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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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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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可能的。”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过画上佳人柔美的轮廓,“平昌大长公主的女儿,妙手丹青惊艳圣驾。”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无人可阻她飞黄腾达了。”云嫣冷笑,“而且她现在还有肃盈长公主护着。”
  “康国公府已经与长公主结盟了么?”
  “结盟倒谈不上,只是探子打听到,肃盈长公主与平昌大长公主这几年来似乎十分‘姑侄情深’,而肃盈长公主入宫面圣,也不忘替这位万俟家的小表妹美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愈发想要将这万俟姑娘的名字给划去了呢。”绾绡拈着狼毫笔笑道:“可惜,不能。”她翻向下一页,“方华?”她微微一笑,“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云嫣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副画卷,细细打量良久后道:“模样生的不错。”顿了顿,低声:“神韵有些像娘娘您。”
  “诚然。”绾绡淡淡道,不见喜不见怒,波澜不惊翻过此页,“这个女子,本宫想要留下。”
  “嗯。”云嫣颔首而后又道:“娘娘还记得太妃的嘱咐么……”
  “自然是记得,皇姐的人,自然也是要留下的。”她风清云淡的答道,不动声色掩饰心中的疼痛。
  
  初入宫的女子,未必会有野心,但入宫久了的女子,未必永远也不会有野心。野心其实并不是个坏东西,野心能让人看得更远,野心能逼人向前——但走远了,许多人也就回不了头了。若干年后身居贵妃之位沉醉于纸醉金迷的方华回想,自己的野心萌发,或许就是在连阙六年的三月春日,初见到彼时还是殊妃的谢绾绡之时。
  按规矩,她们那五十个被留在宫中的秀女应当去参拜一后四妃,但眼下没有皇后,四妃也只剩贤妃柒染一人,所以这规矩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由女官领着去采莲水榭,向在那里的品茶的的柒贤妃、谢殊妃与许昭媛——这后宫三位掌权的娘娘行个礼便算完事了。
  饶是如此,仍有些秀女一路战战兢兢,方华走在队列里,可以看见有些人腿都在发抖。
  彼时的她自然是不屑的,她是言官的女儿,父亲的官阶不高,可要的就是不畏权贵。她自幼跟随着父亲,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那时十五岁的方华看来,帝都的名门贵胄也好,宫里的娘娘妃嫔也好,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才不稀罕。至于做皇上的女人能得到什么,她也从未想过,她只是随着命数前行,顺其自然而已,选上了如何,选不上又如何,她都不去担心。
  漫不经心的听着女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等会她们要见的几位娘娘,“贤妃娘娘封号是个‘瑶’字,琼瑶美玉的‘瑶’,人称瑶贤妃,是后宫最是得宠的娘娘,宁国公的孙女,姓柒。她而今怀着身孕,可是宫中一等一的尊贵人儿,你们几个,可得小心着……”
  那倒确实该小心,她在心底腹诽,听闻这个柒贤妃是一等一的美貌亦是一等一的跋扈,谁若是招惹了她,那必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在女官滔滔不绝说着柒贤妃时,秀女们都彼此交换着畏惧且羡慕的眼神。
  那时候,应当是有很多人想要做第二个柒贤妃的罢。
  “殊妃娘娘,是而今宫中权利最大的娘娘,凤印握在她手中……”
  “我好像听闻,从前宫中也有一位淑妃娘娘……”有秀女冒冒失失打断了女官的话。
