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道中。穆千黎身子一颤。
“你胡说什么!”雀儿一直没有插嘴,此时终于隐隐有了些眉目,听到这里,不禁辩道,“老爷和夫人之间相敬如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苏利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又对穆千黎道,“你其实是恨我的吧。恨我娘的存在击破了你爹娘在京城流传了十几年的才子佳人的佳话。”
良久。穆千黎猛得抬头,“你说得不错。我恨你。我自小便向往爹娘的爱情。是你,击破了我多年的梦。然而,我也要感谢你,将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了我面前,让我不得不面对。”
苏利淡淡而笑,他唯一的妹妹,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苏利,你身后其实还有人吧。”
苏利正起脸色。
即便是在最悲伤的时候,也能理智的判断一切。
这就是穆千黎,一个传奇般的女子。
穆千黎的目光飘得很远,“苏利,我原先以为你一个临川城守,贪污再多,不过是几十万两白银。可你,却囤积了近百万两的黄金。而且,我看到的这些钱未必就是全部。你一个小小的城守,怎么可能弄到这么多钱,又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你可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苏利没有反驳,竟默认了下来。
穆千黎摇头,“我还不知道。”
苏利笑道,“穆千黎,你连我身后是谁都不清楚,便敢如此轻率的动手。呵呵,你也白当了这个第一才女的称号了。
穆千黎冷冷而笑,“不管是谁,都是一样。”
“哦,对了,我怎么忘了呢。穆千黎在京城可是多少皇孙贵族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呢。怎么会在乎这些。”
穆千黎听他说这句话心中陡然一冷。他的靠山,当真是通天的吗?
“苏利,我只给你一个机会,由你亲口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是谁?”穆千黎看着苏利说道。
苏利含笑,“如果我不说呢。”
“抄家,严刑,你所能想到的一切。”穆千黎答得冷淡。
“那你便去干吧,不必再问我了。”苏利不怒反笑,“不过,穆千黎,我别的本事没有,做事不留痕迹是最在行的。”
穆千黎看着他,叹了口气,“苏利,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反正我告诉你也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不管怎样,于我的结果都是一样,我又何必要帮你这个忙呢?”
久久,穆千黎转过身,“苏利,那我们只有朝堂上见了。”
苏利笑笑,“穆千黎,我说你奈何不了我,你相信吗?”
穆千黎的脚步顿了顿,终没有理会他,快步走了出去。
“这个苏利,死到临头还这样狂妄。”雀儿恨恨的骂道。
穆千黎看着雀儿,待她骂完,才问道,“雀儿,你看明白了吗?”
雀儿低下头,声音一下子低落下来,半响才答道,“明白了。”
“小姐,苏利说得是真的吗?老爷……”雀儿眼圈微红。
“我不愿相信。”穆千黎答道,目光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可是,怎么奈何。
第二天,穆寄烨一纸奏折递上朝堂,苏利以贪污之罪被定秋后论斩。
穆千黎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愣。父亲,居然真的对这个儿子不理不顾。
接连着几天相安无事。只是很少能看到父亲和哥哥。穆千黎也不甚在意。闲暇之余便在京城中随处走走。
云梅嫁人了,听说她心情不好,特意回来陪她。
她成熟了很多,有了女人的娇俏。看到穆千黎也很激动,冲上来抱住她喊小姐。穆千黎假装板着脸说道,“都嫁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回去看你夫婿怎么收拾你。”
提到夫婿,云梅脸就红了。她也不过长穆千黎几岁,嫁人也没有多久,尚在新婚之中。
两人一起去街上逛。云梅早已把事情听得七七八八的,又听穆千黎略略一提,便知道事情的始末。
“老爷到底是更在意这个家的。”云梅的心情似乎不错,感叹道。
阳光很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穆千黎略略停下步子,四处眺望了下,岔开话题,“我记得这里有一处穆家的宅子,很小的时候,我和哥哥还来玩过呢。现在不知怎样了。”
“小姐记性越发的差了。那宅子还有一里地呢。”云梅纠正道。
“就你机灵。”穆千黎点了点她的鼻尖。
云梅笑笑,突然指着前面一个白色的物件叫道,“小姐,看,有只兔子在向这边跑呢。”
话间,那兔子已冲到穆千黎的面前,噌着她的腿,畏畏缩缩的向她身后躲。
“这只兔子好生眼熟,难道还是那日我放生的兔子?”云梅略有些惊奇的蹲*子,去拨弄那只胖乎乎的兔子。
兔子有些不情愿地又往穆千黎身后缩缩。
“果然是这只兔子。”云梅颇为高兴的将兔子抱起来,使劲捏了捏,“怎样,是不是想姐姐给你买的胡萝卜,所以又回来了。你这只好吃的兔子……”云梅喋喋不休道。啰嗦完了,把兔子往穆千黎怀中一丢,“小姐,这只兔子与你有缘,你也看看。”
穆千黎接过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云梅,你难道不觉得这只兔子可能是在逃命?”
