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微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沈虎禅沉吟了一阵子,道:“我不想试。”
将军身旁的人粗声道:“那是因为你还不想死。”
沈虎禅望定他,道:“你又是谁?”
大汉道:“我叫燕赵,将军的敌人。”
一个人一生难免有许多朋友,许多敌人,有时侯,有些敌人在得意时变成了朋友,有时朋友却在失意时变成了敌人。
所以,人生里不一定有永远的朋友,也不该有永远的敌人。
尤其像将军这样的人物,他一生里,朋友固然多,敌人也绝对不少。
“燕赵”本来是绿林里的一方之豪,但不知怎的,就跟将军成了敌对,燕赵手下原本有叁十一名死士,但跟将军对立了叁年後,叁十一名死士都先燕赵而死,只剩下了燕赵一人。
迸谓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燕赵本来也是狂歌当哭的燕人,人人都以为他兄弟亡尽朋友死绝之後,只有两条路:一是拟楚霸王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而自尽,二是聚集最後一点实力跟将军拼个玉石俱焚。
燕赵两样事情都没做。
他竟服了将军。
他甚至加入将军麾下。
有人猜测他加入将军麾下,是为了杀死将军,但历来要杀将军的好手,先死在燕赵手下已经有十七。
将军有了燕赵,更如虎添翼。
沈虎禅知道燕赵,也知道燕赵的“神手大劈棺”,但是他道:“你就是那个被将军打得心服口服,扒地求饶、不思报仇、认贼作父的燕大侠?”
他这句话无疑是想激怒燕赵,可是燕赵不怒,居然还笑着说:“最後四个字形容错了。”
他继续道:“将军不是贼,他也不肯收我这个乾儿子。”
将军忽正色道:“燕赵是我的朋友,我的好朋友。”
他望定沈虎禅道:“对於真正的朋友,我一向是尊敬的。”
他停了一停,再加强语调:“燕赵是我最尊重的朋友。”
沈虎禅道:“我也希望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
将军笑了:“敌人是拿刀的,朋友是拿心的。”
沈虎禅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马上道:“你要知道我是敌人还是朋友?”
将军却摇头。
“你要是一刀杀了他,”他指着那个“假将军”,“你现在早已是个死人了。”
他的意思当然是说如果沈虎禅是敌人,那早就横尸当场了。
沈虎禅道:“那你要知道是谁派任笑玉跟你作对?”
将军这次点头。
“武林中,想杀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杀我的人,大概只有四、五百,但敢杀我的,最多不过一百。”
“想”杀一个人,以及“敢”杀一个人,完全是不同的事情。
有胆去杀一个人的,那就更少了。
何况这个人是“铁剑将军”。
杀“将军”不如杀死自己。
沈虎禅道:“真的要采取行动杀你的,恐怕不出叁十人。”
将军同意,“能请得动任笑玉这样可爱的人物来杀我的,则最多只有七个人。”
他补充道:“这七个当中,已经死了两个,退隐了一个,一个形同残废,一个已经是我这边的人。”
沈虎禅道:“所以只剩下两个。”
将军道:“一个叫做『敌人』,这些年来,他一直□我作对,而我只知道他们的首脑叫做『万人敌』。”
沈虎禅道:“这样一个神秘的敌人,实在不好对付。”
将军道:“另一个敌人,更不好对付,如果是他出的手,只怕不易应付。”
沈虎禅道:“却不知是谁?”
将军道:“『六分半堂』的雷损。”
沈虎禅动容道:“他?”
将军道:“不过又并不是他。”
他悠然道:“雷损现正卷入跟金风细雨楼斗争的狂焰中,谅他也分不出心神来找我麻烦。”
同时树立两面大敌很容易会腹背受敌,受到两面夹击,是武林中斗争的大忌,雷损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没理由不明白这点。
何况不管是谁,应付一个金风细雨楼,已神耗力疲,绝无法再启战端。
所以不可能是雷损。
沈虎禅目光闪动:“那麽只剩下『万人敌』了。”
将军说:“任笑玉却不是『万人敌』派来的。”
沈虎禅道:“难道任笑玉跟你有私仇?”
