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刀事 作者:阿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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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刀事 作者:阿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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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都是我侍弄的,堂妹什么也没管。我说堂妹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其实也挺累的。

  杆子媳妇就蹲在瓜地里,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她说了一句话因为声音小我没听清,就问了她一句,她又说了一遍我还是没听清,就又问了一句。她就一把把我给推倒了,眼泪在眼圈里含着。这次她的话我听清了,她说,她想要个娃儿。

  我愣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杆子和她结婚好几年了,怎么也该有个娃娃了,杆子为了这个事儿没少找大夫没少吃药,但还是治不了这说不出来的病。杆子说毛病不在他,是女人生不出来。每次私下里提到这事,杆子的话就少,不往下聊。

  我没接她的话。我知道她不顺心,可我不知道该接个啥话儿。

  她就流眼泪,她上前拉起我,就势抱住了我。她嘴里嘟哝着,她说,她想和我。我跑回屋里,心想这女人疯了。

  我跑的时候没小心连摔了两个跟头。她在瓜园里没跟着我回来,她还蹲在地上,在那哭。我趴在门边看她,我怕她抽风。

  孩子,这件事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保留了这一部分。我得说说啊,带到阎王爷那里我不甘心啊。我没说给我老伴听,我永远都不会和她说。孃孃最后疯了,她疯了以后,我就确定了我得把一部分故事藏在心里了。这件事我也不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啊,他这是死了,不死我也没法说啊。

  后来的事情是杆子从高黎贡山回来以后发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也不知道杆子和媳妇那天闹了什么矛盾,杆子媳妇就跑到了我们家,面对着堂妹不出声,流眼泪。半晌,她就拉着我出了院子门。我问她嫂子你要去哪里,她也不说话,就拉着我走啊走啊。我和她边走边撕扯,没完没了地撕扯,直到她把我拽进甘蔗林。

  那时候是傍晚了,太阳已经下山,天是黄色的,甘蔗林是黄色的,我和她也成了黄色。甘蔗林里实在太暗,我没有找到路能走,因为时刻怕她抽风犯病,我就得紧跟她。她也不放手,死抓住我。当时我是很怕,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反正是怕。

  她拉我停下来,面前就是我和堂妹搭建的那个幽会的窝棚。完了!我知道我和堂妹的秘密已经被她发现了。

  她并没抽风,把我松开,满脸是汗。她自己躺在了窝棚里,也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能遮挡住窝棚里面的地方,就像堂妹做的一样。我往前迈了一步,蒙了,差点儿觉得那里面是堂妹。我又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这回退得老远。

  还分析个啥?我马上知道了她要干什么,但不知道我自己该干什么。

  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有概念了,也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我坐在窝棚外,坐在地上,眼看着西边太阳慢慢下去了,甘蔗林里不黄了,黑了,眼看着就看不清三角窝棚了。这段时间,窝棚里一直在哼唱一个小调儿,细声细气的,就和竹林里的鸟唱歌一样。她在里面唱:

  山上有孔雀哩啊哩,顺山飞喽,

  水里有鲤鱼哩啊哩,顺水流喽,

  找个男人嫁哩,哎——生个小娃娃么,

  娃娃长大哩,哎——顺街走啊喽……

  好多歌词我根本听不懂,只有这几句接近汉话,我能听个大概。到后来就是哼唱了,根本没有歌词儿,而调子却特别委婉。然后,歌声停了,我听到她起身,听到她走出来了。然后,一个黑影光着身子靠近了我,停在我面前,蹲下。再然后,一把冰凉棒硬的刀架住了我脖子,刀在我的脖子上抖了一下,从脖子侧面滑到正面,从正面向我推。我得躲刀锋,仰面朝天倒地上了。

  她扑在我身上,那把户撒刀就落在我耳边。

  那天晚上杆子媳妇在我耳边说了好多话,我听懂的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她的土语,还有她表达不清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也听不明白。我扳开她脸,好好看她,我怕她抽风,别抽我身上。但她很正常,对我笑,露出来白牙。我推她,又不敢使劲儿,想和她说话又没话可说。我在甘蔗林的地上被她骑在身下,真不知所措。

