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甲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梦回甲午-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只剩清水了?这怎么行?来来来,我这里还有点炒蚕豆,多少吃点垫垫。”石云开拿出炒蚕豆热情相让,从上船开始二哥石昌茂就开始打这半袋炒蚕豆的主意,石云开可是一颗都没送出去。

    短短一天一夜,石云开已经靠着磨嘴皮子赚了三十两银子,怎奈老爹石耀川无比强势,石云开现在腰间新买的荷包里还是只有十四个铜钱。

    好在石耀川还算是稍通人性,给石云开买了袋炒蚕豆聊表寸心。

    这已经是开了大恩了,以前象石云开他们一般乡里光着屁股玩泥巴的野孩子,“零食”这种东西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事物。

    不对,这种神物叫做“零嘴”。

    “你你你三哥儿你是故意的哇哇哇”石文锦听得炒蚕豆几个字,还没来得及闻到味就转身继续开吐,看那架势,不把胃吐出来那是不肯甘休的。

    “唉,三哥,你就别再说了,快去舱里找地方眯一觉吧。”石文秀无奈挠头,一边是大哥,一边是三哥,教训那个都不好意思不是。

    鉴于石云开连献妙计,石云开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除了石耀川、石铁胆、石日升及石昌茂等家人,现在的民夫队任谁见了石云开都要尊一声“三哥儿”,连另一位队长刘顺安也不例外。

    “好吧,那您就接着吐,咱回见。”眼看不招人待见,石云开也就不再留下招人烦,绕开牢牢捆在一起堆在甲板上长条箱子转身就进了船舱。

    “咦,小三儿,来来来,咱哥俩走一个。”石云开刚进船舱石昌茂就开口招呼。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管是民夫还是兵勇都会想想办法找点乐子,比如弄两骰子赌上两把,比如弄点土烟嗨上一会,比如弄二壶浊酒共谋一醉。

    招呼石云开的这几位就是在共谋一醉。

    船舱一角,三五个人凑到一起拼了张小桌子,热上两壶老酒,找颗萝卜做上四个菜就开喝。

    一个萝卜做不了四个菜,那就是您孤陋寡闻了。凉拌萝卜缨子一个,凉拌萝卜皮一个,再切上一个萝卜挎,烧上一个萝卜汤,刚好四个。如果时间充足,再炸个萝卜丸子,那可是无上美食。

    “您几位且喝着吧,我可不敢喝。”石云开推辞完定睛一看,酒壶上书三个大字,居然是传统名酒“二锅头”。

    这百年前的二锅头什么味?还真有点好奇!

    “快来,快来,爹和二叔、三叔又不在,谁还能揍你不成?”石昌茂甚是热情,也不知是对石云开还是对那半袋炒蚕豆。

    “得,那我也来凑个趣,顺便给大伙添个菜。”既然想喝点,那就不再矫情,石云开顺手掏出炒蚕豆贡献出来。

    “这就对了!”石昌茂大喜过望,也不再去找小碟子,敞开口吧炒蚕豆放到桌子正中就开口招呼:“来来来满上满上,这海上行船,也没咱们什么事,正好凑在一起喝二两,来黄大哥,我敬你,先干为敬。”

    石昌茂说完一抬头,满满一盏酒就不见了踪影,动作语气甚是豪迈。

    酒过三巡,石云开这才偷得闲来,逐一打量桌上众人。石日升、石昌茂自不必说,剩下三位,一个是二爷爷家大伯家老大石中山,一个是二爷爷家大伯家石中天,剩下那位“黄大哥”却是一名身着号褂的兵勇。

    这黄大哥看上去方面大耳,倒是有几分福相,这会面色微红,看来喝了不少,正聊性大发,口沫四溅。

    “话说马匪‘过江龙’身高体壮,身高足有八尺,腰上方圆也有八尺,单看身材倒和昌茂兄弟不相上下”

    石云开嘴一咧差点没接上去:那人不成方的了吗?

