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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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废墟-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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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其言。”接着他又说:“莫桐你知道‘人’字是怎么写的吗?”他边说边比画:“这一撇一捺两个笔画,按良好的主观愿望去解释,就是互相掺扶的意思。其实更深层的就是这种掺扶,就是互相借力,你借我一把力,我借你一把力,相互扶持。确保双方能立足于世上,不会跌倒爬不起来。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现实,对于你借不上力的人,你大可弃之,反之你如果于对方无用,对方也是如此的对待你。对于双方都借得上力的人来说,无论你们两人之间是多么的彼此厌恶,都不会因此互相抛弃,因为这是生存之道。”

莫桐象一只小鱼般轻微的合动着嘴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父亲,他只是一个劲的点点头。父亲的话太深邃了,不是他可以马上消化得了。胡自牧压低声调说:“爸爸可能这段时间都不去上班了,爸爸请假休息一是为了陪下你妈妈,二爸爸也觉得真的是很累。所以你以后在报社要多机灵,该严肃时就当严肃,该轻松时就轻松。你是个毛孩子,有时说俏皮话,就算是不雅,也不会有人嗔怪,反而会活跃周边人的气氛。不要老是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虽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也会让自己不合群体你知道吗?”

莫桐应道:“我晓得了。”

胡自牧觉得这次和儿子聊得也够多了,这番良苦用心,他很希望儿子能体会进去,于是他就将莫桐打发了出去。

编辑室里,韩有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费神的理着眼前一堆文件。口中念叨着:“奇怪。这段时间怎么不见那小荷投稿来着了。”

莫子琪应他:“我还说你这人奇怪呢,人家投不投稿关你什么事,瞧你那副热心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小荷是你的什么人呢。”韩有为没有理会他,只是说:“莫不是这阵子他出门去了吗?”这时,庄老站在门外的走道上,向莫子琪招呼说:“老莫头,老莫头,你出来下。”莫子琪就出去了。

编辑室里,贾奉贤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外面去了,只剩空位子一个留下在那里。莫桐方才一直紧绷着耳朵听韩有为和莫子琪的对话,此刻编辑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又听到韩有为说:“投稿毫无节奏,这不象是爱好文学的人所为。”他就应道:“诗要有感而发,才能做得出来。如果硬是死板板的去爬格子,求数量,恐怕也出不了大作。”

韩有为‘噫’了声,目光投向莫桐问:“这话怎么讲?”

莫桐见此时也无旁人,便少了些许拘束。清声说:“写诗需要灵感,而灵感却又是虚无缥缈得很,它来得突然,去得迅忽,毫无征兆。惟有诗者自己能在电闪石光的瞬间捉住它,领悟它,提炼它。极其无意间,便可得到惊天地泣贵神的佳作佳句。如果诗者毫无灵感,脑子里糟蒙蒙的一片,却要强求他的产量。那么固然他可以做到,他可以运用他所娴熟的文法技巧,堆切一些华丽的辞藻,排仗工整些,就可以完成一篇文章,但那是庸文而已。”

韩有为好象是刚认识莫桐一般,将他浑身上下重新的打量了又打量:“那怎么样才能产生灵感?”

莫桐这时已将自己全心身的整合进小荷的角色中去了,他沉湎在这个角色的感觉里:“或是极厄的环境中,或是极畅意的境界中,总之它需要在两个极端的颠峰中摇摆。”

韩有为半信半疑:“真的是这样吗?你可以说说看有什么例子可以论证。”

莫桐说:“比如说两个最典型的人。一个是李白终生都在写快诗。一个是杜甫终生都在写忧诗。原因是一个人大部分活在畅意的心境中,一个人大部分活在厄劣磨难的心境里。中间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南朝的江淹早年仕途不顺,却能妙笔生花。后来仕途顺坦了,锦衣玉食了,却反而江郎才尽……”两个人,一老一少,津津有味的彼此一问一答。

