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作者:刘书宏(老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卧底 作者:刘书宏(老蛋)- 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阿珠的精心打理下,九喜浴室扛过了漫长的夏季,这个夏季不仅还清了拖欠大家的薪资,更重要的是为大家建立了巨大的信心,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如果这样干下去的话,进入旺季每个人都会赚很多钱。尤其是阿珠开出的提成条件在任何一个洗浴场所都是找不到的。
  由于我和明丽的婚事,使得我已经不太在意王大毛什么时候回家的决定,他和王梅最终的选择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对他们来说,多赚钱是惟一的选择,也是必然的选择,否则他们无法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况且,他们赚的钱本质上也是不够用的。从他们争吵的内容上我听出来,王大毛的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长期吃药,妹妹王四毛如果也考上大学,所需要的费用也是他们难以承担的。
  所以,拼命赚钱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九喜浴室进进出出的客人们身上了。
  我的心态也平和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孤独和仓皇,整天无所事事在浴室里呆坐着,盯着王大毛的一举一动,然后胡思乱想。我现在找到了一个乐趣,就是通过电视和报纸寻找关于明丽参加的歌手大奖赛的所有信息,这个比赛还在报名阶段,承办商,赞助商,主办方,协办方等等的一切信息都被我一一掌握,而且通过阅读这些信息学会了不少以前从未了解到的信息,几乎成了半个歌手大奖赛的专家。以至于后来我去报社参与组织一次类似的活动,同事们都夸我聪明,以为我悟性好,一点就通,其实都是那段时间通过阅读而琢磨出来的。
  我的变化被娜姐发现了,说刘冬你现在怎么爱看报纸了,而且还爱看电视了。
  一楼大厅里有好几台电视,长期都是播放各种大片,供客人在休息的时候欣赏,很少播放电视节目。自从我关心上明丽参加的歌手大奖赛的消息以后就经常地看电视新闻,还每天买报纸,引起了大家的猜疑。
  但我不介意大家的猜疑。反正王大毛看起来也不想回家了,我也就只能继续卧底,盯着他。直到等待专案组放弃这个渠道,或者别的地方出现了什么转机,而我得以全身而退。
  王大毛也跟着我看报纸,他很抠门,从来不买报纸,都是我买。五毛钱一份,我们俩在没有客人少的时候,就安静地翻着看,看娱乐新闻,那个大奖赛并不是什么大的比赛,隔几天有一条豆腐块的新闻,会说又有多少多少人报名了什么的,还有就是赞助商的消息。
  这些我感兴趣的新闻看完了,就看别的,百无聊赖中把报纸的每一个字都会读一遍。没事了就再读一遍,看看文章是谁写的,从哪里转载的,等等。
  我和王大毛两个人一边看报纸还一边交流,说闲话,议论我们所能想到的所有话题。
  说老实话,王大毛真的是个很厚道的人,如果不是我的工作缘故的话,我真的很想帮助他,觉得他挺可惜的,没有生在城市里。而且,如果不是工作缘故,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人们都会有一种经验,就是两个人长期处在一个孤独的环境中,就会互相交流,直至成为好朋友。像监狱里的狱友,军队里的战友,大学校园里的同窗,还有特殊工作环境下的工友等等,产生强烈友谊、情感的原因除了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最根本的还是那个环境特殊,枯燥、艰难、或者孤独。
  除了我的工作,我们之间什么都谈,女人,工作,情感,以及对报纸上所报道的社会事件的认识,等等。
  王大毛和我之间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有点患难与共的特殊情感。至少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好朋友,而我,对他已经没有敌意和戒心了。他给我做饭,王梅也给我做饭,他们俩每次买吃的都是三份,有我一份,王大毛的说法是冬子一个人在外地,一个亲人也没有,怪不容易的。
  在九喜浴室里,大家把王大毛当我的师傅,而王大毛也以此自居,经常教我搓澡和修脚的一些技能。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也掌握了他的那些谋生技能。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上手搓两个,当锻炼身体,主要是锻炼臂力。长期在浴室待着,尤其是前一阵子思念明丽的那些日子,整个人不仅精神颓废,身体也严重缺乏锻炼了。
  我对王大毛有了新的认识,从内心深处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好朋友,一个好人,我断定他跟王二毛没有案件上的联系。而且我对王二毛的出现已经不报希望,我判断王二毛要么潜逃到外地隐匿起来,要么就是已经死了。整个“十一”黄金周,他也没有出现。
  我问过王大毛,什么情况下,王二毛这么长时间都不和你联系,王大毛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话,他告诉我他从小和二毛关系最好。他疼二毛,二毛也疼他,无论出现什么情况王二毛都不可能不和自己联系。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哭的非常伤心,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都下来了。
  他说:“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怎么进了城,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以后回家怎么跟爹娘和爷爷奶奶交代呢?”
