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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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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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平素又是个最肯务实的人,自从知道针线活能卖钱后,就存下了心思,虽知有不妥当之处,但思来想去,只觉问心无愧便好,何况宝钗又是自己素来信得过的人,才特意趁了去吃饭的光景,叫迎春、惜春两个先走,自己绕道来邀宝钗,顺路问上一问。

第98章() 
探春见宝钗如此问,反而定下心来,轻声答道:“姐姐误会了。我不过心中好奇,随口那么一问。倒也没听说姨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宝钗心中甚明探春为难之意,因笑着点头道:“其实这个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人在胡闹。外面也有些学究说不好的。说什么针线原系私物,后宅淑妇,岂可将其标以高价,随便卖了人去?岂不轻佻?况且说我们家铺子里拿了这个大做文章,是哗众取宠,有伤厚道。”

    探春闻言很是不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过卖些针线,补贴家生,理应被嘉为贤淑之举,哪里轻佻了?便是连我也看不过。姐姐家的铺子正是急人之困,怎的有伤厚道了?”

    宝钗望着探春,心中忍不住很是欣慰。或许探春自己还没意识到,其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也不知道是姚静所说的什么蝴蝶效应,抑或是众人皆见自己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赚了上万两银子,所谓的财帛动人心,因而心思也活络了,倒比从前更加灵活了?

    前世的时候,探春虽是务实,却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主动提出不为贾家面子苦撑,削减大观园逐项用度,又将园中竹林、花草、田地逐一包给底下的下人们;她肯变着法子为宝玉做几双极尽精巧奢华之能事的鞋子,却不愿如她亲娘赵姨娘言语里唠叨的那样,同样做一双鞋子给她亲弟弟贾环穿。

    只因凡事有个分别。宝玉是王夫人嫡子,是她需要讨好和感激的对象。贾环虽是她亲弟弟,却自有丫鬟屋里人一大堆,她又不是丫鬟,为贾环做鞋子不是她份内之事。

    和从前相比,探春显得更随性,更豁达了。宝钗前世里固然恪守规矩,但在意识到恪守规矩非但没能保全女儿家的性命,反而是作茧自缚、作法自毙之后,这辈子却也随性了许多,故而很是欣赏探春这样的变化。

    “正是呢。这针线活却也有分别的。又不一定是荷包、汗巾子等私密之物,打个别致些的络子,绣个精巧点的绣屏,又哪里犯了忌讳了?”宝钗半是赞同,半是提点,“更何况,便纵是荷包、汗巾等物,也有外头的绣娘专程靠绣这个,养活一大家子吃饭的。却哪里轻佻了?行事但求无愧本心即可。又有谁没个急困的时候?何况我们这种店铺,自是知道好歹,难道还会把寄卖人的名讳张扬了出去?”

    探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心中却已是有了主张,遂把此事掩过不提,两人复又开口聊些别的。不多时走过了蜂腰桥,迎面看见黛玉同宝玉从旁边走了过来,四人相视一笑,结伴同行。

    到了贾母处,坐着说了一会子话,就调开桌椅,安设杯盘,娘儿们一大起子人齐齐坐着吃了中饭,饭后早各有丫鬟托着小茶盘送上漱口的茶来,都忙着漱了口,服侍着洗过了手,又捧上饮的茶来。

    其时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凤姐、李纨等都在房中,一起子人都凑趣说闲话。王夫人说起过几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贾母就问了一回寿礼可曾筹备妥当,都哪些人去。凤姐忙回说妥当了,一时又将话题引了来去,不知不觉说起茶叶来,凤姐见黛玉也在,遂笑着问道:“今个送你的那两小瓶上用的茶叶,可曾看到了。若是好吃时,只管问我要。”

    黛玉忙笑回道:“我正要打发个人过来谢你的。巴巴的送什么茶叶来,难为你想着。”

    凤姐见贾母在一旁听得高兴,故意作了个怪脸,一边摆手,一边愁眉苦脸道:“谢不得,谢不得的!只因烦你帮忙,这却是答谢之礼。若是再谢的话,我却又从哪里来寻这许多茶叶送你?”