那边会议室里却围坐着三个人,依次是贾奉贤、庄老、莫子琪他们如捧珍宝似的看着一份通知书。良久,贾奉贤说了句:“还是有点大板子重重拿起,轻轻落落下的味道。”庄老则说:“虽说如此,但也至少让胡自牧灰头土脸的了。”莫子琪讪笑着搭腔说:“这次、这次我们的心血也总算没有白费。”

‘哼’贾奉贤鼻子里哼了声:“你还说呢,老莫当初你是怎么打退堂鼓,搞得我差点灰心了,还好庄老敢站出来支一块天。”莫子琪涎着老脸说:“我……我……这人就是胆子小了点嘛。”说着他不由得从心底里恼起韩有为来,要不是他当初故作聪明的话,今天自己那会受到贾奉贤的奚落。庄老说:“这份通知还是很顾全胡自牧的脸面,就是让咱们办公室里面几个人知道。”

贾奉贤才不管这些,他在乎他终于可以掌控印刷厂了。这样他的副社长才当得名副其实,一下子他握住了一百来号人的饭碗,他感到有点君临天下的优越感。他清咳了下嗓子说:“算了、算了、杀人也只不过头点地,胡自牧也晓得识趣,懂得自己请假回避,这下也省得大家见面都尴尬。”莫子琪觉得应有所表现下就说:“虽说是种缺席的审判,但他的儿子还在这里,我们还是可以制造些舆论,让他的儿子带回家转告给他,给他一个威慑,他以后也不敢怎么打击报复我们了。”

贾奉贤心里很是鄙夷,莫子琪这个主意。但他也懒得说出,反正多一个站在自己这边摇旗呐喊,总是好的。三人志得意满的回到编辑室,莫子琪扬扬手中的通知书对韩有为说:“老韩头,你看一样新鲜的东西。”韩有为信手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将这份通知压在桌上说:“原来如此。”莫子琪干笑下说:“这事情嘛,也怨不得别的什么,总之是自己的不对嘛。”庄老白了他一眼说:“你讲那个干嘛,真是的。”

莫桐见他们说话神色蹊跷,就不由得多往韩有为的桌上看了几眼,莫子琪看见了就问:“莫桐你爸爸请假是生病了吗?”莫桐如实的回答说:“我爸爸说他累了,很想休息一段时间。”莫子琪哦、哦、连声,莫桐就问:“莫伯伯你有什么事情吗?”莫子琪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就是一份通知书嘛。”说着他的头朝那桌子一歪,莫桐会过意就走过去拿起一看,他怔住了,只见通知书上竟是什么警告,什么处分的。被处分的人赫然是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呢。莫桐心惊肉跳的拿着那份通知,他抬起眼神向编辑室里的众人咨询,却只见一道道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而且这些目光都是火辣辣的。等他的眼神与那些眼光正对时,那些火辣的眼光又都忽啦的一下子消散了。

这时韩有为说:“莫桐没事的,这不关你小孩子的事情,而且你爸爸可能已经知道了。”韩有为的话提醒了还在发愣的莫桐,他退步回到自己的位子里,他偷偷的用眼角瞥了下众人,他发现此时大家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除了偶尔的翻书写字声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寂静,静得有点可怕。他乱哄哄的心中只折射出一点意识,原来父亲受了处分;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是件严重的事情,不知道父亲是否确切知晓。刚才韩有为说的‘可能’也是推测的说法,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想起平时父亲总是要他留心报社里的人和事,可是他睁大眼睛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形来。现在可好,终于让他给摊上了这么一件大事情。他极想立刻就奔回家,向父亲汇报这件事情,可是这件事偏偏又是件坏事情。他不安烦躁的等着时间的过去,可是今天的大挂钟似乎是在有意的捉弄他,象哑了似的迟迟没有响起下班的钟声,他攥紧手中的笔,暗中估摸着大挂钟的指针转动的速度,口中默数着一下二下三下……

