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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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2期-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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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家里的那片天。但家里最需要的是钱,她一个弱女子回去有什么用?打工打工!她早就在外勤工俭学打工了,课余帮餐馆洗盘子,当家教,干又苦又累的钟点工,但挣到的钱除用于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已所剩无几,对于大张着嘴等钱用的家,她手头的钱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有人盯上了她,一些不三不四的妹子凑上来对她说:你这么靓又这么缺钱,为什么不去吃一下青春饭。青春饭?她有些惊异。就你这身条,就你这靓盘,哪个男人都会给你开好价钱。滚!你们给我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地大吼。但明的诱惑好躲,暗的陷阱却难防。没过多久,有人介绍她到一家高级写字楼去打工,收入不菲,只是要有较高的文字功底和涵养,当然也必须年轻漂亮。正因为有了这一苛刻的“就业”条件,才使她毫无诚心地踏进了这一毁了她一生的魔窟。对外,这是个社会中介服务公司。经过报名“审批”后,上班第一天,她们几个亮丽的姑娘在公司安排下,先熟悉业务,公司还特地为她们备了丰盛的晚餐。晚饭后,她们又被分散到各办公室熟悉“具体业务”。但这哪里是办公室,分明是一个个豪华封闭的小包间。她感到不对头,想脱身出去,但为时已晚,被人堵在了包间内,并被明确告知,她们的真正职责是为一些有头脸的人提供性服务。晴天霹雳,她被惊呆了,发疯般往外冲,被人强按在包间内。这时“公司”负责人江三——一个白白净净、有模有样的中年人走来,将其他人打发到包间外,然后笑吟吟将一扎百元大钞放她面前。江三说如果你同意合作,这是你的初夜费,整整一百张,主顾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看了照片特意点了你,这报酬嘛,也应该是对得起你的身价的。但她却发疯般地拼命摇头,拼命喊不。江三便忽一下黑下脸,“啪”地把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她面前,阴沉地说:如实在不从,这把匕首今晚就成全你的贞洁!此时,包间门口便闪出两个虎视眈眈的凶恶大汉。水仙知道自己已彻底落入了虎口。她想到过死,可她眼前又不时闪现出摔伤卧床的老父,不断吐血的弟弟及双目失明的母亲,她长叹了口气。这一夜,是她走人生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水岭。她是以泪洗面走出来的,客户对她那凄凄楚楚、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满意,又特地另付了她一千元小费。从此,她不缺钱了,她的灵与肉却也被控制在了魔鬼的手里。 
  她寄回家的钱先后治好了弟弟的病和父亲的伤。但当父亲和弟弟明白了钱的来源之后,却和她断绝了一切亲情关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在这世上活着。那天夜里她凄楚地哭着说。失去了亲人,没人理解,心里流着血,可还要笑脸让人玩弄。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到死,可我……我感到自己太孤单,我害怕……害怕我死后的灵魂……会堕入永恒的黑暗和孤寂之中。我多么想……完成一个夙愿……寻找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亲情和爱情……哪怕只有一天…… 
  她的话深深地叩击着我的心房,令我震颤不已。我紧紧把她揽在了怀中,无声地伴着她落下了热泪。 
  是什么时候,她轻轻替我揩了揩泪。朦胧的灯光下,她的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两潭无底的碧水。她默默望着我,我也望着她。从那个时候,我相信我和她的心里就已燃起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焰。 
  然而,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吗?她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而我又疏忽了问她的住址而无法去找她。 
  这些日子,我尽量想忘掉她,忙于公司的业务,忙于各种应酬,我拼命工作是为想从脑海中驱赶走她。但我却驱赶不走夜深人静她幽灵般走近我的身影:一身素雅的衣服,一张白皙的秀脸,一股淡淡的幽香,一株清雅袭人的活了的水仙。梦中我多少次向她伸开臂膀,可醒来面对的却是黑暗中无边的虚无,我一次又一次嘲笑诅咒自己也诅咒她。 
  我再次感到我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她编了一个凄美的故事、扮出一副凄哀的神色,换取了一颗鲜活真挚而充满同情的心。谁说她不是一个巫女和妖女呢? 
   
