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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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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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情理之人,为何不跟太后明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龙椅后面的那道珠帘。”

    十一指尖有淡淡的金属光芒闪过,一支朱砂梅已落入掌中。

    枝若紫檀,花似蝶舞,娇艳欲滴,愈是深冬,愈觉幽雅清绝。而她手掌纤白如玉,也全然不见执过飞刀的迅捷有力。

    “皇上?”齐小观似觉那花枝断落时拂过的冷风扑入脖颈时有点疼,“你不准备从中劝导?”

    十一指尖抚着花瓣,眸心似闪过金属般微冷的光,“我该劝?皇上今年二十一岁,不是十一岁。虽说不是宫里长大的,但如今瞧来,处置起政事来并不含糊。”

    齐小观这些日子看得更清晰,也不由叹服,“这机警玲珑、因势利导,委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与他相比,济王到底粗豪了些。”

    宋昀已有足够的才干处置政务,但那道珠帘悬着,所有政事的最后决策者,只能是珠帘内的人……和施铭远合作二十年,从开始的绝对控制,到现在的受制于施,既依赖又顾忌,难免蛇鼠两端,举棋不定,甚至错失良机。

    正在努力培养自己根基的宋昀,当然不希望继续受制于母后。便是十一,也完全没把握云太后为求得眼前安稳,会不会再依附施铭远,做出如当年诛杀柳翰舟那样的举措来。

    宋昀继位,并不是先帝意愿;但太后垂帘,同样不是先帝意愿。

    十一不认为自己该去插手。

    她沉吟着,又问道:“济王那边没什么动作吧?”

    齐小观听她问起,怅然一叹,“济王那里……很安静。每日白天将自己锁在书房看书练字,到晚间便喝得酩酊大醉入睡,比我们想象的还安静……不过济王妃似乎有自己的主意。路师兄悄悄传来的消息,尹如薇和姬烟似乎暗中有了联络。”

    “姬烟!”

    姬烟原是宋与泓的爱妾,尹如薇自然认识。姬烟本是相府的人,虽出卖了宋与泓,却始终不曾忘情。待查清父亲的确是施铭远暗害,如今已为十一所用,于情于理,应该都不会对宋与泓不利。

    十一皱眉,“你下次见姬烟时,记得让她别跟尹如薇胡闹,若听说尹如薇有什么异动,要立刻告诉我。我会再给泓去信,劝他振作……当日曾应他,会去湖州去探他,如今……”

    如今她入宫为妃,还拖着五六个月的身子,自然不可能远行。

    齐小观应了,又想起相府的另一个人,“对了,有件事儿真是奇怪。先前施相听说聂听岚与儿子的死有关,很不待见她。她在相府本已备受欺凌,难以立足,可后来不知怎的又信了她,如今将施浩初的两名庶子交给她教养着,居然又有些少夫人的势派了。问姬烟是怎么回事时,竟也说不出缘由。”

    十一微诧,“她果然好能耐!若始终不出相府,想捉她来为你和小珑儿出气便不容易了!”

    齐小观哂笑,“且走着瞧吧……”

    正说着时,梅枝上蓦地有雪霰如雨撒落,险些落他一身。

    他退后几步,抬头瞧时,正见狸花猫从老梅间窜过,胖胖的身躯踩得枝干吱嘎作响,居然没摔下。

    小珑儿对朝政之事并不感兴趣,正在另一边玩雪,一眼瞧见狸花猫“欺负”她男人,随手抓过一个雪团掷过去,骂道:“死肥猫,作死呢!”

    狸花猫不理她,撒娇般“喵喵”叫着,踩着雪嗒嗒嗒向殿外奔去。

    小珑儿以前时常喂养它,闻得这熟悉的献媚声,不由纳闷道:“咦,这赶着去讨好谁呢?”

    话未了,便见那边宫人说道:“皇上来了!”

    举目看时,宋昀一身荼白色的衣袍,披一袭雪白的斗篷,正一边走过来,一边将风帽脱下,露出冰清玉明的秀逸面容。

    他扬唇笑道:“这花花倒是有灵性,如今被柳儿养得跟狗儿似的,见了我便晓得过来迎着。”

    齐小观等忙相迎时,宋昀道:“并没有外人在,何必多礼?柳儿这里有好茶喝?”

