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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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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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太后冷笑道:“什么权宜之计?说到底,他只是要保他施家富贵齐天!皇帝只顾一时痛快,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到时愈发不可收拾。咱们母被踩到脚底尚是小事,万一保不住这大楚江山,到时拿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她和宋昀本非亲生。母,各有顾忌,彼此间便不得不多出几分客套疏离,平时多压着性子。

    但云太后性情原就强硬,此时怒气上来,便有些口不择言,只差点没指着宋昀鼻子训斥。

    宋昀垂头聆训时,十一在外听了良久,也步入殿内行礼。

    她腹部隆。起,容色虽比先前美貌丰泽了些,眉眼却不复往日的锋锐张扬,此时从阳光底下走来,眸底竟显得格外幽黑。

    云太后蓦地想起死去的宋与询和离开的宋与泓、尹如薇,顿时心底一痛,神色便和缓下来,忙令人挽起她,说道:“颜儿怎么也来了?太医总跟我说,你需得好生静养才行。”

    十一道:“太医倒不曾和我说什么,这个月饮食走动已与寻常无异,有时也练剑活动活动筋骨,身体比从前还要康健不少呢!话说,皇上时常到清宸宫走动,小观也不时带来朝中讯息,这北境之事,儿臣倒也觉得并无不妥。”

    云太后面色便冷下来,“你不怕施铭远动别的念头?”

    十一尚未回答,宋昀已道:“儿臣不怕!儿臣只需母后相信,儿臣不可能只顾一时痛快,倒持太阿。母后不想被人踩到脚底,不想败了这大楚江山,儿臣更不想!这是宋氏的江山!”

    他素来温和,即便平时有所异议,也多是婉言相劝,云太后再不料他忽然顶撞上来,不由怔住。

    谢璃华也似震惊,她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宋昀。

    宋昀竟无半分退怯,依旧跪于云太后跟前,直直看向她,说道:“母后若认为儿臣无政之能,母后可以与施相商议,废去儿臣帝位,另择贤明之君,儿臣愿带璃华、柳儿退居田园,绝无异议!”

    云太后震怒,击案道:“你说什么?”

    宋昀也不答,再叩首,然后拉过谢璃华,站起身掉头便走。

    谢璃华惊惶,低低叫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

    宋昀头也不回,竟真的带她冲了出去。

    云太后气得手足发冷,浑身发颤,拉过十一道:“你看……你看他,这就是我的好皇儿!这就是大楚的好皇帝!”

    十一明知宋昀故意留下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当下又是着急,又是着恼,生恐将母后气坏,忙扶她到软榻上卧了,一面倒来热茶给她喝着,一边温言安慰。

    云太后许久才能长叹出一口气,“他当真要气死我!到底……到底不是自己养的……”

冰寒彻骨的感觉(2)() 
十一温言道:“母后,皇上素来温厚,今日大约是气急才说这样的话。皇后虽是施相养大,但看她行。事,对皇上还算真心实意,倒不像偏袒娘家的,皇上难免会护着她些。”

    云太后皱眉看向她,“素日后宫你争我斗,我见得多了,倒不见你这种真心实意为别的得宠后妃说话的。”

    十一若无其事地笑,“他是皇上,如今有皇后,日后也会有许多妃嫔,难不成我还拦着?古来帝王不都是这样,新人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往个窜着,哪里割得完?”

    云太后道:“新人再多,也需你自己争取,方能永葆爱宠。你瞧你父皇后宫又何尝清净过?可让他记挂的,还是最初的柳良缕;陪他到最后的,还只是我而已!”

    她疑惑地看向十一,“虽说女人善妒不是好事,可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会没有醋意?容得了便是好的了,哪有这样帮着的?”

    十一怔了怔,才道:“母后,你几时见我和那些女人计较过?”

    “这个……也是。”云太后瞅着养女,越发头疼,“再不知,清远为何把你教成这样……腹中有了孩儿,不是更该为孩儿着想吗?”