    好在大伙没心思追究这点口误,继续听黄大哥大放厥词:“那‘过江龙’凶性大发,只听得呼哨一声,麾下马匪顿时乱枪齐发,我方霎时军阵大乱,我多聪明啊,扔了刚发下的快枪转身就跑。”

    “扔了枪?那马匪追过来怎么办?”石昌茂听得入神,不由插了一嘴。

    “怎么办?马匪追过来也是打拿枪的,我抢都扔了打我作甚?”黄大哥“嗞”的一声喝干杯中二锅头,甚为自得。

    “那可是马匪,都骑着马的,能跑得掉?”粗眉大眼的石中山也连声追问,也不知是心疼那快枪,还是担心黄大哥跑不跑得掉。

    “跑那么快作甚?再快能快得过马去?我只要比其他人跑得快就行!”黄大哥一抬头,又是“嗞”的一声,得意洋洋的红脸上满是油光。

第九章 活见鬼() 
“打那些个胡子有什么好说的,黄大哥不如说说眼前的平壤战事。”石日升不甚关心打胡子,反而对正发生在朝鲜的清日战争颇感兴趣。

    眼下的发生在朝鲜的清日战争正是市井瓦肆的热门话题,虽然也有人提醒“莫谈国事”,但还是谈得热火朝天。不管是鸿儒酸丁,还是贩夫走卒,国人爱议论朝政这是天性,改不了的。不过,不管是哪种议论,最后往往以国朝那些大人物的轶闻八卦而终结。

    “小小日本国,有什么好说的?如今且不说驻在牙山的直隶提督叶军门,单单是咱们此番入朝的四路大军,不论拿出来那一支怕就够日本人喝一壶的了。”提起日本,黄姓兵勇一脸不屑,大手一挥做挥斥方遒状,若把手中酒盏换成羽扇,怕是只要轻扇两下别说那不可一世的联合舰队,就是那日本四岛也能给他扇个十万八千里。

    “叶军门?他可能打得赢不?”石云开就是历史学的不好,也知道这位叶军门在牙山吃了败仗。

    也不对,正经说起来,整个甲午中日战争,清帝国一直都在吃败仗,不管是战争主体,还是局地,一场都没赢!

    “打得赢不?你这话说的”黄姓兵勇摇头晃脑,一副‘小子你有所不知’的模样:“这位叶军门可不一般,叶军门早年在南方从军剿过捻,后来又在北方平过教,骁勇善战,勇不可挡,军中号称‘叶大呆子’,说的就是叶军门战时死战不退,就如呆子一般。这样的人会打不赢?”

    “那是年轻时,血气方勇罢了,现在已经年近六旬,难道还能如壮年般骁勇善战、勇不可挡、死战不退不成?”石云开不以为然,叶志超在朝鲜战争中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一夕狂奔五百里”,实在是和他在军中的盛名不符。

    “小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叶军门如今已经年近六旬确实不错,但叶军门世受皇恩,官至直隶提督,乃是皇家御封的巴图鲁勇士,还有御赐的黄马褂得穿,可谓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麾下又有精兵数万,战将上千,又哪里用叶军门亲自冲锋陷阵?叶军门只需筑台高座,温上美酒一盏,带得侍女两名,笑看小儿郎破敌足矣。”这黄姓兵勇明显是喝高了,看来是平时去茶馆听评书听的比较多。

    “这么说叶军门是稳操胜券,那还用咱们四大军入朝作甚?”石云开并不去想点破黄姓兵勇的幻想。

    事实上现在的整个朝野,除了少数几个有识之士,大部分人都认为清日开战,清帝国必胜。哪怕是海战不胜,陆战也必定会取得胜利,就如十年前发生在滇南的清法战争一般。

    这并不是清人夜郎自大,不仅是清人这么认为,此时在华的各国外交官、军事观察员都是这么认为,甚至在日本国内也有人这么认为。

    “哈哈哈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子。”好为人师是国人的优良传统,黄姓兵勇明显也是个好为人师的:“现在的天下承平日久,哪里有什么战事?没有战事?你让咱们这些当兵的如何出头?就算是咱们不想升官发财,那那些当官的呢?”

