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痴(一)-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时候;他还指望博得她的爱;想引诱她;主要是想用舒适和奢华来引诱她。他知道;养成奢侈的习惯是容易的;但是后来当奢侈成了必需;要摆脱它就难了。在这方面;托茨基永远忠于我国的优良古训;对它不作任何变更;无限尊重声色犬马所产生的不可战胜的力量。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并不拒绝过奢侈生活;甚至还很喜欢这种生活;但是(这似乎令人非常诧异);她决不纵情奢侈;仿佛她任何时候都能弃奢侈而清贫;甚至还竭力申明她说到做到;这使托茨基很吃惊;也使他很不愉快。话又说回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身上还有许多使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感到不快和吃惊的东西(后来这种不快和吃惊甚至达到了厌恶的程度)。且不说有时候她爱接近不登大雅之堂的人;除此之外她还有某些非常奇怪的癖好:两种相反的气质居然会骇人听闻地结合在一起;她有一种得过且过的能力;满足于某些东西和某些条件;一个正派和趣味高雅的人甚至都难以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些等而下之的东西存在。说真格的;比方说;倘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突然表现出某种可爱而又高雅的无知;比如;她不和道乡下女人是不可能穿她常穿的那种麻纱内衣的;那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反倒会觉得十分有趣和得意。最初;按照托茨基的计划;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所受的全部教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达到这些结果;而托茨基本人更是精于此道的行家里手;但是;说来可叹!结果竟如此奇怪。不过;尽管如此;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身上毕竟还留下了些东西;有时候;这些东西是如此新颖别致;如此招人喜爱;如此富有吸引力;以致使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都感到吃惊;甚至现在;当他对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过去所抱的种种希望已经化为泡影的时候;他有时看了也会感到十分着迷。
    出来迎接公爵的是一名年轻女仆(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的仆人从来都是女的);使公爵感到奇怪的是;她听到他求见女主人;请她惠予禀报的时候;竟毫无困惑不解的表情。他那肮脏的皮靴。宽边的礼帽。无袖的外套;以及他那局促不安的窘态;都没有使她产生丝毫动摇。她帮他脱下外套;请他进接待室稍候;就立刻进去禀报了。
    今天;聚集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的客人;全是一些最最普通。经常见面的熟人。比起过去一年一度的生日聚会来;这次的人数甚至相当少。来客中首屈一指的贵客是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托茨基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两人都很客气;但是由于他俩在等候早就答应在今天宣布的关于加尼亚的事;所以都显出某种隐蔽的惴惴不安。他们想掩饰这种不安;但又掩饰不住。除了这两位贵宾以外;不用说;还有加尼亚。。。。。。也是十分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甚至几乎对人〃很不客气〃;他大部分时间远远地站在一边;沉默寡言。他没敢带瓦里娅来;但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也没提到她为什么不来;然而她刚向加尼亚问了好;就提到不久前他跟公爵发生的那段插曲。将军还没听说过此事;便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加尼亚便冷冷地。克制地;但又十分坦率地把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并说他已经去拜访过公爵;请求公爵原谅。在说这事的时候;他还热烈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人管公爵叫〃白痴〃;这是非常奇怪的;无知道因为什么;他对公爵的看法恰好相反;〃当然喽;这人城府很深〃。