  三 
   
  等待,尤其是满怀期盼与焦躁的等待,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个被所罗门王签封在小瓶抛入大海中等人解救的魔鬼,要恩将仇报杀掉救他出瓶的渔夫,因为他在漫长的等待中经历了太多的希望、企盼、灰心、丧气直至绝望,最终他所有的等待都是在仇恨中进行的,他把绝望痛苦的等待化作了对全世界的仇恨。我不是那个魔鬼,但我在等待中经受的折磨已使我决定,真有一天水仙打来电话或找上门,我是绝不会再理她的。 
  但她的电话却真的来了。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手机把她的声音送了过来,迟迟疑疑的:程哥……我……我是水仙……我的手有些颤抖,可我没回话而是狠狠地关了机。我有些厌恶,但奇怪地是内心深处却又在企盼那凄凄柔柔的声音能再次在电话中响起。没有,随后这一天的电话都是很爽朗和响亮的声音,有谈业务的,有接喝酒的,有有事无事想套套近乎聊聊天的。真他妈扯蛋的喝酒聊天套近乎! 
  我有些怅然。我没料到第二天她又打来了电话,声音更加迟疑:程哥……我……能见……你吗?我的心有些颤栗,可我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狠心地关了机。 
  她又有什么事求我了吗?我想。她又会设一个什么圈套呢?这些日子她无客可接又有了空闲吧? 
  我想。我什么都没想我他妈感到为什么会这么怅然! 
  第三天,上午十点,我正和客户谈一项业务。我以为她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铃响后我拿起了听筒,我接连喂了两声,对方没任何回音,我正不耐烦地要挂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更加迟疑的声音:……程……哥……再没了下文。我知道这是我心底正越来越盼望听到的声音,我突然迫不及待地问:水仙,你在哪儿?我……你在哪儿?快说你在哪儿?我马上要见你!我……就在你们楼下。你等着,千万等着我!我害怕她会像一片柳絮似的突然又被大风吹走。放下电话,我对客户说:对不起,改天再谈,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办。我把客户甩在了会客室,风也般冲下了办公楼。 
  楼前的林阴道旁,一个全身月白色素雅装束的姑娘正静候在那儿。我三步两步冲过去。水仙!我叫着。她扭过脸,清瘦了许多的脸。我不顾一切与她拥抱在了一块。我感到她浑身在微微发颤。程哥!程哥!她梦呓般地喃喃叫着,我再看她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我开了车,我说去哪儿? 
  她说不知道,去哪儿都行只要和你在一快。 
  我说为什么总和你联系不上。她又流了泪,沉默半天后,胆怯地对我说:我……怕…… 
  怕我是老虎!我笑了,我说和你联系不上的时候真是又想你又恨你。 
  她依偎在我的肩头,她甚至不怕我把车开飞。我把车开向了郊区,开上了便道,开进了一片幽幽静静的林子之中。 
  我迫不及待地在车中揽住了她。我轻拂着她的秀发她的脸庞,我说水仙我爱你你知道我已经多么爱你了吗? 
  她的脸显现出异样光彩,她睁大着惊讶的孩子般的大眼。她突然微垂了头,两朵红云倏一下飞上了双颊。她有些羞得元地自容似的,双手轻揉着衣角,像个初次出山第一次见世面、见生人的乡下小灿娘。她梦呓般地低语着:我……程哥……这……真的吗……我……也恋爱了…… 
  我被她那羞涩的久久的沉醉所深深感染。 
  忽然,她像从梦中惊醒,先是把头轻轻地摆着,慢慢疯狂地摆了起来。她说: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不!程哥你骗我!她哭了,她歇斯底里后浑身又可怜地打着哆嗦。她用低低的声音说:程哥……你……骗我……我怎么也能……恋爱…… 
  水仙,可怜的姑娘!我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我说我真的非常爱你! 
  她什么也不说了,哭得更加伤心。她双臂紧紧箍住了我的腰,箍得即使上帝和魔鬼也都尤法从她手中夺走我了。 
   
