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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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北王府-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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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丫头的手都抖起来了,但仍强撑着,“是,是,姑娘请跟我来。”

静言其实早就发现每次来盘库时的丫头们都是固定的,谁查哪一项都分得清清楚楚。这是好,也是不好。专人查专项,练出熟手自然快捷,但想藏些花头也容易。

适才她原本也没看出小惠有什么破绽,只因她递上来的条子里列有冬菇冬笋这些干菜,而这几样偏偏又是之前王厨娘一而再的提起的。

干菜也能捞到油头吗?

静言忽然觉得很好笑,笑自己疑神疑鬼。以她所知,王府上下每日的开销,莫说是几包干菜,便是几包海参干贝又算什么?

库房里,夏菱一见静言跟着小惠进来重新清点就知道有事儿,催着库里的丫头们赶紧点完便把人都轰了出去,让夏荷在外头核对单子后才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静言一笑,“我让小惠教我怎么清点呢。”

夏菱立刻冲静言使了个眼神,打岔道:“她一个笨丫头懂什么?姑娘真想学我来教便是了。”

静言也不坚持,顺着她的意思把小惠放了出去,一时库房里只剩她和夏菱,这才悠悠叹了口气说:“菱姑娘,我洗耳恭听呢。”

夏菱扑哧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姑娘好奇的是什么,但只请姑娘信我一次,王大娘就是个搅屎棍子,历来最喜在所有主子们面前讨好卖乖,但也最是个势利眼的。刚才听她在屋里反反复复的提什么蘑菇笋子我就知道她又要起事端,表面上看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实际这里头斗的是安夫人和顾夫人,姑娘可千万不要认真,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不知道就算了。”

夏菱说完便看着静言不吭声,只等她的反应。

静言却是想了想后笑出来,点头道:“正是,我也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猜得没错,顾夫人惯常吃素,香菇木耳笋子这些上等干菜必然是她那边用的最多,突然安夫人变着法的要吃这个那个,我扫过一眼厨房的菜单子,样样都点名了要这些当配菜。”

夏菱点头:“是,姑娘猜的差不离。但其中还有些许微妙……”

静言赶紧摆手,“那就让她们自己微妙去吧,反正要什么是厨房出单子,只要库里有我便给,其余的不管。”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夏菱拽住了衣袖。

“姑娘也不止是好奇吧?抽不冷子的进来亲自盘点一回,也是震慑着其他人不能随便耍花招,对么?”

静言回头看着夏菱,木木的眨了眨眼,才做恍然大悟状,“哎哎,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竟然能歪打正着的一箭双雕?这么说来你也被我算计了,现在库里只你我二人,等我真查出来短了什么,外头的丫头们必定认为是你跟我告了密,到时候你才好看呢。”

夏菱一愣,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倒上来,乃至看到静言眼中的促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姑娘早先不就说过了么?我和夏荷跟你是一条藤上的苦瓜。”

最终静言也没去真的清点那些干菜,与夏菱出了库房照旧对丫头们道一声辛苦,而后便领着人往回走。

沿着回廊行至半路时突然看见二公子迎面而来,众人便停住脚步行礼问安。

二公子也依足礼数在五步外向静言回了礼,问道:“可否请章姑娘借一步说话?”

静言心头打了个突儿,这又是要干什么?

秋雨沿着廊子的青瓦淅淅沥沥的落下。

是要问昨天夜里的事儿吗?难道当时被看到了?静言垂着头站在原地,就在二公子停顿的片刻间已经想了好几种说辞,却又觉得哪一个都不妥。

正是心乱时,二公子说道:“昨夜你可是都看见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直的问了出来,静言的头更低下去一分,想起昨天三虎打趣的浑话,不由脸上微微泛热。

二公子见她半天不言语,一声叹息,“实不相瞒,昨夜……昨夜与我相见的是一名丫鬟,只因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托付给她,我……唉!”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欲言又止,明显是很为难但又迫不得已想解释。静言却巴不得他别解释,于是便说道:“昨夜我站得远并未看清什么,且二公子有话吩咐丫鬟也是正常。”

