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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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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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子之的性格孤高,在批斗他的时候,那些造反派少不得对他采取特殊对待。每当他们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尹如烟都担心的要命。批斗会结束,少不得要给林子之擦拭鼻血和给他清洗衣服上的口水。且见他那样固执,少不得劝他改改那个性格。可林子之却没有听进去,下次挨批斗时依旧我行我素,冷对千夫所指。

也是因为林子之“太过猖狂,死性不改”,造反派决定要轼杀他的这种臭知识分子脾气,让他游街示众。沈鹃儿得到这个消息再把它告诉尹如烟。两人都是十分的慌张,不知道怎么应对。最后沈鹃儿想到了周忧,因为周忧是红总司令,对什么事都有话语权。只要她说一句话,估计可以挽回局面,至少是不用游街。

此时的周忧,已住在学校最好的公寓。那是从学校原来的领导和当权人手里夺过来的。造反派把那些牛鬼蛇神赶跑以后,自己便搬了进去,对外说是革命组织基地。周忧自然也从学生宿舍搬到基地住去了。沈鹃儿以前去过她那里,所以知道怎么去找她。但当她走到周忧的房门口时,还是被人拦住了。那个人问她有什么事,沈鹃儿回答说是找周忧。接着听见周忧在里面喊说让她进来。沈鹃儿才蹑脚进去了。

周忧见沈鹃儿进来,叫她坐,说刚才那个是她的门卫。沈鹃儿才在周忧对面坐下来。她见周忧正一本正经地扑在桌子上写东西,而且她说话时头也不抬起来。沈鹃儿便直入主题,说有一事相求。周忧问是什么事。沈鹃儿便把要帮忙的事说给周忧听。

周忧听见沈鹃儿是来给林子之求情的,这才把头抬起来,很惊讶地看着沈鹃儿,说道,“你为什么要给他求情。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还恨他作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怎么现在反而来要帮他求情?”

“我也是因为那次把他打伤之后,觉得我对他有亏欠,所以想帮助他来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又想到他现在要被人拉去游街,这种事也太过分了。便来求你,希望你能说几句话,看能不能挽回局面。”沈鹃儿低声说道。

谁知周忧却笑着说道,“那是他罪有应得。对待他们那些牛鬼蛇神就不能心慈手软。而且你曾经虽然打过他,那也不过是件革命斗争的需要,你又没有作错,负什么罪啊?”

“可不管怎么说,我想我应该帮助他一次。不然,我会永远感到内疚的。”沈鹃儿依旧低声说道。

周忧并不理沈鹃儿,只见她冷笑道,“鹃儿,你也不必在这说谎了。我知道你是给尹如烟做好事。是她让你来求我的,是吧?”

“这事和如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来求你的。”沈鹃儿亟亟辩道。

“那你就以为我一定会帮你?你来利用我去帮她做事,你就那么看轻我。你如果和她好,那我又算什么?”周忧很难过地说道,“鹃儿,我对你那么好你都看不见。她抢走了你喜欢的人,你却反而跟她好。你不觉得这样做对我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吗?”

“周忧,你不要总是对如烟怀有敌意。她又没有做什么亏欠你的事。”沈鹃儿说道。

“她没有做什么亏欠我的事?她把我的哥哥从我身边抢走了。现在她又把你也抢了过去。她联合着你们一起来对付我。你来说说,这算不算是没有亏欠?”周忧忽然高声嘶喊道。

“可是我们并没有对付你的意思啊。况且如烟也不是那种人。”

周忧听了沈鹃儿为尹如烟说话,更是气绝,“她毁了我的亲情和友谊。她毁了我的一切。你还说她不是那种人。哈哈,你告诉她,是她不仁在先,以后再别怪我不义了。你让她等着瞧好了。我要让她也和我一样,尝尝什么叫做痛苦。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她给我的,我都要一一还给她。