    十一起身看过火候,便替他倒了一盏,说道:“不算好茶,但对雪赏梅,便是白开水也会格外有些雅趣。”

    宋昀也不拦她,含笑在旁看着她倒好,亲手奉上,才双手接过,坐到一旁细细品啜两口,赞道:“果然好茶!一时也品不出是茶里的梅香,还是雪里的梅香。”

    狸花猫见宋昀坐下,便不客气地往他身上跃,端端正正坐到他腿上取暖舔爪子。

    十一微笑道:“花花每次去找小彩,皇上喂的鱼不少吧?”

    宋昀笑道:“嗯,也不晓得是冲着鱼去的,还是冲着小彩去的。小彩一大早生了一堆小猫崽,也不知多少只。璃华顽皮跑去数,它便挪窝了,这会儿也不知那堆小猫崽被叼哪里去了。偏这花花还没事人似的在这里玩耍,这猫爹当得真悠闲!”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十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唇边的笑意愈发柔和。

    十一眸光蓦地深邃,却很快宁和下来,看着他面颊上温柔陷落的酒窝,轻笑道:“有没有瞧瞧小猫们是三花的还是狸花的?”

    宋昀道:“好像都是三花。其中有一只白底黄花的,身子满好看,可脑袋黑黑的,连耳朵嘴巴都黑得跟锅底儿似的。”

    十一噗地笑起来,“人靠脸,猫靠毛。若是毛乎乎的黑脸,多半会很丑!”

    宋昀笑道:“嗯,回头咱们看哪个大臣脸黑,便把这小猫赐他!”

    这回不仅十一,连齐小观、小珑儿等人也不禁捧腹大笑。

    独狸花猫嗅嗅宋昀伸来的指头,并未闻到鱼腥味,便端端正正地坐在宋昀腿上,鄙视地看着这些愚蠢的人类,笑话他们不知所谓的大笑。

    一时笑闹够了,宋昀的茶也喝了半盏,十一正要为他添上时,宋昀道:“不急,先到母后那里走一趟吧!”

    十一略一思忖,“为遣兵北境之事?”

    宋昀道:“母后召南安侯入宫了!”

    他一厢说着,一厢将手中茶盏交给十一。

    十一正听得一愣,随手去接时,竟不曾接住,便见那茶盏倏地跌落,倒也不曾碎裂,只在雪地里溜溜地滚了两滚。

    热茶化开了附近的雪水,便缓缓露出冷硬的地面。

    宋昀恍若不曾留意,拉过十一的手,向剧儿吩咐道:“去给贵妃拿件斗篷来。嗯,上回做我这斗篷时,似乎也给贵妃做了一件,这时节穿正好。”

    剧儿忙道:“有的!”

    她急急取来时,宋昀接过,替十一披上,轻笑道:“这大雪天的,还不爱加衣,若是着凉,到时不许叫唤!”

    十一睨他,“这一向照常习武练剑,身还不错,并不曾感冒着凉。却不知是谁前天刚退了烧,至今还服着太医开的药?”

    宋昀顿时红了脸,咳了一声,说道:“其实早就好了,只是怕好得不彻底,传给你就麻烦了!”

    二人一行说着,一行已踏着雪,向仁明殿走去。

    宫女太监虽有一大群随行的,但都知晓二人亲密,绝不乐意旁人惊扰,故而远远避在数丈以外跟着。

    此时天虽放晴,雪还未化。

    宋昀明知十一喜爱雪景,只携着十一从小道未曾有人踩踏处行着。

    二人的鹿皮靴子在平滑的雪地里踩出齐整的脚印,一路咯吱咯吱地轻响,在二人的轻言细语间听来格外地和谐悦耳。

    又有雪块在振动间从树枝间跌落,这回却是十一中招。大块的雪刚好跌在她随意绾起的发髻间,碎开,跌得满脖满襟。

    十一啧了一声,弯腰先掸发髻上的雪块。

    宋昀笑得打跌,扶住她替她掸着,笑道:“悠着些儿,便是不怕发髻乱了,也得顾着些咱们的孩儿。”