“这……”二公子略顿了顿,突然向前一步对着静言一揖,“听母亲说章姑娘自来了王府便对她诸多照顾,姑娘的好我自然记在心里,这厢先行谢过了。”

静言赶紧回了礼,嘴上连说使不得。

待到二公子告辞离去,静言依然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探口风么?又有些不像。因为旁的什么缘由?她又想不到。

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素雪庭,一由角门拐入院子又被惊吓了一下。

隔着蒙蒙细雨,只见西厢廊下被各种箱子堆了个满满登登,卫玄带着六七个侍卫在正房门口站成一排,一水儿的玄青长衫,让静言经过侍卫们时恍惚觉得自己误闯入一片乌压压的森林。

把人让进了屋,卫玄端坐在上位说道:“秋猎即将开始,今年除了咱们王府宗族内的人,还有几位世子在京城中结交的贵公子到访,大郡主也邀了平日与她脾气相投的小姐们同去。廊下箱子里就是大郡主从蒙州定做的马具以及一些皮货。女人用的东西做得精细,不好存在马房那边,你先收着。”

静言点头应了。

卫玄起身道:“马具沉重,劳烦章姑娘拿上收签册与我过去核对。”

不用旁人,只让她一人拿着册子跟过来?

静言让小丫头开了西厢一间空着的屋子,看侍卫们往返进出几趟后,卫玄亲自一一开了箱子与她登录上册。

“刚才二公子找你说什么?”

静言激灵一下,好像被人揪住头发薅了一把似的,“你怎么……”

卫玄轻哼一声,“这府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话一出口静言自己先惊了,捂着嘴,满脸羞愧。她怎会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还是对着大总管!

不想卫玄却笑了,“绷不住了吧?早就看透你不似表现出的那么乖巧。不过这样也好,太温顺的也管不了西院这些女人。”

静言的脸彻底红透了,现在地缝已经不够她钻的,真要找个火坑跳一跳算了!

卫玄看她僵僵的竖在一边,干脆从她手中抽过狼毫小楷,唰唰唰的把送来的东西全登上,又调转笔杆递回去:“只提醒你一句,二公子这个人少接触为上。”

说罢便大步走出厢房,带着侍卫们一阵风似的去了。

静言低头看了看收签册,一排规规矩矩的小楷下……是狂草。

半个时辰不到,先是二公子,又是卫玄,人人都是话只说一半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静言把笔摔在桌子上,毛笔骨碌碌一滚就给收签侧抹上了两点黑印子。静言赶紧又拿起来,对着弄脏的纸页愣了一会儿,最终愤愤的把册子一合。

狂草,狂草!

这写得是什么呀!

14、第十四章

再过两日便有京城中的贵客来临,听小丫头们说王府东院忙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静言非常庆幸来的都是男客没有女眷,如此西院就免了一番折腾。

放下手中的账册,闭目养神。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夏菱说现在俪马山那边的山景是最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松柏枫叶银杏,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更有各种北疆特产的野果山货。

想起夏荷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俪马山上有野毛栗,野柿子,笃斯,红橘果,还有咱们王府惯常自酿葡萄酒的野山葡萄。前儿下了雨,若是夸个小篮子上山,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摘回来满满一筐的蘑菇。”

静言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夏荷的贪嘴让她想起原先在家伺候她的小丫头叶儿,也是这般嘴馋。只不过同为丫头,和夏菱夏荷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了。

叶儿年纪太小,又是木呆呆的,穗儿被赵庄头娶走后家里只剩她一个小丫头,不知那些针线上的细活儿能不能照顾周全?怕都是嫂子在做吧?

又想起她的侄子冕儿。初入学堂,会不会被人欺负?家里纸张笔墨还是有的,父亲和哥哥向来喜欢这些。老管家年纪大了,每日送冕儿上学堂时可记得给他带些糕饼?