沈鹃儿见周忧面目狰狞扭曲,觉得可怕,便只好退出,“打搅你了,我和向你说声抱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才到门口,听见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又见脚边飞过一块瓷器碎片,像是茶缸碎了。

 第十三章   游街(上)

第十三章游街(上)

第十三章游街

尹如烟见沈鹃儿一脸怒色,回来时也不和她说说怎么样了就一人坐在一边。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又不好问出来,猜测一定是碰了钉子。果然一会儿就听沈鹃儿对她说,“如烟,我们明天和林教授一起去逛街去,先准备准备。”她说话时神色决绝,正义凛然的样子。

尹如烟只好叹道,“看来真是天要绝人。只恨这个世道不公,偏偏不让好人好过。”

“你也不要怨天尤人了。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偏要高昂着头颅好过给他们看。现在我才觉得林教授更加可敬起来。什么威武权势,一概不用放在心上。他们要批斗就随他们批斗,他们要劳改就跟着去劳改,他们要游街就去游街好了。低声下气只会贬低自己对自己的尊重。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此。让人欺负时可以面不改色这才是真好汉。”沈鹃儿气岔地说道。

尹如烟自也是这样想,但因为游街这事非同一般,不由还是很忧心。才和深鹃儿商量了一下对策,说是一定要跟在林教授的后头好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第二天,林子之便被押着游街示众。他的头上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反动学术权威林子之”,林子之三个字上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然后他的后背被人用胶水泼湿,上面贴着一张大字报,题目是“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接着便开始游街了,他的腰间挂着鼓,手中还拿着锣。他们让他每喊一句口号,便敲一下锣,打一下鼓。

林子之的身后是一队随从和监督的红卫兵,他们个个士气高昂,不可一世,像盘旋于天空的鹰,泠泠然的样子。

尹如烟与沈鹃儿也混在队伍里,沈卷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绿衣给尹如烟穿上。再说尹如烟穿上以后,把帽子压低,果然就和别的红卫兵一样了。她们紧跟在林子之的后面,像两个保镖似的。她们就此护着林子之,以防不测。

这一天是雾城常见的云雾天气。天空灰蒙蒙的,街道四周陷入阴险之境。所见所闻都像是在梦中。沉沦,荒凉,绝望,虚无。

就这样,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大街上。每到一处,身边便涌来一大片的观众。他们分站在街道的两旁,像迎接盛大的节日似的。他们高举红宝书呼着口号,同时也高呼着骂声。那声音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然后又有人挥动着红旗,有人投来臭鸡蛋,投来口水,投来垃圾罐,投来各种各样的脏东西。

“打倒反动权威林子之。打倒反革命分子林子之。打倒臭知识分子林子之。打倒——林子之罪有应得。”

尹如烟每听到林子之喊出一句口号,感觉就像有人用刀子在她的心上划了一下一样。然后是那震耳的锣鼓声。林子之每敲打一下,就像有人用棒槌在她的胸口锤了一下似的。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林子之。他孑然的身影,他蹒跚的步伐,他喑哑的声音。她被刺激的浑身是伤。那些伤快要使她的身体崩溃。她正感到自己在一点一点支离破碎,一点一点腐朽枯萎。

然后是麻木。巨大的疼痛像扎在身体上的麻醉针。越到后来反而不觉得怎么的痛苦。眼前的天地倒置过来,人和物也分不清楚了。整个世界像一个缺口。她依旧跟在林子之的后面,步子摇摇坠坠地往前挪。依旧听见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依旧看见有人仍东西过来,依旧听见林子之敲锣打鼓不断地打倒自己。

这样的时候,尹如烟反而能心如止水。往事开始浮上来。春夏秋冬轮回反复。画面起伏移动。在本有的光和影中,过去像一张张发黄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蒙上了虚无的模子。

所爱的人就在面前,眼看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流刑于世,受人凌辱,却没有能力去拯救。

