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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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5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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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勇人。”

话声一出,卢云抖地向前翻转,听得当当响声不断,两腿旋踢,背后火枪全给震开了。

卢云出手极快,当下寻着声音来处,便去反扣对方脉门,忽然那人手掌翻转,便与自己对了一掌。

两掌相接,对方的掌力尽然轻飘飘的,造诣大显不凡,卢云哼了一声,却也不怕,霎时右手暴长,抓住了对方的袖子,正要将他扯过来,忽然啪地一声,眼前光明大现。

四下黑暗已久,这光芒乍然现出,直刺得卢云目中流泪,他急急闭上双眼。

向后退开一丈,却觉身边气流有异,似有什么东西逼近而来。

卢云是炼气士,身遭若有杀气异状,纵使眼不能见,耳不能听,亦能感应提防,他双眼紧闭,等着异物逼近,可耳中却迟迟听不到破空声,他越发纳闷,不明所以,猛然一股无声气流逼近面前,来势奇快,赫然是一柄利刃来了!

卢云大惊失色,急忙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偏偏那柄利刃也无破空之声,只隐隐带来一股气流,仿佛是朝自己喉头而来,卢云心下惊骇,看这柄刀一不见影、二不闻声,委实不知如何招架,只能向后纵跃丈许,避开了杀招。

当的一声,真有一柄快刀砍上了洞壁,激得火花四溅,光芒乍现,稍纵即逝,四下又再次恢复黑暗。卢云暗暗骇然,看这刀来势如此之快,照理必有激昂破空之声,可自己却什么也没听到,若非自己内功深厚,可以察知身遭气流异状,恐怕早给砍死了。

四下漆黑昏暗,卢云什么也瞧不见,宛如瞎子,偏偏对方刀法有异,出手无声,自己又成笼子,他知道自己遭遇了重大埋伏,当下后背紧紧靠住洞壁,至少守住一个防卫,随即提起内力,朗声喝道:“什么人躲于此间,还请出来相会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间洞中传来大笑声,好似有无数人躲在暗处发笑,一时洞穴里回音轰轰,声势骇人。卢云自己也是内功深厚之士,岂会怕这些伎俩?他提起内力,蓦地纵声狂啸:“小人!给我出来!”

卢云内力之厚,天下罕见,这一吼真能使天地变色,瞬息间洞中好似响起晴天霹雳,便将对方的笑声压了过去。

洞中回音交相激荡,宛如天崩地裂,对方听卢云作啸,便又默不做声了。卢云越来越烦,他鼓起丹田,正要疯狂作啸,猛见四下一亮,光明大现,便又让他啊的一声,目中大痛,什么也看不到了,正慌张间,猛觉身旁气流急晃,又有利刃砍来。折回卢云却也有备,但见他左足顿地,身转如风,一个飞脚扫出,正是陆孤瞻亲传的无双连拳。

好久没使这招了,今日的卢云已非吴下阿蒙,这招旋风脚使出,威力岂能同日而语?听得飕的一响,这脚扫过大圆,守住全身,无人可近,却听脚步轻响,对方已然远远躲开。卢云闭眼落地,提掌护身,沉声道:“朋友,你使的究竟是什么刀法?”

“武当……”骤然之间,远处响起一个笑声,“夜行刀。”

卢云心下一惊,急忙张开了眼,这才看见了面前景象。

洞中灯火全亮,只见自己身处一座空旷洞中,前方好一座大石,石上立着两只脚,穿着一双草鞋,顺着足踝而上,见到了一柄腰刀,慢慢看到了一个胖壮身躯,最后看到了一张脸,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头上却有一个贪字。直吓得卢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哈哈哈!”

那鬼怪大笑起来了,道:“怎么?这会儿便吓坏你啦?你那要是瞧到我的真面目,岂不要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洞中回音大作,如同雷鸣,慢慢洞中走出了十来人,人人头戴鬼面具,左手持铁笛,右手提着孔明灯,却没一人携带火枪。

卢云嘿了一声,这才晓得刚才的火枪从何而来,却原来是几只铁笛,便让自己上当了。

他不喜欢对方装神弄鬼,沉声便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聚集在这儿?”