这一场秋雨过后母亲的咳喘可犯了没有?也不知吃的什么药?

正是胡思乱想时,突然一声呵斥袭来:“章姑娘好清闲!”

姑奶奶!

静言赶紧起身,却见姑奶奶并没进来,隔着纱帘能看到她已在外厅落座。

随手把正翻阅的账册合拢,又把书案上闲时解闷儿用的杂书压在上头,这才的出来恭敬的行了礼,“给姑奶奶请安。”

“行了,坐下说话吧。”

静言道了声“是”才依言坐了个椅子边儿。

稍作沉吟,姑奶奶连客套都省了,直接问:“大总管不是让你查账么?你查得如何了?”

“静言鲁钝,很多事都没上手,又赶上府中过中秋节,所以先前的账册还未曾细看。”

姑奶奶听了只是冷笑,“是么?我倒不知鲁钝的人竟懂的一进来就立新规矩了。”

静言自进了王府便一直恪守先前留下的各种章程办事,所谓新规矩不过是那“一日一盘库”罢了。而且,这个规矩她也是深思熟虑一番才敢立项,此时姑奶奶质问自然是早有妥当的答复。

当下也不否认,点头说道:“是,只因我实在是笨了些,那账目上的数儿一多便糊涂。一个月三十天,每日里那么多东西进出,若是一月一盘以我的能耐是只怕应付不来的。常言道笨鸟先飞,我便是想着能以勤补拙。”

她这一番话虽是说得在理,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真要碰见鸡蛋里挑骨头的,还是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静言已经准备好了要被姑奶奶数落一顿愚笨之类的话,但姑奶奶却没跟她细究,只说:“你也不用掖着藏着,你到底有多少斤两我心中自有定论。”

说罢又提起账目的事儿,“卫玄和言重山不是亲自把账本给你送来了么?这么隆而重之,你不赶紧的细细查了,可真是有负重托。”

静言微微垂下头道:“是,只不过那账目太过繁杂,我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姑奶奶冷哼一声,“看?你真的看了?我怎么听说你每日过得很是逍遥呢?刚才你在干什么?还未过午便打起瞌睡来了?这就是你们章家教出来的好规矩?”

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位姑奶奶偏偏就爱往人家脸上拍。

静言压下心头火,也不敢再坐,起身站在堂中低着头慢慢的说:“是,姑奶奶的教训得是。”

“我教训你什么了?我何时教训你了?”姑奶奶扬着声音怒道:“我说你瞌睡你就瞌睡了?给你根儿竿子就顺着上!刚才明明看见你拿着一本账册,当我没看见么?”

说罢眉毛一挑就变了脸子,更是冷硬起来,“当面说没细看,保不齐是要背地里私查。你这是要卖哪门子的乖给哪一位看啊?”

静言突然觉得很好笑。说她瞌睡的是她,说她没瞌睡在看账册的也是她。前后的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而且以往的账目真是一笔一笔查起来,出了亏空即便能找到是哪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她不也脱不了干系么?

“回姑奶奶的话,刚才我并没有看账册,只是翻几眼闲书罢了。”

姑奶奶一听立刻让跟着的小丫头去把案子上的书拿来,眼睛却瞄着静言,看她可有无慌张。但静言脸色平静如常,这让姑奶奶很失望。

等小丫头把东西拿来一看,果然是本写南域风土人情的游记。

奇了!她刚才看着明明就是账册,虽隔了一层纱帘,但她怎会不认识摆弄了多年的账册封皮?怎的竟还真是一本杂书?

姑奶奶较上劲来,脸上似笑非笑,“章姑娘真是博学多才,不知其它那几本又是什么?”

