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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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5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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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台内必然会因为这一场风波而乱成一团,彼此纠缠争执。而沈哲子便可以凭着淮南这硕大的债务,将鼎仓从台城抽离出来,成为一个半独立的财政个体。钱粮方面得到自由,那么未来他能行到哪一步,只凭疆场搏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本来是需要沈哲子率领淮南群僚入台,就淮南问题与台臣们进行实质性的交涉。可是由于沈园聚会这最后一天爆出这么大的风波,沈哲子也成为物议中心,出入不再从容,只能请老爹代劳。

    如今台内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于淮南的关注反而成了次要问题。沈充在这方面执行力较之沈哲子都还要更高一些,很快沈哲子的本职便确定了一部分,西中郎将、假节这些都没有变,散职上加了一个散骑常侍,比原本的给事黄门侍郎提了一级,至于原来的淮南内史府则拔格成为都督府,以西中郎将都督淮南、梁郡、汝南、谯、陈、颍川六郡诸军事。

    如此安排,其实就是将如今淮南、豫南等兵事覆盖区域独立出来化为一个单独的作战区。由此也可见台内对于沈哲子还是颇存限制之心,煞费苦心的划出这样一个都督府,也不愿正式承认、直接将沈哲子任命为豫州刺史。

    虽然眼下豫州刺史还是庾怿,但庾怿将要做出调动这已经是一个明摆着的事情。所以在任命沈哲子担任豫州刺史这件事情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疑难。不过这种单纯的名号问题,沈哲子倒也并不纠结,他都督六郡军事,职权甚至还要高过此前庾怿担任的豫州刺史,而且大都督听起来也不错。

    不过这一个方案,他还是没有接受,因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开府。如果不能开府,那么沈哲子在江北三镇中仍是最弱一方。当然他也不是要强跟陶侃、郗鉴等老资历去比,但是如果没有开府的话,未来兵入豫南,必然要面对许多招降纳俘的工作,他就没有一个相对独立完整的处理权,会凭添许多麻烦。

    当然,沈哲子也清楚,以他这样的年纪要求开府,对于许多时局内老人而言是有些无法接受。但他也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情感接受与否,而去降低自己的要求标准。所以,开府这一项他是必须要拿到。

    老爹还在台内与人纠缠,沈家却来了两个意外访客,一个是荆州陶侃的孙子陶弘,另一个则是此前有过接触的荆州属官裴融之。

    这两人一路到来风尘仆仆,通过交谈之后沈哲子才知原来建康并非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陶弘新年之后不久奉大父陶侃之命离镇,第一站先到合肥,结果庾怿已经入都,继而又转向淮南,结果又扑了个空,兜了一个大圈才又转向建康,这才见到了沈哲子。

    陶侃派陶弘到来,只是为了传达一个私人的意愿,那就是陶侃打算辞任归乡。

    听到陶弘的转告,沈哲子脑海中霎时间涌出许多想法。其实陶侃去位这一件事,他心里也一直在惦记着,并且对此不乏想法。

    虽然去年一战,淮南大放异彩,但那仅仅只是特殊情况的特例。若是言道实力最强,各镇仍然首推荆州。陶侃早达古稀之年,离任已经无可置疑,未来荆州归属何人,必然会极大影响整个江东的格局。正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根本没人敢于摆在明面上去讨论,即便有想法也都是私下里去努力。

    沈哲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陶侃应该会在今年的夏天去世。但是因为时局中有了他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他也不敢再以自己所知去妄作判断,早前在镇中时,提醒身在江夏的谯王司马无忌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以求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应对。

    陶弘到来转告陶侃的口信,沈哲子一时间倒有些拿不清楚陶侃的意图。所以在安排这风尘仆仆的两人去休息之后,沈哲子即刻让家人入台将老爹和庾怿俱都请来。

    过不多久,两人便联袂返回沈公坊。

    “青雀,你所言傒狗有恙具体是何情况?”