当队伍行走到市中的一个广场上。广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大型的批斗会。然后有人提议把林子之也推上去游斗一次。攒动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林子之被推上了批斗台接受那里的批斗。还是那一套,被批者和批人者都厌倦了。批斗会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接着又继续游街示众。有一群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口中唱着语录歌。他们见林子之是个“坏人”。便跟在游街的队伍里,一路缠着林子之。他们朝林子之吐着口水。有一个孩子受里还拿着一把玩具水枪,不住地向林子之开火。他理直气壮地对林子之大喊,“打倒反革命叔叔”,然后有人说他不对,“应该是反革命敌人才对”。那个拿玩具水枪的孩子便恍然大悟,“对,打倒反革命叔叔”。这回又说错了。那孩子羞的一下子脸红起来,哭喊道,“反革命敌人,反革命敌人”。

见林子之被小孩子纠缠,沈鹃儿才上前去劝那个小孩子不要哭。“不要阻挡我们的革命队伍,不然我们把你也拉着批斗呢”。吓的那些孩子才慌忙离去。

队伍继续行进。口号声继续响起。锣鼓声继续伴奏。也不知道游了多少条街。两边的观众依旧接踵而来,他们依旧附和着喊口号,依旧万岁万岁个不停,依旧打倒打倒个不停。然后依旧扔东西过来。

林子之头上的帽子不知被人用鸡蛋打翻过多少次,身上也不知道被人吐了多少口水和鼻涕。尹如烟和沈鹃儿看在心里,不由在两旁不经意地挡着一些,身上也都布满了口水和鸡蛋液。还有人把一盆洗脸水泼了过来。尹如烟一挡,全身都淋湿了,真正成了只落汤鸡。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是有个人手拿着剃刀和剪子走过来要剪林子之的头发,还好被沈鹃儿拦住。当然,两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助林子之,毕竟红卫兵队伍里还有人会不满。更多的时候是林子之一个人在受罪。尹如烟才想,这样下去人是会疯掉的。暗叹,“天下这么大,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容的下林教授的地方”。

这一天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回到学校已是午后。万般辛酸陡然如此。林子之被释放回家。尹如烟和沈鹃儿送他回去后自己也回宿舍清洗和更换一翻。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完好干净的地方,全都被脏东西侵袭过。两人不由唏嘘,“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对同类可以这样狠心呢?”

换好衣服,沈鹃儿有事出去了。尹如烟因为被淋湿过,身体有些热,想静静躺一会儿。过后才想林子之现在怎么样了呢。想到他被人折损成那般模样,不由担心起来,想着到他那里去看看,也好帮他把脏衣服洗了。

才没有走出宿舍楼就见沈鹃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如烟,不好了。他们又把林教授抓起来了。”

“他现在在哪里,怎么回事呢?”尹如烟惊道。

“在革命小组委员会那里,正被人拷问着呢,”沈鹃儿说道,“我一听说便问人出了什么事。有一个人告诉我说他们在林教授的家里查抄到了新的反动证据,要林教授交代问题呢。”

沈鹃儿接着又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尹如烟。尹如烟听后,噤若寒蝉。她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还押着人到街上游街示众,这还没安息就又被关起来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让沈鹃儿带她去关押林子之的地方。

本是一栋教学大楼的,如今被造反派用来关押牛鬼蛇神,并还把大楼该名字为“牛棚”。是造反派审讯和关人的地方。她们走进大楼,遇见很多似曾相识的人。那些人无一不是万分忧郁的样子,见人都不敢抬起头来。又有房门打开的屋子里穿出病人呻吟时候的声音,如怨如诉,气若游丝。才在门前张望了一下,瞥见一个秃顶的老人躺在一张床上不停地哎哟哎哟叫唤着。原来是以前和林教授同台挨过批的杨主任。沈鹃儿一把拉过尹如烟,叫她别看了。两人才爬着楼梯上楼去。