将军道:“没有。但『皇帝』有。”
沈虎禅道:“皇帝?”
将军一字一句地道:“东天青帝。”
沈虎禅瞳孔收缩,一时说不出话来。
“东天青帝”任古书是“刀柄会”六大天柱,“青帝门”门主。
沈虎禅曾经跟“东天青帝”有一段渊源,“青帝门”大权落於叁大供奉之手,後来“东天青帝”设计引沈虎禅出来,终将薛东邻、公羽敬、简易行、雷大先生及深仇大师等格杀,敉平了“青帝门”之乱。
将军道:“刚才我说敌人其中一个已形同残废,便是他。”
他眼中已露出尊敬之色:“东天青帝没有残废之前,可以说是『刀柄会』六□之首,他走火入魔、武功全失之後,声望虽已远不及『六分半堂』的雷损和『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但是有些人不必武功,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沈虎禅也点头道:“任古书的□是个人物。”
将军笑道:“他利用了你,使得你蒙上罪名,力抗『青帝门』叁大供奉二大弟子,几乎和朋友丧命於野镇。”
在小镇一役中,沈虎禅和方恨少、唐宝牛被各路武林高手包围,几乎身死,这都是东天青帝设计出来的圈套,要借沈虎禅之手除掉叛逆。
(详见“七大寇”故事之一:“□惨的刀口”)将军道:“但你心中却不服□。”
沈虎禅苦笑道:“谁被这样利用法,都咽不下这口□。”
将军道:“所以,这次你探得东天青帝想要杀我,派了任笑玉出来,你走报於我,为的是要出这一口鸟□。”
沈虎禅道:“任笑玉本来就是任古书的子侄——”将军道:“所以你更生□。凭任笑玉的武功,在剪除逆□的事件上必生作用,但东天青帝却不舍得派他白己的子侄出来助你灭敌,害得你差些没死在青帝门人之手。”
沈虎禅道:“这也未必,像这次,派任笑玉来刺杀你,岂不是更大的冒险。”
将军哈哈笑道:“□我猜想,东天青帝是派任笑玉来杀我的部下,派来杀我的却是你。
沐浪花在一旁即道:“杀将军当然要比杀将军的部属要危险百倍。”
沈虎禅瞪住将军,好一会才道:“你究竟还有什麽不知道?”
将军道:“有。”
他的眼睛突然爆出了神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来杀我的?”
沈虎禅笑了。
他又同□了轻松自然。
假使东天青帝派他来杀将军是事实,问题是:沈虎禅是不是想杀将军?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末,沈虎禅向将军透露这一切,都只是掩眼手法。
他的最终目的,仍是杀将军。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麽,沈虎禅是在出卖东天青帝,敌人的敌人通常可以也是朋友,至少,也可以在敌对的形势中发挥制衡的力量。
沈虎禅笑道:“其实你不需要知道。”
他淡淡地道:“你只要杀了我,一切顾虑都可以免去了。”
将军也笑了:“可是,你也知道,我楚铁剑虽然沽名钓誉,好权弄权,不过,素来不滥杀无辜,也不想错杀好人,而且求才若渴。”
他伸手引向沐浪花、慕小虾以及“假将军:“这些高手,都是人才,当年我为了求得他们,所下的功夫,绝不少於对抗昔日之东天青所用的心力。”
他却没有把手指向燕赵。
燕赵在他心目中,似乎是个特殊的人。
沈虎禅嘘了口□,道:“不管如何,我想要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了,所以,也不值钱了。”
将军算给他听:“你想供出任笑玉幕後指使者,我已经知道了,扣十五万两银子;东天青帝和任笑玉你也没有杀死,叁十万两银子也得扣住;你只剩下了救沐浪花的十五万两银子沈虎禅摇首道:“其实,沐叁爷的『飞声剑影』根本都还没有出手,只用『须弥金厉手法敌住任笑玉的』稚子剑『,我根本不能算是救了他。这十五万两银子,一样拿不成。”将军道:“你明白就好。”
沈虎禅道:“看来,我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将军道:“不过,你还是可以拿得到叁十万两银子。”
沈虎禅有点喜出望外的道:“你要我杀掉东天青帝和任笑玉?”
