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看了梅玉立一眼,才道:“小姐,我听见府里人说了一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梅玉立叹一口气,道:“你就说吧。大约都是脏人耳朵事情,可我也不能不听听。好歹我也是这个家里人,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姐,我听说那什么表少爷跟何管家早成了一路,何管家还领着他一起逛窑子,吃花酒什么。家下人都说……都说……何管家跟那姓彭几乎都像是爷儿俩了,还说……还说爷儿俩跟娘儿俩,正配得上……”凌霜吞吞吞吐吐地一路看梅玉立脸色,一路说下来。
梅玉立沉着脸,倒也没多大变化,只沉声道:“你还听说了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凌霜见梅玉立并没生气,那口齿便伶俐多了:“是,小姐。我还听他们说,二太太早就有意把她那侄儿招赘进来,这偌大家业便都是彭家了。只是本想撮合大小姐跟那表少爷,因为老爷喜欢大小姐,什么宝贝都会给大小姐。谁知大小姐根本就没把表少爷看眼里,又远远避了出去。如今这二小姐跟表少爷对了眼,也还过得去。虽然大小姐出嫁会分出一些嫁妆,带走一些宝贝,但也还有限,那也是无法。”
梅玉立闭了闭眼,缓了缓神才道:“怎么不说了?就这些了?”
凌霜忙道:“就这些了。小姐,这些我也都是听外面一些人说,嫣儿她们也都知道。不信你让她们来再问问。”
“不必了。凌霜,这些话我们这屋里说说也就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只顾管好自己这张嘴就成了。”
“小姐,难不成就让那些人这府里这样闹腾不成?这梅家名声只怕也难保了。也不知道老爷回来了,会气成什么样子。”凌霜又道。
梅玉立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倒是傲雪道:“小姐还能怎么样呢?小姐是个没出阁闺女,哪能管那些事呢?这些事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能揽事上身呢?便是老爷回来,没人敢跟他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是大家蒙混着过呗。只等甄家来提亲,小姐过了门,离了这里才是上上大吉。”
凌霜便道:“这么些天了,二公子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忘了啊?”
“不会。二公子跟小姐情投意合,已经约定好了,断不会不来。只是这路途遥远,甄府也要筹备筹备,只怕十天半个月也是来不了。我们只耐心等吧。”
“这可急死人了。这府里又这个样子,我们这些人都看不下去了,别说小姐了。老爷也总不回来,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梅玉立再叹一口气,道:“你们也别说了,去前门问问,我爹有没有信回来,什么时候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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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恶管家蛊惑家主妇伪君子欺瞒姑老爷2()
凌霜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过不多时便回来,一进门便兴奋地道:“小姐,小姐,老爷后天就回来了,我刚走到仪门外,便见跟老爷李来旺回来报信,说府衙里专派人去云南请了老爷回来,说另有事情安排老爷去做。”
傲雪先就疑惑:“这府衙里又有什么差事派给老爷?若是老爷一去又是一年半载,那小姐事可怎么办呢?”
梅玉立想了想,道:“我们这苏州知府是甄家亲戚,会不会是甄家人跟知府老爷说了什么,知府老爷才派人把我爹请回来?”
凌霜笑道:“小姐这话说得很是。这可好了,老爷回来了,甄府来提亲,就有人作主了,小姐也不愁了。”
梅玉立脸上飞了红霞:“我愁什么?你就会胡说!”
凌霜笑嘻嘻地道:“小姐不愁,是我们愁,好吧?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我们这样着急,可是何苦来!”
傲雪也满脸笑容,却嗔道:“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一高兴,就什么话也说出来了。也不看看小姐脸上挂得住挂不住。”
凌霜笑道:“小姐还没说我呢,你倒说我了。我不过是为小姐高兴罢了,这又说是实情,哪里就该挨教训了。”
傲雪道:“好了,好了,别说疯话了。还是赶紧地去二太太那里看看,看李来旺还有什么话没有。”
凌霜答应着,一路笑着去了。
梅国栋要回来消息传遍梅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特别是二太太彭氏和何仁安,听了这消息便有些懊丧。
彭氏埋怨道:“也不知那衙门里干些什么勾当,老爷明明云南好好办差,却偏偏要叫回来。仁安,老爷回来得这样,是不是听说了府里这些事?”
何仁安镇定地道:“你不用担这个心。我是听说衙门里要老爷回来真另有差事,并不是因为府里事。这府里事,谁也不敢跟老爷说,老爷也不会知道什么。”
“只是大房那丫头会不会听到什么?再跟老爷一说,那我们不就完了吗?”
何仁安笑道:“那不必担心了。大小姐是仁孝,这样事,她也不敢跟她自己父亲说,若说了,我们性命倒不要紧,只是如此一来不就是要了老爷命吗?思及至此,谅她也不敢有什么举动。不但我们事她不敢说,便是二小姐和表少爷事她也不敢说。”
彭氏还有些半信半疑:“真如此,那便好了。”停了一停又道:“也好,玉节和世贤事,等老爷回来我就跟老爷提出来,老爷有些拗性,只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到时你可帮着说说话,只怕事情就好办一些了。”
“这个自然。表少爷是自己人,我不帮他还能帮谁?若是表少爷能招赘进来,等老爷一死,这梅家一切不就都是我们了吗?”