  女官有些不悦的斜睨那秀女一眼,“从前是有位淑妃娘娘,宫人为了区分,唤这位淑妃娘娘为柳淑妃,咱们现在这位殊妃娘娘为谢殊妃。不过而今宫中可只有一位殊妃娘娘了,那柳淑妃因犯了错,前不久已被赶到上京去了,那儿比冷宫还要冷宫。所以你们呐,可也要小心,在宫中谨言慎行,可切莫犯什么错了……”她故意顿了顿,方悠悠继续道:“谢殊妃是南萧和亲过来的公主,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她眼下抚养着三公主和二皇子……”
  快到采莲水榭时又说到了许昭媛——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二皇子的母亲,因为位分和资历的缘故勉强能与柒、谢二人并论。既没有足够的家世亦不算受宠,这样一个平庸的女子吸引不了这些心怀憧憬的秀女们的注意。
  采莲水榭临着粼光湖,红木构成的建筑精致华美,小小一个水榭,设计的十分巧妙,与身后的湖光水色相融相衬,比起皇城里大多数宫殿的奢华,采莲水榭倒是别有江南的清灵之韵,三月的柳絮与流水,是之共同构筑成皇宫极美的一景。
  “这儿真美……”秀女中有人喃喃感叹。
  走在队中的吴女官立时轻笑一声,“这采莲水榭可是皇上下令特意为贤妃娘娘所建,好生羡慕罢,各位小主。”
  原来这瑶贤妃竟是如此受宠……许多人的心头不犹又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有些是忌惮,有些是艳羡,有些是愈来愈盛的好胜心。
  当然,那些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的,大多是些不聪明的。
  走近了采莲水榭,可以听到丝丝缕缕的竹笛声,十分清雅,为这孟春三月更添几丝清丽。水榭前桃花初绽,媚而不妖,桃树枝桠掩映之后,模模糊糊可以看见几个身影,或立或坐。站立的自然是吹笛的乐伎,坐着的自然是三宫六院中最尊贵的那几位娘娘。
  方华努力的想要伸长脖子看清水榭中坐着的那几个人,但吴女官瞪了她一眼,她不得不悻悻作罢。
  走近之后,她跟着前面的秀女一起叩首行礼,接着这个机会偷偷抬眼,打量那个在传闻中美的倾国倾城的佳丽。对于这个在美貌流传帝都的女子,她半是好奇半是不服,她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才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这与身份无关,只是出于一个才及笄的女孩的年少张扬。
  她所在的位子视野并不算好,并不能看清坐在最高处的娘娘,但那已经足够了,只需惊鸿一瞥,柒染的风姿已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那日穿着水红的襦裙,清浅却又带着丝丝妩媚的颜色,端坐在贵妃椅上,手捧一只白玉茶盅,明明是端庄的坐姿,可她略偏的脖颈间,审视的目光间,微仰的身姿间,流泻得尽是说不清的妖娆,浓黑的长发松松绾成抛髻,髻边缀着几朵新摘的桃花,青玉步摇在髻后垂下长串的珍珠,而她的肌肤是如珍珠般的颜色。她怀着身孕,可身量却并不臃肿,而是恰到好处的丰盈。
  这的确是一个当得起“宠妃”的女人,这样的美足以服众。初见时的柒染就那样半是正经半是慵懒的坐在椅上,无需半句话,半个动作,那种不经意的美已然让不少人都自惭,比如说方华身侧的万俟遇欢,方华就看见她暗暗的垂下了头。
  这样一个女人,美的让身后的如画风景都硬生生的成了为她而存在的映衬——至于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女人,更是成了无关紧要的摆设,方华怔了片刻,才想起瑶贤妃身旁还坐着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大约是许昭媛罢……如果说方才认出瑶贤妃凭的是容貌,那么现在认出许昭媛,靠的则是她的平庸。这个坐在贤妃身畔的女子衣着很是华丽,却并不算顶尖的奢华,发髻上堆砌着金银珠宝,将她本就不算出色的五官更加衬得黯淡。
  像个花架子似的。方华被她那一身的珠玉绫罗晃花了眼,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嘲讽。她猜这样一个女人绝对不会是手握凤印权倾三宫的谢殊妃,不为别的,就凭谢殊妃南萧公主的身份,决不可能如此媚俗——只有底蕴不足的女人,才需要衣服首饰来撑面子。
