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一顿,心里总算平衡了。
在那个过程中,大奔一边反抗一边转移我们注意力:“别动手啊,缴枪不杀,缴枪不杀,我有投名状,我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呢!”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大奔在他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了八袋方便面,那个年代流行的一块钱一包的统一方便面。
我问他:“你不是没借钱吗,泡面哪来的?”
大奔说:“临走的时候我厚着脸皮跟她说,我没钱坐车了,她给了我十块。我用了两块钱坐公交回来,剩下八块全给你们买泡面了。”
他话说完,寝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很久,林少骂了一句:“妈的,你的尊严就值十块钱。”
说这话的时候林少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在哭。
小风什么都没说,溜到厕所里嘘嘘去了。
我陷入了回忆中,记忆里全是有关大奔的往事,大奔偶尔会做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傻事,而其中一些傻事,总让我莫名其妙的想哭。
那晚气氛变得很死寂,大奔终于风骚不起来了,他说:“哥几个别这样啊,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这样,下次吃霸王餐,我来断后!”
他肯定没想到,过了十一年,我们终于把这事儿想起来了。
估摸着大奔自己也想起了当年的承诺,他惶恐了:“这种旧事重提的跨度也太大了吧?我刚从吃的很饱,你们也饱了吧?大家都不小了,不要再去做那种热血青年才做的傻事了,没意思。”
【文】林少说:“我觉得挺有意思。”
【人】小风说:“我觉得我还能再吃点。”
【书】我说:“没关系,吃不完还可以打包。”
【屋】大奔哭了:“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我们都没回答他,好像都默认了。
有本书里说,成长的代价就是把良心一半给狗吃掉,另一半小心隐藏起来。
无论大奔如何反抗,我们都铁了心,今晚一定要去再吃顿霸王餐。
这上天给我一千个假设,我也想不到,一顿霸王餐会吃得那么伤感。
我们找了个适合逃逸的路边烧烤摊,其实大家之前吃火锅都吃得很胀了,根本吃不下去烧烤,只能闲着蛋疼扯闲篇。大奔做出了断后的决定,大家都放过了他,然后就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
当时林少问我:“最近还在写东西吗?”
我说:“从昨晚开始,又在写了。”
林少忽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写了那么多年,哪一年才会写到我?”
我直接被问懵了,我想过写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可是没想过写身边的朋友。
趁着我在发蒙,大奔跟着起哄:“你写了那么多故事,啥时候才会写到我们的故事?”
【055】大奔的决定
林少故意把车停在了距离烧烤摊五十米以外的一个拐角处,这是一个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的地段,方便我们坐在车里仔细观摩大奔哥的演技。
此时此刻,只有大奔一人还坐着吃烧烤。
按照当年的约定,他即将为大部队断后。
“太平静了,一点都看不出是吃霸王餐的人。”林少在车里感叹一声。
“太man了,铁血真汉子就该是他那个样子。”小风也跟着感叹一声。
“太从容了,有种谈笑间吃掉霸王餐然后深藏功与名的风范。”我说。
看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大,我们三个发表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法。在此期间我很有感触,当年我扮超人的时候,他们也躲在暗处,对我进行了强势围观。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我围观别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心中的期待越来越强烈。
我们都想亲眼见证一下,在这一年的这一天,三十岁的大奔是如何扮超人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奔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来了,车内的三个人都激动得像曾经的热血青年。
在我们遥远的注视之下,大奔掏出钱包,对烧烤摊老板说了几个字。
我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瞧那口型,应该是四个字:“老板,算账!”
果然,大奔从钱包里掏出钞票,结账走人。
尽管他走人的步伐特别潇洒,但我们都不觉得他潇洒。
那一刻,他在我们心目中英勇果敢的形象,彻底崩塌。
林少猛地按了一下车喇叭,车里回旋着他沉重的叹息:“老了,都老了啊!”
随后我们一起沉默。
大奔上车的时候,小风骂了一句:“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们?”
大奔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任由我们如何鄙视他,他始终不发一言。
后来我们找了个喝茶的地方,润了嗓子继续批斗他。
等暴风骤雨过去之后,大奔很平静道:“你们说完了吗?”
看他的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我们都静下来看着他。
大奔更平静了,他说:“都说完了,那我通知你们一个事情。”
我们都很惊讶,仔细想想,我们从来没见大奔这样平静过,或者说这样严肃过。
在我们对他行注目礼的时候,大奔说:“我要结婚了。”
我不知道林少和小风那一刹那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我好奇的是,大奔究竟是怎么从霸王餐骤然转折到结婚的?
