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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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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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人的语言,行为举止,生活习惯,更主要的是,叶又晴给他戴的这项总监帽子
很沉。
    对许华君来说,在申城蓝天公司最吸引他的话题是看门老头邓伯对他讲的,中
国最大的民族资本家——荣家。荣氏家族迅速崛起成为中国盛极一时的商界翘楚,
秘密就在于他们认准吃穿才是老百姓的生命之本。因此,荣氏家族才在面粉、棉纺
业上投下巨资,成为中国同类行业的龙头老大。
    许华君真弄不懂邓伯怎么会讲出这一套来,他越听越爱听,越听越人迷。
    “后来呢?”他追问。
    “年轻人,有这么一个故事。”邓伯讲述:“当年荣氏家族的荣德生为了迎合
消费者的心理,特意吩咐按一定的比例数在销售的面粉袋中放置铜元,作为彩头吸
引顾客,侥幸中彩者就成了荣氏茂新面粉厂的义务推销员了,经这些人一传,买荣
氏面粉的人越来越多,因为人人都想碰个好运气。”
    许华君似乎看见了那些喜笑颜开的人们,他们买到了袋中装有铜元的面粉,惊
喜莫名,被所碰到的运气惊呆了。他似乎能听见那些人的欢笑声。
    “荣氏家族后来怎么样了?”许华君问。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民族工业得到了空前发展。
    这时的荣氏面粉业由于帝国主义国家放松对中国经济的侵略,面粉进口大量减
少,国内面粉需求量激增而迅速发展起来。
    1912——1921年的十年时间中,荣氏创办了十四个面粉厂,其中自建八个,租
办的六个。荣氏家族厂多,规模大,生产能力占合国民族资本面粉厂的三分之一,
占全国所有面粉厂的四分之一一。他们的厂技术先进,生产效率高,产品质量好,
在同行业中玻冠以‘面粉大王’名号,称誉实业界。“
    “驰们是从学徒一步一步做起的。“许华君说。
    “是啊!年轻人。”邓伯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那一步的。
    当年我就在茂新厂学徒,可到头来我混了个看门的。“
    我要起飞,许华君激动不已地想:我要飞起来,任何人休想把我打下来。
    叶又晴走后第二天,许华君到街上的一间自行车修理铺买了辆半新不旧的永久
牌自行车,骑着它赶往蓝天地产公司。他清楚地记着这儿的一切。这是一个带小院
的二层楼房, 里面面积不大,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就300平米,可它有一个前后院,
地产公司在院门口盖了间小房,作收发传达室用。许华君就把自行车放在院子门外,
挨墙一靠,直接向办公小楼走去。到那里他才想起来,现在已是吃中饭时间了,此
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拍拍脑袋,掉回头向外走,找地方吃饭去。
    可自行车没影了。
    许华君冲回门口的传达室,对着里面的一位工友问:“老伯,看见我的自行车
了吗?”
    老人头发、眉毛全白了,看模样挺倔。“你的车?放在墙角那辆破车是你的吗?”
    许华君的两眼亮起来,“是我的。”
    “叫联防拉走了,你自己去找吧。”
    “联防?”许华君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词,“联防是谁?”
    “看你就是乡下佬。”老伯把头歪在椅背上:“两点以后来取吧。”
    “好吧。”
    许华君飞快地跑到街边的小吃店买了一包紫菜虾皮、两个馒头攥在手上,寻着
街边的杂货铺看去,终于买到了一个茶缸。
    

    他抱着这几样东西又返回蓝天地产公司的传达室,  进门和颜悦色地叫了声:
“老伯。”吭哧了半天才又说:“能给我点水吗?”
    老伯没看他。“暖壶里有。”
    许华君看到两个红皮粉花的暖瓶并排放在窗台上,就光倒了点热水刷刷新茶缸,
又把那包虾皮紫菜打开倒在茶缸里,用开水冲了一条缸汤。
    “老伯,您吃点吧。”许华君说。
    “我吃过了,你吃吧。”那老伯觉得这个人从来没见过,可他好像赖在这儿没
有走的意思。老伯就问:“嗨!同志,你是到这儿来办事的吗?”
    “我在这儿上班。”
    “新来的?”
    “今天我刚来,姓许,您叫我小许好了。”许华君看看眼前这个窄小的房间,
不知站着好,还是蹲着好。
    “噢,小许同志。”老人看见许华君站不是坐不是的,就说:“你坐在那小凳
上吃吧。”
    “谢谢!”
    许华君坐下来大口啃着馒头,喝着茶缸里的紫菜虾皮场。
    老人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许华君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茄克衫,
灰裤子,脚上的皮鞋好像好几年没打油了。从老人坐的这儿看去,能看见那双皮鞋
底打上了一层胶皮。那无非是怕鞋底磨穿了没的穿。老人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同情,
这个年轻人准是从农村来这里投亲靠友找工作的。他觉得许华君很可怜,应该做点
什么事帮助他才好。
    “小许……”
    许华君仰起头,嘴里正塞得满满的,咕味着说:“老伯,我吃完就走。”
    老人摇摇头:“我姓徐,他们都叫我徐师傅。你在这儿多休息会儿,从老家来,
一路很辛苦吧?”
