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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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引-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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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儒服老者亦用冷淡目光望了自己两人一眼,嘴角浮起森冷的笑意。
  李仲华与郝云娘赶紧收敛目光,招呼店伙送上酒食。
  片刻,勿闻途中所遇十数骑中一人道:“昨晚放鹤洲上康老贼家中遭仇家光顾,料不到威震南疆康老贼仅以身免,逸去无踪。”
  另一人喝道:“杨老二,你就是这般口没遮栏,这是甚么地方,我们还有得事办咧,尽自废话则甚?”
  李仲华听得心头大震,显然他们在放鹤洲对岸凉亭中所遇三劲装汉子,并非“浊世神龙”康九侯手下,而是康九侯仇家遣驻的明桩,若这人所说属实,康秉遂亦遭了毒手,不由双眼觑向郝云娘。
  郝云娘则无动於衷,目光避开免与李仲华相遇。
  李仲华似无可奈何,眼光落向两张桌面的十数江湖人物。
  这十数人吃著闷酒,一声不响,频频用眼探视店房里面,不言而知正是冲著前面六人六骑而来。
  他暂时摆下不去思索放鹤洲这问题,用心观察这十数人神色举动。
  那儒服老者正襟危坐偶而举杯浅饮一口,他坐处正好是进入店房的口侧。
  夕阳残晖,映射入厅,众人脸上宛若蒙上一层昏黄色,厅中气氛显得无比的凝肃,鸦雀无声,似乎每人均怀有满腹积郁一时难以舒透。
  店外坪中偶然也传来一两声马嘶,冲淡了这如死的沉寂……
  暮霭渐浓,厅内光线昏暗,应该是掌灯时分,然而店伙却为此严肃的气氛所震恐,把燃点烛火事竟然忘怀,怔怔的倚在钱柜上。
  怱地,那十数人内缓缓起立两人,昂首慢步,若无其事般向店内走去。
  只见两人走在那儒服老者前面不到五尺之处,突然一个翻身,拾指猛出,猝然合攻老者胸腹要害大穴。
  这两人出手之快,戳穴之准,堪称江湖上乘能手,这等骤然发难,按理来说,老者饶是身手再高,也无法闪避。
  但却不然,老者眼见两人飞袭出手,似若无动於衷,等到四手近身盈寸时,才吸胸塌腹,双掌闪电而出。
  只听得两声惨噑腾起,两人立时震飞了出去“叭哒”坠跌在钱柜之前。
  但见两人在地乱翻乱滚,噑叫愈来愈厉,两人手臂肿胀得如紫茄般,毛孔内渗出紫色血珠,经他们一阵翻滚,已沾满了泥土。
  反观这儒服老者若无其事般坐在原处,举杯啜饮,意态恬闲之极。
  这一来,立时震慑了整个大厅!
  两张大圆桌面踞坐的十数江湖豪客均目骇口张。
  那满地翻滚两人噑叫之声,分外凄厉恐怖……
  但愈来愈弱,终至力竭,哑不成声,翻滚之势倏然停住,却发现两人七孔淌出紫红血液,已然气绝身死。
  两人面目狰狞可怕,使人不寒而栗,惨不忍睹。
  第二十九章 镇宁道上 怪事丛生
  李仲华不由心中大惊,要知他眼力特好,却瞧不出这儒服老者用何种手法伤这两人?暗道:“这老者气度儒雅,怎的出手这等狠毒?若非深仇大恨,焉何出此?”忖念之间,不禁用目光凝在老者面上。
  但见老者呼唤道:“店家!天到这般时分还不掌灯,难道要我老人家将酒望鼻孔内送不成?”
  店伙这时才警觉,喏喏应声而去。
  忽地十数江湖豪客同时立起,快步如飞掠在两尸身前,一把扶起,望也不望老者一眼,掉头疾出。
  只闻一阵马蹄声亮起,由近入远,渐渐杳不可闻。
  大厅灯火通明,座上食客除了两张桌面十数人离去外,仍是原样不动,自用酒食,方才骇人心魄之一幕似未曾发生一般。
  这时店房内走出一面相清秀,阔口微髯的中年劲装汉子,目光似含隐忧,走在儒服老者面前,低声问道:“他们离去了么?”