  四 
   
  我就这样恋爱了。 
  我轻轻翻着水仙的日记,我看到她是这样记述我们当初恋爱经过的。 
  3月24日,星期五,晴有小风(春天的风) 
  昨天,我参加了一个晚会,有幸认识了银河集团公司的程远经理。 
  我是多么激动啊!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我的眼前就有霍然一亮的感觉。他年轻稳重、平实近人、知识面广,没有时下商家和老总们的那种装腔作势和在女孩子们面前油腔滑调的下作样。 
  仅仅一个晚上,我怎么就感觉和他相识似乎已足足一个世纪。他善解人意,富于同情心,甚至为一个风尘女的不幸流下了那么真挚的泪。他也有俗人的粗鲁和缺点,甚至他逼得我不得不打了他,可我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竟能表现出那么巨大的宽容和仁慈。 
  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俗人。 
  我想说他就是我多年在寻找(可我从不敢想象能找到)的心中的那轮太阳、那阵春风、那片能让受伤和疲惫的心歇息的芳草地。 
  我能轻轻呼唤你一声吗:程远——我的程哥! 
   
  3月25日,星期六,晴转多云 
  思念分分秒秒在增加。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我不敢想象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的悬殊是那样的大,我简直是在做虚幻的灰姑娘的梦。可我仍为能拥有这样一个梦而感到如此幸福。 
  我仍是那么不切实际地在期盼中等待他的电话,昨天急切又焦渴地等待了一天,我天真地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可随着夜幕的降临,失望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微微苦笑了笑,也许他早已把我忘了!我值得他记挂吗?可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电话铃声响起,抓起听筒,竟是他那浑厚的声音,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可我却突然一下语塞,拿着话筒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我感到我似乎已那么深深地爱上了他。我能回话吗?一旦回话,也许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炽情,我会将爱如江水般地向他倾泻。而我又是那么清楚地知道:我不配也不能拥有他的爱! 
  喂、喂,水仙吗?他用爽朗的语调叫着我,等着我的回话。此时,我的灵魂已随着他的声音飞扑而去。可我……我却那么自卑地微微摇着头、那么痛苦地微微摇着头。我的心乱如麻,眼一闭,颤抖着压下了话筒,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外面仍是一片晴朗,可我内心的暴风雨却猛烈地抽打开了。 
  程哥,我爱你!梦里寻你千百度,可我却不敢伸出焦渴的爱之手。 
   
  3月26日,星期天,睛 
  今天电话铃声又几次响起,我却一次也不敢接了。于是程哥又呼了我的机。 
  我的整个身心已扑向了程哥,扑向了我所爱的人。可我还是不敢回机、不能回机。 
  如果我回了机,索取程哥的爱或把我的爱献给程哥,那我是不是太自私?会不会就是一个罪人呢? 
  痛苦和煎熬残酷地咬噬着我的心。 
   
  3月28日,星期二,阴、雨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地在盼着程哥的电话和叩机。晚上终于他又叩了机来。看到他的号码我的心猛然有一种狂喜所带来的窒息感,我不顾一切地拨通了程哥的电话,可开春后的第一次巨大的闪电和惊雷却震落了我的话筒。我趴在话机上微微喘息,流泪,是苍天警告我不能这样做不应这样做吗?! 
  苍天用雷电在苍茫大地一次次把作孽的蛇精劈倒,可蛇精真的都是作孽的吗? 
  程哥——我爱你! 
  爱的心却被一片片在撕碎。 
   
  3月29日,星期三,阴 
  我知道我已无望再等到程哥的电话了,如果苍天认为我的爱是罪孽,那就把我像普罗米修斯那样捆缚到悬崖上,让恶鹰每天来啄食我的心肝,而我爱着的心还会每天再不屈地长出来。 
  程哥,是你燃起我黑色生命中的一把火。 
  你为什么要把无望的爱送给我呢? 
   