    十一道:“不妨事。”

    也便牵着他衣襟,微微弓着腰,由他用手细心地替她掸拂发际和衣襟上的碎雪。

    他的手很暖和。

    她浅青的衣袍上,披着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雪白斗篷。斗篷的前襟和领口的风毛都出得极好,轻。盈细软地挨到一处,随风而动时说不出的清逸且亲密。

    融雪时的天气虽寒冷,可此时看着他专注的侧颜,她心下竟也能觉得暖意洋洋。

    这辈子她算不得幸福,已不想再去奢望寻常女人那份简单质朴的欢喜和快乐,更没打算去追寻那早已支离破碎的男女情爱,但能有这么一个人始终不渝地守护爱惜,其实也是件该知足的事。

    宋昀拂去雪花,顺便替她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笑问:“在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十一便摸了摸脸上伤痕处贴的梅花形翠钿,说道:“便是你脸上长了花,也没我脸上长的花好看!”

    宋昀失笑,“嗯,柳儿自然是最好看的。”

    他顿了顿,又道:“柳儿脸上的花,也可以时时提醒我,从前我做得不够好,不够多,才让柳儿伤到。但终究会有一日,我会让你再无顾忌地生活在我身边,不必为大楚忧心,不必为家事烦难。”

冰寒彻骨的感觉(1)() 
十一忆着这几个月来他的种种努力,仰面一笑,“我信你。”

    宋昀大是欢喜,在她额上亲了一亲,才道:“咱们快进殿去,只怕璃华已来了好一会儿了!”

    十一摸了摸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吧!”

    宋昀见她并无抗拒之意,唇。间笑意更深,揽着她待要拐向大道、走入仁明殿时,却在一抬头时怔住。

    韩天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阶下的大道上,正淡淡地看着他们,再不知看了多久。

    他一身玄青色窄袖圆领公服,腰扣玉带,脚踩一对黑色牛皮短靴,正在风口里立着。阳光洒下,他通身也似凝了霜雪般的冷意。

    定定立着时,他如一尊在寒风里立了无数日夜的石雕,冷而硬。

    他向来冷峻,却很少会给人这种冰寒彻骨的感觉。他双眸幽黑如深井,沉默地看着对面粉雕玉琢般的一双璧人说笑着走来,并看不出井底的波澜。

    宋昀最先回过神来,携十一踱到大道,笑道:“南安侯怎么站在外面?”

    他几乎已走到韩天遥跟前,韩天遥的眼睫才倏地一眨,迅速收回目光,退后一步行礼。

    “臣,拜见皇上,贵妃娘娘!”

    君臣之礼,并无错讹。

    除了拜宋昀,还得拜十一,他曾经的十一。

    他的手按于冷硬的青石路面,手背上有青筋在跳动。

    恍惚,又是那日山间,是谁笑意明媚却出语如冰,“不懂礼数就算了!我便不信,改日在朝堂之上、众臣之前,你还敢不拜!”

    终于,一切如她所愿。

    一切如她所愿。

    他深深地吸气,待宋昀扶起他时,神色已愈发沉静,再无半分异色。

    既已了断彻底,再怎样深入骨髓的刺,他也得自行设法拔。出。

    愿赌服输,痛彻心肺自然也是他一个人的事。

    但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没有人会是谁的全世界,除了他自己。

    再度扫过十一面容时,他的唇角甚至扬起一抹讥嘲的冷笑。

    十一并不回避,甚至正抱着肩懒散地打量他,似在欣赏他与众不同的峻烈之气。

    宋昀更是一惯的雅淡温润,含笑问道:“虽说不下雪了,外面到底冷。怎么不进去?”

