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们清醒的时候,都靠上面的小冰山来接受信息,所有的信息,比如看过的任何东西,闻过的任何味道,听过的任何声音,等等等等。但是有很多一接触就忘记了,又或者是过几天就忘了的东西,其实那些并没有真正的忘记,它们只不过顺着那道小门溜进了下面的大冰山中,但是我们自己却浑然不知,因为尽管潜意识不可否认地存在,但自己能察觉到的只是浮出水面的小冰山的意识。”
“我们的梦境都是出于潜意识吗?”
马医生摸了下我的头:“你太聪明了!只有当我们心里控制松懈的时候,也就是守门的小人儿精神恍惚的时候,这些被关在大冰山中的潜意识才会通过小门,跑到意识中去。”
我立刻插嘴说:“就是我们做梦的时候!”
“对,还有一个情况,就是被催眠的时候!”马医生继续说:“所以,梦境总是那么千转百回,当我们清醒后,守门的小人儿也重新振作,把刚才逃走的潜意识又重新统统赶回了大冰山中,刚才发生一切,一下子恍如隔世”。
“那么庞大的一个潜意识,应该不只为做梦而服务的吧?”我不解地看着马医生问。
“当然了,尽管我们意识不到潜意识神一般的存在,但它在冥冥之中左右了我们太多,比如,我们为什么要选这个职业,为什么就选了这个人结婚,为什么无缘无故害怕一样东西,当然了,除了一些可意识的理由外,比如薪水多,结婚对象长的好看等等,等多的是由我们过去经历的,但现在却已经遗忘的事情决定的,也就是潜意识。”
“我明白了……”我喃喃地说:“那些恋物癖,或看到好端端的一样东西会害怕尖叫的精神病患者,就是潜意识的问题,可能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已经淡出了他的记忆,可是潜意识里就形成了一定的条件反射,对吗?”
“若蓝,我收你当我徒弟吧,呵呵”,马医生说:“所有的心理疾病的源头,实际上都是潜意识发生了问题。因为对意识来说,你是可以摆平的,但那些浩大而诡异的潜意识,却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掌控范围,如果它们出了问题,必然立马陷你于水火之中”。
“马医生,那你是专门负责让守门的小人儿昏昏欲睡,然后进入对方潜意识里一探究竟吗?”
“呵呵,我不是神,我只能让潜意识可以肆无忌惮地闯入意识领域里面去闹一闹,这样才能使患者自己意识到先前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让自己道不清,说不明,弄不清的那些东西!”
我看着马医生,觉得他的确知识渊博,那个地下室,会不会是只是一个合法的治疗间?毕竟精神病医院里的患者什么样都有,那些血迹说不定是患者自残弄的,就像当初看金太太时看到的那个病人,居然用自己的手去磨水泥地,像磨铅笔一样,硬生生地楞是把自己的手给磨掉了一大截!
“若蓝,上午的治疗就到这里,已经中午了,我先送你回病房吃饭吧”。
“啊?刚才我接受了你的治疗?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我催眠了?”我睁大了眼睛问。
“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刚和你聊天就是治疗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放松了很多,嗯……关键是,是不是觉得,其实我没那么可恶了?”说完仍旧坏坏地看着我。而我一下子沉默了,在他面前我不敢多话,好像什么事都能被他看穿。
“咦,球球呢?球球!”我隔壁病房一个老伯一直在走廊的地上寻找着什么。
“大伯,你在找什么?”我经过的时候随便问了声。
“小姑娘,你看到球球没?今天一上午都没见到它了”。听说大伯原本是个流浪汉,在这里住了好久了,只知道他老会胡言乱语,至于具体什么病,和怎么会到这里来,都一概不知。
“球球是谁?”
“一只棕色的可爱小狗,每天我到这里来陪我玩,和我一起看新闻”。
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个已经摔死的小狗……“它会看新闻?”我不解地问,全然已忘记此刻正和一个精神病患者说话。
第八十二章 不要施舍流浪汉()
“不仅喜欢看新闻,还喜欢看偶像剧,喜欢喝奶茶,不过,它不喜欢照镜子,每次看见镜子就会发呆,还会哭”。大伯说的时候一脸怀念,看来平时和球球的感情很深。
“可是,狗不是应该跟着主人的么?为什么会常跑到你这里来呢?”