  4月2日,星期一,晴、多云 
  整整三天,我已粒米未进了。不感到饿。绝望中的泪也已快流干了。可我却被团团爱的火焰所包围,越燃越炽烈。程哥,我要大声对你说:一个风尘女子,对你燃起了最纯洁、最真情的爱之火焰! 
  我却不能对你说。 
  我只能把穿心而又痛彻的泪书写在自己的心里。 
   
  4月5日,星期四,晴 
  又是几天过去了,我每天的分分秒秒都是在怎样痛苦地煎熬中度过。度日如年,谁又知道这些日子我是经过了多少个地狱煎熬的年份啊!我的爱几乎也快没有了,她被无望的毒虫啃食得几乎仅剩下一个干枯的小柄。 
  我怎么办?就这样在煎熬痛苦的深渊中了却自己孤独、羞耻的一生? 
  不!不!我不能为自己失败的一生再留下最后一个永远的遗憾! 
  上帝呀,我需要爱! 
  还给我的程哥吧!我愿意为此遭受地狱最可怕的诅咒和惩罚。 
  我的泪水滴落在日记本上,和水仙书写日记时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我曾经为我的焦急等待发了那么多的牢骚,我现在才知道我那种充满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烦恼和牢骚,与水仙所经历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心灵折磨比,显得是多么的矫饰和微不足道。 
  幸运的是,水仙终于冲破地狱的火焰向爱伸出了手。当我们双方互相抓住对方爱之手时,我们更学会了怎样珍惜她。 
  我和水仙处在了一种古典而又浪漫的热恋之中。 
  我们一块看电影,一块到舞厅,一块散步在幽静的林阴道,一块在柔和的灯光下谈文学、谈艺术、谈音乐。我完全把水仙当作一个值得敬慕必须呵护的大家闺秀、纯情姑娘。水仙也忘情地陶醉在纯情少女热恋着的玫瑰之雾中。那羞涩、那娇嗔、那热烈、那向往……爱的花蕾绽放,更使她美得醉人、纯得馨香,我们完全坠人了布满玫瑰花环的伊甸园。 
  但有一点我却不解,水仙是那么热恋着我,但她似乎只倾情于柏拉图式的爱,从不让我对她有过分的亲近,甚至连她的唇也无法吻一下。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一愣,多少天来明朗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一种严肃的、悲苦的、阴沉而压抑的神色在她青春焕发的脸上弥漫开来。 
  她凄苦地望了我许久许久。我不知道我的这句问话从此就破坏了我们那没溶进半点杂质的热恋的伊甸园——破坏了她太短暂的忘却了人间烦恼、疾苦和灾厄的幸福。 
  这个问题使我们的爱进入了一个新的层面。 
  她望了我许久许久后告诉我,她是用洁白整齐的牙齿把嘴唇咬得快渗出血时告诉我:程哥,你能原谅我吗?我是多么自私和贪婪地……获取了你的爱情。我是个罪人,程哥……当你那么爱着我的时候,我却把我可怕的一面遮蔽了起来…… 
  她已泪眼朦胧了,忏悔、绝望和痛苦噬咬着她,她垂下了头无力地说:我是株毒花,程哥……我是一个可怕的……艾滋病患者。 
  你说什么水仙?我一下瞪大了眼抓住她的双臂。你为什么要这样胡说,你为什么要吓我?! 
  她扬起了满面泪痕的脸,眼里射出冷光,用冷冷而绝情的口气说:真的,程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贪婪地获取了你的感情,你可以把我看作世上最毒最坏的女人,你可以无情地咒骂我。可我惟一还值得原谅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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