“这个还不一定呢。若是老爷真不同意,我们也无法。若是老爷给大房丫头另选了女婿,招了进来,那我们这个府里还有立足余地吗?”
“嗯,也不无这种可能。”何仁安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反正二小姐已经跟世贤少爷有了夫妻之实,也不能再跟别人婚配,若是老爷真反对,你就如实相告,也不怕老爷不肯。”
“这个……若老爷知道这样事,只怕会把玉节给打死,把世贤也会撵了出去。这样只怕反倒弄巧成拙了。”
“不会,你放心。老爷是重面子,这样事,只能是悄悄地,哪能嚷得人皆知呢?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倒不如一床锦被遮了,风风光光,有什么不好?老爷是知道轻重厉害,也只能如此,不然他衙门里还怎么做事?”
“也只能这样了。我还是先提结亲事,若老爷同意了便罢,大家都高兴,若是不同意,才说出这件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顿了顿,又才道:“只是这样一来,老爷虽然面上同意了,心里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老爷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这样再一催,那不是要他命吗?”
何仁安心道:这样才好呢。面上却笑道:“这本是好事,老爷气一时也便罢了,以后看着儿孙满堂,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有气?”
彭氏想想也对,点点头道:“只是大房丫头还没嫁出去,玉节和世贤婚事只怕一时也办不成。”
何仁安道:“这个好办。这大小姐才貌双全,远近皆知,想跟梅家结亲也多。以前一直看她小,也没上心,就搁下了。这如今放出风去,只怕前来求亲如过江之鲫呢。到时候随便选一个,打发了她出门,这府里不就是我们了。”
“这主意是好,只是老爷疼*这个丫头,只怕也不会轻易许人,还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好办。我们只寻一个权高位重前来求亲,不怕老爷不答应。”
“只是高门显贵会看上我们这样人家?你别说梦话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小姐好歹是个有些身份小姐,做不了正夫人,做个姨太太那还是有资格。凭大小姐才貌,想来还能入那些老爷眼。”
彭氏不禁重添忧虑,道:“若是那丫头真嫁了高门显贵,到时只怕倒得了势,还有我们好吗?”何仁安笑道:“你又不知道了吧。大小姐那样孤傲性子,从不愿意服低做小,便是入了高门,只怕也难讨欢心,哪里还能得势?只怕自己还要吃多少苦处,还未可知哩。”
彭氏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就这么办。仁安,这事就交给你了。从小那丫头我就看不过眼,只是老爷一直维护着,我也不能怎么样,如今倒要好好炮制炮制她了。”
“你放心。这事就包我身上了,一定让你解气。”
梅国栋到家,合府人等前来见过。彭氏早备了酒饭给梅国栋洗尘。一家人花厅里吃饭,彭世贤另帘外一张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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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恶管家蛊惑家主妇伪君子欺瞒姑老爷3()
梅国栋早从回报家人口中知道彭世贤到自己家中来了,如今一见,低眉顺眼,倒也周全有礼,心里也还过得去。看彭氏面上,觉得不好太过生分,便招呼道:“世贤也不是外人,进来挨着一起吃吧。”
彭氏大喜,忙叫道:“小翠,请表少爷进来,老爷叫他一起吃饭呢。”
彭世贤帘外躬身道:“姑丈厚*赐坐,本不该辞,只是两位表妹座,男女大防,小侄不敢僭越。”
梅玉立心里暗骂:装腔作势伪君子!披着人皮狼!心里暗暗着急,只怕爹爹真就上了那恶徒当。
梅国栋见彭世贤知礼稳重,很是满意,点头道:“那也罢。你很懂事,我这府里还勉强能读书,你就这里好好攻书,博一个功名,给你们彭家增光添彩,光宗耀祖一番也无不可。便是我们梅家也会觉得面上有光。”
“是,姑丈教诲得是,小侄一定铭刻心,用功读书,不辜负姑丈一番美意。”
梅国栋吩咐:“小翠,把这碗炖乳鸽给表少爷端过去,算是我对他勉励吧。”
彭氏满心欢喜,忙让小翠把菜端了出去。彭世贤帘外行礼道谢。
席间,梅国栋问起家中事,彭氏忙作答。梅氏姐妹也都默不作声。
梅国栋便道:“玉儿,这几个月你做了些什么?跟爹爹说说吧。”
梅玉立忙起身答道:“爹爹,玉儿先是给母亲荐了亡灵,然后便住蟠香寺,因为天热,便多住了些日子。前些天也才回来。”
梅国栋点头道:“也好。山上清静一些,也凉一些,多住些日子是好。只是平日里也该多跟二娘和妹妹多说说话,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好。”
“是,爹爹教训得是。玉儿以后会多跟二娘和妹妹相处。”
梅国栋再点点头,便转头问梅玉节:“玉节,你怎么样?又学了什么绣花花样没有?给爹爹做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梅玉节站起身,低了头,声如蚊蝇:“蒙爹爹垂询,女儿很惭愧,这些日子没有做出什么好东西,反倒让……让姐姐和娘担心了……”话未说完,忽地悲从中来,一时竟垂下泪来。她本是要说“让家门蒙羞了”,却也知道万万说不得,及时改了口,但心里委屈和羞愧却是真真切切。
梅国栋不禁皱了眉,摆手道:“你坐下吧。刺绣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时做做而已,咱们这样人家,虽说比不过别人家锦衣玉食,却也还能丰衣足食,也不于你能做出多少活计。你高兴时便做,不高兴便不做,反正也还有专门针线上人。也不必这样诚惶诚恐了吧。哭什么呢?我回来了,你反倒不高兴?”