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十分注意地听着他对公爵的这段评语;并且好奇地注视着加尼亚;但是大家的话题又立刻转到罗戈任身上;因为罗戈任是上午那件事的主要参加者;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也非常好奇地打听罗戈任是何许人。原来;能够提供罗戈任特别情报的应推普季岑;他几乎直到晚上九点都跟罗戈任在一起;为他的事情绞尽了脑汁。罗戈任一口咬定;今天非弄到十万卢布不可。〃他倒是当真喝醉了;〃普季岑介绍他的情况时说;〃但是十万卢布;不管多难;还是会给他弄到的;只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弄到;以及能不能够弄到全数;许多人都在替他出力;金德尔。特列帕洛夫。皮斯库普等等;要多高利息他都给;当然全因为他喝醉了;还因为头一回碰到这种喜事。。。。。。〃普季岑最后说道。大家听到这些消息后都很感兴趣;但也有点担心;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默不作声;显然无意表态;加尼亚也是这样。私下里最担心的恐怕还是叶潘钦将军:他早上送来的那串珍珠;收倒是收下了;收下时也很客气;但也很冷淡;甚至还带着一种特别的嘲笑。在全体客人中;只有费德先科一人兴致勃勃;兴高采烈;有时候还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即使这样;那也无非是因为他自告奋勇;充当了小丑这一角色。至于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过去他一向以能说会道而又谈吐风雅著称;在过去这类晚会上也一向由他左右和操纵谈话;今天看来他心绪不佳;甚至还处在一种他过去所不曾有过的忸怩不安中。其他来宾;人数不多(一位是天知道为什么邀请来的教师。。。。。。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老头;一位是不认识的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怯生生的;始终一言不发;还有一位是女演员;四十下上;看上去很活跃;最后一位是长得非常漂亮;穿得也非常好。非常讲究而又非常不爱讲话的年轻女士);他们不仅不能使谈话特别活跃起来;而且有时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因此;公爵的出现实在太巧了。听到女仆禀报公爵驾到;大家先是莫名其妙;继而又引来一些异样的微笑;特别是当他们看到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露出惊奇的样子;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邀请他的时候;大家就更莫名其妙了;露出异样笑容的人也就更多了。但是在一阵惊奇之后;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突然表现出十分欢迎的样子;大多数人也就立刻准备笑逐颜开地来欢迎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了。
    〃即使他这样做是由于天真;〃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最后说道。〃但是;无论如何;鼓励这种习气还是相当危险的;但是此时此刻他想到来登门拜访;虽然拜访的方式是如此奇特;说真的;倒也不坏:起码;就我对此人的了解而言;也许;他可以给我们寻寻开心也说不定。〃
    〃何况他是不请自来的!〃费德先科立刻插嘴道。
    〃这能说明什么呢?〃将军冷冷地问;他恨费德先科。
    〃这就是说;应该买门票;〃费德先科解释道。
    〃哼;梅什金公爵毕竟不是你费德先科;〃将军忍不住说道;直到现在;他一想到他同费德先科处在同一交际场合;而且平起平坐;就觉得受不了。
    〃唉呀;将军;您就饶了我费德先科吧;〃他嘻嘻笑着;答道。〃我可是有特权的。〃
    〃什么特权?〃
    〃上回我曾经荣幸地向在座的诸位先生女士解释过这点;今天不妨给大人您再重复一遍。请看;大人:大家都会说俏皮话;就我没有这能耐。为了弥补这一不足;我便请求允许我说实话;因为大家知道;一个人所以说实话;就因为他不会说俏皮话。再说我这人有仇必报;这也是因为我脑子苯;不会说俏皮话的缘故。人家不管怎么侮辱我;我都听着忍着;但是只忍受到那人开始失意落魄之前;他只要一失意;一落魄;我就立刻记起他过去给我的种种侮辱;并且立刻设法报复;用伊万。彼得罗维奇。普季岑损我的话来说;就是尥蹶子;当然;普季岑先生是从来不尥蹶子的。大人;您知道克雷洛夫的一则寓言;名叫《狮子和驴》吗?嘿;这就是咱们俩;写的就是咱俩。〃
    〃看来;您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费德先科;〃将军发作起来。
    〃大人;您又何苦呢?〃费德先科接口道;他早就等着大放厥词的机会;〃大人;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地位:既然我说咱们俩是克雷洛夫寓言中的狮子和驴;当然;驴这一角色由我来担任;而大人您当然是狮子;正如克雷洛夫寓言所说:
    