    “嗯,路程很远。”
    “你口音不是苏北人?”
    “我是广东人。”
    “那么大老远,你跑到这干吗?”徐师傅大惑不解。
    “我来工作。”
    “是这地产公司吗?”
    许华君不知如何回答好。“嗯,就算吧。”
    “那得早点来,六点钟就要扫地烧水了。这工作要起早贪黑地干,革命工作嘛!”
    “明天我早点来。”许华君强作笑脸。看样子这位徐师傅把他当成清洁工了。
    等到一点半钟许华君赶到联防去取车,连说好的带费话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赶
回来,李冰经理和几个工程师都不在,说是下工地去了。许华君骑着自行车七找八
找才找到那个工地,走进去时,正看见李冰经理戴着防护帽,站在三十几层的大楼
下面指手画脚地向几个人说着什么。
    许华君把自行车放在工地的工棚里,走过去同李冰打招呼:“李经理,李经理。”
他连着呼叫了两声。
    “我这儿不用零散工人。”李冰将刚才在空中比划的手抄送裤兜里,斜着身体
不看人,一副打发人走的姿势。
    “李经理,我是许华君。”
    “许华君? ” 李冰慢慢地转过头来,竭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对他具有的意义,
“许华君。噢!”他恍然大悟:“你是叶总带来的那位。”
    这是什么话?许华君本想指出来,但又想,先叫他们想入作非两天:“是,我
就是。”他回答。
    “我们现在这儿正忙,你先回办公室去休息一下,抽口烟吧。”
    “噢,不,李经理。”许华君赶紧说:“我想请你找人带我去看鲁那块盖饭店
的地皮。”
    “盖饭店的地皮?”
    李冰早把昨天那事忘得无影无踪了。
    “是。我们在会上决定的那块。”
    “恐怕……这有……”
    许华君伸出手在李冰经理的肩上拍了拍,“那是我们在会上形成的决议,当时
你也表态支持的。”
    李冰经理吃惊地说:“你还真想那么干?”
    许华君点点头。
    “你说是盖饭店?”
    “是,李经理。叶总在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这件事。”
    “让我安排一下。”李冰离开许华君站的地方,向工地上几个人打招呼,又在
一起说了几句什么。
    自昨天开会以来,李冰一直考虑如何对付这个新来的小青年总监,因为他太年
轻了,看上去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还没准真是一肚子屎、半肚子屁的主儿。他看
出,现在叶又晴走了,只留下这小哥单枪匹马地干,这就该着老天有眼,耍这个年
轻人的机会来了。他料定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干不了他目前担任的这个差使,但又意
识到,一旦他毫无理由地得罪了这小子,叶又晴怪罪下来只有对他不利。他打定主
意先叫许华君看那块地皮。
    “我叫人带你去看那块地皮。”李冰说:“你看过后我们再谈。”
    “谢谢,李经理。”
    “等等。今天两辆车都出去了,你怎么去呢?乘公共汽车吗?“
    许华君说:“我有自行车。”
    “那好,我给画张草图。”
    从工地出来后,许华君骑上自行车直奔淮字路而去。他这两天满脑子里全是那
幢饭店将建成什么样子,一闭眼,他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那可不是一般
的痴心妄想,那是许华君自己多年来的梦想啊!
    许华君的许许多多梦想中造大楼是他惟一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对这一行充满着
感情。他从来不把这当成赚钱的惟一手段,他始终认为人类在求生存中首先要解决
的就是栖息之所和养家糊口。一幢叫人们赖以生存的房子将是多么重要啊!
    对生长在沙坝村的许华君来说,申城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这里的纺织业、日
用品、服装、饮品、地产。电脑。酒店都是全国一流的。如果你摸着做这些生意的
门道,你就能够驾轻就熟;如果你想成功,则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许华君知道现在轮不到他在蓝天物业中指手画脚。他需要的是每天四点钟起床,
熟习蓝天各大公司的所有业务。等到上班时间,他要全力以赴工作。晚上,他要读
书学习到半夜。至于他还有没有时间睡觉那不是重要的事。现在他是总监,但离真
正行使总监的权力还差得远呢。
    公司里的人大都是申城人。他们说一种语言,早晨爱吃水泡饭,咸菜,小咸鱼。
中午是米饭,青菜,带骨肉——都是些申城食品。他们每个人吃饭都很仔细,吃得
不多,紫菜虾皮泡汤常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
    申城人喜在餐桌上聊天,把新旧申城的风貌活灵活现地讲出来听。许华君猛然
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他觉得自己的祖先也许正是来自这片土地。职员们大谈环境污
染,旧城改造,修建城市地铁、环城公路、立交桥的事。许华君很快感到他们所关
心的,也正是他关心的,距离渐渐拉近。
    在许华君任总监的那间小屋里, 有一台286电脑。当他头一次看见属于自己的
这个办公用品时,发了好一阵呆。然后他的心咚咚跳起来:电脑能保存档案,为人
们提供瞬息万变的信息,提供可靠的数据,以分析行情。许华君思忖:我正在起飞,
电脑会帮助我插上翅膀。想着想看,他不禁脱口说出:“翅膀。”
    肖玲正走进屋来:“翅膀。许先生你说什么呢?”