“逃命?”云梅四处望望,正看到一个蓝衣的男子带着几个家丁骑马奔过来。
“北宁郡王……”云梅话音未落,便听见卓少梓的声音,“这只色兔子,又在占美人的便宜。本王今天非要把你抓回去,烧红烧兔肉,以解心头之恨!”
几个家丁一听有红烧兔肉吃,纷纷跃跃欲试。
云梅将兔子从穆千黎怀中又抢了回来,紧紧抱住,让兔子几乎岔气,两只后脚直蹬。“想要这只兔子,先过我这一关!”云梅与这一队人马对视着,俨然一副护兔使者的样子。
“给本王抢过来!”卓少梓一声令下,家丁各各不敢怠慢,纷纷上前。
“你们……你们居然抢一个弱女子的东西!亏你们还是男人。”云梅死死抱住兔子,虽然明显力不从心,嘴上却是不饶人。
那一只兔子在被扯来扯去,几乎被拉成两半。一双红彤彤的小眼万分委屈的看着穆千黎,像是在向她求救。
“加油,加油!”卓少梓还嫌不够,亲自站在一旁鼓劲。
穆千黎原本略为惆怅的心情被他这样一搅,竟也烟消云散了。
“小姐,你快来帮帮忙啊!”云梅眼见兔子就要被人抢走,不禁叫道。
穆千黎看着叶泠,长长叹气,“北宁郡王何必总是跟一只兔子过不去呢。”
“本王还不是为了维护美人的利益。”卓少梓一撇嘴巴,说道。
穆千黎很是汗颜,却听叶泠凑近又问道,“美人今天没带匕首是吧。”
穆千黎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摇摇头,答道,“没带。”
话音刚落便被卓少梓钳住双手,吻了下去。
穆千黎愣了半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满脸羞红。
“你……”气结之下竟说不出话来。自己竟被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郡王给吻了!
“你居然占我家小姐的便宜!”云梅也顾不上手中的兔子,随手一放,倒让争夺不休的家仆跌倒几个。
“今日得了美人香吻一个,便放了这只色兔子吧。”卓少梓看着穆千黎的脸色,退了几步,迅速抓住缰绳,一脸窃喜地纵马逃走了。几个家丁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差点到盘的红烧兔肉,随后蜂拥着追了上去。
马匹过处,扬起一片灰尘。
穆千黎看着卓少梓的背影,眼眸深深。卓少梓那双带笑的眼眸,为何这般熟悉。
“小姐,您不要太伤心啊。北宁郡王那个个性,您别跟他认真啊。”云梅见她脸色阴沉,急忙劝道。
穆千黎也没了心情,手抚过*。意料之外,自己居然对他没有反感。
那白兔见卓少梓走远,跑到穆千黎身上又蹭了蹭,然后一蹦一跳无比开心地走了。
云梅看着那兔子,骂道,“这只忘恩负义的兔子,也不想想是谁救了它。居然过河拆桥。哼!”