那人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咱们是义勇人。”

卢云微微沉吟,只觉得义勇人十分二熟,想必是在那儿听过,他沉吟半晌,缓下了口气,道:“你们……你们是崇卿的朋友么?”

那人嘿嘿笑道:“实敌非友,是友非敌。世道不靖,有时敌友不分,有时敌友难辨啊。”

卢云听他说话不着边际,心里更感不耐,沉声便道:“崇卿是不是在这儿?”

那人笑道:“我为何要跟你说?你是如来佛祖么?”

卢云摇头道:“不是。”

那人哈哈笑道:“这就是了,你又不是玉皇大帝,也非如来佛祖,我为何要听你的。”

洞中诸人听他说得有趣,莫不放声大笑起来,又震得洞中满是回声。

卢云哼了一声,他晓得这些人必与崇卿有些关联,情势未明前,不愿有所杀伤。便道:“朋友,在下姓卢名云,与崇卿的父亲是旧识。请你们行个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那人笑道:“你是旧识,我也是旧识,大家都认识,也罢,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方便。”

卢云是个坦荡君子,一时闻言大喜,忙道:“如此多谢了。敢问崇卿现在在何处?”

那人道:“别急,你想见伍崇卿,得先清一清身上的毒性。”

卢云愕然道:“毒性?我身上有毒?”

那人道:“没错,贪嗔痴,这便是你心中三毒。”

卢云醒悟过来了,自知佛法有所谓七苦,便是“生、老、病、死、爱憎会、生别离、求不得”,又说“烦恼尽在贪嗔痴”,若能洗去三毒,便能脱离七苦,从而大彻大悟。

卢云皱眉道:“朋友,你是开我玩笑么?你要帮我洗脱心中三毒?”

那人道:“没错,你这人中毒太深,全身是病,倘若破不了心中三毒,便见了崇卿也枉然。”

卢云听他话外有话,好似想点醒自己什么,当下不置可否,道:“也罢,你想帮我洗脱三毒,却不知该怎么个洗法?”

那人把手一摆,只听着脚步声响,洞中转出了两名男子,一个带着忿恚金刚面具,其状为嗔,另一个白面红唇,茫然张嘴,想当然尔,定是个痴人了。

卢云哦了一声,道:“什么洗脱三毒,看来是要打架了,对么?”

那人道:“你说对了,你第一个要破除的难关,便是自己心中的贪念。”

卢云淡然道:“卢某这辈子两手空空,却是贪什么了?”

那人道:“还说没贪?瞧瞧你,两手空空,心中自满,这般得意洋洋,这不是贪念是什么?”

卢云淡然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大道废,有仁义。你这人比谁都仁义,所以这辈子如同失明瞎眼,什么也瞧不见。为了你好,我现下要打得你大彻大悟,从此弃圣绝智、破却三毒。”

他说了诺大一篇,随即提起钢刀,泼转如盘,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正是武当夜行刀。

卢云叹道:“又要在暗处打了?”

那人嘿嘿一笑,道:“当然。”

把手横挥,刹那间八盏孔明灯一齐熄灭,场里顿成漆黑一片。

少有人知,武当藏了一套极厉害的实战刀法,便是这套夜行刀,这套刀法是百年前一名瞎眼道士所创,只因他眼睛不方便,与人决斗时多半选在夜间,便依着绵掌路数,创出了七十二路夜行刀。只因出招时用劲柔韧,纵使劈砍如电,却也听不到一点风声,夜战中自是大占便宜。

此时卢云身陷黑暗,目不能见,耳不能听,常人若是身历此境,必定惊惶恐惧,无以复加。不过卢云一生多历逆境,此时虽在险地,却也不曾乱了阵脚。毕竟自己已是剑神传人,内功深厚,五感更是远超常人,对方虽有雕虫小技,却是何惧之有?