终于熬到下班,莫桐一路小跑回到家里。看见父亲在看报纸,母亲在一边织毛衣。他掏出那通知,很急促的说:“爸爸今天社里发了一份关于你的通知。”胡自牧眉头一跳,他敏锐的意识到是什么,他接过那通知看都不看藏在口袋里说:“莫桐社里的事,你不要理会太多,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出差错就行了。”莫桐有些意外,父亲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本来他还以为父亲就算是不发怒,也会板着脸的。看来是自己庸人自扰了,他这么一想整个人就象卸了下重担般的轻松起来。

他问:“妈妈昭儿呢?”张曼文告诉他,昭儿在房间里看书。莫桐临走时发现母亲的眼睛红红的,这不由让他心生疑云,但他还是赶紧走了事,方才在报社自我折腾的恶感还不时的掠上心头,他不想再惹上大人们的是非了,那不干他的事情。于是他到了昭儿的屋里,看见她捧着本书,微蹙着眉,浑然忘我的在看。莫桐开口问:“你在看什么书?”昭儿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她放下书本说:“你进来非得象是个鬼一样吗?”莫桐说:“我哪象鬼了,分明是你这个小傻瓜,捧这本天书看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出了窍。”

昭儿笑了说:“我那是在看天书,我是在你给我的高中教科书。”莫桐问:“你没事看这个劳什子的破书干吗?”昭儿说:“什么叫破书,这里里面可都是有用的知识,我这时花点时间读它,到时候我有机会再读书了,就可以省不少精力。”莫桐紧挨着她坐下,昭儿说:“方才我在看韩愈的《师说》,那里的文言文的虚词,看得我头脑都发涨,还是理会不了它的意思。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可以给我解疑释惑。”

莫桐说:“我可不敢保证懂,你先说几段我听听”

昭儿诵读:“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其出人也远矣,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乎。这三句里面的三个‘其’字理解为白话,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莫桐略想了下说:“这‘其’字是人称代词,可以在文中作主语、作定语、亦可作宾语,你所说的第一句中的‘其’字应是主语,可译为‘他’。第二句也作主语,但要依着文意译为‘他们’。第三句第一个‘其’字是作宾语,译为‘他们’。第二个‘其’字是定语,译为‘他们的’。”

昭儿经他这一讲解,心中豁然明白。她开心的说:“谁讲你不会读书,就看你解释古文就解释得这么的精辟嘛。”

不知道为什么,昭儿的夸奖就象是一只毛毛虫爬过莫桐的心头,让他很不舒坦。他拂袖站起,几乎是用恶狠狠的口气说:“抱歉我就是不会读书。”昭儿见他这副模样就说:“你学业不好,大可不必烦心。你可以继续学啊,哪一方面不好就补习哪一方面。”莫桐很讨厌这个话题,不想昭儿却老是缠在这个话题上。他说:“读那么多书干吗?又不能当饭吃。”昭儿说:“怎么会没有用,现在是讲知识的年代,你多读了书就多长了见识,以后你想做什么事业,都会受用不尽。”

莫桐冷笑说:“原来你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你不免功利心太重了吧!”

昭儿说:“就算不为这些,可多读书又有什么坏处呢。”

莫桐把脚一跺气鼓鼓的说:“我就是不喜欢读书,我就是讨厌读书,什么狗屁的教科书都是为那些有心树人者钦定的八股文。他们早就给他们选的文章定好了性质,定好了主题,定好了思想,容不得你有半点的异议。还有什么数学无非就是一、二、三?干嘛要好端端的分出个有理数和无理数,那无理数外还有什么鸟的正无理,鸟负无理。还有什么有限小数,无限小数。我的脑袋瓜子一碰上这些就要爆炸,一个数不就是一个数吗?为什么要把它们劈成七零八散。”莫桐歇斯底的发了一通谬论,也没有了好心情。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副粉红色的玛瑙珠串,这是他特地从街上买回来送昭儿,回谢她给他织手套。他把那珠串一抛扔在昭儿面前的书本上,然后无精打采的对她说句:“送你的。”

