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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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3期-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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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从来也不缺少欢笑
  
  眼珠一抡,满天都是带哨的鸽子
  人一笑,嘴角往上翘起
  声音就张开双臂
  一块巧克力从嘴到胃的程序
  面部的幸福是鼻子到大脑的距离
  一个祝愿从熄灯到梦的距离
  四年光阴从报到到毕业证的距离——
  这段距离是需要用脚来丈量的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不知
  发生在什么年代。但
  那大学在哪里却是一定的
  在核桃林有白杨树还要有
  漂亮的女同学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在一栋
  旧式公寓里,没有电话,没有手机
  只有一台17寸黑白电视和一个
  长把手电筒,那是他们八个人
  起夜时不落的太阳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男女生
  同区不同楼,找女生的唯一途径
  是在窗下扯破嗓子高喊那个美丽
  的名字,换来女孩子姗姗脚步,如果
  运气好的话得到的将是一盆
  作自由落体运动的洗脚水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是和一群
  像他一样的热血青年一起度过的
  他们会由于饭价太高而罢课,也会
  因为汉语老师的普通话太差而逃学
  和几个抢球场的高个子愤青
  用不打不相识的方法结成好朋友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中的课程是丰富
  有趣的,教流体力学的爷爷有一头
  爱因斯坦式的狂草白发,讲高数的
  阿姨每节课前都会讲一个只能把自己
  逗乐的笑话来暖场,而从未摸过电脑的
  女生因为用basic语言编出的程序兴奋不已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应该有一辆永久
  或凤凰的二八车,不要新,要旧点的
  每天都骑上它,带着女朋友穿梭于校园的各
    个角落,
  或者闯过校外的一个个红绿灯
  只为了买一根特好吃的冰棒。那个时候万鹏
  肯定是穿着白色的衬衫,跨一个军绿的书包
  
  我们离北京有多远
  
  在秘晓荔提出这个著名的论题之前
  大家确实还没有考虑过
  
  这是不用求证的嘛,我们本来就
  生活在北京嘛
  sorry,我们假如只在它的地理
  概念上纠缠不清,就把问题浅表化了
  哲学,不,玄学命题
  但它同时又是现实问题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秘晓荔想起渤海湾
  她见过的那七八只海鸟,说着天津话
  辽阔海面,有些荡荡空空
  为迎接北京的风沙,她早早备齐了
  润唇膏和眼霜
  
  “梆子井”,离天安门十五公里
  你干脆说一万五千米、四万五千尺得了
  心灵的距离是天下最远的距离
  瞧瞧,这话还有点儿意思
  如果我们不曾深入到生活的具体部位
  我们就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
  
  比如在流水线上作业,比如在芳草地小学
  教书,比如驾驶大一路公共汽车
  
  是的,不仅北京遥远,哪里都遥远
  还没学会劳动的人总是赤手空拳
  但是慢慢会近一些的
  
  但是世界,不知道你是否
  像当年接纳我一样——对付这些孩子
  
  文学创作的加减法
  
  我跟大家说过,文学创作
  常常遇到加减法问题。比如吴承恩
  写《西游记》。唐僧去西天取经
  类乎孔子做学问,但他为什么只带了三个徒弟
  我们想啊,三藏假如带领
  别说三千,他只带七十二个学生向西
  呼啸而去,情景如何?文静和她的
  同学们哈哈大笑
  
  在这里,吴承恩已经作了减法
  唐僧作为主人公,先要确立
  但他不会武功,骑了马平安来去又太平淡
  加上妖精一群,非把唐僧炖成红烧肉不可
  加一个孙猴子,解决了问题也热闹了不少
  
  而他们二人过于正派,缺不得一位猪八戒
  ——最合乎近日大众审美趣味的角色——
  吃肉娶妻什么都热爱,和唐僧孙猴形成对照
  
  沙僧是平庸人物的代表,大家共同
  和层出不穷的妖怪作斗争
  加上一些神仙,在危急时刻出现
  对了,像刚才文静提到的——
  加上了齐天大圣的本领有限
  
  加上作者的想象力、故事的左缠右绕
  结构、文字,丰富的知识大功告成
  不知我这抛砖引玉的一番引导
  是说对了两条还是讲错了三条
  总之增删人物需根据主题需要
  率性而为胡涂乱抹修为不高
  一半学生皱眉头一半学生乐陶陶
  手舞足蹈
  
  课后,文静交上一篇作文,题为
  “《西游记外传》之蜘蛛精”
  对几个妖精颇有溢美之词。写得甚好


我记住了那个春天(九首)
■  阳 飏
  纪 念
  
  除夕之夜
  我在楼下十字路口
  给父亲烧了些纸钱
  儿子陪着我
  个头一米七八的儿子
  这一刻突然使我感到老了
  我对儿子说——
  以后我死了,逢年过节不用烧纸钱,只在心里
    想想就行了
  儿子默不作声
  更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纪念
  这话我说给自己,也说给儿子
  儿子默不作声
  十八岁的儿子,还不懂死亡
  以及死亡留下的重量
  