    入门之后,沈充便忙不迭开言,心情不可谓不激动。荆州的分量摆在那里,不要看沈家眼下风光无限,一旦荆州易主最终情况不利于沈家,那么情况也会瞬间急转直下。

    当然他们父子也知,沈家如今已是如此声势,如果还敢露出丝毫对荆州的图谋,必会遭遇群起攻之,根本没有一点成功的希望。所以,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情况便是荆州能够落于友方。

    庾怿这会儿也是一脸的关切,此前他想接替虞潭出任护军府,结果被沈哲子以荆州为理由给劝阻,所以对于荆州他也是寄望良多。

    “切勿先作闲言,小舅请取印信一用,速速通知历阳小舅扼守江途,隔绝东西消息,迟恐生变!”

    沈哲子这会儿虽然还不确定陶侃到底意图为何,但却也知道荆州已经到了极为微妙的时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判断荆州状况如何,而是要将东西消息渠道给掐断,掌握在自己手中。

    庾怿听到这话,也是不敢怠慢,即刻伏案疾书,然后让沈氏家人迅速出都通知历阳的庾翼。

    待到急信发出,沈哲子才道出陶弘到来的事情。沈充和庾怿听到之后,俱都皱眉沉思起来。

    “还好还好,我还道陶公已经急病不寿……”

    庾怿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不乏失落。如果陶侃已经死了,他这里便可以正式发力争取荆州刺史之位。可是现在,仅仅只是派了一个孙子通知他有辞官意愿,可见其人仍是康健,或者以此试探各方态度而已。

    沈充在听到这话后,则忍不住叹息一声:“寒士居显,实在不易。陶公乃是国之重勋,但是进退都有诸多顾虑。他肯使人传告,大概也是担心再为子孙积怨。”

    陶侃执掌荆州包括江州,看似显赫,其实最无威胁。非但无害于人,反而还要担心去位后的哀荣和嗣传问题,也实在是这个时代的无奈。沈充倒是看得透彻,陶侃之所以派陶弘前来通知一声,也是担心去位之后有对荆州求而不得者会因此生怨,转而为难他的子孙,所以才要预先做出沟通,让对荆州有想法的人做出准备。

    而且,早前被沈家拉拢着逼死了王舒,虽然顺利拿下江州,同时收复襄阳和打退羯胡强敌,但却将琅琊王氏等侨门彻底得罪,如果没有一点安排的话,很有可能身死之后子孙便要遭殃。

    “如士居所言,看来陶公通信非为试探,而是心迹确凿。可是、可是,荆州分陕之重,我实在是没把握能获人望推举……”

    庾怿听到这里,心情复又纠结起来,他虽然对荆州也很眼热,但也清楚自己不是时望之选。就算是得到了陶侃的通知早作准备,也实在没有笃定胜算,所以在沉默许久之后,他又望向沈哲子:“不如我先当豫州,暂代维周,维周则往荆州?淮上之役,维周你才器毕露,即便眼下不能直当分陕,也可先入襄阳,羁縻于众,累勋建事。届时士居在台,也可稍阻荆州人选。待到时机成熟,荆州自可纳入!”

    沈哲子听到这话,自是哭笑不得,他倒也知道庾怿并非贪图他的淮南,毕竟淮南新创,跟荆州比起来一目了然。但这想法实在是有点不靠谱,凭他这个年纪资历,担任豫州刺史都备受阻挠,更何况荆州。如果让他在荆州蹉跎个三五年之久,那黄花菜都凉了。

    “小舅不必颓言,荆州探囊可取,实在不必迟疑。”

    讲到这里,沈哲子眸光晶亮,沉声道:“我在梁郡,尚有两千骑众,即日便可护送小舅向西。待到入镇,木已成舟,又何必再仰台命!”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席中两人脸色俱是一变,庾怿是没想到沈哲子这么大胆,如此重要之事居然还敢先斩后奏。而沈充在初时的惊愕之后,继而便满怀欣慰,充满了眼见青出于蓝的喜悦。