  听说瑶贤妃脾气不是很好,看来果真如此。她们跪在坚硬的石砖上,都是娇弱的闺秀小姐,平时甚少给人跪过,可瑶贤妃没有半点让她们免礼起身的意思,自顾自的品茶赏曲,那些平日里在她们面前跋扈威严的女官和她们一块跪着,面上去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不满。
  “哟,这都跪着做什么?”有一个轻快的女声在此时从她们身后响起,音色似是柔和,柔和中却又透着三分贵气。
  “还不是为了等你——殊妃娘娘。”瑶贤妃方才冷淡的面容上乍然多了一抹笑,如春风过后,桃花吐蕊。
  殊妃,原来是殊妃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初识锋芒

  其实若干年后回忆,方华已然记不清初见时殊妃谢绾绡的衣着,那日她似乎是一身很规矩端庄的正紫色团花宫装,不似许昭媛般刻意奢华,亦不像贤妃那样随性妩媚,可那一身规规矩矩略嫌刻板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是分外的妥当,那样恰到好处的庄严贵气,让方华有一瞬的窒息。
  据说谢殊妃出自南萧,是谢氏皇族的公主,原来……这就是金枝玉叶的气度么?年仅十五的方华呆呆看着女子缓缓走向采莲水榭的背影,三尺长的曳地裙迤逦过铺满桃花的青石径,金线绣出的牡丹衬着桃花瓣的鲜妍,构成别样的华丽。许多秀女都在她走过是悄悄低头,——有人一颦一笑摄人心魂,有人一言一行折服人心。
  “你们便是今年新选上来的秀女?”她坐定之后看着她们,含着几分和煦浅笑。
  “回娘娘的话,这些便是了。”吴女官抢着答道,又回首向她们很是威严的吩咐,“还不快见过娘娘?”
  于是她们只好又起身,然后再度下拜行礼。
  “各位妹妹都起来罢。”她笑道,粉面含春的模样看着倒似乎比冷着脸的柒贤妃要好看。她们这些新进宫的秀女怀着各自的心思偷偷的打量着她,而她亦浅笑着看着她们,“不知不觉已过去三年了,阿染,记得三年前本宫进宫时,皇宫内也才结束一场选秀呢。”
  阿染。听闻这是瑶贤妃的闺名,谢殊妃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唤贤妃的名,昭示着她们关系的亲密——原来先前传闻的谢柒二人不和只是谣言么?可这样两个都是一身光芒灼灼的女子,不该是在六宫中势如水火么?
  无论如何,她俩的关系亲密,让很多还打着小心思的秀女们都惊讶且暗暗恐慌。
  “是啊,三年前本宫也如这些姑娘一样,稚嫩的站在阑夜宫前,等待贵妃娘娘的训话。”在回忆过往时,瑶贤妃美艳的桃花眸中有几分温柔浮动,继而她却又语调一转,“不过我们那时的秀女,可比现在有规矩多了——”眼风冷厉扫过台阶下站着的这些女子,“你们的教习女官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在宫中该有的礼仪么?跪是怎么跪的,站又是该如何站?”几个站在前排的秀女被她的吓得立时调整了站姿,低下头屏息敛色,“方才来的一路上还交头接耳,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你们还以为这是你们自家的后院么?你们今日或许可以不将本宫的话记在心上,你们明日就会知道,在这皇宫中言行的放肆会给你们带来怎样的后果。有怎样的实力站怎样的位子,你们最好都清楚。以后规规矩矩的学你们该学的礼数,不要以为你们是新进宫的秀女便有理由莽撞无知,本宫现在就站在这个位子告诉你们,在宫中,本宫最厌恶轻狂之人。”
  柒染这一番话语虽说算不上疾言厉色,但却是字字惊心,让不少胆小的秀女白了脸色。
  绾绡看着那些小秀女,不犹低笑,接着柒染的话道:“要说的话贤妃娘娘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本宫也就不再赘言。安分、守礼——这是后妃在宫中最该具备的,无论是想安安稳稳过这一世,还是想得宠得势,都要首先学会这两点。”她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的女子,“还有一点是本宫要教给你们的,那就是——法度。无法无以治,在宫墙之外有国法家法,在宫墙之内有宫规。进了宫,就得守规矩。这样罢,待你们回去后,便将宫规好好抄写三遍,以此熟记。”
  她云淡风轻的吩咐,而底下的秀女则是骇然一片,不顾贤妃才强调过的礼节,私下里顾盼交流起来惶恐的眼神。抄三遍宫规?只怕这些娇娇弱弱的闺秀会有不少手疼呢。这个谢殊妃,可真是比贤妃还要狠。