    因她语调甚是诙谐,贾母先掌不住笑了起来。底下人也都凑趣跟着笑。贾母一边笑一边指着凤姐说道:“把你个猴儿给精的。还是个做嫂子的呢。难道你妹妹不帮你做事,你就不给她茶叶吃了不成?”

    凤姐故意装作一副受气的样子道:“老太太既是这般发话了,我也就顾不上许多了。以后我也不敢请妹妹做事了,倒是把自己的那份茶叶匀出来请妹妹吃了,只怕老太太才不怪我呢。”

    她一贯如此说笑,众人自是不会信以为真,都只管附和着笑而已。

    凤姐见众人笑够了,忽然又向黛玉说道:“既是这么着,索性你就给我们家做媳妇,岂不是两全其美?从此我也不必送茶叶烦你办事了,都是自家人,还不是怎么方便怎么使唤?”

    她这话仍是以诙谐的语调说出,房中的气氛却渐渐沉寂起来。

    贾母笑眯眯只管喝茶,仿佛没听见一般。其他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说话。宝玉看了一眼黛玉,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黛玉却是窘的脸上发红,欲要不言语时,又恐宝钗多心,勉强笑着说道:“都听听看,这算计的。只不过算计的过了头,却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了。”

    凤姐仍笑道;“你放心,老太太看着呢。我怎么敢算计你。若你果真做了我们家媳妇儿,茶叶什么的自不必说,自是应有尽有的上等份儿,又有这样的老祖宗,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妯娌,这样的小姑子,岂不是妙哉?”又复指着宝玉道:“你看看这人品,这门第,这根基,这家私,究竟哪点配不上?莫非还辱没了你不成?”

    房中更是一片静寂。如果说先前之言,还有人认定不过是诙谐的玩笑。如今王熙凤这般说,众人可都看出些端倪来了。纵使不算是郑重其事的提起,却也担得上试探二字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在座,此时脸已经沉得能滴下水来了,因王熙凤毕竟是以说笑的口吻说出,又不好认真跟她争持。贾母却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没事人模样。

    黛玉窘得不行,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来,突然间用帕子掩住脸,夺门而出。

    宝钗心痛得很,欲要追出门时,只觉得不妥,已经起身,却硬生生顿住身形,就听见贾母慢条斯理说道:“凤丫头,你这话有些过了。虽是玩笑话,可小孩子家家的脸皮嫩,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你让林丫头脸上怎么过意的去?宝玉,还不快去劝劝你妹妹,顺便也替你凤姐姐陪个不是。”

    王熙凤也在一边看着宝玉,讪讪的笑,连连点头。

    宝玉本来就想着要追出去安慰黛玉了,此时得了贾母的话,更是精神一振,忙应了声,跟在黛玉身后追了出去。

    宝钗望着宝玉追出去的身影出神,心中百味杂陈,却自知没有立场说什么。遂复又坐下,刚回神,就听得贾母笑着问薛姨妈道:“今日我听说你们家宝丫头大喜了?”

    薛姨妈面色难看,心中知道贾府在自己家中安插了耳目,却勉强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倒有几分听不懂了。宝丫头那性子,古古怪怪的,哪里有什么喜事?”

    贾母就又饮了一口茶,笑眯眯说道:“锦乡伯家的公子去府上为宝丫头提亲,难道不是喜事?”