    一头雄狮;威震林莽;
    因为年老;失去力量(源出克雷洛夫寓言《年迈的狮子》;引文略有改动。)。
    至于我;大人;就是那头驴。〃
    〃最后那句话;我同意;〃将军不小心脱口说道(这话在理解上可以一语双关:费德先科说的最后那句话和克雷洛夫寓言中的最后那句话:〃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受驴子的气。〃)。
    这话自然很无礼;而且预先经过特殊加工;但是允许费德先科扮演小丑的角色;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人家肯用我;让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让我说这类不三不四的话。〃费德先科有一次感叹道。〃说真格的;接待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可能吗?我还有点自知之明。试想;难道能让我费德先科这样一个下三烂跟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这样一位高雅的绅士坐在一起吗?凡此种种;自然只有一个解释:让我跟他平起平坐;为的就是让这事不可想象。〃
    这话虽然无礼;但毕竟很尖刻;有时还十分尖刻;可能正是这一点正中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下怀。凡是非来她家不可的人;只能咬牙忍受费德先科这套尖酸刻薄的插科打诨。他认为他之所以受到接待;可能因为打从第一次起;他就以自己的在座使托茨基感到难堪;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也许让他正好猜个正着。就加尼亚而言;他也受尽了费德先科的讽刺挖苦;费德先科在这方面对于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还是大有用处的。
    〃公爵一来;肯定会给我们先唱一支时下流行的情歌;〃费德先科说;一面察言观色;看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作何反应。
    〃不会的;费德先科;请您不要太放肆了。〃她冷冷地说。
    〃啊—啊!如果他受到特殊保护;我也只好嘴下留情了。。。。。。〃
    但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已经站了起来;亲自前去迎接公爵;对费德先科的话不予理睬。
    〃很抱歉;〃她突然出现在公爵面前;说道;〃今天上午由于匆忙;我忘了邀请您到舍下来作客;您现在给了我一个机会;使我能够对您的毅然光临表示感谢和赞赏。。。。。。对此我感到十分高兴。〃
    她说这话时;仔细地打量着公爵;极力想弄清他这次来访的用意。
    对她的盛情欢迎;公爵本来应当说点什么表示答谢;但是他这时目眩神迷。丧魂落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看到他这样;心里很高兴。这天晚上;她盛装艳服;给人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光彩照人的印象。她拉着他的手;让他去见客人。快到客厅门口时;公爵忽然停下脚步;非常激动;匆匆向她低语:
    〃您身上;一切都尽善尽美。。。。。。甚至您形体消瘦;脸色苍白;也有一种特殊的美。。。。。。我想象中的您就应该是这样。。。。。。我非常想来看您。。。。。。我。。。。。。请原谅。。。。。。〃
    〃不必请求原谅;〃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笑道;〃一请求愿谅就会破坏奇特新奇之美。人家说您是个怪人;看来还真说对了。那么说;您认为我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喽;是吗?〃
    〃是的。〃
    〃虽然您是个猜谜能手;但是您猜错了。今天我就会让您看到;我远不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
    她把公爵介绍给了来宾;其中;绝大部分来宾已经认识他。托茨基立刻说了几句客套话。大家似乎略微活跃了些;一下子又说又笑起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让公爵坐到自己身旁。
    〃但是;公爵的光临究竟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地方呢?〃费德先科大声说;声音比谁都大。〃很清楚;这事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太清楚了;事情本身太说明问题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加尼亚蓦地接口道。〃自从今天上午公爵在伊万。费奥多罗维奇的桌上头一次看到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照片那一刹那起;我就不住地在观察他。我记得很清楚;而且当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现在则完全深信不疑;顺便说一句;对于这点;公爵自己也向我承认过。〃