林子之此刻正关在一个低矮的房间里。门外有两个红卫兵守着。沈鹃儿以革命同志的身份挤进屋去。屋内一片昏暗,窗户很小,且高高在上。中间只垂下一只黄色的灯泡。那个灯泡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线流离在阴暗的屋子里,看起来十分的沉寂。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凳子两把椅子以及凳子与桌子中间的一张课桌。

沈鹃儿见林子之正坐在凳子上,头垂在桌子上,毫无精力的样子。且林子之半晌才发现有人进来,这才微微抬起头。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似乎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沈鹃儿。他还以为又有人要来审讯自己,并作出被人训斥的样子。林子之接着又垂手完腰地坐着。桌子上本有纸和笔,但他没有写一个字。沈鹃儿轻轻地唤他,他也不觉得,或者他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情形。

才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有几个人舞枪弄剑地走进来。沈鹃儿猛地一回头,看见带头的女红卫兵不是别人正是周忧。那周忧也看见了她,也不容她做什么,径直走上前来,大叫道,“林子之你交代的问题呢?”说时见她拿起桌子上的纸,见没有写一个字,不禁把纸揉成一团朝林子之扔了过去。那手势很狠,纸正好打在林子之的脸上,然后落在地上。

“这就是你写的检查?你这个罪恶滔天的反革命,别给我装白痴。”周忧恶狠狠地说道。显然她是有意要做给人看的。

“周忧,你别欺人太甚了。”沈鹃儿忍不住对周忧说道。

“我怎么欺人太甚了?你是他什么人,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周忧反过来对沈鹃儿叫道。然后又朝她身后的人说道,“还不把这个伪红卫兵哄出去。”接着就见有两个人过来拉沈鹃儿。沈鹃儿一见这架势夺手就叫了起来。

最后,沈鹃儿还是被人拉了出去。她再想冲进去却被人人拦的紧紧的。只好离开,在楼梯口见到了尹如烟。尹如烟见沈鹃儿出来忙问她林子之怎么样了。

“如烟,”沈鹃儿哽咽道,“林教授他——”接着便见她低声哭泣。

尹如烟听沈鹃儿这样,不觉惊慌地抓着沈卷儿的两只胳膊,“你快告诉我,林教授他怎么样了?”见沈鹃儿还是哽咽地不成声,才放下沈鹃儿要去林子之那里。结果又被沈鹃儿拉住了。尹如烟正急的跺脚,以为林子之已经出了什么事了,才抱过沈鹃儿一起哭起来。

良久,才见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两人放开来,回头看见一队人凛然地走过来。带头的一个便是周忧。她神色高昂,一脸不屑地从尹如烟和沈鹃儿的身边走过去。一会儿听她对旁边的红卫兵说,“你们要谨防身边的假革命,别被骗子骗了。”那声音依旧带者蔑视之意。

尹如烟和沈鹃儿眼睁睁地望着周忧离开。半晌才听沈鹃儿说,“就是她把林教授关起来的。”接着沈鹃儿带着尹如烟重新走上楼去。但见关林子之的房间门被上了锁。两人在门外敲着门叫林教授,也不见回音。

正是十一月间,风雨如晦,万物萧条。

林子之被严刑逼供了三天,结果还是没有交代出任何问题。造反派只好将他关进牛棚里,然后让几个人轮班守护。

尹如烟得知林子之被关在牛棚的消息,心里面恍惚,好象自己也被关了起来。这样的事实折磨的她几乎失去了理智。然后沈鹃儿通过关系,带着她去关林子之的牛棚里见了林子之一面。

此时的林子之,模样还是好的。但因为连日来受到各种打击,整个人明显瘦了很多。他的脸色十分憔悴,眼睛里的光亮也十分迷离。如果不是认识他的人见了他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吓一跳,简直不忍相看。而且他现在认人都似乎不大肯定。他见沈鹃儿身穿绿衣,便畏缩凄惶地往后退。只等尹如烟唤了他几声,他才慢慢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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