    薛姨妈脸色更难看了,就听得贾母继续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宝丫头已经是及笄的年龄了,又出落得花朵一般,人品又好,又精明能干。我常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方配得上她呢。想不到果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便有识宝人上门了。不瞒你说,锦乡伯家从前我们也是常走动的。现在虽不大来往了,他家公子我却是知道的,实在是个妥当人。”

第99章() 
其实贾母这一番话,固然有当众挤兑薛姨妈,嘲笑王夫人枉费一番心机的意思,但言语里确也有公允之处。

    倘若薛姨妈肯静下心来细想,说不定也能体味这一番话里的弦外之音,做出对自家女儿、甚至是薛家更好的选择。

    但是此时薛姨妈满脑子都在想着贾母往她院子里安插了耳目,只觉得贾母当众提起宝钗亲事,让王夫人和自己下不来台,心中恼怒不已,又担心王夫人因为这个迁怒到自己头上,正是一颗心乱糟糟一团,哪里肯把事情往好处想?

    此时薛姨妈见周围一干人都拿眼睛看自己,慌忙向姐姐王夫人表忠心,勉强笑着说道:“这倒是奇了,老太太连宝丫头被人提亲的事情都晓得,如何不晓得那官媒说话不检点,言语里冲撞了我们薛家先祖。若是冲撞了别人倒也没什么,可是这般却是有些过了。没奈何,我叫人打了她一顿,赶出门去了。难道是那背地里嚼舌头传话的人顾前不顾后,只顾着热闹,这般要紧的事却未曾传出来?”

    她只顾着表忠心了,一副理直气壮、本该如此的神情,却不知道旁人听到这这话,心中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古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三姑六婆又是小鬼中的小鬼,出了名的不能得罪。更何况京城地界又不比南边,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大街上的乞丐,还能同王公大臣攀亲带故呢,更何况这些天生伶俐、凭了舌头搬弄是非的官媒们?故连贾家这等府上出了娘娘、正炙手可热的人家,见官媒上门也要好茶好饭款待着的,生怕连累了儿女们的亲事,却不料薛姨妈这般糊涂,竟敢打官媒一顿!

    当下连王夫人都顾不上跟贾母婆媳争风了,忙问道:“妹妹你果真把那官媒打了一顿?这事却是你太毛躁了,那官媒怎是能随便打得的?若你事先问问我,断不至如此!”

    王熙凤也站起来笑着道:“太太何必惊慌?纵使姨太太行止稍有差池,也不过是派个人去说和说和,再随便赏几两银子的不是。咱们家岂是那些寻常人家可比的?”

    李纨听着薛姨妈和贾母等人论及“亲事“二字,见席间探春等众姐妹都是低着头红着脸的,知道她们毕竟年纪小脸皮薄,姑娘家不好轻易说“亲事”二字,又见薛姨妈和贾母都是动了真怒的,就不想赶这趟浑水,当下向诸位姑娘们使了个眼色,迎春探春她们都会意,随着李纨退了出来。

    宝钗原有几分不放心薛姨妈的,但场面尴尬至此,毕竟也不好多呆,心中长叹一声,跟着迎春探春她们一起走了出来。

    这时贾母却有些生气,摇头向王熙凤说道:“你毕竟年纪小,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利害。那些做官媒的,无论男女,哪个又是好相与的?若是旁人,倒是罢了,开罪了他们,日后咱们家的姑娘们说人家时候,他们在旁边胡乱说几句闲话,可是如何得了?”

    薛姨妈见她们都这般慌张,心中就有几分不是滋味,也开始惊惧起来,面上却犹自嘴硬:“难道那官媒冲撞了我们薛家先祖,竟然要我们赔不是不成?我却不明白这个理!”

    贾母淡淡说道:“想来姨太太早年顺风顺水,又在金陵住久了,故而一时不明白也是有的。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凤丫头,你且去和琏儿说了,要他设法抹平了此事,若是缺什么的,只管来跟我说。“

    王熙凤忙应了一声,薛姨妈却细细品味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贾母要从体己钱里拿银子出来办事了。她一向以薛家百万巨富为荣,自然不肯在此时落人话柄,当下也只得咬牙忍痛说道:“哪里有老太太出面的道理。这事既是因我而起,这时又怎好置身事外?凤丫头,你只管来寻我便是。”她一想到要花费几百几千两银子,不由得心里肉痛得厉害。