0837 向险而行() 
    沈哲子提出这一个建议,并非偶发奇想,事实上在思考荆州问题的时候,他一直都有此类的打算。

    江东这个政局,之所以一直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相当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军权的分割。荆扬对抗,荆徐对抗,以及荆江对抗,四大门阀交替执政,无论哪一家都没有能够获得一个完整的军权,危难时或可求同存异、相忍为国,可一旦北面的压力稍有松懈,斗争又会成为主旋律。

    庾怿担心不能遵循常规途径出掌荆州,这担心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原因主要还不是才具不配或是人望不高,而是由于如今整个江东的军权分配本身便已经渐有失衡,颇具隐患。

    淮南新建之镇异军突起,因为背后有着几乎整个吴人群体为后盾,源源不断提供着资粮械用,而且在去年那场大战中大放异彩,即便是短期内力量还有不足,但是成长性之高却让人不能忽视。

    至于徐州,由于本身便不能凝结成一个完整的整体,而且郗鉴在政治上的立场已经丢失,军事上更加渐有从属于淮南的趋向。所以如今的徐州,已经不再具备监视三吴的能力。

    淮上大战之后,沈家在政治上屡奏凯歌,除了沈充父子都颇具人杰姿态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台内根本就没有了能够制衡、压制沈家的军权硬实力。这也是为什么沈哲子一定要在正式北伐作战之前解决掉江州王舒的最重要原因,只有如此,沈家在北面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以及所取得的战果,才能最大程度转化为可以掌握的力量。

    所以,未来荆州归于何人,便是决定未来江东时局走向的最重要事件。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庾怿,哪怕是庾亮复生,只要不彻底和沈氏吴人一刀两断,都不可能获得台中公推出掌荆州。因为如今的荆州,已经成了能够制衡沈氏吴人的唯一希望所在!

    沈哲子心里很清楚,如果按照台内决议的正式渠道,未来出掌荆州的必然会是与吴人关系不睦,乃至于仇视吴人的人家。只有这样,江东的政局才能再次恢复平衡,回到远有的轨道上来。

    而沈哲子同样清楚的是,只要他还想获取北伐的主导权,就绝对不能容许此类情况发生,一定要让荆州成为友好一方。未来的江东,绝对不能再陷入内讧对耗的境地中。否则,淮上这一场大胜以及奴国大乱的绝佳良机,只会白白错失掉。

    类似的局面,并不是没有。比如在原本历史上后来的淝水之战,虽然其后的北伐是取得一定成果,但是随着谢安发挥高风亮节的精神退出执政序列,终究没能彻底利用前秦崩溃的绝佳良机。

    诚然从个人风骨而言,谢安其人是无可挑剔,但从政治层面而言,他的这一次退让可以说是间接造成了东晋朝廷的灭亡。当时的谢家,其实是有着整合荆扬军权的机会,因为淝水之战后不久桓家的掌门人桓冲便去世了,而谢家正是如日中天。但谢安终究没有摆脱“荆扬相衡,则天下平”的门阀执政思路,以三桓而治三州。

    淝水之战后,前秦崩溃,诸胡纷争不休,北地流民大量南涌,边镇力量由此激增,继而酿生出司马家最后一次宗室弄权,太原王恭接连两次联络方镇起兵讨伐会稽王司马道子,而刘牢之这样战功赫赫的猛将也只能沦为斗争的筹码和牺牲品。桓玄起兵篡晋,同样是依靠当时雍州等地涌来的流民兵。

    如今的南北形势,与淝水之战后不乏相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北地的动乱,流民的增加,北地各方镇必然会有一个实力增长期,所以一旦陷入内斗中,那么烈度也会极高,很有可能会有失控,致使后续的北伐计划再次中途夭折。

    在这样的形势下,哪怕是利用非常手段,沈哲子也绝对不能容许荆州成为相恶的势力,要让江北几镇保持一致对外的基调。

    当然,就算是通过正常途径,庾怿也是有可能出掌荆州的。毕竟如今豫州侨门渐有起色,而且庾家终究是皇太后母宗,庾怿出掌荆州,也是符合一定的政治逻辑,但前提是,庾怿必须要抛弃沈家这个旧日的盟友。

