尤其杨焰婵是个阉人,听到“完完整整、入土为安”一句,更是动容。

    他默然良久,拱手道:“都统高义,杨某万万不及。只是这具尸身蕴藏羊泉子神通真意,就这样送回去,平白惹人觊觎,年深日久,更可能发生诡异的变故,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杨某厚颜,还请都统允准,就在此处,由我将尸身上残余的魔功灵韵收回,其余气血骨髓,一概不取,亦绝不毁伤其半分,如此可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哪怕原本不知或是故作不知,此刻都是了然,心道原来杨焰婵所修功法,与这羊泉子颇有相似之处,甚至可能渊源极深,也难怪要迫不及待地赶来,还如此执着地讨要尸体。

    再回想起方才赫连明河所谓“宫里这位还饿着”之语,均是不禁莞尔。

    杨焰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所言又极有道理,更不惜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家魔功吞噬他人的大秘,刘屠狗也不好再阻拦,否则就真成了阻道大仇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杨焰婵感激地一笑,走到尸身跟前蹲下,一掌轻轻印在尸身额头,将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从尸身上抽离。

    渐渐的,他的指甲上泛起粘稠如血的艳红色光芒,且愈来愈盛,映衬着他越发俊美的容貌,直如妖魔。

    众人看了两眼,这才掩耳盗铃一般扭过头去,以示避嫌之意。

    刘屠狗与公西小白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赫连明河则瞪眼瞧向二爷,似是有些跃跃欲试。

    刘屠狗觉察到赫连明河不怀好意的视线,扭头看去,不由得咧嘴笑道:“再叫俺病秧子,本都统就一刀剁了你!”

    赫连明河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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