    加尼亚在说这一长串话时;神情异常严肃;毫无玩笑之意;甚至神态抑郁;这使人感到有点纳闷。
    〃我没有向您承认过;〃公爵的脸红了;答道;〃我只是回答了您的问题。〃
    〃棒;太棒了!〃费德先科叫道;〃至少说的是实话;既绕开了问题;又如实以告。〃
    大家齐声大笑。
    〃您别嚷嚷;费德先科;〃普季岑反感地向他低语道。
    〃公爵;我可没想到您还会干出这样的丰功伟绩;〃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说;〃您知道;这套本领对谁合适吗?我还认为您只会坐而论道呢!好一位温文尔雅。不动声色的正人君子!〃
    〃公爵无意中开了个玩笑;就像天真的少女一样满脸通红;由此可以断定;他是一位高尚的青年;胸有鸿鹄之志;〃一位没牙的。直到现在一言不发的七十岁的小老头;也就是那位教师;蓦地而且完全出乎意外地说道;或者不如说;因为牙齿掉光了;含糊不清地说道。对于此公;大家都没想到他会发言;还以为他今天晚上是不会开口的了。听他说完;大家笑得更厉害了。小老头大概以为人家在笑他说的俏皮话;因此望着大家;也拉开嘴;大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便剧烈地咳呛起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立刻上前问长问短;亲吻他;吩咐给他再端杯茶来。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这类古里古怪的老头和老太;甚至疯教徒(东正教中一些被视为先知的疯疯癫癫或假充疯癫的教徒。乞丐或流浪汉。)。她向一名进来的女仆要了件短斗篷;裹紧在身上;又吩咐再往壁炉里添点劈柴。她问现在几点钟了;女仆答道;已经十点半了。
    〃诸位;你们要不要来点香槟;〃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突然邀请大家喝酒。〃我已经预备下了。也许;喝点香槟;你们的情绪会更愉快些。请;别客气〃
    请大家喝酒;特别是用这种随便的口气;而且出自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之口;大家觉得很奇怪。大家知道;她过去举行晚会总是一本正经的。总之;晚会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但又跟往常不同。然而;大家也不反对喝酒;首先;将军领头;接着是那位麻利的太太。小老头。费德先科;在他们之后则是大家伙一起举起酒杯。托茨基也拿起自己的酒杯;希望用酒来协调一下那即将来临的新调子;并尽可能赋于这调子以一种轻松愉快的玩笑的性质。只有加尼亚滴酒未沾。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今晚行为乖常;有时候心血来潮;变化莫测;她也拿起酒来;宣布她今晚要喝三大杯;她忽而歇斯底里地。无缘无故地大笑;忽儿又一言不发;脸色忧郁;若有所思。。。。。。;对此;大家都觉得难以解释。一些人疑心她是否发疟疾了;最后大家才开始发现;好像她在等待什么;常常抬起头来看钟;显得十分焦躁和心不在焉。
    〃您好像有点儿打摆子吧?〃那位麻利的太太问道。
    〃不是有点儿;而是很厉害;所以我才裹上了斗篷;〃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回答;她的脸色果然变得更苍白了;好像还不时强忍着身上的剧烈的颤抖。
    大家开始坐立不安;惊慌起来。
    〃咱们是不是应该让女主人稍事休息一下呢?〃托茨基望了望伊万。费奥多罗维奇;首先表态。
    〃绝对不必;诸位!我请诸位坐下。诸君光临舍下;特别在今天对我非常必要;〃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忽然执拗地。别有深意地宣布道。因为差不多全体来宾都知道;今天晚上要作出十分重要的决定;所以她这句话的份量就显得异乎寻常了。将军和托茨基再一次交换了一下眼色。加尼亚则好像抽风似地动弹了一下。
    〃最好玩点什么petit jeu(法语:小游戏。指沙龙中玩的小游戏。);〃那位麻利的太太说。
    〃我知道一样妙不可言的新petit jeu;〃费德先科接口道;〃这游戏起码在上流社会只玩过一次;而且还没玩成功。〃
    〃什么游戏?〃麻利的太太问道。
    〃有一次;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当然;喝了点酒;忽然有人提议;让我们每人即席讲一段有关自己的故事;但是这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