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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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3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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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莺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田生见天乔没有应声,仰头笑起来:“她不一样?她怎么会有那么一爿店?” 
  天乔说:“她喜欢开这个店。城市里的人开一个店算什么?” 
  涉及到黄莺的时候,天乔觉得田生说得很没道理。他把她当作他所见到的那些女人一样。其实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就像声音,黄莺的声音是那么地轻柔美妙。当然声音也会有变化,平时超市经理与今日超市经理的声音是不同的。田生的声音变化是怎么样的呢?他与女人在一起,与平时的声音不同,变得婉转,还带点柔声。那么,黄莺会有不同的声音变化吗? 
  在大自然里,天乔听到鸟声在天气变化时也是不一样的。但鸟声的变化并没有好听不好听。无生命的水流声,也会有阴晴高下的变化。这一切并不在水质的本身。社会的人,变化是最大的,应该也不在人的本质,而在乎人的感觉。这么一想,天乔觉得也就自然了,慢慢地,他就睡去了。 
   
  八 
   
  天乔来到总部人事科。他还是头一次进高楼的办公室。他有点陌生感。这里静静的,许多明亮的玻璃门,映着的是一种权威。在这里人自然也会有着一种变化。天乔没有接触过高层,见过最大的便是经理。以前天乔觉得自己是做工拿薪水,再用薪水换食品与生活用品,现在才意识到那些薪水是要从这里批准,才能拿到的。这中间有着一点过程,人在这过程中分出了高下。 
  天乔来到人事科,没想到坐办公室的是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在天乔眼中的漂亮,便是衣服穿得时髦。他以为女孩的脸各有特点,只要比例不是歪的,都一样好看。而漂亮只在于衣装。这个姑娘长得周正,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含着一点磁力般。她问天乔有什么事,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她的手上正翻着一份材料。天乔认真地看着她,从眼镜后面透过去仔细看她。他发觉姑娘与黄莺有点像,是声音么?明明音质是不同的,相同是一种调调,是声息中的一种调调,而天乔认定黄莺的与众不同,正是那种调调。 
  “你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姑娘只略略抬一抬眼,又低头看她手上的东西,嘴里这么问着。她并不在意别人看她,也许是习惯了。漂亮的女人总是会让人多看两眼。 
  天乔说了自己的名字,并说了经理的通知。 
  姑娘想一想,说:“喔。”随后拿出一张纸看一下,说:“调你去南风路那里当保安。”就把那张纸递给他。 
  这时,她才认真看了他一眼。 
  南风路的超市,天乔送货也去过那里。在几家超市连锁店中,那是最大的一家。每次货的需要量大,搬运的时间也长。那里人手多,店里的服务人员说话也神气。天乔没想到会安排自己去那里做保安,看上去是换了一个好的工作给他。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做了一件错事,昨天还挨骂的,今天却往高处爬了。 
  出大门的时候,天乔对这高层大楼生出了美好的感觉。 
  天乔去南风路超市报到。那张纸交给了超市经理。经理坐在办公室里,面前一张大老板桌。这里的办公室比小超市的经理办公室要气派多了。天乔认识这个经理,以前卸货时,见店里的人招呼他。经理一副和气的样子,他自然不认识天乔,看了那张纸,便和气地吩咐秘书小姐,带天乔去领一套保安服装。 
  三月里的天气很晴朗。天乔没想到自己会穿一身保安服,超市有几个保安,他们都与他不同,什么地方不同,天乔说不上来。似乎是天乔缺少了那种保安的气质。其他保安都人高马大的,只有他戴着一副眼镜。也许不同就在这一副眼镜上,保安靠的是眼睛,他没有他们看得清楚。许多的事情,他看不清,就是戴着一副眼镜也一样。 
  一开始,天乔还没有觉得职位变化的高低。是不是认为他不适宜干搬运,做错了反而让他变了一个工作。但很快他就清楚了,从旁人的眼光中,从旁人疑问的话语中,他清楚自己是升迁了。天乔很少想什么,但他不笨。以前他每天要费很大的劳力,搬货地点是不定的,中午的时间必须自找地方吃饭,而现在中午一顿是固定的;以前搬货时间不一定,工资带有计件性质,货多的时候,下班也就要迟一些,现在下班时间也是固定的了;工资却明显是高了。 