  我和儿子回家
  横穿马路的时候
  他搂了一下我的肩膀
  
  大马车
  
  三匹马拉的马车
  真大
  比小胖离婚的父母重新团结在一起
  还要大
  那么大的马车
  从黄河的冰上
  轱辘轱辘就过去了
  马车旁边跑着一匹小马驹
  像是去上幼儿园
  
  释  梦
  
  昨天夜里我梦见了鱼
  一尾大鱼
  能把一条河水拉走吗
  要不然就拉成断流
  断流不好
  那么无非是
  把上游拉成下游
  下游大片大片的油菜开花了
  像是等着兑换现钞的黄金一
  如果这便是幸福
  那我现在就挥霍
  
  六行半诗
  
  当我又一次想起你——
  一列蒸汽火车正呜叫着穿过我身体
  的隧洞
  只是我后悔打开了车窗
  被一粒煤尘迷了眼睛
  从此以后一想起你
  就会情不自禁地去揉眼睛
  
  别亮灯
  
  因为你
  这世界上多开的那扇门
  才为我虚掩着
  别亮灯,别说话
  因为你
  我的一生已经多了
  再多一点点
  我都害怕承受不起
  借助黑暗的力量
  让我
   把那扇虚掩的门
  关上
  
  假  设
  
  如果现在没有你
  我会不会像块橡皮
  把曾经的快乐仔仔细细擦去
  把曾经的孤寂仔仔细细擦去
  
  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犯下的错误
  为了改正错误
  我必须活得像块橡皮
  
  额济纳
  
  两个老朋友
  互相看了看
  因为这一会儿没有风吹
  没有风吹的朋友
  忽然就陌生了
  然后握握手
  像是交换了一下手心里的沙孑
  
  一枚戒指
  
  把我身体里的金子拿走
  如果没有金子呢
  那就把我身体里的银子或者月光拿走。
  打一枚戒指
  再把我身体里的铁拿走
  打一颗生活中有用的钉子
  干脆,把我身体里的磷拿走
  划一根火柴
  嚓——
  亮光中我寻找着
  钙呢?霜呢?还有盐呢?
  还有——剩下的全是黑暗了
  黑暗中
  我把一枚戒指套在你的手上
  我只想请求你
  把你的黑发飘散在黑暗之外
  
  我的60年代
  
  排队买萝卜,排队买豆腐,排队……
  反正见队先排上,然后再问卖什么的
  至于排队上厕所,那是孩子们的恶作剧
  不拉屎也蹲着坑
  让提着裤子的大人们想骂想跳
  排队上学排队放学
  排队去看黑白电影,那次坐在银幕背面,总想
    笑
  别别扭扭的演员,就像是我生字本上别别扭扭
    的错字
  最大的错是全中国的人都排着队上街去游行
  那天我游行回来不见了父亲
  说是去了五七干校
  当了羊倌的父亲给一只只羊都起了名字
  那只大角弯弯的头羊叫丫——丫丫,像是一个
    女孩子的小名
  后来才知道,谐音就是——家
  想家的父亲熬过了60年代没有熬过70年代
  吃不上白糖,黑糖也说真甜真甜的父亲啊
  是以这样一篇被我记忆下来的文章标题结束
    的: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6月8日纪事(外二首)
■  刘立云
  我怎么能看见肋条间的那片阴影
  但我能看见身体里的那两片
  肥厚的树叶,在惊恐地抽搐和颤动
  正忍受着一场一再升高的火焰
  就像一座泡软的堤坝,在风雨中摇晃
  正忍受着一场超越警戒的洪水
  
  请别靠近我!请别打开我的口腔
  让我发出狼一样的吼叫,把飞沫
  溅在你的脸上和身上;请你就站在
  那面玻璃墙后面,远远地看我
  然后用那只机械的眼睛,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照彻我的五脏六腑
  
  而现在我多么无助,走过这道门
  天空便迅速黑了下来,如一卷书
  被匆忙掩住高潮和尾声;现在一座城市
  都在咳嗽,窗外救护车司机的一只脚
  
  将随时踩在离合器上;走过这道门
  你说我将成为命运的第几只羔羊?
  
  “那么多的纹理!……”头上的灯
  终于亮了,我终于看见你摘下凝满雾水
  的防护镜,和厚达64层的口罩
  接着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快感谢
  你的肺吧!你又说:那么多的纹理
  那么纵横交错,这可是被烟熏的
  
  啊啊,向我的肺致敬!我那烟熏火燎
  的两片肺啊,我那吐尽我身体里的废气
  即使在38度烈火中,仍然像共产党员
  那样铁骨铮铮的两扇生命的大门啊
  当我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当我望着
  万家灯火,真想为你大声哭了出来
  
  牙  齿
  
  牙床燃起一场大火,我捂着肿胀的
  腮帮子,痛苦地向医院跑去
  沿路上我在想——
  牙在痛,是不是牙在哭?
  