  我知道她太想要个孩子,很长时间里,我在她面前提到“娃子”这个词都提心吊胆。

  她和我说,你叫我嫂子,我知道这个事情不行,这个事情比我当年的逃婚罪名还大,但我一定要做,就做这一次,这一次不成,我就从此死了这份心。

  她和我说,你和我做,全当是和堂妹做,什么也不要想。

  她和我说,这事一辈子也不会从她的嘴里说出去,就算有了娃子,她也不会叫娃子认亲爹,就算有一天杆子知道娃子不是他的,也绝不会出现什么事情,她指的是牵扯到我的事情。

  那天夜里,我特别被动,没有情绪,根本做不了她让我做的事儿。后来她突然解开我裤带,一下子用嘴含住了我。我的天!她像个荡妇一样,我从不知道天下有这种攻势,她弄得很慢,但我,却丧失了意识。

  结婚后,堂妹对我好,单纯的好,我认为堂妹的爱是女人真实的爱情,而杆子媳妇用指头和嘴对我,我觉得表达的不是爱情,甚至不是那个叫欲望的东西。我想可能应该叫罪恶,就像我用刀劈倒那些人……

  那天回家后我就苦思冥想我曾经读过的一本什么书,那本书的大概意思说的是罪恶和罪恶产生的快感,书里还有个道理,说这样的快感叫人继续亲近罪恶。 

第十一章
 
  李叔坐在阳台上,滚动着喉咙,久久说不出来话。从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的甘蔗林,他就呆呆地看着。曲莉并不知道李叔在阳台上和我讲了什么,她和麦烨在研究山上的韩成。曲莉曾在给麦烨的信中说,能找到拍电影和电视剧的人吗?小小的一个盈城,故事比那些不疼不痒的影视剧精彩多了。

  曲莉绝想不到李叔藏在心里的故事。李叔说,要不是自己活不了多久,就闷在肚子里了。人要死了,什么也就都想开了。看着孃孃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像是对不起她似的,说出来,也好安心去见阎王。李叔说,多亏你们来啊,多亏你和麦烨对刀客感兴趣啊。

  他想了想又说,你们干嘛对我们这些所谓的“刀客”感兴趣?这个称呼曾经不是土匪就是马帮,不是好人啊。

  李叔,我们和曲莉是同学嘛,赶上麦烨和我都有个时间,出来走走,怕在昆明闷出病来啊。麦烨想见见那个韩成,替父亲看看他,他不就是“刀客”嘛。我说。

  韩成是条汉子。李叔说。韩成是知青啊,那时候在青年点有姑娘被人欺负,他提了户撒刀和那人拼命,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呢。杆子死后我家乱了套,因为我出了名,有几个韩成的仇家以为我就是韩成,拿着刀找到我家要废了我的有好几个人。他们问,你不是刀客吗?我说我是刀客,可我不是韩成。那些人说,盈城还有几个刀客?怎么这年头遍地都是刀客?哈哈哈。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周围还有干我这样营生的。我就问,那韩成长什么样?杀人了吗?那些人不耐烦,说没杀人也差不多了,砍废了好几个了。

  去年韩成来我家是第二次进门,几十年来只在山上我们见过面。第一次进我这个门是他把抽风的孃孃给送回我们家,后来我到高黎贡山时遇到了他,在一起住了两天。他也不爱说话,拿酒给我喝,问起我老婆孩子怎么样。我说孩子上学呢,学习不错,他就和我喝酒,说为孩子喝。去年儿子死了,他不知道怎么就得到消息了,孩子还没出殡,他就赶到了我家。他看着尸首哭,说可惜了可惜了,哪个混蛋下这样的死手,什么年月了还随便杀人,我去要他的命!唉!