  一切线索都没有了。我想,王二毛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我把我的判断告诉了我的头儿,我的头儿还是老语气,沉默了半天,说:“我们都有过这样的判断,可是案情重大啊,压力大啊。”
  就在日子向元旦新年迈进的时候,专案组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一名惯犯在另一起案件中落网,供认了他曾与王二毛一起共同实施了一起入室抢劫案。
  63
  这个惯犯是个几进几出的老油条,长期以盗窃为生,流窜做案,交代罪行时,交代出了王二毛,他和王二毛一起入室盗窃时,被人发现,动刀捅了事主,令事主重伤。据惯犯交代,两人逃跑脱身后,王二毛非常害怕,多次向这名惯犯请教如何才能不被抓住。这个惯犯就向王二毛传授了逃亡经验。
  他的经验是,如果不想被警察抓住就得让警察失去线索,失去线索就是不能再犯罪,而且不能和任何亲人、朋友联系,就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有,在中国,所有的车站码头都有通缉犯的照片,也不要去这些地方,不要坐火车也不要坐汽车。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就太少了。如果这名惯犯能做到的话,那他就不至于落网。所以他传授给的王二毛的逃亡心得纯粹就是个套。一般情况下,逃亡的罪犯不犯罪就没有生活来源,犯罪就有线索,即便不再犯罪,找个地方打工隐匿起来,通常人的心理素质也难以承受那种孤独,难以承受害怕被抓的心理压力,听到警车叫就心跳,见到警察就害怕,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况且不坐火车、汽车、不去车站码头等地,你怎么逃亡啊,所以,一般人到这个程度要不了多久就崩溃了,普遍就会悔悟到,不该犯罪,如果犯了罪逃亡还不如就认罪伏法,该坐牢坐牢。至少心里是踏实的,也能见亲人了,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专案组对王二毛的犯罪行为和心理进行了重新分析。王二毛进城打工前没有任何犯罪前科,也没有犯罪经验,参与打闷棍抢劫并一下就打死了一个市领导的秘书纯粹是意外,没有任何政治背景。王二毛的犯罪具有典型的盲目性,但是意识到犯罪后果的时候,出于恐惧和害怕,向惯犯询问逃避抓捕和打击的方法。很有可能真的就按照惯犯的说法隐匿起来。不和任何人联系,当然也存在另一个可能就是王二毛出了意外。
  专案组从一些细节中得出结论,王二毛进城后,打工赚不到钱,多次被老板克扣工钱,甚至发生过老板携款逃跑而令打工者身陷绝境的情况。王二毛逐渐心理失衡,参与了犯罪,据悉,打死领导的秘书是他的第一次犯罪,然后参与了一次入室盗窃,伤人后潜逃。
  这些结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到王二毛。
  可是,茫茫人海,这个王二毛在哪里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命运要和这个罪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九喜浴室的这些日子里,我有了大量的时间思考我的生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和关系。我觉得我和这个本来跟我毫无关联的遥远的来自西部贫困地区的王家兄弟如此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并不仅仅因为我的职业的原因。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我理解不了的缘故。后来发生的事情令我更加相信一切仿佛都不是偶然,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和戏弄我们的命运。
  就在黄金周过去的时候,我父亲病了,本来他打算在黄金周的时候带着我妹妹来北方看望我。
  可是,我却因为任务在身,不能去看望他。只能咬紧牙关,默默祝福他,祝他早日康复。要知道我是多么想念我的父亲以及所有的亲人啊。
  王大毛的父亲也病了,他和王梅商量是否回家看望父亲,从此不再回来。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的内容不光是祈祷父亲早日康复,还祈祷王大毛能带着王梅回家。我就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该死的浴室,然后向我的头儿请几天假,带着明丽回南方看望我的家人。
  王大毛和王梅一会决定回家,一会又决定留下继续赚钱,两个人前前后后犹豫着商量了三天。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留下赚钱。
  64
  九喜浴室的生意实在是好,所有的姑娘们每天眉开眼笑的。只有王大毛紧皱着眉头。他和王梅的争吵我又听了几次,后来就懒得听了,就那几句话,吵来吵去。
  王大毛起先说要回去,说父亲病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么远的路,有可能就会落下一辈子后悔的下场。然后又说,父亲病了,自己回去有什么用,如果有钱回去可以看病,没钱回去就只能看着父亲死。还不如踏实地赚钱。
  王梅起先说,人要是没有了,赚钱有什么用,王大毛你太不孝顺了,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然后又说,是啊,要是该死,谁也拦不住,还是得多想想活着的人,多赚点钱,让活着能够好好活着。让弟弟妹妹们能够进城,上大学,是个出路。
  他们俩一致决定,先给家里寄点钱,让父亲看病,然后使劲赚钱。
  他们这一赚钱,就赚到了元旦前,生意确实是越来越好,整个九喜浴室几乎就没有闲的时候,王大毛疯狂地干活。我们连说话的时间都很少。