    黄姓兵勇继续淳淳善诱,一副‘你们都喝醉了,就我还没喝多’的居高临下模样:“明白了吧?这都是去混战功的!”

    “混战功?不会吧?”石日升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瞪大眼睛表示难以置信:“那可是战场,刀枪无眼的,混功劳也不用拿命去混吧?万一亏了呢?”

    “亏?怎么会亏?”黄姓兵勇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咱们可是盛字练军,是盛字营!‘盛’是什么意思?盛京!咱们是盛京的人,是旗人,既然是旗人,那还用咱们去冲锋陷阵?自然有民人的部队上去,要不能轮得到奉军、毅军什么事?”

    这话说的也对,此时孙文还在上海伺机上书朝廷,尚未被逼出檀香山,兴中会还在腹中酝酿,“三民主义”自然是没影的事。

    没有“三民主义”,也就没有“民族”这个概念,也就没有满汉之分,满人此时被称为“旗人”,其它民族被称为“民人”。

    “黄大哥是旗人?那你是抬旗了?”石云开后世也有来自满族的同学朋友,提起民族之别来也都稀松平常,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提及“旗人”就一脸向往的奇人。

    “抬旗?咱可没有那福分。”黄姓兵勇一脸遗憾,继而抬头“嗞”的一声又斗志满满:“这次兵发平壤,若有机会咱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若是入了大人们的法眼,那就有机会抬旗了。若是抬了旗,咱也算有了名分,见天躺着睡觉就有白花花的银子可拿,可不比这苦哈哈的大头兵好多了”

    说到最后,黄姓兵勇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仿佛看到漫天白花花的银子正长着翅膀飞来。

    旗人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自从“敏学事件”以后,“黄带子”们的日子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现在,随着国势式微,能得到的俸禄也越来越少,大多数黄带子家已经入不敷出,只能靠典当变卖过日子。

    这些东西石云开自然是没必要提及,他还想多套点话呢:“旗人想着分功倒也罢了,好在还有民人,几万人的部队,总是会有人能打。”

    “屁!”黄姓兵勇不负众望,继续口沫四溅的扒黑幕:“这天下乌鸦都一般黑,谁都别指望谁!就拿咱们盛字营来说,咱们后军前营按照军制实应有五百零五人,实际上呢?三百不到!为什么?都给上头吃了空饷了。奉天府下拨的军费,一共也就四百人份的,下发的时候就给剥了一层,到了统领那里再剥一层,到了统带那里又是一层,管带、帮办也都要分润,落到实处的能有多少?”

    石云开、石日升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单单是一个吃空饷就能有这么多人分润。

    “咱们上船的时候你们可发现了什么不同?”黄姓兵勇冷笑连连,看样子是为自己分润不到颇为不平。

    石云开几人纷纷摇头,光顾着搬东西了,实在顾不上旁的。

    “咱们出发时,每人快枪一杆,炮子二百,这是规制。现在嘛,呵呵,快枪倒是不少,炮子最多还剩一百,剩下的都哪去了?”黄姓兵勇意兴阑珊,看上去酒劲上来了。

    “卖吧!都卖吧!都卖了老子反而得了轻省!”黄姓兵勇喃喃自语,终于一头扎在空空如也的酒盏里昏昏睡去。

    石云开知道结果最多是摇头苦笑,石日升、石昌茂几人就面色大骇,都成了这般摸样,那里还能打得赢仗?哪里还能打的了仗?

    真是活见鬼!