  旁人的眼光里带着疑问,天乔心中也有疑问。他不知自己如何会当上保安的,到底是谁看上他的,他明明做错了事,要被炒鱿鱼的,却当上了保安。 
  天乔的人生之路是平缓的,他一生做的最大决定就是到城里来。平时他总是安于现状。在城里,他找搬运工作,没费什么事,因为那是最底层的。然而,保安一职便很奇怪,像是从上面落下来的,一般来说机会是合着能力,他也不知自己有保安的能力。慢慢地,他发现,这里的几个保安都有背景。保安一职只需要在超市里走动,不发生事就没事,不用每天干累人的劳力活。天乔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这种力气却因为当保安而闲置了。 
  开头他并没对保安有什么感受,只对田生说他换了工作,到大超市去了。有一天,小剑出现在超市,看到穿着保安服的天乔,她很惊奇,眼睁得老大。 
  “田生说你在这里搬货……你真的出奇呢。”小剑说。 
  小剑和天乔站着聊了一会儿,她说他穿着制服样子却不像保安,有点不伦不类的。她说他总有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方,好像有着一种奇怪。 
  天乔说:“有什么奇怪的?” 
  小剑说:“就是奇怪,身世、模样、做事、说话的声音、还有遇着的事,都奇怪,有着谜一般的神秘,对女人很有吸引力的。”小剑说着嘻嘻地笑。 
  天乔问:“声音有什么不同?” 
  小剑说:“有点怪,说不上来是语气还是调子,低低的,有着一种磁力,又像有着回音,就像你的样子,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剑嘻嘻地笑着说了一会儿。她走了以后,别的保安过来问天乔: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天乔说:不是,是朋友的女朋友。 
  他们说:你别瞒了,看她与你亲近的样子。 
  天乔说: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说:那么说,她莫非是那种人? 
  天乔说:什么人? 
  他们笑起来:就是那种小姐。 
  他们嘴里常会论及那种小姐。天乔知道了他们是说的三陪女,赶紧说:当然不是。 
  他们也就说:不是不是就不是吧,不过现在当不当小姐也没什么的,本事都通着天的,什么高层的男人都会沾上的。 
  天乔不想多说了,他对小剑的感觉是干净,这一点从田生那里便知道。田生还从来没有与小剑那个,田生与好几个小姐那个,但从来还没有和小剑那个过,这一点田生不会瞒他。 
  天乔回到住所以后,田生又盘问了他一会儿。天乔这才感觉他似乎有了奇遇:天上落下了一块馅饼,正好落到了他的嘴里。 
  田生帮他排原因,排来排去,直接的是那天他搬掉了货,让经理骂了,也许那个经理后来良心发现,才补偿他的。但是田生又说:现在这种有良心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肯定有人赏识他。天乔几次悄悄地逮住了小偷,但都只作提醒,并没有让小偷丢脸。也许其中的小偷出力回报他的。田生似乎对这个想法很感自信。田生还想像那个时髦的女人是试探他的,也许她是董事长的妻子。 
  “你没见过董事长吧?更不会认识董事长的妻子吧?”田生问。 
  天乔只有摇头了。 
  田生说:“我看过一本书,里面就有一个董事长的老婆喜欢偷东西,那还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夫人。” 
  天乔说:“那她还要偷什么?” 
  田生说:“你就不懂了,人活着不能只做夫人,不能只做别人的女人。……她无聊,就要做一点事,让自己心里感到刺激。……偷东西很刺激,要不就偷男人。你以为女人偷男人就是爱那个男人?那是她喜欢自己得到刺激。……只有电视剧里面写董事长的老婆的婚外恋是由于爱,有多少爱?寻刺激而已。” 
  天乔也只有摇头了。 
  田生说:“做保安还正是利用你的特长,你耳朵特别尖的特长,肯定是你这特长被资本家发现了。……你这家伙特别交好运,看你的样子,就不像个做苦力的。……你是天生就要交好运的。” 
  天乔想到小剑说他的奇怪之处。他真的有奇怪之处吗? 
  田生说:“特别是女人,看你就顺眼……看来赏识你的必定是个女人。” 
  天乔想:是女人么?什么女人呢?会不会就是那天偷东西的女人?不过他很难相信她会是什么董事长夫人,不过,什么是董事长夫人,他也并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回事,天乔并不去多想。他天天去上班。当保安确实轻松了,空下来,与小姐对话,那些小姐很乐意。超成过来送货,看到穿着保安服的天乔,眼中满是羡慕,简直不敢相信。 
  天乔有了固定的下班时间,南风路超市离S形街不远,他换了装便去“龙凤”店,有一次,他把自己当保安的事告诉了黄莺,黄莺并没有像别人那么惊奇。 
  “是吗?”黄莺只是随便地应一句,而后抬眼看着他:“你穿保安服会是什么样子?”她的眼光有点朦胧,像是在想像他穿保安服的样子。 
  天乔觉得自己那么穿着给她看见,肯定显得很傻的。 
   
