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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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5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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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有维周助我,此行已有笃定之算。无论时人如何目我,若能大益社稷,我自然没有退缩之理!”

    庾怿最终将心一横,断言说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自然要从速发动。庾怿也需要召集一批亲信,所以匆匆离开沈家。沈哲子则快速命人通知梁郡之众往西转移,在都外与庾怿汇集。沈充也是不得安闲,在家跟儿子讨论一些细节之后,继而又返回台城斗志满满的与台中进行交涉。

    庾怿离都西向,私自潜入荆州,此事若是披露出来,可以想见会在时局之内掀起多大的波澜。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哲子也实在不能再在都中久留,再拖延下去未必还能从容离开,所以暂时放弃其他方面的要求,答应了武陵王前往梁郡,换取到诸葛恢方面支持,总算争取到了最重要的开府。

    一俟职事议定之后,沈哲子甚至都来不及再留在都中主持分割鼎仓的事务,只能交由老爹代劳。等到沈云完婚之后,即刻拉起淮南一帮人众,近乎逃窜的过江北上。

0838 不肖子孙() 
    武昌乃是大江中段重镇,春夏交替较之濒海似乎来的稍迟一些。

    如今的武昌,乃是荆、江二州军政中心,因而两地人杰物华俱都萃集于此。尤其去年围绕襄阳的一场大战,虽然羯国主力主要投入在了淮中战场,但是荆州所面对的压力同样不小,羯国石生纠集十数万大军,围绕襄阳恶战数月,最终无功而返。

    虽然这一场战事没有取得淮南战场那么亮眼的战绩,但是成功保住了襄阳这一重要的进望中原的门户,所以同样意义重大。如今大战早已经结束,原本集中在襄阳的各路人马也都次第归镇,只留下桓宣等几名战将坐镇残破襄阳。

    身为荆州刺史,陶侃却没有来得及品味大战得胜的喜悦,很快便被忧虑所纠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镇中开始流传一桩传闻,言道陶侃曾经夜有所梦,梦中肋生八翼飞而上天,天门九重飞渡其八,至于最后一重则被杖击坠地,折断左翼。

    “妖言可憎!老子何夜为梦,何日又道于人,自己尚且不知,反倒疏远之众似是掌中数筹,知道的这么清楚!”

    陶侃的脾气,并未因年迈而有所平和,每每念及此事,便要忍不住破口大骂,花白胡须因此飞舞凌乱,瞧去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此时室内席中唯有一人恭坐便是陶侃的侄子陶臻,听到陶侃不乏愤懑之言,只是低下头来,不敢回应。他知陶侃之愤怒并不仅仅只是这颇多荒诞的流言,其实类似的流言早在王敦作乱被平定后,陶侃再次出任荆州刺史时便已经流出。无非时人暗鄙陶侃其人,认为他不是能够托以重任的人选,因而谣言构陷中伤。

    陶侃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这一桩旧日谣言再在镇中流传出来只是原因之一罢了。陶臻作为陶家子辈中最贤,又官居南蛮校尉,乃是陶侃最重要的臂膀之一,对于这流言之下的暗潮涌动,其实也是有所察觉的。

    早前陶侃出兵,联合其他几路方镇逼杀王舒,兼任江州刺史,当时便有风传言是陶侃打算自固权位,传之后嗣。其实对于叔父是否有此类打算,陶臻自己都拿不清,要知道荆江入手之后,陶侃之权势之高,江东已是无人可比,即便是有此类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但事情坏就坏在陶臻那几个堂兄弟一个比一个还要狂妄不知收敛,听到此类传言后非但不引以为戒而小心谨慎,反而一个个鹊幸无比,认为自己能够笃定接受父亲的权位,行事不免更加荒诞张扬。甚至于有的居然私下里去勾结荆州各路部将,暗许重利拉拢支持。

    如此行为,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要知道就连陶侃自己待在这样备受瞩目的位置上,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出错被人小题大作的中伤构陷。幸在这几人还没有蠢到家,首先接触的都是陶侃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部将,或是类似陶臻这种亲宗臂助,尚未喧闹得人尽皆知便被众将汇报给了陶侃。

    陶侃得知之后自是大怒,他这些蠢物儿子们,个顶个的不让他省心。即便是他有此类想法,那也应该徐徐阴图,试探人意之后再作打算,这样直接找上门去问到当面,那么是让人答应还是不答应?摆明了就是在逼人要与陶家划清界线!