  老者摇首道:“他们暂时离去,只等他们正主儿一到,晚间必来偷袭,你们须慎加提防才是!”说著眉头一皱,又道:“老朽途中约请两老友赶来相助,怎还未到?对头那面能手武功绝伦者甚多,老朽一人只怕甚难兼顾。”
  中年汉子目光瞟了李仲华两人一眼,低沉说道:“多蒙老前辈仗义相助,才能由闽一路安然无恙,只入得滇境,浦六逸大侠绝不会坐视不理,浦大侠与老山主本是至交,老山主遭害,他也有个耳闻,只是尚未见他派人前来接援。”
  儒服老者冷笑道:“他自顾不暇,焉能管此闲事?我等处境甚危,若能化险为夷,就算侥天之幸了。”说著眼光扫了全厅一眼,又道:“他们无须在此,可散布暗处,一有发现,立即暗号示警。”
  即见座上食客纷纷起立,向外窜出,掠向外面去。
  李仲华恍然大悟这些食客均是他们自己的人。
  这时中年汉子又匆匆入内,剩下儒服老者一人,在垂目沉思著。
  李仲华暗道:“这天南道上,哪来这许多错综复杂、茫无头绪的事?”别面望去,只见郝云娘低首举箸扒饭,一点未放在心上。
  转眼,姑娘食完,招呼店伙过来,问道:“有上房没有?”
  店伙连声道:“有,有,两位请随小的来。”
  姑娘竟先立起走出,李仲华只好跟著离去。
  进得室内,一俟店伙送上茶水离去後,姑娘才正色道:“华弟,你武功虽好,但经验阅历俱无,要知江湖恩怨,云谲波诡,甚难立判分明,稍一不慎,怨仇立结,无时或了,我武功手法一露,必然忖出我是何人,所以不至必要绝不会伸手,华弟你既见猎心喜,可在暗中追索事实真相,才可决定伸手相助何方,千万不可心存偏见。”
  李仲华知郝云娘关心自己,听得点头微笑道:“小弟知道云姊劝我不可多事结怨,小弟不过瞧瞧热闹而已。”
  郝云娘笑道:“你去吧!千万不可露出形迹,招人误会,我也要趁此假寐休息一会儿。”说著一掌,忽向窗前烛光拂去。
  火焰只晃得一晃,登时熄灭,室中一片沉暗,李仲华一闪而出,掠上屋面,只见整座店房一丝灯光均无。
  夜空布满厚厚云层,一丝星光不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他茫然不知所措,又不知那途中先遇的六人六骑住在何处,只在屋面上发楞……
  黑夜之间,他眼力本异於常人,怱见十数丈外有两条黑影飘来,赶紧身形一矮,飞掠过三重屋脊,身形一平,似一团软絮般翻滚在屋面下椽檐内,悄无声息。
  就在他矮身飞掠之际,只闻暗器破风之声急打而来,落在他原置身之处“叮叮”两声脆音生起,清晰入耳。
  他不禁微惊这两人身手不俗,暗器在十数丈外能打得这么准,只见两人在对面屋脊上定住,其中一人轻“咦”了声,道:“莫非我眼花不成,怎么人影不见?”
  另一人悄声责备道:“今晚对头人太厉害了,切勿轻率出手,现在时刻还早,且适闹市,易生惊动,对头人要来也无来得这么快,方才罗老前辈说投宿店中一双蒙面男女,形迹可疑,友敌难辨,命我等避免触怒他们,方才我们所见人影,说不定就是他们。”
  “罗老前辈所邀人手赶到了没有?”
  “方才有一人赶到,听说他是‘神行秀士’金森。”
  李仲华闻言一怔!暗说:“怎么他也跑到天南道上来了?”
  这两人在屋面上伫立片刻後,又望西南方疾闪而去。
  李仲华腾身在椽檐上,目光流转,向四外一阵打量,每间屋内都寂然无声,夜风拂面,宛如处身鬼蜮。
  侧向檐下是一块砖彻院落,三数株梧桐倚壁挺立,随风摇曳。
  穹苍云层似乎稀薄了,透射出暗淡的月色,眼前的景物显得更阴森。
  随风传来三声更鼓,李仲华已卷伏约莫一个更次,微生不耐之感。
  蓦然,忽瞥见距身十数丈外四面屋顶上数条人影冲天而起,倏又一沉,迅如殒星飞坠不见。
  李仲华不由一惊暗道:“所见数人身法,轻捷诡灵,武功必臻上乘,如是他们所说的对头人物,看来他们应付棘手。”
  正忖念之间,檐下房门突然开启,缓步走出两人,在院中一站,只见这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老者,目中神光有若寒电,其中一人只剩了一条右臂,左肩之下曳著一只飘舞的袖管。
  那断臂老者徐徐说道:“小山主现伤势已转危为安,短时期内尚难康复,切忌气血浮逆冲动,眼前的事,最好不要被他得知……”
  旁立老者接口道:“崔兄,他们来啦,你还不接待好朋友?”