“球球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女孩每次都跟着,在这里,只有球球和我是一类,对了,小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情况”。
“我……我其实……只是到这里来静养几天,在外面太闹了!”其实对于他这个问题,我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大伯一脸忧伤看着我:“哎,你们小年轻就喜欢到中心湖去谈恋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听我一句,不要在这里,尤其这层病房。”
忽然大伯两眼放光,兴奋地对我说:“那你带手机进来了吗?借我下,只要我能与外界联系,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没有,我进来前,手机都被没收了,那有家属进来时,你借一个不就行了么?或者,让他么帮你稍一句话,带出去一封信也可以啊!”我不解地问。
“这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家属来看望,即使有,一切通讯设施都不能带入,我让谁帮我带话带信呢,谁会来理我这个神经病流浪汉”,说着便久久低着头。
“我,我可以!”看他这样,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谢谢你……”他缓缓抬起头,含着泪,轻声对我说:“假如真有这一天,帮我带话给英达集团总裁尉迟杰,夏老师一颗红痣”。
英达集团?是那个以开发地产为主的,总资产达到几千亿的英达集团?他认识里面的总裁?还带一句“夏老师一颗红痣”,怪不得没人理他,哦,对了,他本来就是精神病患者,当然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谢谢你和我聊了那么久,我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映,这不怪你,一般正常人都会是这样的反映,我只是伤心,球球死了,再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了”,说着老伯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样子好让人心疼。
“对不起大伯”,他说我是正常人,突然觉得心里好暖,当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进精神病医院来治疗的时候,只有大伯说我是正常人!并且他无亲无故的,唯一的精神寄托,球球,也死了,刚才,我又让他伤心了,我突然好内疚,即使帮不了他什么,但也希望陪他说说话,让他开心起来。
“不要说对不起,你已经陪我聊了那么久了,谢谢你,”大伯对我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又变得很严肃:“小姑娘,这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不要待在这里,你不属于这里,还有,一定要小心马医生,信我一句!”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心马医生?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和韩田一样,都是如此警告我。
大伯没有理会我的疑惑,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球球死了,只是自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它还在,它是在凌晨4点48分自杀的,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间吗?”
我不解地摇摇头。
“绝大多数的自杀事件都发生在凌晨4点48分,因为人们在这一时刻精神错乱达到极致,是最容易自杀的时刻,而昨天晚上又阴差阳错地被球球发现了那道门,悲剧就那么发生了。我和它说好的,要一起努力,胜利的一天总会到来的!”说到这里,大伯的眼神里又充满了光亮,但一瞬间的时间,随即便暗淡了下去。
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没关系,你要坚持,我也相信,胜利的一天总会到来的!”说完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谢谢你……”他闪着泪光激动地对我说:“你是好人,你一定会走出阴霾,找回自己的!”
离他如此近距离聊天,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全是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手上的老茧摸上去像是一块刻了皮肤纹理的铜制雕像,指甲基本上都是残缺不齐,牙齿也是,没有一颗是好的,这些一看就是常年在室外被风吹日晒雨淋的印记。可是……奇怪的是,身上没有一点尘埃,衣服穿得也很整齐,虽然指甲像整日刨坑的,但却被修剪过,想极力掩盖的感觉。还有牙齿,实在让人恶心,那种让人反胃的黄,估计已经深入牙髓,怎么也刷不掉了,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地掩藏着,甚至笑的时候每次都捂着嘴。
按理说,这样一个流浪的老汉,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可是他不同,看他哪里都别扭,不光是形象问题,反正说不出的别扭。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他突然笑着对我说。
“啊……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刚才盯着他看,表现地太明显。
“这不怪你,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人,你的眼睛,和你的心,看到的不是一个东西,你的大脑做不出正确的思考,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东西?”我好奇地问。
“平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是自己的躯体。但意识,潜意识,说话的语气,习惯动作,一颦一笑,气质,等等,而是另一个自己,是灵魂。”他淡淡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躯体和灵魂,不是同一个,也就是,是不配套的?”
他默默地点点头。
呵呵,越说越离谱了,这应该就是心理学上的“妄想症”了吧,有人觉得自己是来自外星球,有人幻想自己是唯一可以解救天下众生的超人,等等,他们总是把自己能力无限扩大,并深信不疑。可是大伯他……我决定听一听他的故事,因为他让我小心马医生,说不定能摸出什么线索。
“你能说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是谁付的费用呢?”我问道。
“我说了,你信吗?你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然后对我置之不理,或者,你纯粹想听一个精神病人讲笑话……”哀莫大过于心死,这句词来形容此刻的他,再好不过了!