    后续襄阳战场上,之所以没能集结众力打出一场类似淮南那种震惊世人的决战,其实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众将或有忌惮,或有猜疑,宁肯各自为战,都不愿集结起来,唯恐被夺部曲人众,成为陶家诸子内斗争位的牺牲品。

    儿子多了未必是福,尤其不成器的也多,对于那几个特别过分的儿子,陶侃恨不能收而杀之!如今这个形势,就算他此前真有类似的想法,但是众将已生离合之心,尤其一些反对者警觉已生,私下不乏勾连,已经不可再谋。像这样的旧日中伤谣言再次喧嚣尘上,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所以,为了能够平息众愿,表明自己的态度,襄阳战后不久,陶侃膝下诸子凡在镇中任职者,俱都被去职不用,全都弄巧成拙。

    “儿辈俱是豚犬庸才,实在是难堪重用。家势未来若想安稳以继,还要多多仰仗彦遐看顾。”

    陶侃讲起这话,心内颇多感慨,对于陶臻的才能和眼光,他是十分的信任。要知道他能有如今的名位,也是多亏了陶臻的帮忙。

    陶家在东吴年代不入世族,中朝之后则更加式微。陶侃早年虽然也在注意结好名流,但其实收效甚微。他人生真正迎来转机,已是年过四十之后,当时中朝名臣刘弘坐镇荆州,恰逢义阳蛮族张昌作乱,陶侃被刘弘招至麾下,才终于得以领兵作战,展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并且在其后的陈敏作乱中,得以出任举足轻重的江夏相。

    然而好景不长,过了没多久,陶侃的恩主刘弘便去世,而陶侃也因丧母而不得不离职服丧。等到他再次出山时,局势已经发生大变,当时琅琊王司马睿已经南渡,且与时任江州刺史的华轶不乏矛盾。

    陶侃当时被华轶举用,然而他的侄子陶臻却认为华轶势不能久,背着陶侃私下里投靠了琅琊王司马睿,逼得陶侃不得不与华轶划清界线。事实证明,陶臻的选择是对的,假使当时没有陶臻私自决定,陶侃或许已经要给华轶陪葬,更不可能获得如今的权势名位!

    陶侃自知家事如何,他以寒素身登高位,虽然过去这些年也不乏提携施恩,在镇中颇具人望,但是得罪的人也不少。一旦权位不在,极有可能会遭到打击报复,尤其诸子俱都顽劣,一个个不知忧为何物,他在世时尚可有旧情庇护,可是一旦不在了,很有可能便祸不远矣。

    儿子们不堪寄望,所以陶侃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陶臻身上。

    陶臻听到这话后,也是不乏苦笑,叹息道:“叔父厚望寄我,我又怎么敢懈怠。我只是担心才庸力浅,未必能够……”

    如今的陶臻,也早已经年过五旬,身为疆场厮杀的战将,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事实上如今的陶臻也因陈年旧伤缠身,已经久久不上战场。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有幸活到叔父这个年纪,即便是用心关照,也未必还能关照多久。更何况,如今的江东已经有了秩序,他也很难再获得叔父这样的权位荣誉。凭他那些堂兄弟们的作死能力,来日就算他想要关照,也很可能力有不逮。

    陶侃听到这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以彦遐观之,来日入镇为继者,应是何人?”

    如果能够猜到来日何人出掌荆州,并且做出应对准备,对于陶家日后也能略有关照。

    陶臻闻言后沉吟片刻,而后便摇摇头:“实在看不出。”

    倒也不是看不出,毕竟荆州如此重位,时局中够资格谋求的不过那寥寥几家而已,哪怕是胡乱去猜,猜中的几率也会很高。

    “是啊,实在深恨我家无有貉儿之贤!”