  断臂老者朗朗大笑道:“我早瞧见了,只怕好朋友不肯现身,叫我‘独臂灵官’如何待客。”
  话声一落,忽闻一声阴峭的冷笑声起自一株梧桐树上,只听树上那人冷冷说道:“崔灵官,你连日来苦头尚未吃够么?如老夫是你,早就抽身远退了,依老夫相劝,现在撒手不问还来得及。”
  断臂老者仰面望了那株浓荫密叶梧桐一眼,接道:“原来是足智多谋,行事阴绝的‘恶子房’聂丰兄在运筹设算,难怪崔某声东击西之计,到处碰壁。”突又声调一沉,道:“究竟聂兄与江山主有甚深仇大怨?何况江山主已死,人死不计仇,斩尽杀绝於你聂丰有何好处?”
  隐身树上那人突然飘身下地,立在断臂老者之前。
  李仲华瞧那飘下来人,长得头大身小,秃顶无须。
  只见那人目光慑人地望了断臂老者之旁同伴一眼,沉声说道:“多年不见,崔灵官依然傲气硬骨,真叫老夫佩服,眼下之事你已尽知,何用老夫琐碎?想戴云山主遭清廷之忌,遭大内十九名铁卫士突袭毙命,幸亏老夫设下金蝉脱壳之计,才让你那小山主安然逃出,真个老夫要斩尽杀绝,一个小山主的命早就去了鬼门关,哪有现在。”
  断臂老者身侧之老叟突然说道:“挟恩索惠,用心可诛。”
  “恶子房”聂丰陡然哈哈狂笑,声彻夜空,其声调之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断臂老者怒道:“聂丰,你笑甚么?”
  “恶子房”聂丰笑声一顿,道:“眼下对你们有所图谋的人,岂止老夫一个?老夫只求小山主暂借当年‘七星手’浦六逸所赠汉白玉手镯一用,奇祸立退。”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冰冷的笑声道:“聂丰,你如意算盘别打得这么准,倘非是你途中屡次阻拦,姓江的小贼岂能活到现在?胜境关口就是你们酆都城,一个也别想漏网,姓聂的,你也算上。”
  “恶子房”聂丰“嘿嘿”冷笑不止,直待话声一落,才仰面放声大喝道:“老怪物不必卖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聂某必眼见你身罹断筋之刑,惨噑七日方死不可。”
  久久竟未见回声,“恶子房”聂丰又面向断臂老者,淡淡一笑说道:“今晚这店房周侧,来敌不少,老夫只凭计取,不以力敌,行再相见。”微微挫身,人已“潜龙升天”冲霄而起,只见他两臂一曲,身化激矢凌空平掠而去,势如闪电,转瞬身形俱杳。
  李仲华暗中瞥见聂丰这份超绝的轻功,不由微微心惊,忖道:“他们万里追踪姓江的,就是为了一支汉白玉镯,不知这支玉镯有甚么珍异之处,值得他们如此舍死亡命……汉白玉镯虽是古代珍品,但乃世俗之宝,如自己是断臂老者,定劝姓江的这等身外之物,不如弃去,免得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断臂老者目睹“恶子房”聂丰身形消失後,徐徐说道:“孙兄,崔某去去就来,请当心一二”说著,向院外走去,只见他走出壁角时,突然一个旋身,右掌“呼”地一声,迅如电火打出。
  掌势刚劲,强风一出,壁角突穿出一人“哈哈”大笑声中,迅如鬼魅翻出墙外隐去。
  这时,另一老者微微笑道:“崔贤弟,你何必如此陡然意气用事,杀不胜杀,你纵负盖世功力,又有何用!”
