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琉璃纪- 第38部分

　　　　他没了兴致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保安总部，回到了他的宿舍。他变得有些颓废，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甚至一动都不想动。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播放着两部电影的片段，不知不觉间悄然睡去。但他脑海里的画面一直没有中断，在他的梦境中，两部电影融合在一起，而他自己也进入了那个世界。他在那个世界里高大而英俊，风度翩翩。他驾驶着坦克穿过血与火，在一片安宁而祥和的苜蓿地边停下。然后他敲响一栋开满紫藤的小木屋，像割草一般放倒冲出来的敌人。最后他举步进屋，那里有一位窈窕的女子正转过身来。

　　　　但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他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你是谁？他无声地问道。但对方没有回答，她的皮肤像陈小姐那么白皙娇嫩，她的眼睛像傅明芳那样明亮灵动，她的笑容像梁医生那样温柔亲切，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串，然后她开口，她的声音像是从云涛自己心底最深处响起：“云涛哥哥，你回来了。”

　　　　云涛在梦中走上前去，和她拥抱，但却感觉不到她的身体。和她亲吻，但嘴唇完全失去了知觉。云涛焦急地用力，想要真切地感受一下和异性拥抱与亲吻的感觉。但他现实中并没有这样的的经历，所以在梦境中也只能徒劳。他的动作越来越大，突然之间，他醒了。

　　　　他发现自己抱着枕头，枕头已经被自己揉搓得不成样子，还有几块湿漉漉的汗渍。他赶紧丢开枕头，摸了一把脸，脸上黏糊糊的都是汗水。于是他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到床上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云涛不敢再去看电影。剩下的休假时间，他没有再离开过总部。他还是按时起床，用餐，然后自己去健身房和训练中心训练。他觉得还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自己。但有些东西一旦接触到了，就会无可避免地对人造成改变。所以，当三天的休假结束之后，第四天早上突击队员们再次集合时，云涛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傅明芳的嘴唇。

　　　　傅明芳的唇很漂亮，云涛觉得比电影中那位女主角的唇更漂亮。红润，饱满，线条清晰而柔美。他情不自禁地幻想着像电影里那样，去吻那漂亮的唇。它会是什么样的触感？什么样的温度？什么样的味道？傅明芳似乎刻意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云涛则是真的有些魂不守舍。直到安队长焦虑的声音把他惊醒：“八十六号！一百零二号！”

　　　　云涛看向队列，发现两位新队员没有在集合时出现。八十六号是一位女队员，和其他女队员一样，身上并没有任何性别的含义，对云涛来说，和男队员没有什么不同。而一百零二号则是一名英俊的小伙子，他的相貌在新队员们中算得上出类拔萃。

　　　　他们去哪儿了？对同伴的担心让云涛一下子抛开了幻想，因为这实在太不正常了。这两名新队员和云涛一样，在过去的十年中除了伤病，从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集合。他们不会有意抗拒命令，不来集合的。

　　　　一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但这里能有什么意外？这里是国都，是公司的保安总部。这附近没有任何变异动物，叛军和邪教分子也绝对没有那个胆子靠近这里。简而言之，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在这么安全的地方，两位突击队员可能遭遇什么样的意外？

第八十七章　坚决和固执（）　
“头儿，不在宿舍！”朴副队长的声音从宿舍楼高处传来。云涛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他正在一百零二号队员宿舍门前的走廊上，焦急地拍打着栏杆。安队长定了定神，恢复了平静，招手示意朴副队长下来，然后转向队伍问道：“有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老队员们脸色凝重，而新队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回答。

　　　　“昨天晚上有没有人看到他们回来？”安队长继续问道。

　　　　仍然没有答案。

　　　　“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吗？”安队长的眉毛拧在一起，自问一句之后，无奈地再次问道：“谁是最后看到他们的？”

　　　　这一次有人做出了回答。七十五号向前一步出列，迟疑着说道：“报告队长。我是昨天早上和八十六号一起吃的早餐。然后她说想再去国都玩一天，——她很喜欢国都的游乐场。我没有去，她就独自走了。”

　　　　“昨天早上以后，还有人看到过八十六号吗？”安队长马上问道。

　　　　安静片刻之后，安队长向七十五号点头道：“好。归队。——看来，昨天早上她独自去了国都的游乐场，然后就失踪了。一百零二号呢？谁是最后看到他的？”

　　　　几个新队员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出列。然后其中一个回答道：“报告队长，我们昨天晚上一起去了国都的蓬莱夜总会。那个，我们在看……”这家伙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看那个舞蹈表演的时候还在一起。”

　　　　安队长皱了皱眉头，朴副队长则缓缓摇了摇头。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于是，另一名出列的新队员大着胆子报告道：“那个，好像叫钢管舞……结束一场以后，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说话。”