  有人看着绾绡一脸和善,于是壮着胆子道:“娘娘的话,妾身等自然谨记,只是抄写……怕是多此一举了。”
  说话这人名关瑢,是司隶校尉的女儿,平日里素来是大胆的。见绾绡并无愠色,她又继续道:“而且,妾身以为……规矩自在人心。懂规矩的自然会守规矩,那些奸邪狡诈,怕是难改本性。”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无疑是不给殊妃面子,可绾绡不怒,只是望着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好奇与探究,“你说的不无道理。”她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只是——忽视了教化的作用。本宫执掌凤印,自然有责任让你们明晓宫规。你们中或许有人老实本分,或许有人刁猾奸诈,但本宫要做的,是让你们明白宫中还有规矩存在,不是一个你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本宫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都想要得宠,要想坐在高位上俯视众生,你们现在都只是秀女,日后能走多远本宫不清楚,要怎么走那也是你们的事,若真有心术不正的本宫也防不住,但——本宫要让你们知道心术不正的下场。”
  “是。”众人齐齐应声。
  “你是……”绾绡的目光落在那个方才开口的秀女身上。
  “妾身关瑢。”她忙回话。
  “很有胆色的丫头。”绾绡赞道,继而眼眸中的温和之色微微敛去,“但也要知分寸。有时候看问题说话之前,不妨三思,毕竟这里是皇宫。”
  “是。”关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幸好谢殊妃并没有将她怎样,若是落到柒染这样的妃嫔手里,只怕她要吃不了兜着走,“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许昭媛可还有话要对诸位秀女说?”她侧头看着一直寡言的许昭媛。
  “一切都依着殊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意思就好。”在谢柒二人面前,许昭媛总会底气不足,下意识的不敢多言——而显然现在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真是窝囊。见识了方才瑶贤妃的咄咄逼人与谢殊妃的口若悬河,方华对许昭媛小心翼翼的讨好态度不犹的就存了几分鄙夷。
  以后一定不要做这样的妃子。她下意识的就这样想道。
  而明明在此之前,她都没有生过为妃的念头。
  那该做怎样的妃子呢?她回到住处后细细思索。
  “小心!”同屋的汤茈喝了她一声,她这才惊觉自己手中狼毫笔上的墨汁已快滴到了纸上。
  “哎呀方华,你怎么一个字都还没写呀。”汤茈蹙起了温婉秀气的眉,“虽说殊妃娘娘只说让我们抄写宫规没说什么时候要查看,可还是尽快写完比较好。”
  芳秀宫虽打,可秀女和服侍的宫女人数也不算少,故此她们这些没有位分品阶的秀女只能三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与方华还有汤茈共住一间屋子的是怀平候府出身的郁晞,那是自幼娇惯的主儿,抄着冗长的宫规不犹抱怨连天,“咱们怎么招惹谢殊妃了,她至于这么使坏。哎呀呀,我嫂嫂还说她面相柔善呢。”
  她说的嫂嫂自然是指当今皇帝最小的姐姐,长熹公主。算起来她们三个人中,就只有郁晞的家世最为高贵,侯府嫡女,又有一个公主嫂子,可好在郁晞并不是如潘湉玉那样娇蛮无礼的姑娘,反倒是个直率的人,很让方华喜欢——方华是个爽利人,能得她赏识的,也都是些直性情的女子,譬如说住在隔壁屋子的关瑢,虽说胆大,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很让方华喜欢。不像那个万俟遇欢,与郁晞一样俱是贵家小姐,可说话总那么绕来绕去晦暗不明,真不知她有多少九曲心肠。
  “殊妃娘娘的确是面善呀。她也不是在罚我们,只是要咱们懂规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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