  坐诊的是位女医生,她把大半张脸
  深埋在口罩里,两只好看的眼睛
  像刀子一样明亮和锋利——这让我
  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是啄木鸟
  她是不是刚刚从森林里飞来的?
  
  “张嘴,张嘴!”话音还未落
  我的嘴已被铁撬开,像撬开一扇磨盘
  这时我看见她那双好看的眼睛
  粲然一亮,放射出职业的光芒
  接着传来敲打的声音,摇晃的声音
  和钻探的声音,但我那颗牙
  却岿然不动,并在大声地呼喊
  
  这当然难不倒女医生,难不倒
  在她手里轰轰作响的风钻
  当我那排牙齿被钻开两道缝之后
  当我流出更多的口水和血水
  
  之后,她开始动用我父亲
  对付一棵枯树蔸的方式,把钳子
  镊子,还有橡皮小锤子,一齐
  伸进我的口腔,反复挖掘
  (我想天啦,我尊敬的姐姐
  如果我那颗牙齿再不动摇
  你是否还要动用起重机呢?)
  
  当啷一声,那颗牙终于被拔出来了
  落在雪白的搪瓷盘里,一劈两半
  我探头一看,我这颗可怜的牙齿啊
  它就像一块被河水浸泡的卵石
  浑身缠满苔丝和水草……
  
  当我捂着腮帮子回家的时候
  沿路上回想起两年前去过的楼兰
  那是一座古城,一座被两千年的
  风沙,反复掩埋和腐蚀的城市
  当时我们在它裸露的城基上
  用手拼命地挖,拼命地挖
  想挖出前人的脚迹
  
  和遗物,但我们最后挖出的
  却是几枚被风沙漂白的牙齿
  
  我想那颗刚刚拔掉的牙齿
  它在我48岁这年愤然离去
  是不是拒绝和我一道腐朽?
  
  重  量
  
  假如我落在草丛里
  能不能像露珠那般轻盈
  假如我落在高山上
  能不能像岩石那般沉重
  假如我落在大海里呢
  假如我是一滴水,一滴
  小小的透明的雨水
  落在大海里,你能不能称出
  一座大海的重量?
  
  ——事情就这么简单
  当我和青草连在一起
  
  当我和高山连在一起
  当我在茫茫大海中
  和小小的一滴水连在一起
  我几乎每天都在掂量
  当我悄然落下,我到底应该
  是怎样的轻,和怎样的重


铁匠铺
■  远 人
  从那里我捡来
  一块铁片的尖叫
  
  它在旁边的铺子里
  一把粗大的火钳中间
  水在滚烫里翻涌
  那铁片,在浸下去的瞬间
  发出来痛苦的尖叫
  
  我的喉咙
  变得极不舒服
  像药片上的糖衣
  在舌尖融化
  它突出而坚硬的滋味
  顺着喉管往下滑去
  
  ——它怎么啦?
  它要变成个什么样子?
  惨白色的热气
  缓慢地朝上延伸
  像颤抖的、弓着的背脊
  任何时候都不稳住自己
  企图适应每一种变化
  
  或许值得一试:像那铁片
  在滚水里再一次强调
  运出喉咙的欲望
  通红,赤裸
  使烧开的水
  翻滚得更加厉害!
  
  它要变成个什么样子?
  某种已近在咫尺的东西
  不知是可怕的,还是敬畏的……
  
  
    2001.3.3.夜
  
  惩  罚
  
    ——关于父亲
  
  你用锤子
  敲碎那只玻璃杯。
  我用六岁的眼睛,
  恐惧地看着你。
  
  所有的家具
  静止下来。
  为什么有那么多脸,
  在桌子上晃动,挂满哀伤?
  
  不用多久,
  房子就会漂移:
  永不后悔的沼泽地上,
  一个又一个发疯的椭圆,
  
  吸干了形象。
  我恐惧地看着你,
  像看着凹进墙壁的钉子,
  不再被挖掘出来。
  
  你从我身边走过,
  地板踩得像要破裂。
  马上要黑下来的天,
  笼罩在我的脸上。
  
  噢,去年你还带着我,
  走向越来越深的河谷。
  所有的树枝和草棍,
  浮游在心爱的泥沼。
  
  但你把手松开,离我
  越来越远,我在变黑的水中,
  突然喊起你的名字,仿佛
  恐惧又一次突然来临。
  
  整条拆毁的大街
  
  我喜欢这条大街正在拆毁时的样子,
  那些推垮一半的房屋,要是从远处去看,
  像是刚刚从战争里解放出来。
  你知道战争,它把所有的秩序摧毁,
  坚定而不顾一切,你知道我恨的
  就是秩序,它和动物园的围栏
  没有任何区别,人在秩序里活着,
  就和动物在动物园里活着一样,
  我这样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但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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