  我跟韩成说,我儿子是个乖孩子,从小就乖,也知道心疼父母,也上进学习。儿子考上了省城大学全凭自己的努力。他先头砍伤的人确实是盈城的混混儿,那伙人也有过倒卖“白面儿”的前科。那天我和小曲莉去赎他的时候,小曲莉像律师一样和民警们对峙,说正义永远是正义。民警们已经查好了案子,还表扬了小曲莉。民警用的词汇里没像小曲莉一样老强调正义、正义的,他们笑着肯定小曲莉的爱情。民警说爱情的力量真巨大,为自己的情人、恋人据理力争,感动得他们不得不放人。当官的民警对我说,有您老英雄在这里,我们相信您的儿子。

  我说我不是什么老英雄,但我相信我的儿子!我知道我的儿子从来就没有打过架,这次是他的第一次。

  儿子被我带回家,头上还缠着绷带。他咧嘴和我笑,和小曲莉笑。小曲莉心疼得掉眼泪。

  可惜了,可惜了,韩成都替我可惜。养儿子养了20年,竟白发人送了他黑发人!

  麦烨的脑子里还是不停地出现幻象,她有意识地激发那些幻象的出现,品得有滋有味。和曲莉在江边坐到了黄昏,她终于拉起我走进了甘蔗林。曲莉说,你们进去,记住方向,我还在江边等你们。麦烨说,曲莉我们一起进去,曲莉说不,我不能再进甘蔗林,我进去会很疼,而你们进去,不会有疼痛,会是幸福。

  麦烨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往里走,生怕把甘蔗弄断。我说,麦烨,你知道李叔给我讲了什么吗?他讲了很多甘蔗林的故事呢。麦烨说,你必须一字不拉地给我讲出来,必须!

  麦烨,李叔曾经在甘蔗林里从刀客变成了丈夫,又从丈夫衍生了另一个男人角色。我说。

  是啊,我觉得我找到了什么,我觉得我能找到什么。我进来,鼓了好几天勇气才进来。韩成自己开了几十亩甘蔗林,若不是有个什么东西存在,不会发生这些故事。麦烨说。

  我一把拉住麦烨,站在那里。麦烨一愣,接着抿嘴一笑,也站住了。

  我们四目相对。我想说,麦烨,我们在这里做爱吧,但却没说出口。我不知道我们走进来多少距离,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若有什么动作外面的曲莉能不能听见。

  麦烨的眼睛冒着火,虽然天已经暗下来了,但她的瞳仁的火光我看得见。她一把抱住我,急不可待地找到我的嘴唇。

  一阵风在甘蔗林上吹过。风不大,吹出了一排甘蔗的浅吟低唱。麦烨把手伸进我的T 恤里,又松开我的皮带。我把她的衣扣解开,伸手按住了她的乳房。

  我们就在这里等月亮出来吧。麦烨说。

  曲莉怎么办?我问。

  曲莉离我们不是很远,甘蔗林外,她在唱,唱得如泣如诉:

  太阳歇歇么 歇得呢 

  月亮歇歇么 歇得呢 

  女人歇歇么 歇不得 

  女人歇下来么——

  火塘会熄掉呢

  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

  女人拿着脊背去门缝上抵着

  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

  女人拿着心肝去路上垫着

  有个女人在着么

  老老小小就拢在一堆了

  有个女人在着么

  山倒下来男人就扛起了

  苦荞不苦么 吃得呢 

  槟榔不苦么 嚼得呢 

  女人不苦么 咋个得 

  女人不去吃苦么——

  日子过不甜呢

  天上不有个女人在着么

  天就不会亮了

  地下不有个女人在着么

  地就不长草了

  男人不有个女人陪着么

  男人就要生病了

  山里不有个女人在着么

  山里就不会有人了

  麦烨不敢躺在地上,我们没有什么衣服铺垫,手里也没有户撒刀。我想,就算有一把户撒刀在,我也未必敢砍出一片空地来做我们的床。麦烨几乎光了身子,她的汗水已经弄湿了我的身体。她缠在我身上,两条腿盘住我的腰臀,两只手搂住我的脖颈。她像一只母兽一样咬住我的唇舌,大口大口地喘息。这个站立的性爱姿势让她兴奋异常。