卢云提掌护身,正待察听敌人的脚步声,却惊觉自己双手磷磷发光,他猛吃一惊,急朝身上来看,赫见自己满身磷粉,却不知是何时沾上去的。

看四下黑漆漆的,卢云却是浑身灼灼发光,宛然便是个活箭靶,他哼了一声,缓缓退到墙边,后背靠墙,运动于身,只等对方猝然来袭。

此时局面危急,比遭遇昆仑剑影还要惊险。这剑影虽能隐藏出剑路数,至少还能瞧见对方的手腕,可现下卢云却什么也看不到,非但四下黑暗一片,连声音也听不到一点半点,宛然便是又瞎又聋。

武当夜行刀,一切根基都在绵掌上,卢云暗忖应付办法,心道:“这人出刀无声,岂难道走路也能无声?”

正想间,果然西北角传来轻轻一声,竟有人逼近而来。卢云心下暗喜,便不动声色,只等对方靠近。正等候间,心中忽有异感:“不对!这是声东击西!”

心念甫起,卢云大惊蹲下,果然一物从头顶上掠过,听得当的大声,火光四溅,正是夜行刀来了。

对方一击不中,却把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此人好深的心机,一个声东击西,险些骗掉了自己的性命,正想间,黑暗中气流隐隐而动,又是什么东西朝着喉头急急而来。

卢云喝地一声,急忙转头避让,向前拍出一掌,却没打到人,他自知处境太险,霎时缩短了掌距,贴身防守,以掌风抵挡刀锋,招招都运上十成力,忽然间掌风激荡,已然拍中了什么东西。卢云心下大喜,霎时飞身向前,急急出手,一招快过一招,正激动间,忽然耳边传来悠悠笛声,随即手上抓到一条绳索。

卢云呆呆看着,把手一伸,摸到了一只铁笛,绑在绳索上,他苦笑两声,猛地后空翻起,果然腰间气流急速而过,这招才是真正的武当夜行刀。

当地大声,钢刀再次砍上了石壁,火光大溅,卢云着地滚开,狼狈无已,那人看准了他的闪避路数,便又当头劈来一刀。对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用尽了一切心机手段,忽而声东击西,忽而引蛇出动,看这刀无声无息、无风无影,卢云已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性命便要给人收下了,蓦地提起双掌,仰天长啸:“霞光千道!”

洞中亮起万丈光芒,卢云双手满是磷粉,看他掌心吐出了光芒,那磷粉好似给太阳焚烧了,全数发出刺眼光芒,趁这一瞬之机,卢云不只看见了对方的夜行刀,掌中罡气所过之处,更将对方的钢刀震为粉碎。听得喝地一声过后,卢云右手暴长,已然扣住那人的脉门。

脉门受制,胜负已分,听得啪地一声响,洞中孔明灯亮起,这回卢云早已有备,只眯起了眼,与来人面面相觑。

双方相距不过三尺,只见对面那人身形胖大,脸上却戴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好似台上唱傩戏的鬼钟馗一般。只是面具下的眼睛却带着几分笑意,说不出的古怪。

卢云虽已知道那人带着鬼面具,可乍然再见,还是不免给吓出一身冷汗。他哼了几哼,随即宁定下来,道:“朋友,我已经赢了。可以让我见崇卿了么?”

那人笑道:“瞧你,才苦口婆心劝过你,别这般贪功好胜,你怎又故态复萌了呢?”

卢云冷冷地道:“我已扣住你的脉门,你若不服输,还想怎地?”

那人淡然道:“这般地。”

话声未毕,手腕一个翻转,柔弱力道传来,竟使卢云半空一个翻转,成了头下脚上之势。卢云大惊失色,手指在地下一撑,身子立时转了回来,身法敏捷之至。那人笑道:“喝,身手挺利落啊。”

卢云冷汗涔涔而下,自忖十年水瀑苦练,便洪水也推他不倒,这人岂能凭一腕之力便翻转自己?他眼珠儿一转,忽然醒悟道:“武当推手?”