    若是皇子,若能将中宫那位扳下,或设法令中宫无子,这江山还能是别人的?

    十一低头瞧瞧自己的腹部,那个冷硬的男子身影恍惚在脑中飘过。她捏紧拳,唇上却转过笑意,“当下还是赶紧处置好北境之事要紧。其他的……太长远了!”

    云太后扶着头道:“北境之事……难道真由皇帝胡搞吗?”

    十一微笑,“母后,你当真觉得皇上是任人宰割之人?”

    云太后哼了一声,“谁还能宰割他?竟拿退位来威胁我!”

    宋昀登基大半年,虽未主政,却早有贤名,这几个月明着暗着笼络大臣,颇得人心,所册后妃也不是寻常人,哪是说废就能废的?

    十一便道:“母后都奈何不了他,还担心施相夺了他江山?”

    云太后震动,低头沉思良久,低叹道:“罢了……我何苦多费这心,还受他厌烦。要强了一世,我又争来了什么?也到享清福的时候了!他已成婚,根基也还算稳,也该是撤帘的时候了……”

    十一安抚好云太后,才带贴身侍女离开仁明殿。

    才出殿门,便见韩天遥依然伫立的身影。

    她问值守的小太监:“南安侯怎么还没走?”

    小太监忙答道:“皇上带皇后匆匆离开,并未和南安侯说什么。南安侯问过郭公公,殿内可有消息,郭公公也不知,便请南安侯继续等着了……”

    十一道:“去告诉他,太后歇下了,请他先回去吧!”

    其实也不用小太监告诉。韩天遥距离他们并不远,只要不聋,应该都听到了。

    小太监奔去找韩天遥时,十一已自带了剧儿依然从来时的小路往清宸宫走去。

    走出十余步,便听身后皮靴匆促踩在雪地里的声响。

    十一回头,正见韩天遥快步行来,走到她前方,与她近在咫尺之处。

    他很高,她抬起脸才能看到他并无一丝血色的冷峻面庞,以及凝了冰寒霜雪的黑眸。

    似乎走得急了,他的呼吸几乎喷到她脖颈,却是炙热的。

    十一有些不适应,也不习惯这样仰着脸看人,想退后一步,又觉不妥,遂依然立于原处,只笼着手笑道:“南安侯,有何见教?”

    韩天遥盯着她,“你和皇上联手,逼太后将兵权交给施铭远?项公舞剑,意在沛公?”

    十一微笑,“南安侯,这些事你该去问皇上,而不该问我一个后宫妃嫔。”

    韩天遥低头瞧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唇角弯了弯,仿若有笑意浮于面庞,声音却愈发森寒,“你甘愿入宫为妃,不就是因为可以通过皇上对付施铭远,控制朝政,既可以寻机为生父报仇,又可以保护与你情谊深厚的济王?”

    十一侧过脸不去看他陌生的眼神,却觉自己面上的微笑已维持不住,“南安侯,记得有些人说过,愿赌服输?”

    “是,我认输!不得不承认,遇到你柳朝颜,我已输得一败涂地!”他依然在笑,笑着看她失态,“但你也休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地狱,放你处处逍称心!要不要再打个赌?”

    十一淡淡道:“我不觉得有必要和你打什么赌。”

    韩天遥笑道:“可我偏要和你赌!你看重大楚江山,你看重济王,于是我之于你,便轻如鸿毛,是吗?既然你如此看重,那我便跟你赌,用不了多久,你会为了那些跪地求我,就像……你逼着我跪你一样!”

    他的声音低而沉,一字一字说得顿挫决绝,竟让十一毛发耸然。

    她失声道:“你敢!”

    韩天遥不答,转身向外行去。

    十一定定神,叫道:“韩天遥,别让我讨厌你!”