  我也兴奋异常。我们在曲莉的歌声中偷情,在甘蔗林中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做爱,竟然有好听的山歌相伴。

  麦烨喘息着说,梁宽,你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感觉我。我就闭上眼睛,麦烨停止了动作,紧紧搂住我,下面急促而规律地收缩着。我从没故意感觉过麦烨的收缩,这一刻全部精神都被她的收缩牵扯了,竟然这么快乐,这么“升腾”!

  天完全黑下来了。我站在甘蔗林里,一动不动地抱着湿漉漉的麦烨,不知道过了多久。麦烨好像忘记了自己还缠在我的身上,她的身体一直紧绷着,闭着眼睛贴住我的脸。

  她又一次进入自己的幻象中。她说,梁宽,李叔得的真是不治之症吗?看他的精神多好,怎像一个病人?

  我说,是啊,一辈子风风雨雨了,到老了该享福的时候他却得了这样的病,不公平啊。他在不停回忆过去,生怕忘记了什么,哪怕一小段故事他都不愿意丢下。他说不会有人给他们这些人写历史,他要是会写,能写出几本几十本。

  梁宽,我刚才闭上眼,不是韩成一个人了,里面有一群人,有李叔和他的儿子。麦烨说。

  李叔的儿子死得惨。听李叔说,盈城好多年也没有这样暴死的人了。若是没这样突然就繁荣了毒品生意,盈城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我说。

  一片黑暗。我们凭着进来时的感觉往回走。曲莉一直在唱,她唱完了小调突然改唱了一个听起来有点别扭的港台歌曲: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地变换,

  何不潇洒走一回。 

第十二章
 
  我知道一个叫做“取保候审”的法律词汇,所以我身上带了很多钱,我要赎儿子,也要赎我的户撒刀。可儿子不用交钱也给放了,他的举动被称作“正当防卫”,我的那把刀也并没被算做“凶器”,因为儿子的妈妈是景颇人,盈城的少数民族太多,家里放着刀是正常的,是被许可的。我没花钱。民警对我说,你儿子这次打架,勾出来一个重大毒品案子,犯罪头子已经被逮起来了。

  民警把户撒刀还给我,夸我的刀是口好刀,说刀上面的玉石起码也值千儿八百块。

  我说,谢谢同志谢谢大家,这个刀可是我们家的镇家之宝。

  回家的路上,小曲莉搂着我的儿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小曲莉不停地问啊问,是不是进去受苦了,别的犯人打没打人,是不是一直铐着被电棍电着。儿子说,没嘛,进去了就单独给了一个房间,也不像是拘留,倒像是关禁闭,也没老铐着,问明白事情经过就给打开手铐了。

  儿子边走边说,回家好,回家就过年了,过年就高兴了,高兴就忘了这些事儿,没什么啦。小曲莉听着我儿子说话就哭,儿子直问,你哭啥哭啥啊?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我走在他们俩身后。我说,好了,回家就好了。我摸着手里的户撒刀,好像我是对刀说话,我说,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我对刀有感情,对这把户撒刀更有感情。我和杆子一样,爱刀如命。当年杆子从高黎贡山回来,第一件事情是要重新打造一把刀。他看着我的刀眼睛发直,说也得打一把镶玉石的户撒刀。他腰里空着就回来了,他说他的那把刀已经崩成了锯齿,他扔掉了它。回家第二天他就去了乡下的铁匠铺,当晚赶回来时手里就拿着一把新砍刀。他没找到合适的玉石镶在上面,留了一个大孔儿,他说等卖了山货从瑞丽买块像样的玉石镶上。杆子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他要带着这把新砍刀亲自去瑞丽卖掉自己几个月在山上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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