  那一年的圣诞节,到处张灯结彩,年轻人倾城出动,聚集在一个著名的大教堂周围,莫名其妙地彻夜狂欢。唱歌,喝酒,跳舞。
  圣诞节一过,我从姑姑那里得到消息,我的妹妹被车撞了,姑姑说不严重,但是从姑姑的语气中,我觉得事情挺严重的,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故意说的轻松一点。
  元旦前一天,王大毛的妹妹王四毛从那个西部县城打来电话,说王大毛的母亲给邻居帮忙,砸了脚。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地,问哥哥王大毛什么时候能回去。
  王四毛在电话里哭着说,哥哥我想你,家里人都想你。想二哥,你们怎么这么多年不回家啊。
  王大毛在电话里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年一定回去。
  65
  都知道春节期间车票紧张,九喜浴室的姑娘们都张罗着要买车票了。大家都在看电视里报道的春运状况,听各种各样关于春运车票的消息。娜姐的男朋友,那个卖红酒的推销员已经升为办事处主任了,很有人脉关系,答应帮大家托人买车票。
  那些日子,九喜浴室热闹的不行,娜姐和她的男朋友成了浴室里最受欢迎的人。惟一没有打算买车票回家的是阿珠。阿珠说她要守着这个浴室,春节连市。欢迎大家春节后再回来,一起赚钱。
  直觉告诉我,王大毛这次是肯定要回去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个浴室了。他也不可能具备任何心理素质再待在这里。
  王大毛和王梅也订了车票。
  一个深夜,我听见两个人互相发誓永远不抛弃对方,还发誓无论再发生什么情况今年春节一定一起回家。
  王大毛说:“小梅,我们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
  王梅说:“好的,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
  王大毛说:“不过什么?”
  王梅说:“钱还是缺啊。”
  王大毛说:“钱什么时候是个够啊,我们有手有脚的,回老家以后,咱们结婚,然后做生意。”
  王梅说:“可是要是再出意外怎么办?”
  王大毛说:“出什么意外也要回家。”
  王梅说:“要是阿珠让你过年留下帮她,你怎么办?”
  王大毛说:“那我可不留下,她生意挺好的,没少赚钱,用不着我帮。”
  王梅说:“那你发誓。”
  王大毛说:“我发誓。”
  王梅说:“行了,行了,我信,我信。”
  王大毛说:“那你也发誓。”
  王梅说:“我也发誓。”
  ……
  我终于放下心来,悄悄给我父亲打了电话,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得知父亲做完手术,恢复的还行,我的妹妹出了车祸,当场昏迷,多处骨折,但抢救及时,没有留下后遗症以及残疾,交通事故认定对方负全责,但对方家境窘迫,没有钱赔偿,还遗留一些官司没有处理完。父亲的态度是人都已经救过来了,拣条命就万幸了,对方是个借钱跑运输的农民,也不容易,没钱赔就算了,不打官司了。
  我母亲身体挺好的。就是牵挂独自在北方的我。父亲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多听姑姑的话。不要任性。
  我告诉父亲,爸爸,今年过年我回去看你。带着明丽一起去。
  父亲告诉我,好啊好啊。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把脑袋紧紧地抵在公用电话亭上,悄悄地哭了个够。
  再有一个多月,我的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到头了。
  我终于要熬出来了。

第三部分
  66
  按照往年的情形,浴室里的姑娘们应该走了不少了。大家都知道春节期间车票不好买,很多姑娘就提前走,不跟着凑春运这个人类最壮观的大迁移的热闹,但今年不一样了。几乎没有走几个人,因为越到春节,洗浴的生意越好。况且阿珠给大家开出的提成条件让大家都尝到了实惠,阿珠也在成功的经营中脸上又泛起了冯老板在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自信和笑容。
  娜姐的男朋友很守信用也确实有本事,把车票一一地给送来了。大家大多集中在大年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这三天回家。
  我看到了王大毛和王梅的火车票。是大年二十六那天的票。
  两张硬座,我仔细看了又看。真担心是假的,真担心这两个人上了车因为是假票再让人撵下来而回不去了。
  不过,我确信,是真的。我不能那么倒霉吧,为了这两个人我已经到了精神忍耐的极限了,绝对再也受不了任何意外的打击了。
  一切都如此的平静。我几乎是按小时来计算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大年二十六那天,真希望能够拨快时钟的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春游前的焦虑。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时间真是熬人,简直是太熬人了。
  大年二十,离春节的大年三十只有十天了。街道上已经响起了零星的鞭炮,马路边已经有了很多卖鞭炮礼花的小摊。节日的气氛越浓郁,每个人的内心都如此地激动。
  王大毛有几天睡不好觉,当然我也睡不好。他搓完了澡,凌晨躺下的时候辗转反侧几回就开始跟我说话。
  王大毛说:“冬子,这次终于可以回家了。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我说:“如果你要是回来就应该能见到。”
  我心里想,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大毛:“冬子,你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