小丫头听了立刻又进去把那一摞书全抱了出来,旁边伺候着的夏菱和夏荷都绷起了脸,夏荷更是偷偷横了一眼那丫头。

静言攥紧了袖子不吭声。心想:是账册便是了,本来这也是大总管吩咐的差事。被姑奶奶东绕西绕的,竟像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儿似的。

原本查的就是姑奶奶当西院管事时的账,静言明摆着愿意退一步大事化小,差不多的含糊过去便算了,偏偏这位姑奶奶还来跟她翻腾。是心虚还是试探?又或是这里面另有隐情?

姑奶奶翻到了账册只是冷冷一笑便放在手边小几上,又让人把静言接手后的各项册子都拿过来一一翻看。

不多时就指着一处说:“这里记得不清楚。”

又翻了一本道:“字写得太小了。”

再来一本,翻到最后皱起眉毛,“这是谁的笔迹?怎么收签册还让旁的人写?”

静言抬头一看,不是卫玄的狂草又是谁的?

“是大总管的字儿。前天下雨时他带人把大郡主从蒙州订的各色皮货以及马具等送来西厢库房,因我不熟悉这些,大总管前头又还有事儿急着走,便亲自写了。”

姑奶奶一听是大总管也就不多说什么,但依然训斥了静言几句。说这些东西都是日后与账房核对时需要用的,绝对不能让旁的人接触,不然你写一笔他写一笔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静言又低下头说:“是。”

而后姑奶奶让她带着去西厢看了看那些马具,依旧挑出一堆诸如摆放得不对,软皮子要仔细保养不能光这么捂在箱子里之类的毛病。

静言依然不做丝毫争辩,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说:“是。”

姑奶奶似乎上了瘾,大到房里的家具摆件儿,小到静言梳的发髻一一作了批评,得到的回答一律全是:“是,姑奶奶的吩咐我记下了。”

到最后反倒是姑奶奶自己无聊了。怎么和章家的这个丫头说话就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套?就知道低着头说“是是是”!

最终耗了小半个时辰,姑奶奶颇有些悻悻然的去了,静言这才抬起了头。

揉了揉略微酸疼的脖颈子,无奈的笑着说:“夏菱,拿几本新册子给我。”

“姑娘这是要干嘛?”

“我写的字儿太小,重新照着以前的账上字体的大小再抄写一遍。”说罢对着夏菱抬了抬眉毛,眼睛里带着一丝调皮:“姑奶奶的吩咐要铭记于心,姑奶奶的要求一定要办到。行了,我且抄着,你们去把皮子都翻一翻,东西都重新摆好。”

夏菱听了便借着给静言递送新册子的机会伏在她耳边说:“姑娘这是一个人掉沟里还要拉一堆垫背的。”

静言笑着点头:“夏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写了几行停住笔,又想起一件事,静言叫来夏荷问:“可知京城来的客人哪天到?”

夏荷答说再三两天就该来了。

静言想了想说:“好,那你先跟我去大郡主院里一趟,问问西厢里那些东西是不是就要用上了?如果要用,咱们也好赶紧给送过去,如果不着急用再打了油好好收起来。”

待到静言与夏荷走了,夏菱便找了个由头把跟她一心的三个小丫头叫到房里。

关上门一回身,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脸上就像挂了霜,压着声音说:“你们以后给我眼睛放亮着点儿,看看是哪个死丫头那么嘴欠跟外人瞎嘀咕。”

一个唤作芦儿的小丫头是最机灵的,眼睛一转,忙说:“菱姐姐这是气姑奶奶说听人讲章姑娘每日都过得太清闲?”

另一个却说:“也不见得是咱们院里的人说的,兴许是姑奶奶顺口一溜……”

夏菱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替人着想。什么就顺口一溜?如果不是有咱们这儿的人嚼舌头,姑奶奶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就算这次不是咱们院里的,保不齐下次是谁。这大半个月你们也瞧见了,章姑娘不笨,人品也好,要的只是个本分踏实。我很中意现在这日子,若是发现有人敢背后捅咕事儿,你们只管来告诉我,我饶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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