    陶侃闻言后也是一叹,类似的问题他与陶臻也曾谈论许久,都觉得沈哲子是一个不好猜度的变数。事实上从当下的局面来看,最有可能出掌荆州的乃是中书令褚翜。褚翜对荆州的关注由来已久,也毫不掩饰其人意图,更将堂弟褚裒派任武昌太守,可谓占尽先机。

    但叔侄二人在商议良久之后,仍然觉得不能独押一注。以琅琊王氏为首的青徐侨门他们是不必想了,有了早前夺取江州之仇,青徐人家但凡有人出掌荆州,对陶家都不会手下留情。而且随着沈氏吴人对于琅琊王氏不遗余力的追打,他们能够胜出的机会实在渺茫。

    当然吴人也不可能获得执掌荆州的机会,所以未来的荆州刺史,只能在豫州几家门户之间拣选。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家早年与庾氏不遗余力的交好,便让人不得不感慨实在是一招妙棋,不至于彻底断绝了荆州的希望。

    不过就算如此,陶侃也并不看好庾家。一则庾亮执政害国记忆犹新,二则庾怿也根本不具备庾亮的才能和人望。单单从对荆州的态度上,褚翜早已经先人一步的布局,可是庾怿却后知后觉,对于荆州根本就没有太多关注,以至于如今荆州镇内甚至不乏人根本不知庾怿何人。

    之所以还要派人先通知一声,主要也是因为陶侃不想放弃与沈家的这一份旧情。无论来日何人出掌荆州,沈家有沈哲子这样一个希望所在,未来几十年安稳可期,陶家本就乏甚旧谊,更不能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后援。

    两人又闲聊一下时事,而后门下来报,言道武昌太守褚裒前来拜望。陶侃闻言后便叹息一声,吩咐陶臻先往内室,然后才命人将褚季野请入。

0839 誉大难当() 
    很快,褚季野便出现在陶侃居室中,上前见礼居近入座,然后才又问道:“陶公今日体中何如?”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褚季野心内不乏羞赧。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刺史府拜望,问上一句陶侃身体如何。原本位属上下级,又同在一城之内任事,每天拜望上官也都是礼节所在。

    但是由于近来镇内时机和气氛都颇有微妙之处,褚季野这么殷勤来见,落在旁人眼中,难免会有几分窥望陶侃身体状况以伺机夺权的味道。而这也恰恰正是褚季野心内所想,如此发问就好像在问陶侃几时死,这难免让他心内颇有尴尬。

    “老朽无能,却还要虚耗米粮供食。能食能眠,或还有日月可期。”

    陶侃听到这问话,一时间也无甚好语气,无论何人每天被追着问身体如何,只怕都不会开心。尤其像是他这样的高龄老者,又身具高位,心思更加敏感。

    听到这个回答,褚季野面色颇有窘迫,心内更觉尴尬,过片刻才又强笑一声说道:“陶公乃是国之勋臣,社稷柱石,又怎么能以寻常野叟自视。公能颐养长寿,便是荆州万众之幸!”

    “世道群贤林立,国事怎会独仰二三。我是自知衰老力竭,天命已可望见,季野不必以此慰我。”

    稍作不满之后,陶侃才又长叹一声:“人之老矣,性厉厌众。纵有愠言,还望季野不要以此怨我。我如今这个年纪,已是筹数度日,诸君仍要强羁我于镇中,使我不能生归乡土,闲度余生,实在不能淡然。”

    褚季野闻言后,神态更显尴尬。其实早在月前,陶侃便召见他言道将要去职,并且辞呈都已经备好,希望褚季野能够暂代职事,并代替他将辞呈送入台中,可谓去意已决。

    但褚季野也是自有考量,其实早在他离开建康前来武昌赴任的时候,堂兄褚翜便已经暗嘱,荆州是势在必得,绝对不能落于旁人之手。陶侃这一表态,可谓正中下怀,但褚季野在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暂代陶侃职事的建议,只是派人将辞呈快速往都内送去。