    韩天遥顿了顿,转头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转眼拐入大道,高大身形被树木挡得不见踪影。

    十一却不由地屏住呼吸,有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错了。

    她竟在韩天遥的眼睛里看到了恨。

    无法用笑容或冷淡掩饰的恨。

    又数日,云太后下诏撤帘,还政于皇帝。

    宋昀向云太后赔罪,请求母后继续垂帘,云太后不允,宋昀遂亲政。

    不久,云太后迁出仁明殿,搬往慈明殿颐养天年,不再插手朝政之事。

    宋昀每日请安,事母恭谨,同时对云太后母族从重封赏,信安王云谷石的两个儿子均封侯爵,比云太后执政时风光更甚。

    几乎同时,北境告急。魏国遣太子金寿胥为主帅、安真为副帅再度南侵,从西路攻破成、凤诸州,破兴元府,直下洋州,沿途守将或阵亡,或溃逃,连蜀州制置使董谊都弃城而逃。混乱之际,又有流寇趁机揭竿而起,在兴元府、利州等地大肆劫掠。

    宋昀下旨,将董谊贬往永州,起复前任蜀州制置使、老将丁岸平定叛乱并镇守城池;同时,京中遣莫则、孟许国率兵相援,以监察御史李之孝为监军,兼程急赴北境。

    本该一起领兵前去的梁成,因为受贿之事连被大臣弹劾,说其“天资暴狠”,为了索贿,他将受贿之物陈于堂前,有客来则引过去观看,暗示他们效仿,还曾强战某没落王孙御赐府第。揭发出来的证据,令朝中人人侧目而视,便是施党一系的人都有些羞与为伍。

    施铭远明知这要紧关头梁成忽然被弹必有缘由,只是北境紧急,匆促之间只得由宋昀换人,换作猛将之后孟许国,然后遣了依附施铭远的李之孝为监军。

    驻于鲁州的忠勇军首领,保宁节度使全立接到了移师相援的消息,却只遣了闻博部相援,追着魏军进军的步伐,倒似在收拾残局一般,始终不曾与魏军正面交兵。

    清宸宫里,宋昀将军报一份一份看着,然后向十一微笑道:“柳儿,只怕得将韩天遥遣去才好。忠勇军摆明了不肯受其他人节制。”

    十一身日渐沉重,却每日锻炼,有时甚至拉宋昀一起练剑,行路倒还轻便。她随手翻看着军报,说道:“魏人连年南侵,那些被占领的城池百姓们备受凌压,多有举旗反抗的。那时柳相意欲北伐,老祈王在世时曾接应了许多投往南方的义军,安顿在当时他所驻的鲁州,后来就形成了忠勇军,又被称作北军。”

    “他们在大楚并无亲人,但对魏人恨之入骨,感念韩氏营救之德,愿听命于大楚,故朝廷拨给粮饷,命他们驻于鲁州,成为对抗金人的屏障。据说全立几乎全家被魏人所戮,只他和他二哥被老祈王父子救出,后来老祈王父子还领兵为全立报了仇,这恩情便深了……”

    宋昀点头,“于是,这支忠勇军,除了韩天遥,别人都调拨不动?别的还罢了,这回连魏人南侵他们也推诿着,你说朝廷每年给他们这么多粮饷又有何用?”

    他抬头看向十一,“上回从太后宫里出来,听说韩天遥和你说过什么?这几我要将韩天遥遣去节制忠勇军,你始终不肯。倒也趁了施相的心,若有功劳,都是莫则他们的了!”

    十一指尖在军报上扣了扣,“没什么,大约恨上我了吧!我怕他借机生事。”

    宋昀眯了眯眼,“恨你……倒也不奇。只是他难道能为这个便故意败上几场,辜负了他韩家的一世清名,顺路把忠勇军葬送掉几万人?”

    十一沉吟,“那还不至于。”

    宋昀道:“我明日再和韩天遥谈谈,若他没有异议,便遣他去鲁州节制忠勇军吧!莫则那个草包,平时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行,真打起仗来,能维持住不败就不容易了;倒是孟许国不错,我瞧着又是一个韩天遥。只是根基太浅,便有战功,多半也会被监军大人记在莫则头上了……”

    十一道:“孟许国愤愤之际,皇上妥加安抚,自然会对皇上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宋昀一笑,“这是赞扬我英明,还是嫌弃我刁滑?”