面对这样的神转折兼神展开,我彻底无能为力。
以前我经常在说,现实生活,往往比YY小说更YY。YY起码还具备一定的逻辑,可以找到明显的剧情主线,还有那可以探寻的前因后果。而现实生活不一定有逻辑,有时候你根本找不到前因后果。
比如现在,我们完全搞不懂大奔在想什么。
我没说话,林少也没说话,小风还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我们三个有了点默契,同时拿起茶杯,同时从喉咙里冒出咕咚咕咚的吞水声。
至此,我可以确定,那俩牲口跟我一样被大奔搞懵了。
大奔继续平静道:“其实刚才我在精神上已经吃过一次霸王餐了。”
我刚想出言鄙视他,大奔又说道:“你们刚才发现没有,那个烧烤摊的老板和老板娘感情很好,老板烤东西的时候,老板娘在旁边帮他扇开烟雾,有时候还帮他擦汗……”
林少震惊了:“狗日的你啥时候比老牛还细腻了,这不是他应该去关注的东西吗?”
大奔接着说:“看到他们,我想起了我以前开的那辆破车。”
我们都笑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奔在一个特别的单位开一辆特别的车,那辆车脾气特别大,一个星期坏三次,你根本惹不起。
恰好那个单位的领导又特别抠,压根儿没有把那破车送去修车行的意思,出了故障都扔给大奔修理。那个时期,我们找大奔往往不是在车上找到他,而是在车下找到他,他经常满身油污的躺着修车。
大奔点燃了一根烟,声音一下子就沧桑起来了:“刚才看到老板娘擦汗的动作,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以前修车的时候。大热天躺在底盘下面修车,连风扇都没有,汗水八颗八颗的往下流,你们试过那种滋味儿吗?不怕告诉你们,那时候我发过誓,要是这种时候有个妹子走过来给我擦汗,老子就敢娶她!”
听到这里,我们渐渐明白,为什么大奔产生了结婚的念头。
许多女人常说,一个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找个疼她的男人。
实际上,一个男人的要求,往往更简单。
比如大奔,他只想找个女人帮他擦汗。
【056】大奔的传说
“以前我们一个个都只管自己,不管别人死活。说真的,吃顿霸王餐不难,看到那对卖烧烤的夫妇我在想,他们大晚上出来摆摊也挺不容易的,要是我们真不给钱,那他们今晚估计就白干了……”
大奔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他又说道:“不要跟我扯什么解释就是掩饰的废话,我没想过掩饰,今晚坐在那里,我突然明白了,我已经不小了,也该去替别人想想了。”
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做聆听者,默默听他诉说。
大奔接着说:“一个男人到了三十还挺有盼头的,男人四十一枝花,我们都还没到一枝花的黄金年龄呢。女人就不一样了,到了三十就剩女得不能再剩女了,她跟了我快三年了,也该谈点正事儿了。这次回去我跟她谈谈,挑一个良辰吉日,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至此,大奔终于完成了他的神转折。
故事终于朝着一个有逻辑的方向发展。
我们再也说不出鄙视他的话了,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
这个夜晚,大奔没吃霸王餐,他依然是真汉子。
在我们的记忆里,大奔一直是条汉子。
林少当初结婚的时候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你能帮我写篇悼文吗?”
我当时一愣:“什么意思?”
林少:“你看,我马上就要躺进婚姻的坟墓了,你就不能悼念悼念我?”
“你傻逼啊,大喜的日子,不能说点吉利的吗?”我是这么回答他的,最终我也没写任何东西悼念他。
因为这件事,林少恨了我几年。
今晚我突发奇想,想纪念一下我即将结婚的朋友大奔。
诚如我从前所说,生命真的经不起诉说,大奔三十年的人生岁月,如果用言语来回顾,那基本上不需要三十分钟就回顾干净了。
大奔出生在一个司机家庭,他的爷爷曾经在部队里开车,他的大伯和父亲还有三叔都是司机。大奔的父亲是一个长途司机,主要行走在川藏公路和川滇地区,每到寒暑假的时候,大奔经常跟着他父亲出去跑车。
据大奔自称,在他的脚能踩到油门那天,他就会开车了,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
正因为这一点,大奔的父亲对他充满了期望。上小学以前他的本名叫池鑫,后来改成了池奔,倒过来念就是奔驰。大奔之父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儿子是开着大奔搂着小蜜养着小三的成功人士。
曾经大奔跟我们吹嘘,说是他爸有一次跟着车队行驶在川藏公路,遇到了佩带火药枪的车匪路霸,当时车队的大叔们掏出了扳手铁锤,经过一通刀光剑影,跟恶势力杀了几百个回合。
那时候我们听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恨不得亲自上场去砍两刀。
后来才知道,那是别人的故事,被大奔强加在他老爸头上。
几乎每个孩子童年时代都把父亲当做独一无二天下无敌的英雄,大奔是这样,甚至连我都是这样……总而言之,孩提时代的大奔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他爹常年在外跑车,父子俩一个月也难得见到一次,所以每次见面都非常亲热。
那时候江湖上有个传说,十个司机八个嫖,尤其是跑长途的,旅途寂寞,更容易犯错。大奔早听过这个传说,但他坚信他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事实证明,他父亲果然不是那样的人。