那人哈哈笑道:“好眼力。”

说着掌中发出了一股黏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赫然便是武当山的太极推手。

推手不是擒拿,也非摔角,而是一种阴阳动静之术,故称太极。与敌较劲,自己绝不抢先用力,必定等对方发出气力后,这才因势利导,顺势借力,往往一招内便能让对方摔个大筋斗,这就是后发制人的内家精华。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好样的,遇上内家高手了。”

想自己一辈子行走江湖,不知多少次给人错认为武当弟子,可说到与武当高手过招,却是生平头一遭,果然便给打个措手不及了。

二人双手交握,再次站立不动。那人掌中运出极强黏劲,竟不肯让卢云缩手,只是卢云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岂会怕他?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朋友小心了。我不怕推手的。”

那人啧啧笑骂:“瞧你,才说过你,这会儿又好大喜功啦。”

那人气定神闲,一派轻松,卢云也静下心来了,他提手向前,与对方掌心微微相触,似紧实松,欲松实紧,正也是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眼看卢云用出了太极心法,神完气足,宛然也是个武当门人。鬼面怪客赞道:“难怪这么狂,原来也懂些内家门道。”

这人颇为大方,眼见卢云掌心后缩,已在诱使自己出力,当即伸手前推,便把气力发出来了。

推手是以虚御实之术,眼看那人出力极大,没了余裕,已然犯了推手的大忌。

卢云微微吸气,当下手掌向内一让,腾出了空隙,让对方顺势进来,鬼面怪客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脚跟提起,身子前倾,重心赫已丧失。

“倒下。”

卢云淡然说话,掌心顺势向后急收,黏劲使来,便要让那人栽个大筋斗。

“倒下?”

鬼面怪客的眼中带着笑意,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去看,惊见自己的右掌固然给自己扯了过来,可左手其实已仰起抱天,缓缓而动。双手一上一下,一动一静,一阴一阳,看似重心已失,实则早已调和了阴阳动静之势。卢云大惊失色:“完了,换我倒了。”

真正发出力气的不是对方,而是卢云自己,他把手掌向后急撤,气力用实了,一时掌动而臂动,臂动而足动,足动而全身皆动,气力已出,毫无余裕。

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了小指,便朝卢云的掌心轻轻一推,听得啊地一声,卢云身子后仰,向后便倒,堪堪要摔个狗吃屎,却听他大喊一声:“定下!”

断喝一出,全身真气灌注双腿,靠着内功深厚,卢云竟又硬生生挺了下来。

那人啧啧笑赞:“了不起,了不起,浑身蛮劲啊。”

卢云心下恼怒,嘿地一声,腰杆使力,便又重新挺起了身子,道:“无极?”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学问!好学问!可惜就是读死书啊。”

道家武术精华,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相生相始,而比太极更近于大道者,便是无极。

无极者,天地之母,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个无极之心,便是要人们扬弃善恶之观、破解对错之心,使黑白重归混沌,以臻于无。

卢云绝不是无,他是有。他虽如道家门人一般,同样善于养气,然则他养的是孔门儒生的浩然之气,又称正气,这正字一出,便如一把宝剑挥出,将天下剖为两半,从此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对错,含糊不得,乃至于为义理献身、为正道而死,不惜杀身以成仁。这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在道家门人眼中看来,儒生门早已落于下乘。

凡人心中有道,便分正邪。正者如卢云,邪者如卓凌昭,他们都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道法所过之处,天下人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竭心尽力、甚切殉道而死,其实都只是妄想以一己之道强置于万物之上,一辈子离不开胜负对错,强弱上下。无极破太极,当万物归于混沌的一刻,无黑也无白,无上也无下,无强也无弱,这就是道家最终的境界,无极。

看卢云一生执迷于是非,分了黑白,裂了阴阳,若还要与人家比什么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心念如此,卢云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见他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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