  天乔在的时候,黄莺依然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天乔略略地低着头,他在感觉着她收拾货柜的声音,声音有着特别的亲近感。 
  这天店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想是逛到这儿的,进来指手划脚说外面的灯箱钉歪了,影响市容。 
  黄莺笑着说:“我怎么看上去很正的呢。” 
  天乔没有插话,拿了一张凳子爬上去用锤子敲了几下,把灯箱钉好了。 
  两个市容队员朝天乔看看说:“没听说你找了木工么?” 
  黄莺说:“他是保安,不是木工。” 
  两个市容队员说:“保安不像,木工嘛,还像。” 
  黄莺就对天乔说:“你明天把保安服穿来给他们看看。” 
  两个市容队员走了,天乔说:“其实我做一个木工最合适,我会打很多的东西。” 
  这天送黄莺回去的路上,黄莺转身对低着头走在一边的天乔笑着,天乔有点疑惑地看着她。黄莺问:“当了保安你不喜欢吗?” 
  天乔说:“没有……不喜欢。” 
  黄莺说:“是不是不喜欢我说到你当保安?” 
  “没有……不喜欢。” 
  “那么你穿来给我看看吧。” 
  天乔说:“我穿保安服是在超市,不知道穿到这儿来会怎么样?人家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站在这儿,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黄莺说:“我店里来的穿制服的还少啊,有事没事都会来。你才见几次?他们就喜欢往店里钻。要是你穿制服站在那儿,也许他们就不来了。” 
  天乔没有说话。黄莺又说:“看把你吓的,你不想穿来就不穿呗。” 
  天乔说:“不是的……” 
  黄莺说:“我最多是想看一看你穿的样子。真要有一个穿保安服的人老站在店门口,我都感到别扭呢,太招摇了。那些人又会觉得我多大的店,还请保安。” 
  天乔不作声了。黄莺问:“你又在想什么心事?” 
  天乔脱口说:“我在想着你……” 
  黄莺说:“你骗人呢,你多长时间没看着我的。” 
  天乔说:“我看着你的。” 
  黄莺说:“你也说骗人的话,大概会说什么在心里看着我吧?” 
  黄莺偏过头去,天乔只是默默地跟着她。后来天乔说:“我真的是在看,不过你并没在意……看你并不一定用眼睛,眼睛是看不清的。” 
  黄莺说:“我不相信这种鬼话的。” 
  天乔想,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感觉当中的,可是他实在觉得无法说明白。 
  黄莺突然就笑了,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不是保安,是我的保护天使。” 
   
  九 
   
  第二天,天乔下班就穿着保安服到S形的街道去,他感觉有点别扭。他带去了他几个晚上做成的一个木偶小丑像。那个小丑脸很大,身子与脚都很小,戴着一副眼镜,低着头竖着耳朵在听什么。天乔觉得很像自己,在心里命名为“天乔”。想到黄莺看了肯定会好笑的。 
  但是黄莺的店关了门。这事情以前也有过,他不知她遇着了什么。肯定是突然发生的事,昨天她还没有对自己提起。 
  他去店里吃了一碗面条。穿着制服去小吃店,那个老板似乎有点不认识他,很殷勤地对着他,弄得天乔有点手足无措,几乎把汤泼在了制服上。 
  独自走在街上,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早回住所了,宽街的尽头,天色还有点亮,橙红色的云条垒在深蓝之上,映到城市的街道上来,仿佛应着了多重的声息。 
  这天,田生和小剑在那边房间里很安静,天乔只听到很细微的动静,他想与人说话,便敲门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天乔见田生与小剑坐在床边上,田生在抚弄着小剑的头发。 
  田生朝他摇摇手。小剑半低着头,把眼转过来,笑着说:“你看我样子变得怎么样?”她的声音依然有点沙沙的。 
  天乔摇摇头。小剑说:“你真是有眼无珠,你看我的头发。” 
  天乔细看,原来小剑把头发染成了黄色。田生正翻着她的头发,想找出一丝黑发来。 
  小剑说:“老夫子,你肯定会说难看吧?” 
  天乔说:“不难看的。” 
  小剑说:“那么真是好看了?难得你也开通,到底当了保安见识多了。我父亲险些要把我剪成光头。” 
  天乔说:“也不好看。还是那个样子。” 
  小剑几乎跳起来:“真把我气死了!真有你的!老乔子!我还宁可我父亲说我难看死了,也不想听你说什么不好看也不难看。……好看就是好看,难看就是难看。” 
  田生笑说:“我赞成天乔的话……” 
  小剑说:“你刚才还说好看的。” 
  田生说:“我是说天乔的话,他有他说话的特点……我也算明白了,在他眼里什么都是一个样子。” 
  小剑也笑着说:“除了一样。也有一样是不同的。” 
  田生问:“是什么。” 
  小剑说:“一个人呗。” 
  田生问:“什么人?” 
  小剑说:“一个女人呗。” 
  田生说:“什么女人?” 
  天乔这时候也听出来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说的是黄莺。他想着黄莺在他的感觉中确实不同,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清。她的声音和她的动作,她眼睛中叮咚作响的笑意,许多的许多,确实与众不同。天乔原来的世界,是浑然一体的,她似乎从那浑然一体中凸现出来,带着一层橙色的光晕。 
  田生说:“说真的,我对这个黄莺很有看法,觉得她太不一般了。她把单纯的天乔,一下子开了情欲的窍,她真的不是一般的人。” 
  小剑撇撇嘴说:“有什么不一般的?就像你说我们女人一样,两个鼻孔,两个耳孔,两个眼孔,还有上面一个嘴孔吃的,下面两孔排的,最多再加一个肚脐眼,算实了十个孔,总不至于她没有肚脐眼少一孔?” 
  田生说:“这样的话,你女人也说得出口?” 
  小剑说:“你能说,我就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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