“英达集团的总裁尉迟杰,夏老师一颗红痣,有机会能见到他的话,我一定带到这句话,你相信我!”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不管他是不是在戏弄我,我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只有有一天我有机会见到尉迟杰。
“千万不要施舍于路边流浪汉”。他深吸一口气,但却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第八十三章 两种人生()
“你不就是路边的流浪汉么?这句话的意思是……”
“那天,我还记得天气格外晴朗,哎,本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日子,谁知道,那天起,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天我开着车经过公司门口,发现门口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流浪汉,顿时觉得奇怪,因为平时这里都有保安把守,但却不知怎么的今天突然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那里晃悠,他躺在墙角,身边放了各种肮脏的衣物和棉被,还有一根扁担,另外好多东西零零碎碎散在四周,本来我也是开车经过,也就是不小心眼睛撇到而已,但他和我目光相对时,却对我点头笑了下,这个笑就像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根烟,点燃,手一直在颤抖,犹如一个受伤的人当一只手指接近他的伤口时会本能地颇抖一样,直到深深吸上了一口烟,才稍稍平静些。
“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因为他这个微笑,我把车停在了路边,向流浪汉走了过去……而,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粗这样的人,不禁感叹,原来世间还存在这样一种人,无家可归,无依无靠,饱经风霜,却坚强地活着,当时好像触动了身体里的某一根弦,打开钱包,掏出一张100元人民币,向他递了过去……”
大伯往烟灰缸里抖落了已有大半截的烟灰,双手抓着发白的双鬓,皱着眉头,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窗外,继续说:
“流浪汉接住钱的一霎那,也就是我和他共同拿着钱的那一瞬间,突然感到两眼一黑,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这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便立刻恢复了正常,但我感觉恍如隔世,当我反映过来时,突然发现,我仍然是手拿着钱,举在半空中的样子,但面前的流浪汉不见了,换了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我,越走越远,而奇怪的是,他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背影来看,简直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他朝我车的方向走去,居然开打了我的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他是谁?”我忍不住打断问。
他没有话回答了。他的脸上现出一阵痛苦的拘挛。他把眼光埋下去看地上,好象故意在躲避我的注意。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用一种无力的绝望的眼光看我,口里呻吟般地说:“他开车经过我旁边时,我终于看见他的脸了!他……他居然是……他就是我自己!”
我瞪大眼睛问:“你看到你自己进了你的车,开走了?”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好像拚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闪动。直到烟蒂烧到了手指,他掐灭在烟灰缸内,许久才颤抖着说:
“我本能地放下了刚才以为要给钱过去,举在半空的手,而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周围都是脏得发粘的铺盖等物品,我突然跳了起来,像摔在狗屎堆里一样恶心,但是当我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身体好笨重,低头一看,傻眼了,身上穿着叮叮当当好多拖地的碎布头,灰的黑的,有洞的,有痰迹的,随着我一记跳跃,整件衣服上那挂满破布头的零件都飞舞起来,还隐约感觉到跳蚤掉了一地。”
“你……”我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难道……换了身份?”
“我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的反映都应该差不多,我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狂躁地尖叫着,砸着门,摔东西,疯了一样,没多久,来了救护车,下来几个医生,无论我怎么反抗,还是将我强行拉上了车,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了。”
“那你在这里,是马医生负责的吗?”
“我进来第一件事,洗澡,换干净的衣服,马医生有时带我催眠,有时要做外科脑部手术,每次回来都有身体上的变化,比如以前不吃羊肉的,催眠回来就突然很想吃,还有次回来我竟然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对自己的男儿身很惊讶和恐惧,不过幸好,第2天就恢复正常了”。
“若蓝,你怎么在这里?饭吃了吗?我们走吧”。
马医生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问,而刚还和我很亲昵的大伯,看到马医生的出现,居然突然和我保持距离,装作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一个人站在窗前“欣赏风景”起来。
“我……我就经过这里,随便聊聊,一个人太闷了……”我走出了大伯房间,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道。
“不要和这里的病人聊天,实在无聊的话,可以找我,也可以和护士聊,但病人不可以,他们都有问题的,就像刚才那个,他一直幻想自己是有钱公子哥,在路上骚扰妇女儿童,好多人报警,政府才拨慈善款给我们,让我们收留他,治疗几个月,到现在已经没有攻击性了,但妄想症要驱除,还没那么简单”。马医生一边对我说,一边拉着我走。
“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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