将军道:“我虽大方,但从不浪费,我要让你明白什麽钱你不该拿後,才让你拿到该拿的钱。”
沈虎禅道:“我不要拿钱,我要加入你们。”
将军道:“只要你杀了东天青帝和任笑玉,鱼□熊掌,皆可兼得。”
沈虎禅忽然问:“你不怕我是敌人?”
将军哈哈笑道:“我从来不怕敌人。敌人有时比朋友更好,一个厉害的敌人,可以让你警惕、防止衰老、避免疏忽、不敢大意,比什麽都管用。”
他这才指了指燕赵:“他其实是我的敌人,来这里,在我身边,是为了找□会杀我,因此我不敢怠懈,时时超越自己,他才是我的至好朋友。”
他对沈虎禅道:“你要有本领,也不妨作我这样的朋友。”
沈虎禅望向燕赵一眼,再望回将军,道:“我只想做你不须提防的朋友。”
将军叹了一口□,道:“任何朋友,都须要提防;不提防朋友的人,是不□合交朋友的。但凡是有志□的人,都会找几个敌人交朋友。”
他挥挥手道:“我让你认识我的几个部属,其中一个,会陪你去刺杀任笑玉,另一个,会□你一道刺杀东天青帝。”
第九章黄色杀手
巨人送沈虎禅进入了一栋大宅。
沈虎禅从容走进去,被那雕梁画角、飞檐云梁弄得为之目眩,屋里布置堂皇,侍婢穿插其间,不禁脱口道:“好地方,是将军的房子?”
巨人道:“将军这样的宅子,至少有十栋以上,这是较不常来的一间。”
沈虎禅笑道:“是麽,只怕要走遍这屋子每一角落,也要一天时间了。”
巨人肯定地道:“一天半。”
沈虎禅道:“这样的房子,要是给我一间,那实在是可以封刀归隐了。”
巨人忽低声道:“沈兄。”
沈虎禅也低声应:“什麽事,。”
巨人道:“沈兄瞒不过我的眼睛:沈兄不是这样的人。”
“哦?”
沈虎禅微笑问:“兄台贵姓高名?”
一巨人道:“慕小虾。”
沈虎禅抱拳道:“人称『砍头大王』慕巨人的慕兄?”
慕小虾道:“既然有西瓜大王、烧饼大王、豆浆大王,那也不缺我砍头的来称王。”
沈虎禅道:“慕兄的刀,对法场的犯人和潜逃中的犯人都是一刀了事,这等本领岂是等闲?我看慕兄,身形很像我一位朋友。”
慕小虾问:“谁?”
沈虎禅笑了:“我看慕兄是明知故问。”
慕小虾不悦地道:“沈兄一直把我当外人看待!”
沈虎禅道:“慕兄又何必不认!”
慕小虾□虎虎地道:“沈兄是什麽意思,我一点都不懂!”
沈虎禅忽地一声喝道:“你奸污了将军的女儿,嫁祸给唐宝牛!”
慕小虾跳了起来:胡说!
那个是谈--“他说到这里,已发现不对,忙住了口。沈虎禅悠然道:“谈公璧谈老侠的女儿,对不对?”
慕小虾黑了脸口不作声。
沈虎禅道:“奇怪?慕兄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慕小虾激动得胀红了脸:“这件事,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谈老侠的女儿,是给唐宝牛奸杀了的!我……我也是听来的!”
沈虎禅截道:“你不是听来的,是你做出来的,然後嫁祸给唐宝牛的!”
慕小虾手紧握刀柄,脸上青筋突贲:“你胡说!”
沈虎禅好暇以整的望着他:“看来,这件事连将军也未必知道罢!”
慕小虾脸上的青筋像蚱蜢一般跳动起来:“你有什麽证□?”