　　　　“我也看到了。”第三名新队员道：“那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岁。我看到她坐在一百零二号腿上喝酒。”

　　　　“我们走的时候，我叫了他，但是那个时候他被四个女人围着，他的样子好像很高兴，说会晚一点回来，让我们先走。”

　　　　“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搂着两个女人，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新队员们的汇报结束了。安队长和朴副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保持着平静宣布道：“好的。我去办公室报告一下，看看有什么指示，或者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执行。小朴，你带他们去做些基础训练吧。”

　　　　朴副队长带着队员们一齐立正，敬礼，目送着安队长独自走向特别办公室的方向，然后列队跑向训练场。他们在那里进行了一些恢复性和维持性的训练，只是为了保持身体状态，避免技巧生疏，并没有什么强度可言。他们在那里呆了一上午，然后吃午餐，午休，午休之后，再次在训练场集中。

　　　　在这种熟悉的生活节奏里，云涛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再度暗了，云涛一边举着杠铃，一边看着拳击台上的英姐用一套漂亮的组合拳把第六名去挑战她的新队员打倒在地。云涛看得心中赞叹，他没有去挑战，因为他的格斗水平在新队员们当中只是中等而已。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除了力量比英姐更强——毕竟身为男性，而且从小刻意增强体质，其他的都无法望其项背。如果去挑战的话，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撑过五分钟，但确定绝对坚持不了十分钟。

　　　　英姐伸出手，把倒在拳击台上的那位新队员拉了起来。那家伙迷迷糊糊地摇晃着脑袋，而英姐却板着脸，用沙哑难听的声音严厉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坚决？刚才第二回合，你那段连续进攻的机会已经让我露出了破绽。如果你坚决用左勾拳攻击我的右侧，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那名新队员惭愧地垂着头：“我觉得打不开你的防守……没什么希望。”

　　　　“我们是突击队员。不能那么容易放弃。”英姐盯着他，云涛突然觉得她沙哑的嗓音其实也很柔和：“记住了。你和上一个不一样。他是太不知变通了，坚决过头就会成为固执。你是太不坚决了，想法太多，反而会错失真正的目标。你们都好好想想。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人能早点打败我。”

　　　　新队员们静静地听着。这些东西，他们没有从教官那里听到过，因为教官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比他们强，至少和他们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的不足。安静片刻之后，英姐喊道：“还有谁要来试试？”

　　　　云涛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试试。虽然失败是注定的结局，但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缺点，才能变得更强。他放下杠铃，拿起毛巾擦汗，准备出声回应的时候，安队长突然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大声喊道：“集合。”

　　　　新老队员们马上各自丢下手中的器械，列好了队伍。安队长脸色凝重，点名之后马上宣布道：“刚刚办公室接到消息，在国都的一处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根据描述，很可能就是失踪的八十六号。特别办公室传达了命令，我们立即出发，去调查新队员失踪这件事。都把衣服穿好，不必携带武器。”

　　　　突击队员们在半分钟内便着装完毕，再次列好了队伍。安队长带头走向门外：“出发。”

　　　　他们快步穿过基地，回到宿舍楼下的广场，乘上了一辆准备好的大巴车，然后向国都市区开去。云涛心中非常难受，他不希望又失去一个同伴。那具尸体应该是别人的。他拼命安慰自己。但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可笑的行为而已。

　　　　越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晚些看到那具尸体，就越是觉得大巴车开得太快。他们又一次在夜色降临时驶入那片灯光。但他们这次仍然没有深入灯光之中，而是在边缘行进。绕了几个弯之后，他们在一座偏僻的公园门口停车。刚下车，就有几名警察围了过来。为首的那名肥胖而笨拙的警官气喘吁吁地在大门口拦住安队长的去路：“站住，这里发生了命案，无关人等严禁入内。”

第八十八章　交易（）　
“我们是公司的人。”安队长掏出证件递给警官：“奉保安总部命令，来调查这件命案。”

　　　　这是云涛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传说中的政府机构。如果不是有几个活的警察在自己面前，云涛甚至有些怀疑警察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在世界上存在。他知道，在绝大多数地区，天火公司已经代替了政府去行使功能。但这里是国都，看来政府还是保留着一些影响力和权力的。他好奇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位胖警官，却没有发现他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其实安队长根本不用掏出证件，因为他们的制服已经说明了身份。而警官并没有接过证件，他甚至不看证件一眼，而是用滴溜溜的小眼睛打量着突击队员们，故作姿态道：“我知道，你们是突击队的弟兄嘛。可是我们今天也收到了死命令，即使是你们公司的人，也不能随便插手这件案子。”

　　　　安队长的脸上闪过震惊的神色，朴副队长也是一样。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警察拒绝。接着，他们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而那位警察赶在安队长再次开口之前掏出一张文件在他面前抖开，云涛在队列里只能看到文件右下角鲜红的印章。警官捏着文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看，这是警察部部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也很为难……你们想调查的话，是不是先让你们的高层和我们领导沟通一下，拿份文件来比较好？”