    十一看着他微微泛红的俊秀面庞,笑道:“自然是赞阿昀英明,且深谋远虑……与泓侠气有余,机谋不足,其实若论治理国家,御下有方,与泓远不如你。”

    十一僵了僵,默然看向他的眼睛。

    十一许久才轻轻一笑,“不早了,皇上要不要去仁明殿?皇后刚从清宁宫搬过去,似乎住不大习惯。”

    宋昀道:“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才让你一心把我往外赶?”

    十一便只能道:“阿昀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帷幄千里(1)() 
宋昀的拥抱愈加热烈。

    随着臂腕的收紧,十一高隆的腹部便有些碍事。

    宋昀低头瞧一眼她的腹部,小心地伸手摸着,低头问:“夜间倒听不见说踢你,但剧儿说这些日子你每回练剑后都会格外疲乏,小家伙也爱闹腾,估计是他嫌累了。这月份大了,就先别练剑了!”

    十一道:“嗯,我会留意。”

    正说着时,她的腹部已然一动,宋昀已忍不住惊叫起来,手指小心地去触碰着那一处隆。起,低笑道:“柳儿,柳儿,你瞧,他……他在踢我,踢我呢!”

    十一低头瞧着,“是,还有三个多月吧!太医说,多半是个男胎。”

    说到后半句时,她的声音愈低。

    皇子,皇长子,并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

    她宁可是个公主,和她一样与皇位绝对无关的公主。

    宋昀却恍若未觉,在她被亲得粉色嫣然的唇上又轻啄两下,悄声笑道:“瞧在他的份上,今儿且饶你!不然非让你喝了合卺酒不可!天天让我睡孤榻,也不想想我多难熬!”

    十一偏过脸,叹道:“也难为你,对着我这么个又丑又胖的,还能动那样的念头!”

    宋昀道:“怀着身子自然会胖些,却比先前美多了。先前太瘦。我瞧着你在我跟前能养得好好的,也开心得很。至少我对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不对?”

    十一道:“才赞了你,便故意说这样的话给我听。或者只是想我再赞你几回?”

    宋昀笑得如顽童般狡黠,“嗯,我便是等你赞我!”

    十一道:“嗯,赞你。”

    宋昀极敏锐,立时听出她话语里的敷衍,轻笑道:“与璃华在一起时,我总想着,若你待我,也能如她待我那般好,该是多快活的一件事。我尝过用尽心力也无法讨得心上人喜欢的滋味,有时看到她便如看到我自己。所以她对我好时,我便不敢对她不好。不指望别的,只指望我一心相待的那个人,有一日也能真的分些心在我身上。”

    他转身向外行去,“我回福宁殿处理些事务,可能很晚才回后宫,便去仁明殿歇着了,不来扰你。你早些歇着。”

    门轻轻阖上,室内便剩了十一一人,不知怎的便觉得空空落落的。

    即便未来的一切都能如她所愿,有些缺憾,恐怕这一世都已无从填补。

    福宁殿。

    宫人都被远远遣开,自幼跟随宋昀的侍从画楼、小窗已是宫中侍卫,正在门外守着。

    十五连枝树形铜灯将殿中照得亮如白昼。宋昀正就着灯光,一字一字地仔细看着一封密函。

    于天赐正在下方立着,屏息静气地等候他发话。

    他如今只是从五品员外郎,和他曾是宋昀老师的身份并不般配,在朝中也不招眼。

    即便这个从五品员外郎,也是施铭远看着他辛苦辅助一场给的宦儿。

    但他举荐的人有多少被宋昀不动声色地提拔,他看得很清楚;他的前途在谁身上,他更是心知肚明。

    宋昀看了两遍,方轻轻地吐了口气,抬手将信函搁到灯火上,引燃,看它在手中烧得只剩一角,才轻轻丢在地上,由它化作灰烬飘落。

    他的记忆力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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