沈虎禅微微一笑道:“你的身形,跟唐宝牛相似,五官轮廓也相去不远,只是你多几分威猛,少几分□派,神情是可以模仿的,不像的地方,有『高山长剑』舒映虹的易容术,加上谈公璧已老眼昏花,你又自报姓名,谈老侠正值怒急攻心,难免就以为你是唐宝牛。”
慕小虾叱道:“你要怎样?”
沈虎禅道:“我只是奇怪,奇怪你为何要嫁祸给唐宝牛。”
慕小虾静了半晌,终於道:“我--”忽忍住不说下去,改了个话题道:“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沈虎禅道:“如果没有人在等着,我们不妨把话谈完了再走。”
慕小虾脸色沉浮不定:“就是有人在等着。”
沈虎禅问:“谁在等我?”
慕小虾没有回答。
这时候,他们已走到一间豪华又精致宽敞、而有舒□的厢房门前。
沈虎禅道:“他在里面?”
慕小虾点头、低声问:“沈大侠,我的事……。”
沈虎禅笑道:“你放心,在我没有查清楚你这样做的理由之前,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慕小虾脸上刚出现欢喜之色,沈虎禅就接着说下去:“如果我真的是传言中的沈虎禅,你奸杀女子,沈虎禅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虎禅在武林中是大盗,但这个大盗是所有无恶不作的大盗都最忌畏的一个人。
枉杀无辜、欺压贫良、奸淫无道,沈虎禅的朋友都决不放过这些人:--只是,以侠义名动天下的“铁剑将军”可以是个伪君子,所谓“侠盗”沈虎禅也一样可以作假。
有些事,只要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少管一下,不但明哲保身,而且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慕小虾是做了这样的事,但究竟要不要插手管这件事,只存在於沈虎禅的一念之间。
幕小虾期盼的看向沈虎禅,想说话。
但沈虎禅已椎开了门,走进房去。
沈虎禅一走进房间,就觉得房间充满着柔和的灯光,感觉得好像小鸡的绒毛一般柔软。
实际上,房间里也铺满黄绒布、黄被帐、黄色缎子、黄色纱绸、黄珠帘、另有一面黄铜镜,一对黄金烛台、黄色宣纸。
还有一个身着黄袍黄履黄发黄脸人。
沈虎禅一足踏进去,回头就走。
那人叫住了他:“沈兄。”
沈虎禅站住、回头。
那人温声道:“沈兄为何要走,是嫌房间不好,还是嫌我碍眼?”
沈虎禅目光四处浏转了一下,道:“我还以为这里住了个黄帝。”
那人笑道:“黄色是尊贵的颜色,沈兄不喜欢麽?沈兄喜欢什麽颜色,我可以叫人立刻换了给你。”
沈虎禅道:“不必了。”
那人依旧十分恭敬:“沈兄还有什麽吩咐没有?”
沈虎禅道:“没有了。”
一那人道:“那我走了。”
沈虎禅道:“不送。”
那人问:“沈兄知道在下是什麽人麽?”
沈虎禅道:“我不必问,你会说的。”
那人道:“是,我会说的,不过,我不是用口说。”
沈虎禅道:“难道阁下的大名,无法宣之以口,只能用笔写?”
那人道:“不是用笔写。”
沈虎禅道:“哦?”
那人道:“是用剑说。”
这句话未完,“砰”地一声,沈虎禅背後的门,忽被震开。
一个身穿黄色劲装的青年,正立在门口,背後是黄晃晃的灯光。
背後有种响,任何人的反应都会回身。
越是反应敏捷的好手,回身得越快。
沈虎惮也不例外。
但他在回身的刹那,那人已拔剑、出手。
沈虎禅人虽回了头,但,手上的刀已格住了剑,这同时间,沈虎禅又返过了身子。
这刹那间,他只觉得一室皆黄,黄得发亮,每件事物都发出黄澄澄的光芒,向他刺来,以致他分不出那一道是剑,那一道是光。
包可怕的是那人蓦然分成了两个:一个仍在用剑抵住他的未出鞘的刀,另一个拔出另一把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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