梅玉节心里是委屈,泪如雨下,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梅玉立忙道:“爹爹,你这一回去日子也太长了些,妹妹是想爹爹想得狠了,如今爹爹回来,妹妹是情真了些。这是妹妹好处,爹爹怎么责怪起妹妹来了?”
梅国栋这才露出笑脸,道:“哎呀,幸好玉儿提醒,不然倒委屈了玉节。玉节,别委屈了,是爹爹不好,爹爹离家日子多了些,平日里也没照顾到你们。今儿个才见,便委屈了你,爹爹给你赔个不是。你先坐下,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开开心心,那才好。”
梅玉节满腹心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听父亲这么一说,是羞惭,待要再说,又被梅玉立给按下了。梅玉立帮她揩了泪水,低声道:“爹爹才回来,咱们可得高高兴兴,别再这个样子了,不然会招晦气,也惹爹爹不高兴。”
梅玉节不得已,只得强作欢颜,陪大家一起吃了饭,又喝了茶,才随了梅玉立一起辞了出来。
姐妹俩前面走着,后面丫头婆子远远跟着。梅玉节还伤心,一路掉着眼泪。梅玉立劝道:“妹妹别这样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只是爹爹才回来,好些事可不能让爹爹知道。我瞧着爹脸色比往年不好了,身子已是大不如前了,若是受了气闷,有个什么好歹,便是我们做子女不孝了。妹妹,不管你心里怎么样,千万不能让爹爹听到什么。”
梅玉节含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刚才幸好有你掩饰着,不然我真就露出马脚来了。若真惹了爹爹生气,那我就真是大逆不道了。只是,”她停了停,才又道:“姐姐,这往后我该怎么办啊?”
“先看看吧,等爹爹安稳了,我就禀了爹爹,让他把那姓彭赶出梅府,永绝后患。”
“可是,你怎么跟爹爹说?爹爹不会平白无故地赶他走。”梅玉节担心地道。
“我只说爹爹长年不家,家中不宜留外姓男子。爹爹不会不听。”
“可话是这么说,还不知道我娘会说什么呢?也不知道何管家会帮着世贤表哥说些什么好话呢。他们只怕也不会眼看着表哥被赶出去。”梅玉节依然忧心忡忡。
梅玉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叹一口气,道:“我若是一个男儿便好了,断不会容忍自己家里有这样人出现。我便会理直气壮地赶了那样脏污东西出门,永世不许踏入府门一步。只可惜爹爹命薄,只生了我们两个女儿,平白地被人欺辱,还被下人犯上。我们也是左右为难,竟不敢让爹爹知道真相。爹爹若是身子好一些,我们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只叹我们梅家就此凋零了。我们一介女儿家,竟然出不得力。真是可恨可叹!”
梅玉节不禁又掉下泪来:“生为女儿身,真好苦!贫寒家女子只是羡慕我们这样人家,以为绫罗裹身,有下人伺候着该是多么自。却不知我们苦处却是一样,只要生为女儿身,便是不被人当作人,可以如花草一般任意践踏。家从父,出嫁从夫,只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生来便没有自己主意。哪能如男子一般,来去自由,没人拘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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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官媒人相亲看小姐梅老爷无意结姻亲1()
梅玉立听梅玉节这话,竟是大有感悟,想来也是身遭创伤,身心俱伤,年纪虽小,却懂了不少道理,听来自己也心有戚戚焉。便也叹道:“妹妹,只因为女儿命苦,我们才要格外小心,好好地保全自己,不让别人糟践了去。”
“姐姐这话说是。妹妹如今也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也太迟了些。我只恨自己当初糊涂,竟没听进姐姐劝告,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姐姐,妹妹已是这样了,那便也罢了,听天由命罢。只是姐姐这样人,聪明智慧,风华绝代,世上罕有,可得小心一些,谨慎一些,别如妹妹这样命薄便好了。”
“妹妹,你也别说这些泄气话。那件事不是你错,是恶人太坏。只是以后无论怎么样,我们也得好好为自己活着,可不能轻易灰心。”
“嗯,多谢姐姐关心,我听姐姐。只求上天别再对我们女儿家再施太多艰难困顿便好了。”
“不用求上天,上天要管事太多,管不了我们这些事。我们还是求自己吧,以后谨慎行事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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