第十章 平壤() 
此后一路无话。

    三日后,船队沿大同江逆流而上,终于在初八日落前抵达平壤。

    平壤,朝鲜民族的发祥地,近代以来,和汉城并为朝鲜两大经济中心。平壤背依群山,临大同江依山而建,是朝鲜北部的军事重镇,是扼守朝鲜北部的咽喉要地。

    平壤城畔大同江面上有一船桥互通南北,所谓船桥就是用小船座桥墩,铁索做缆绳,上面铺上木板充当桥面的临时木桥。

    石云开一行的船队就是从船桥旁登岸,既然是船桥旁边,地名就叫做船桥里,真是恰如其分。

    从船桥里一直往前,经过著名的大同门,就能够进入平壤。此时正是日暮时分,江岸边人流不少,有身着号褂的清军兵勇在放哨执勤,也有身着白色笼衫的本地人在担水,又有身着朝鲜服饰却袒胸露乳的妇人在綄洗衣裳,甚至在远方僻静处,还有人就公然在江边方便。

    石云开虽然初到宝地有见识一番的冲动,但看到眼前的各色人等,却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起码卫生状况堪忧。

    石云开也没机会去细细品味,天色近晚,今天就是军令上的截止日七月初八,先归营缴令才是正经。

    拱手告别日升隆带队的管事,约定日后再聚一续前缘,众人又几番打探,这才知道盛军的营地在城东南。

    或许是因为在船上同吃同住了几日,有了几分同袍之谊,一行人也顾不得兵民之别,七手八脚推着独轮车往营地赶。

    “弟兄们加把劲,只要咱们今天能完事,晚上的乐子我请。刚才城门外边大伙都看见了,要烟袋有烟袋,要娘们有娘们,不管大伙想要什么,爷今儿个都管够!”曲章安还是骑着那匹矮脚蒙古马,这会正大模大样的给大伙鼓劲。

    “谢曲爷的赏!”有兵丁拱手拜谢。

    “曲爷如此仗义,小的们定效犬马之力。”这种时候还不忘拍马屁,有前途!

    “曲爷,晚上能不能赏一口福寿膏吃?”这种时候还能讨价还价的,当兵真是屈才了,做生意说不定是把好手。

    此时的烟土经营,历经两次战争已经合法化。清国不仅从国外进口烟土,也在国内大肆种植以供内需。只是国内生产的因为炼制技术不过硬,卖相不甚好看,故而称为“烟土”,而西洋进口的则称为“福寿膏”,因为卖相不同,价格也差距甚大,市场地位的大概就跟后世的茅台迎宾同茅台飞天相比较差不多。

    “有,全部都会有!”曲章安大手一挥照单全收:“不仅是吃一口,让你吃一口拿一口好不好哇?”

    “着哇!谢曲爷的赏!”这次感谢的声音大得多,可见瘾君子的比例相当之大。

    此时的清军,并不拒绝瘾君子入伍。据记载,在战争中后期,就有从山西大同镇调往东北的部队,从军官到士兵多有吸食烟土之癖;军服腰带间经常斜插烟枪一枝,俗称“双枪军”。

    盛军虽然到不了烟枪人手一支的程度,但对这个玩意儿上瘾的也为数不少。

    相比较乌烟瘴气的盛军而言,民夫们就朴实的多。他们的心思大多已经飞回了家乡,孩子老婆热炕头就是最大的期盼。

    石云开也在拼命拉车,虽然不在乎神马“福寿膏”一类的东西,石云开也想早早完事,尽快脱离平壤这个注定要成为死地的大染缸,早早回到位于新民厅山沟里的那个家。

    想到“家”,石云开心头就一阵火热。

    或许是离家日久,对于家的想念越来越热烈。微弱灯光下那个认真缝制水囊的弱小身影在石云开心中愈发清晰,石云开对于后世的记忆也就愈发淡薄,好像现在的经历才是真实存在的,以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一般。

    石云开感觉自己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征兆,就像是庄周梦蝶一样,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这么一想,肩上的疼痛感也就淡了。但石云开清楚的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肩上肯定磨出了水泡,并且那水泡也一定已经被磨破了,因为这会正火辣辣的疼。

    这样也好,疼过了,就变成了疤,然后就会变成茧,以后就不会再磨破,也就不再疼了。

    这个过程,如果是个浪漫的人会抽象的把他称作“成长”。石云开只想大骂一声“成你妹!你来拉车试试?”

    再漫长的路也终究会走到尽头。此时的平壤城不是首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