大奔的父亲,有着别样的追求。
大奔之父每次路过云南的时候,都会去见一个阿姨,那是一个路边开旅馆的小寡妇。大奔第一次见到那位阿姨的时候,阿姨就送了他一个变形金刚,当时这孩子乐坏了,对阿姨充满了好感。
过了很久他才明白,就因为这个阿姨的存在,才导致他爸妈离婚了。
那时候大奔已经上初中了,当时他很悲伤,他发现自己活了小半辈子,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来大奔就变得特别叛逆,谁的话都不听了。
高中毕业后大奔拿到了驾照,他不打算上学了,决定出去闯荡。
最终在他爷爷的劝告下,大奔跟我一起去了那所交了钱就能上的野鸡大学。
一年后我们相继肄业,我去了南方,大奔去了北方。
大奔从小就想去看看天安门,看过之后他说有些东西还不如留在心里,起码有个念想。大奔从事过很多职业,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司机这个行业。父母离婚后大奔一度很排斥这个职业,最终,他发现这可能是自己的宿命。
经过了几年的蹉跎,大奔混进了一家旅行社。
那家旅行社很高端,拥有一辆价值不菲的奔驰大巴车。
那时候大奔怀揣着梦想,他觉得实在开不了奔驰轿车的话,开一下奔驰大巴也不错,怎么说也算开过大奔了。而且从体型上来看,那种威武霸气的大巴,才算真正的大奔,各方面都很大。
进了旅行社之后大奔才发现想开那辆大奔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旅行社有明文规定,新来的司机只能开依维柯,资历高一点的可以开一种叫鲍斯威尔的大巴,只有资格最老的才能开那辆奔驰大巴。
大奔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等他有资格开奔驰的时候,起码得十年以后了。
十年以后,就算他没有报废,那辆车也该报废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大奔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不相信爱情的大奔是可怕的,他睡了一个女导游。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女导游是旅行社老板的情妇,公司里的男员工都不敢碰那女的。大奔完全是过把瘾就死的节奏,睡了女导游之后,他就辞职闪人了。
几经辗转,大奔来到了西安。
最初到西安,大奔本来是想实现他第二个童年梦想。
大奔的童年梦想很扯淡,归纳起来是一句顺口溜:天安门前走一圈,终南山上撸一管。
大奔自幼喜欢金庸作品,尤其喜欢神雕侠侣,其实这些都是虚的,真实情况是大奔最喜欢95年古天乐和李若彤那个版本的神雕侠侣,他人生第一次梦遗,就是因为李若彤演的小龙女。
一般人到了西安要么先去看看兵马俑,要不就去瞅瞅大雁塔啥的,大奔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些,他不走寻常路,到了西安立马风风火火的转车到了终南山。
据大奔后来的自述,他在终南山逛了很久,可惜没找到活死人墓,也没找到小龙女的尸骨,甚至连杨过和小龙女脱光了衣服练功的地方都没找到。但这并不妨碍他实现童年梦想,最终他在山间找了个隐秘地点撸了一管。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很震惊,问他:“你是不是想着杨过撸了一管?”
大奔反击犀利:“你才想着杨过撸管,不,你应该想着那只神雕撸管!”
从终南山下来以后,发生了一件谁也没预料到的事情。
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机会陡然间就从天而降了。
大奔去到西安压根儿就没想过工作上的事情,结果第二天他就碰上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招人,其中还为董事长招聘司机。
闲着也是闲着,大奔去碰了碰运气,一看诸如十年以上驾龄的各种要求他就败退了。
为了让自己败退得华丽一点,他留下了一份简历,上面没玩儿虚的,很诚实的写着这么一句:“本人没什么优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整完两斤老白干还能开车送老板回家!”
过了几天,大奔就被录用了。
从此以后大奔在他们公司里成为了一个传说,相传该公司的老板看完大奔的简历之后,当场拍板:“这个人我要定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057】微电影
次日清晨,我们送走了大奔。
这天是4月12号星期五,小风照旧上班,我跟林少像两个无业游民一样游荡。
身边的每个朋友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整天腻在一起的感觉,以前有个妹子鄙视我们说一群男人成天扎堆那说明都没长大,后来我常常在想,其实长不大也挺好的。
我跟林少准备找个人斗地主,但跟我们关系好的人都在上班,跟不熟的人打牌总觉得不带感,二缺一的感觉很窝火,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后来我们实在闲得没事干,林少决定去剧组探班。
“不行,我那个来了。”
“今天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说第一句话的女孩做惶恐状。
说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