    明明是云太后相召,便是此时云太后有事,也可到门内候着,断没有站到殿外大路上等着的道理。

    韩天遥向殿内望了一眼,“臣……不大方便继续留着,故而避了出来。”

    宋昀听他口吻,似乎是和云太后说话时临时避了出来,不觉皱眉。

    此时,他们终于也听得殿中传来云太后的斥责声。

    宋昀微微变色,松开携着十一的手,快步向内行去。

    他闻得云太后召见韩天遥,明知为着何事,遂先遣谢璃华过来请安,顺便探探动静,自己则到清宸宫约了十一同来。

    瞧这模样,当是谢璃华的玲珑妙语也不曾解去云太后的怒意,竟当着韩天遥的面发作了。

    韩天遥不欲令皇后尴尬,自然避开为妥。可云太后相召之事尚未问完,他便只能在外相候了。

    十一揉了揉不知为何突突突疼痛起来的太阳穴,举步随宋昀入内,正待与韩天遥擦肩走过,韩天遥忽一伸手,似又想拉她。

    十一便不只太阳穴疼,连胸口都闷闷地疼起来。

    刚要冷冷横过去一眼,却见韩天遥的手已经缩了回去。

    她轻轻松松走了过去。

    回头看时,他似根本不曾动弹过,依然沉默地敛着手,如一株冷冷的孤松峭立,不合时宜地将周围的阳光都冻作了清寒的冷霜。

    愿赌服输,果然还算是个男人。

    十一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阳光真的很好。

    那样的明亮,折射着黄琉璃瓦上炫白的积雪,刺刺地扎着眼,让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走到阶前,她趔趄了下,吓得殿外迎候的小太监腿都软了,急忙上前挽扶。

    十一摆摆手,自己上了阶,却又走得很稳当。

    小太监拭着惊出的汗,转头看向背对他们站着的南安侯,一时便有些疑惑。

    那个像树一样“长”在那里的男子,刚刚真的伸出过手,打算拦住贵妃娘娘?

    一定是他看错了吧?

    小太监揉揉眼,继续垂手侍立于宫门,期待自己有一天能有南安侯那样的气度,即便不声不响站成一颗树,也能有种高彻冷峻的风采。

    他自然不会晓得,那个冷硬得像石雕、像树木的男子,其实也不过是寻常的血肉之躯。

    一呼一吸间,都似有断裂的冰棱狰狞刮过,痛意如此尖锐。

    宋昀匆匆步向殿内时,正听云太后在怒斥道:“素常看你还算懂事,总以为和你那舅舅到底不一样,凡事知道些轻重,不想如此不贤!你舅舅要任用那两个杂碎为将,当我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如今他比皇帝还少什么?无非那点兵权!如今把脑筋动到那上面,真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璃华跪在下方,叩首道:“母后明鉴,儿臣既嫁入皇家,心心念念,必以皇上为先。舅舅任命将领之事,儿臣并不知情。若皇上不愿任那二人为将,儿臣劝说舅舅改了主意便是。”

    云太后怒道:“皇上愿不愿,还不是听你们撺掇的?本就是个面软心慈的,只顾念着扶立之情、念着夫妻之情,这是准备将大楚的江山拱手送人吗?最可恶的,居然调唆颜儿跟着胡闹,一个个都昏了头了?”

    谢璃华强忍着泪不肯失态,只哽咽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皇上更是一心只为江山社稷着想,怎会拿江山去报恩?”

    云太后啐道:“不敢吗?我怎么瞧着,就没你和你舅舅不敢的事儿?”

    宋昀连忙奔入殿中,叩首行礼道:“母后息怒!母后息怒!任命范成、莫则为将之事,施相的确曾与儿臣商议,但此事璃华并不知情。”

    云太后也不叫他起来,沉着脸道:“她从前不知情,如今还不知情?敢情你们都拿我当猴耍着呢?昀儿,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不容易,历代守这江山也不容易,你可晓得轻重?”

    宋昀道:“儿臣自然知晓。可北境之事容不得再三拖宕,若不允施相所荐大臣领兵,他疑虑之下必会阻拦。令那两位领兵,也是权宜之计。”

    云太后冷笑道:“什么权宜之计?说到底,他只是要保他施家富贵齐天!皇帝只顾一时痛快,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到时愈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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