穆千黎想了许久,终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转身对云梅说,“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送走了云梅,穆千黎静静凝望窗外的桃树。花落了还可以再开吗?当然可以。但那只是明年的花,再也不是今年的花了。
兔子。云梅难道不知道吗?一只兔子怎么能活三年。今日的兔子,必定不是三年前的那只。
和卓少梓在一起,从来都不能相信巧合。
三年前的情景,原原本本的再现。恰巧是一只兔子,恰巧是他打猎之时,恰巧是云梅在身边,真是有太多的巧合了。
难道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要经过精心策划的吗?
正文 21 许你一生一世
绕过游廊和桃林,穆千黎默默推开前厅的门。
“父亲,您找我?”字里行间内是一股淡淡的疏离。
穆远萧叹了口气。自回来后,女儿便对自己保持着一种不冷不淡的关系,没有了往日的关切,也不刻意责备,仿佛就像陌生人一般。大概,在这个孩子的眼中,他是一个负心汉,负了她的娘。可是,他又何尝没有负那名叫黎烨的女子。
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的青春,都葬送在他的手中。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进来吧。”穆远萧朝她招了招手。
穆千黎走了进去,目光停在桌上的三个锦盒上。
那是三个做工极其精致华美的锦盒,一眼看着便让人联想到皇家的贵气。
穆远萧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是南阳郡*刚送来的。”
穆千黎“哦。”了一声,心中隐隐明白了其中的意图。
“打开看看吧。”穆远萧不再去想女儿的态度,说道。
“好。”穆千黎应道,伸手打开第一个盒子。
盒中是一把琴,琴上竟仿佛有着淡淡的光华,木质纹理细密,做工更是堪称一绝。目光触及到琴侧的刻名,穆千黎不禁惊叹一声,“古琴梅花落!”
伸出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音脆脆,婉转动听。
这就是那把传世的古琴,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名琴。是她*了许久而终没有得到的琴。
穆千黎的眼睛迷离起来。
穆远萧叹口气说道,“这一次南阳郡王看来是真的用了心。”
穆千黎没有应声,伸手打开第二个锦盒,指尖顿时起了一阵轻颤。
那是一套茶器,官窑的青瓷,如水般的色泽。
青瓷上是极淡的描画,每一件上都隐隐的是一个美人。白衣素面,神韵间却是倾国倾城。分明就是穆千黎。较茶器本身,这些画,更加细致。
穆千黎笑了一笑,却很是云淡风轻,“何必呢?这茶器本是用来喝茶的。”
嘴上虽这么说,目光却不忍离去。又凝视了片刻。那九幅图——
第一幅是她弹琴的,纤指微扬轻拈,眼中顾盼飞扬。
第二幅是她抱着白兔的,连兔子的毛都是根根清晰可见。
第三幅是她立于街上的……
第四幅……
第五幅……
这是他们相遇的每一个片段。
待看到第八幅时,她愣了一下。较其它的画上,这一幅上的女子都要小一些。立于花园的桃树下,漫天的花瓣。
是那日吗?那日在临川城,客栈的桃花树下,是他给她套上了那只金锁吗?
他说,我会来穆家提婚,光明正大的把你娶走。
最后那一副是画在茶壶上的,因此格外的大。这幅画,与其它的八幅画不同,上面画着两个人。
是那个雨天,她给他撑伞的情景。雨丝微斜,一把小小的竹伞,她撑在他的头上。
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最后一个盒子上,缓缓打开。珠光顿时灼亮了她的眼睛。
一套大红的嫁衣——华丽的丝绸,缀满了珍珠翡翠。
穆千黎呆呆地看着盒子里里的嫁衣,惊喜的神情如闪电般掠过脸庞,又很快地隐没。
“千黎。”穆远萧开口唤道。
穆千黎收回眼神,垂下眸来,深吸一口气。
“你愿意嫁吗?”穆远萧问道。
穆千黎没有答话。在看透了总总丑相之后,她还能相信爱情吗?