    褚季野之所以有此决定,也是考虑诸多。

    荆州作为分陕之重,无疑备受瞩目,有图谋者不独一家。如今他们已经占据了先发之势,褚季野在任上虽然不涉军事,但也多多结好荆州许多乡宗人家,私底下不乏交流沟通,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也都表态乐见褚氏出掌荆州,局面可谓一片大好,先发优势明显。

    在这样的情况下,褚季野如果自作主张,先于台命一步暂代陶侃的位置,落在时人眼中,难免有逼凌之嫌。而且荆镇虽大,内中各项人事关系也都错综复杂,以往陶侃凭着威望尚可暂时压制。

    可是褚季野却不具备陶侃这样的人望,而且其年纪资历包括并无盛大旧勋,都不足以服众。如果他勉强代替陶侃,镇中或有人情骚动,乃至于心怀歹念者私下作乱,令得荆州大乱,那么一切的罪责自然都要他来背。届时非但他自己不能安稳,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堂兄不能入镇执掌荆州。

    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褚季野实在没有必要摆出一副急不可耐的姿态将陶侃逼走,转而自己还要承受不小的风险。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维持当下的现状,等待台中批示而后堂堂正正的接掌荆州,内外才无非议攻讦。

    褚季野也知道他来的这么殷勤,会让陶侃有所不满,兼之如今镇内都在关心陶侃去任和继任者的问题,也实在没有太多政事可论以扯开话题。彼此尴尬着再寒暄几句,而后褚季野才告辞退出。

    等到褚季野离开之后,陶臻又从内室行出,便见陶侃望着褚季野离开的背影叹息道:“褚季野爱惜羽毛,偏重微末,誉大难当,纵有春秋,俱著皮里,不是大事当然之选。”

    离开刺史府后,褚季野登车返回郡府,行至郡府门前,又见诸多车驾于此等待观望,便吩咐御者从侧门行入,避免与那些求告之人碰面。

    待回到郡府刚刚入室坐定,门外又有一人阔步行入,乃是殷浩。殷浩早前被羁押于刺史府,褚季野几番向陶侃请告才被放出,由于至今仍是罪身,所以暂时以白身留在郡府内,帮助褚季野联络一些人情。

    殷浩进了房间之后,面上不乏喜色,拿出一份求见名单摆在褚季野面前案上,笑语道:“今日又有镇中多家前来请见,其中不乏人望推崇名流,群情如此炽热,我觉得季野还是应该见上一见,方可合于众愿。”

    褚季野听到这话后,眉头便微微一皱,说道:“陶公久镇荆土,深得士庶人望。虽因年迈思乡不堪久劳,但毕竟眼下还在镇内。我若此刻迎出广结众欢,人情难免会有偏失冷落,不是仁人之态啊。”

    殷浩闻言后神态不免略有尴尬,继而便讪讪落座。过去这几年,与他而言实在太多不顺意,叔父身死于兵灾之中,而他也是获罪入监,蹉跎良久。说起来这一番倒霉,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陶侃施予,所以在他心目中,实在不觉得这老傒狗感受如何值得关心考虑。

    不过眼下他尚是禁锢罪身,本身就做不了主,褚季野要讲这些人情,他如果还要力劝反而失了自己的气度。在席中默坐片刻后,他才又说道:“荆州终究纷扰之地,傒狗勉强居此不乏艰难。中书虽是人望之选,但毕竟久疏于边事。我倒是觉得,季野兄若能择乡贤长者厚问交谊,对于来日中书入治也是不乏裨益。”

    这一个道理,褚季野当然也明白。虽然他家眼下优势已经明显,但别家也并非全无机会。所以他虽然没有即刻广结众好,但也在有意识的挑选一些人暗中联络,尤其大江向下沿线这一段的守将们,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已经表态对他家支持。如此一来,便掌握住水路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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