    王熙凤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忙笑了一声答应了。贾母眯着眼只管喝茶,却不再多说一句话。又过了一会子,贾母含糊着道:“我也乏了。你们自去吧。”众人知道她年纪大的人精神不济,也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王夫人铁青着脸,将薛姨妈带至自己的上房,见四下无人时劈头盖脑好一顿斥责,不过是埋怨她不该得罪官媒、又疑惑韩家从何处得知宝钗其人。

    薛姨妈原本从小就有几分懦弱没主张,不比王夫人直爽,此时更是被唬的一句话不敢说,被她追问的急了,才吞吞吐吐说道:“我哪里知道这个。姐姐你不是不知道,宝丫头脾气古怪得很,又是一个主意大的。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别是私自见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王夫人闻言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训她道:“这难道是当亲娘的应该说出来的话?纵然自己亲女儿有了过失,你也只好藏着掖着,替她掩饰,怎好说出来?更何况宝钗那孩子,一向平和稳重,恪守礼仪,就算日日往外跑也只是为了你们家铺子上的事,哪里会私自见什么人?这阖府的人都在羡慕你有个好女儿,既懂事又能干,谁想你这般不待见她,总逢人说她不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无非是因女儿大了,有主意了,就浑身不自在,想打压打压她,是不是?可是你也要想一想,这里是我家,宝丫头是我一眼就相中了的儿媳妇,你说她不好时,我的脸面又往哪里搁?有些人更好趁机说话了。”

    薛姨妈心中本是因为宝钗赚钱上太过能干,又不肯事事听从自己这个做娘亲的安排,心中颇不自在,故向人说起宝钗来,竟是抱怨多,赞誉少。如今被王夫人说了一顿,心中却仍老大不以为然,只是王夫人一向强势惯了,不好跟她争辩,故而一味支吾着。

    王夫人顿了一顿却自言自语道:“宝钗是从何处跟着什么锦乡伯家的公子结识的?倒是一桩奇事了。想了想去,别是在王府上认识的罢,亏这孩子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都没有透露风声。”

    这般仔细想,心中却有几分不喜。但凡做公婆的,就没有喜欢自家儿媳结识外男的,不管青红咋白,一律认为是举止轻佻,招蜂引蝶。金玉良缘虽尚未成功,然在王夫人心目中,早拿宝钗当自家儿媳一般看待了。听说有别的人家来求亲,难免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情弊。只不过这样怀疑的想法,也不好在薛姨妈面前细说,生怕她听风就是雨,反而误了大事。

    薛姨妈又和王夫人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出来,却也不忙着回家,只一路走进大观园,径直往蘅芜苑方向而去。见了宝钗,只管摆出母亲的谱来,先是盘问锦乡伯韩家的事情,宝钗自然是一脸莫名其妙,实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薛姨妈见状,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些,却越发做出一副哭天抢地的神情:“你父亲去的早,咱们娘们儿孤儿寡母的,比旁人难免多许多闲话。你本该拿出深闺小姐的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这却整日里往外头跑,也怨不得旁人说闲话。”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拭泪。

    宝钗见她拭了半日,眼角连湿都未曾湿,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气,仔细想来,却又有几分疲惫。认真讲起来,薛姨妈这遇到事情就抹眼泪的习惯,却已是有好几年了。起初宝钗心疼母亲,尚惶恐不安,事事三省己身,唯恐有行止差池之处,连累了母亲去。这般几年下来,却已经是渐渐习以为常了。更何况是如今,想起薛姨妈前世今生待自家女儿的种种,却是有几分心冷心累,竟是由着她哭泣去,并不做声。

    薛姨妈等了半天却不见宝钗表态,心中失望难免,却也只得停了下来。这时宝钗方亲自捧了一盏茶奉于薛姨妈,慢慢说道:“母亲难道忘了,当日里是哥哥的铺子里账本看不过来,母亲催着我日日出门看账,我当时便说怕人说闲话,母亲是如何劝我的?我虽是日里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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