穆远萧长长的叹气,“不管对你,还是对穆家,这都是最好的出路。”
这样的话语令穆千黎震惊,她抬眸直视自己的父亲,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愤怒,“我难道就是你这样随便折腾的玩物吗?你让我不嫁,我便不嫁。你让我嫁,我便要嫁。为了穆家?我这些年那一天不是为了穆家而活?穆远萧,你毁了娘,你还想毁了我吗?你太自私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父亲的名字,喊出这一句话时,几乎是不经大脑。但喊过后心里却是一股莫名的畅快。
穆远萧没想到穆千黎会这样斥责他,不留一点情面,他看着桌上的匣子,说道,“千黎,我不是求你,更不是逼你。就你的个性来说吧,你是要一生平淡,逆来顺受;还是迎风而翔,尽展所能?前途固然步步艰险,但以你的才能,又何足以道?想想吧……皇上对南阳郡王,”声音更加低沉,“只有你,才是能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能真正辅佐他,成就他。”
穆千黎笑了起来,笑得讽刺又冷酷,许久,她才停下来,说道,“为了我的前程?父亲,你恐怕是因为苏利的事情而不可能在朝野中保持冷漠了吧。所以,你就想到利用我嫁给卓君樊,来帮你震住这满朝的闲话。”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穆远萧合上了三个锦盒的盖子,缓缓道:“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再作决定。”
她的那个权倾一世的父亲居然没有生气。穆千黎的眼里忽然有泪,“不要逼我。爹爹。”
穆远萧长叹口气,将她拥入怀中,一如她还是当年那个稚龄少女,一个需要大人疼惜才能平静下来的小姑娘。“我是你父亲,我永远不会逼你。”
那一瞬间穆千黎几乎贪恋这个温暖的拥抱,然而,只是一瞬间。失神过后,又复清明,她推开穆远萧,道:“好,给我一天时间,我再给你答复。”
独自走在花园中,桃花树下一片*。
触景生情,穆千黎默默俯*去,捧起一捧花瓣。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白靴,干净得不染一丝泥尘,再往上看,白靴的主人穿着同样干净的白衣。
“卓君樊?”一时的惊诧,让她直呼出对方的名字。随即沉首,“殿下。”
卓君樊的目光一直落在穆千黎身上,坚定,却不显唐突。
“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卓君樊开口。
“你已经送过礼物了。”穆千黎淡淡阐释。
“不,那是聘礼,而这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卓君樊拍拍手,身后走出七个家丁,一字排开。穆千黎这才发现这园中还有别人。
他们手上都捧着檀香木的盒子。这种木质,穆千黎十分的熟悉。他送她的四只镯子,都是装在这样的盒子里。
家丁将盒子打开。
红缎在阳光下散发出水般光滑的质感,上面依次摆放着七只镯子,分别以青玉、翡翠、琉璃、珍珠、水晶、蓝宝石、黑曜石制成,每件都独具匠心,各有特色,令人看得目不暇接。
穆千黎秀眉一扬,“我并不喜欢这样华贵的饰物。”
卓君樊却并不搭理她,径自开口,“这七只镯子,加上原先的四只,一共是十一只。这十一只镯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略略顿了一下,卓君樊开口,“一生一世。”
穆千黎愣住,直直的盯着他,睫毛不住轻颤。
“穆千黎,我想让你,当我一世的妻。”
惊诧。随即低头。他总是这样,让自己吃惊。勉强按耐住自己,穆千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问完后便是心中狂跳。
“我想娶你,因为你是穆千黎。”卓君樊答道,声音诚恳。
不是她所期盼的那个答案,心中有隐隐的失望。
因为她是穆千黎。这个答案,包涵了太多。穆千黎,是穆远萧的女儿,是沈辽的徒弟。同时——也是她。
但她,不能要求那么多,不是吗?
也许,她可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