    所以,沈哲子压根不给庾怿面对这个两难抉择的机会,直接提出武力夺取荆州。这样一个方案,无疑会增加庾怿本身需要面对的风险,所以关于这些,沈哲子也要跟庾怿讲清楚。

    “陶公去位已定,荆州分陕之重,必然已入各家筹算之内,绝无容忍相让之情,短期未必能决。然则北地乱局已定,乃是各路王师勇进良机,若是荆州归属迟疑不决,边地形势须臾或将大变。非常时机,当行非常之策。若求速决,则必先下于城,而后内报于中。”

    沈哲子首先讲了一下这么做的理由,庾怿听到这里后,也是不乏意动。

    他本就是好为险谋之人,欠缺持重气度,否则当年也不至于为了阻止沈充作乱而自比于班定远,因此时誉不高。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一缺陷,想要获得台辅公认出掌荆州,机会实在渺茫,而且即便能成,也要耗时良多。

    眼见庾怿张口欲言,沈哲子又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当中亦不乏风险。一则陶公虽然示好,但其人是否仍安于世,还在两可之间。荆州局面复杂,其中未必没有暗桩阴伏,若是陶公不在,小舅单身入镇,未免势单,难以御众。”

    对荆州有图谋的,不只一家,比如褚翜便一早将堂弟褚季野派到了武昌担任太守。而琅琊王氏,在荆州其实也还有故旧存在着。沈哲子也实在不能确定陶侃眼下到底还在不在世,毕竟陶弘离镇辗转多日,即便是有消息,也已经是很久以前。

    而且,沈哲子并不能肯定陶侃有没有给别的一方通报消息。所以,庾怿今次往荆州去是否安全,会否被人中途截杀,或者镇中遇刺,都是有可能的。就算是成功入镇,如果没有陶侃的配合,想要接掌军政事务也是非常困难。

    除了人身安全之外,这么做政治风险也是极大:“今次险行,毕竟先于王命。所以即便入镇执掌,来日时议如何,台内将何以怨望小舅,都是长患。我虽然敢进险策,但究竟该要如何取舍,还要小舅深思啊。”

    庾怿听到这话后,也是默然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性命安危,又或时誉褒贬,于我而言都是小节。我自知非是时望之选,若是仰于台命,结果如何未可乐观。我非贪于分陕之重,若是纯以才量,即便旧任豫州都不乏勉强。但诚如维周所言,故年淮上大捷,正是王师勇进良机。若是内外还要执于名位之争,则实在辜负天命所佑。”

    “往年大兄执事,多累江东生民,此罪难有尽偿之想,唯以残生用命以慰于众,不敢怯弱苟安,只求不再辜负众愿。陶公旧勋彪炳,我是不敢狂言代之,但若能以愚蠢之质,平息江东名位争扰,我是绝对不能推辞!”

    沈充听到这里,插口说道:“叔预不必为此悲声,生在此世,其实谁又不是勉强任劳?中朝不乏高贤,但却不敬于职,不诚于事,结果山河破碎,生民泣血。我辈纵非贤良,但却能有谨慎恪守之想,即便不能兴复社稷,但也能以旧态维持,百年之后,自有儿辈继力,夙愿终能达成!”

    听到老爹不乏知心大哥的姿态宽慰庾怿,沈哲子嘴角颤了一颤,又继续说道:“小舅既然敢于择难而行,我自然不能坐视小舅孤力以搏。如今再留都下也是无聊,待到小舅西向,我也将快速归镇,整顿甲士,稍后跃进汝南,再望南阳,届时再有谯王引江夏之众呼应,两镇自能同于呼吸。到时共进于中原,纵有短困,不足长忧。”

    “能有维周助我,此行已有笃定之算。无论时人如何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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