    许华君知道自己说出了声,也不想解释,就说:“没什么,我在想午饭吃什么。”
    肖玲弄了个红脸。
    此刻,许华君骑在自行车上想到了叶又晴嘱咐他的一番话。
    当时叶又晴把申城蓝天物业的全部公司负责人登记册交给他一份。
    “把他们每一个的相貌和名字都记住。”
    “是。”
    叶又晴又扔给他一叠蓝天清洁工和保安员的登记册:“这些是在我们各个公司
中服务的清结工和保安员。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相貌记下来。”
    “是。”
    “还有这个。”她又丢给他一大本书:“这是我们蓝天总公司编写的蓝天创业
史。你要把它仔细看看。”
    好家伙!
    “许华君,我提醒你,那些做清洁工、保安员的小人物很重要,十之八九是他
们帮你渡过难关,而不是别人。”
    现在,许华君站在苏州街和淮字路之间的那块空矿的地皮上,他心潮澎湃。许
华君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是随叶又晴乘轿车来的。与新城相比,这个繁
华的城市到处都是行人和汽车,商店中琳琅满目,各种大中型商厦云集。如果在这
个城市中有一座蓝天的新型酒店拔地而起,将是许华君有生以来体会最深、最激动
的事情。
    但许华君并不懂建筑这一行。
    他赶回自己住的小屋,换上一身西装和一双新皮鞋,而后将电话打给申城银行
的行长陈奇同,表示自己想请行长和太太共进晚餐。陈行长吃惊地在电话那头说:
“我太太不吃广东菜。”
    许华君爽朗地说:“我在淮字路找到了一家宁波人开的餐馆,您和太太尝尝那
里的宁波菜黄泥螺怎么样?”
    “什么?”
    “黄泥螺。”
    “这太叫人兴奋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宁波人喜欢吃黄泥螺呢?我答应你的请求。”
    接下来许华君去包租一辆轿车,把行长夫妇接到淮字路那家宁波人开的餐馆。
    五方阁餐馆坐落在淮字路最西头。那天晚上七点钟时,已经挤满了人。尽管如
此,许华君还是在餐馆楼上叫侍者领班给他们留了个雅座。
    “你瞧,”罗娜对丈夫说:“我们在申城住了这么多年,你也没带我到这儿来
过。”
    “今天不是来了嘛。”陈奇同小声说。
    许华君给他们夫妇要酒和饮料,又一次表示歉意说:“打扰你们今晚的美好时
光,我真过意不会。”
    “哪儿的话!”陈行长情绪很高,嗓门也很大。他风趣地在白酒中加了些汽水
后举杯说:“为许先生的盛情邀请于杯!”他举着杯子和许华君、自己的太太示意
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陈奇同放下杯子说:“许先生,你知道吗?申城蓝天大厦
的百分之四十贷款是来自我们银行。”
    “这我知道。”
    陈奇同很惊讶:“这么快你就收集到不少情报?”
    “您想想,”许华君说:“我和叶又晴一起工作啊!在我没来申城之前,叶总
就将申城的情况详细对我说了,最主要的是贷款问题。”
    “我明白了,”陈行长说:“那么说,她教你一手。”
    “是的。”
    “我早就应当想到这一点。”陈行长哈哈大笑。他喝了口酒:“叶又晴是个厉
害女人。”
    这句话叫他们都沉默了片刻。许华君不停地摆弄着酒杯,他考虑着如何开口。
最后,他说:“我之所以急着想见您,就是为了离这儿不远的那块地皮。”
    “地皮?”陈行长说:“说吧,地皮怎么啦?”
    “我想谈谈贷款。”
    陈行长一听眼睛就瞪圆了:“如果你想在那块地皮上盖房子,我不反对。至于
贷款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们贷出去的住宅的款子太多了,收益并不明显。”
    “不是盖楼”许华君接口说:“找急着见您,并不是为建一般的商住楼宇,我
想找有一个另外的设想。”
    “另外的什么?”陈奇同不耐烦地打断说,“你想出个什么来呀?”
    罗娜不满地拉住丈夫:“不要这样奇向,听人家把话说完。”
    许华君感激地向陈太太点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我想在那儿建一幢现代
化的酒店。”
    “酒店?在那块地皮上?”
    “就是那儿。”许华君说。
    “这我早就听叶又晴说了,”陈奇同说:“但我想不到你们。
    要那么干。“
    “我们想那么干。”
    “好的,你打算投资多少?”
    “六日万。”
    “你们想用六百万在申城的优雅地段建一座漂亮的、令人瞩目的大酒店?”
    “是的。”
    陈奇同半天低头吃菜喝酒没出声。
    许华君觉得自己真要被迫面对现实了。叶又晴没签字给付一分钱,如果再没一
个银行家对他在黄金街区造一座大酒店感兴趣,那他许华君一个人,单枪匹马、赤
手空拳连一座小旅店也盖不起呀!
    不能回头。许华君下决心:我既想干就要干到底。再说,到申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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