昭儿眼圈一红,拿起那珠串就往门外丢去:“谁要你送这个破东西,你就是送我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我知道你是在外面受了气,所以就故意的跑来找人家出气,然后再假惺惺的送个破玩意。你要当呆霸王、耍威风,就到别人面前去耍,那才是大男子、真英雄。”

莫桐见昭儿生他的气了,就说:“你这是何苦来呢,我是真心实意的送你东西。我何曾有那意思拿你出气了,我若有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出门被车撞死,在家生病病死……”他拾回玛瑙珠串,对昭儿指天咒地表白自己。昭儿一滴泪珠儿挂在眼眶里,低头生闷气。莫桐将珠串轻轻的放在她的面前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妩媚的娇羞。”

昭儿‘哼’了声:“是谁在说这狗屁话。”她话一出口,就觉得带了脏字有些不雅,自顾自的脸红起来。莫桐忙调侃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个叫徐志摩的人讲的。”昭儿指着那珠串说:“你还是把这个东西拿回去,我无功不受禄,消受不起。”莫桐说:“怎么会无功呢,你不是给我织了双手套吗?这叫礼尚往来。”昭儿不作声了,莫桐就拿着那珠串硬给她戴在她的手腕上,整个人象糖似的粘着她。昭儿佯愠说:“真讨厌象只耗子似的围在人家身边打转。”她连拉带轰的把莫桐赶了出去,关上门自己一个人细细的玩赏起那珠串来,方才的不愉全都烟消云散。

胡自牧在家闲置两三天后,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一下子要让他无所适事的呆在家里,他感到自己象个行尸走肉般的空虚。而且在他心里也暗暗的在想,若真的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倒会给他的那些对手一个错觉,以为自己真的被一击就倒,躲在家里萎靡不振,让他们暗中取笑了。他越是这般的想,就越是在家里坐不住。这天,他终于决定提前到报社去上班,走刚走到院子时就迎面撞见胡自经。他问:“你怎么来了?”

原来胡自经从小道消息得知兄长出事了,就急急忙忙的跑来探问。胡自牧一声长叹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胡自经听兄长如是说,就不由失声说:“难道真有这回事情?”胡自牧打消了去上班的念头,把兄弟请到客厅里坐下。胡自牧说:“自经既然你来了,我们兄弟两就好好的聊聊。你不知道啊!我这几天是闷了一肚子的苦水,都不知道该向谁吐的好。”

他就把这事情原委说给胡自经听,胡自经听了脸红脸绿的,他尴尬的是竟然会是他牵连了兄长,而且还是主因。他不无愧疚的说:“大哥真的对不起,想不到我会连累你那么的深。早知道会这样,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来求你办那些事情的。”胡自牧望着深深自责的兄弟就宽慰他:“你别这么说了,我们是亲兄弟,分得那么仔细干嘛,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贾奉贤那伙人暗中谋划我,已经很久了,就算没有你的那回事情,他们迟早都会咬我。我只怪自己平日里做事不精细,没有早点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来。”

胡自经说:“大哥要说贾奉贤他不服你,他有野心,我是知道的。可是莫子琪、李崇道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又凑什么热闹呢。而且李崇道平日来不是一直对你很尊敬,与你走得很近的吗?”胡自牧一提到这两个人就上火,他说:“这也正是我最引以为恨的地方,贾奉贤我倒不恨他,反而有点敬他,因为他始终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对立面上。而李崇道我平素一点都没有亏待他,而他却头生反骨,暗地里捅我一刀。莫子琪这个人没有骨气没有廉耻,是个我瞧不起的人,有没有他的一份,我都不在乎。”

胡自经问:“那事以至此,你准备怎么办?”

胡自牧说:“我先不动声色佯装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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