  “独臂灵宫”回面向姓孙的老者逼视著,从他目中可以瞧出愤怒与疑惑交织混杂的神光,缓缓说道:“我崔杰鑫早就瞧出你孙纶庭是甚么人物了,途中暗藏机心,见危袖手,如我姓崔的猜得不错,你也是为觊觎汉白玉镯而来,天下竟有你这丧心病狂的人。”
  姓孙老者被“独臂灵官”数说一阵,毫不动气,只淡然一笑道:“崔贤弟你今日性情大为反常,愚兄岂可与你一般见识?反正谁也别想活著回去。”说时,霍然转身,欲待走入室内。
  “独臂灵官”崔杰鑫身形一动,疾若鬼魅似阻在孙纶庭身前,冷冷说道:“孙兄欲待何往?”
  孙纶庭悄然止步,默下作答。
  李仲华暗中瞥见两人举动,一时之间忖测不出他们是友是敌。
  只见崔杰鑫默然片刻,才淡淡笑道:“大敌末除,你我同室操戈,传诸江湖,贻人笑柄,既然你我志趣不合,徒遭猜疑,反不如离开为是。”
  孙纶庭冷笑道:“你那劈空掌力,虽号称‘百步追魂’孙某却未必惧你;孙某若不是念在老山主生前相待甚厚,岂可如此一再相忍。”
  崔杰鑫冷冷说道:“满嘴仁义道德。”
  孙纶庭右掌倏起“呼”的一招“岫云出壑”望崔杰鑫当胸掹劈去。
  崔杰鑫早就凝聚内力贯蓄右掌,见他掌出,横跨一步,迎著撞去。
  两人距离又近,掌力一接,闷雷声中只见崔杰鑫身形震得晃了两晃,孙纶庭竟被震出三步。
  昏暗月色之下,只见两人神态鸷猛,凝势相拚。
  怱听夜风传来一声轻微的冷笑,两人不禁一怔,身形霍地分开,只见一条庞大的身形,夹著雷霆万劲之势,电泻扑下,那强猛排空的劲风迫逼得崔杰鑫、孙纶庭两人身形下由自芒的连连倒退。
  那人身一沾地,双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室门打去“砰”的一声大响,两门立时震开,屋宇震撼尘飞如雨;那人掌势一出,人也激矢般穿了进去,只见室内火光一闪,蓦地一熄,人又穿了出来。
  崔杰鑫、孙纶庭迅疾出掌,向那人推出,那人双臂一抖,身形望上翻去,借著两人的巨空排浪掌力,迅如流矢而去,口中发出一声锐啸,疾划云空,随风远播,摇曳天际,愈远愈杳。
  “嘛”音一起,忽然在这院落之外四周窜起十数条黑影,升沾屋面,疾闪离去。
  崔杰鑫望著那人逝去的方向冷笑不止,孙纶庭则仰目深思。
  李仲华被那人雄厉的掌势震撼屋宇几乎翻落檐下,两手紧抓木椽,才予稳住身形不至生出响声,他知崔、孙两人都是武林高手,耳目灵敏异於常人,误把自己当做对头人物,卷入漩涡却有点不上算。
  这时怱见对面屋脊现出两条人影,疾如闪电般向院中落下。
  只见来人正是儒服老者,及“神行秀士”金森。
  儒服老者一著地就说道:“今晚之险大约可安然度过,看来我们这狡兔三穴之计被他们识破,却未料到老朽将小山主藏於第四穴中。”
  “神行秀士”金森接口道:“罗兄,他们为何将你们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莫非你们之中有人泄露不成?”
  崔杰鑫目望著孙纶庭冷笑。
  儒服老者佯装未见,别面对“神行秀上”金森道:“罗某三十六计已用尽,由此入得胜境关才是滇境,只需十八个时辰的路程,可是前路难行有如登天,罗某计穷力绌,金兄可有良策么?”
  金森沉吟须臾道:“小弟别无良策,只是见机行事‘恶子房’聂丰阴谋多端,杀人往往在无形中,罗兄行踪万里,安然无恙,堪与诸葛媲美,今要问策於小弟,岂不是贻笑大方。”
  儒服老者朗声大笑道:“罗某不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聂丰别有畏忌,害死我等,对他没有好处,他处心积虑就是图谋那支汉白玉镯。”
  金森惊诧道:“一支汉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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