　　　　两位队长对视一眼。安队长悄悄使了个眼色，朴副队长会意地点点头，笑道：“这位警官。我们不是来调查什么的。昨天我们突击队失踪了两名队员，一男一女。这里的死者很可能就是失踪的女队员。你知道，我们突击队员都是没什么家人的，我们作为她的队友，也算是亲属身份了，去辨认一下遗体应该是合理的，也没有违反命令，对吧。”说完就伸手抓住胖警官捏着文件的那只手。

　　　　胖警官吓了一跳，接着脸上又浮现出奇怪的神情。他愣了愣，突然收回文件，然后满脸为难地思索片刻，才紧张地回答道：“这个要求倒确实合理……”

　　　　朴副队长哈哈大笑起来：“警官真是通情达理。我们突击队和你们警务人员经常合作解决安全事件和治安案件，今后也应该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互相提供便利才是最有效率的。”一边说，一边缓缓收回了手。

　　　　“对，对。”胖警官紧紧地握着拳，讪笑道。但随即他又紧张地看着走向公园门口的突击队员们，喊道：“你们人太多了，不行……去一半吧，不然我实在不好解释。”

　　　　安队长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满意，对朴副队长道：“你带一半人去调查一百零二号的下落吧。”

　　　　朴副队长答应一声，又和安队长交流了几句什么时候在哪里碰头之类的，便带着包括云涛在内的一半人回头走向大巴车。云涛对此感到了一丝庆幸，因为他不用去目睹可能的同伴的死去。当他回到大巴上坐好后，从车窗正看到安队长带着另一半队员们消失在公园的树荫里。而公园门口那位胖警官则终于张开了一直握得紧紧的那只手，数着掌心中的几片红色的圆片。

　　　　原来朴副队长刚才抓住他的手是为了塞给他这些。难怪他的态度突然变化那么大。云涛对这种行为似懂非懂，他觉得这大概是一种交易，朴副队长向胖警官购买了进入公园的许可。

　　　　这时候老冯和朴副队长的交谈让他对这种行为稍微理解得深刻了一些。老冯罕见地表现出了不满，他坐在大巴的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也不发动引擎，而是愤愤不平地盯着窗外的胖警官，寒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我们要对警察低声下气了？竟然还要给他那么些好处？”

　　　　他身后的朴副队长赶紧笑道：“冯哥，情况特殊。虽说我们如果找上头要许可证什么的肯定没问题，但一来一去就耽误时间了。那边的现场很重要，如果去晚了，说不定就被那些蠢货警察破坏了线索。现在这样虽然不怎么光明正大，但头儿他们马上就能去看到现场不是？还是这个重要一点。”

　　　　老冯仍然不能释怀。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哼了一声。

　　　　朴副队长耐心劝道：“好了，冯哥。小梅的事情都过去三年了……我知道你和警察不对眼，不过，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呐……这样更容易完成任务，你也看开一点才好。”

　　　　老冯没有回答，只是发动了大巴车。他的心情显然非常糟糕，因为大巴车汪地一声，就窜向前去，让猝不及防的云涛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椅背上。他还没来得及坐稳，大巴车又尖叫一声，转了个急转弯，把车里的人甩得东倒西歪，才回到了街道上。

　　　　朴副队长看着老冯瘦小的后背，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而云涛隐约明白了，朴副队长刚刚说的那个名字，小梅，应该也是他们曾经的队友。她或许和老冯关系最为亲密，但三年以前因为警察的过失而死去了。

　　　　所以老冯从此对警察就抱有成见。他把大巴车开得很快，显然在发泄着心中的郁闷。窗外的景物摇晃着，颠簸着飞速倒退，让云涛觉得有些紧张。但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天色全黑之际，他们就驶进了那条出租车的车夫向云涛推荐过但云涛并没有去的街道。

　　　　相比国都的其他地方，这条街道两边的灯光格外多彩。云涛从来没有想到过灯能有这么丰富的表现力，它们有各种颜色和亮度，编织成字和画，并且用点亮和熄灭，以及亮与灭的闪烁表现出动感。每个人的面容都被染得五彩缤纷，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这副面具让人看不出悲喜，只是显得光怪陆离。

第八十九章　等（）　
云涛正出神地凝视着车窗上倒映出的青面獠牙的自己，大巴车突然吱呀一声，在街道一侧停了下来。朴副队长起身，转向队员们高声宣布道：“我们分头去这条街上的各家夜总会打探消息。新队员还是跟着上次任务搭档的老队员一起行动。你们几个，最后跟一百零二号一起的，跟我去你们去的那家。午夜以前在这里集合。”

　　　　队员们齐声答应着，鱼贯离开了大巴车，然后三三两两地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