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一切都是大驸马惹的祸,你倒是说说,那元恪怎生惹你了,林中狩猎之时,就发现你俩不对付,你不会是与他有甚私仇恩怨吧?”
我嘴角淡淡一瞥,道了句:
“无甚。”
穆宴气着了,不依不饶,言道:
“要不是为了去救你,我们也不会卷入私斗里去了,也自不用来受这份活罪了,你想一句简单带过,没门!”
我不禁叹了口气,无奈言道:
“我与元恪私斗是我两人之事,你半途插手进来我可没有怂恿啊,而且我瞧着打得正欢地也是你呢。”
想起那日之事,便觉得哭笑不得。
待我回过神来之时,周围早已乱遭遭一片了,而二驸马穆宴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他这三拳两脚之间,便撂倒了好几个人,一推人与他这高个子扭打在一处,纷纷叠罗汉一般想死死压住穆宴,却没想到穆宴体格强壮,无论这群人如何压制,都被他甩得老远。
而穆宴越战越勇,也越战越欢,到后头索性只要身边一有人靠近,都被他过肩摔倒地上去了,等着高韦奉御命来请几位驸马督尉之时,除了几位驸马爷外,所有人都被整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一听我语气中的嘲讽,穆宴也顿时红了脸,他确实是好动,而且好久都没打过这样的群架了,全身骨头可以说是说不出的舒畅,可以说,里边最自得其乐的是他了。
这事情虽然是由大驸马引起来的,可让事件升级成如此严峻失态的,不能不说,他穆宴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想到这层,穆宴也没了火气,反而笑眯眯地说道:
“这北魏的男人不会打架怎么行?这打架不怕输赢,就怕胆怂的,战前退缩,那是丢咱老祖宗的脸面,这要是换做从前,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丢脸!”
四驸马刘季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想着二驸马这莫不是在说自己吧。
我瞧见了四驸马面色有异,也并不赞同穆宴所言,毕竟现下国法当前,满朝文武今后若是在勤政殿当朝打闹起来,那还了得?若是被摘入史册,还保不定被后世之人论为蛮夷之邦呢?
这影响实在是太过恶劣了,我忙打圆场,言道:
“私聚斗殴本就为国法所不容,即便赢了也无甚光彩,男儿志气,便该上战场杀敌报国,建立功勋,封侯拜将,才不枉来这世间走这一遭了。”
这一语倒是说得几位驸马督尉们热血沸腾了,可见他们心中早有此种想法,如今国家危难也仅在一刻,北魏与北齐之战在所难免,男子汉大丈夫便该在此时挺身而出,投笔从戎,为国建功,以复祖宗曾有荣光。
“不如,我们上奏皇祖母,请她老人家恩准我们上战场杀敌立功吧!”
穆宴忽然忍不住心中激荡,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脱口而出,上阵杀敌,总比在这看守门户,要强太多了。
穆宴一言,便让在场几位目中泛出锐利光芒来,可采激动片刻,便不得不被眼前的现实所约束羁绊。
别说皇祖母是否会同意让他们几个上阵杀敌,首先跳出来反对他们的,就会是各自家族的长老叔伯,他们可以让族中子弟应国家召唤入伍从军,却绝不会让组中嫡孙一脉血洒疆场,若是连嫡系一脉都不得不入伍从军了,那便是国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强弩之末地地步了。
三驸马先出言将这番壮志豪情打破,言道:
“皇祖母是不会恩准的。”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一试。”
穆宴这回事认真的了,突然想到嵇穅的父亲大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忙询问道:
“三驸马,令尊大人不是兵部尚书么,若是他能将我等名姓纳入军书之中,那届时我等不是也可以随大军一道出征了么?”
嵇穅笑着摇头道:
“我等乃钦点驸马督尉,想要从军入伍除非朝廷下旨,否则谁敢私自摘入我等名姓?”
穆宴闻言,不禁气愤不已,紧握着拳头,言道:
“难道就别无他法可想了么?大不了回去后与父亲大人和族中长老死磕到底,也要让他们同意让我入伍从军!”
我不知道穆宴如此执着于上阵杀敌原因为何,可我们都知道战场同私斗完全就是两码事儿,族中私斗虽然有一时义愤,可众人无论如何气愤都不会想要执器杀人,只因族规森严,杀人偿命;可战场之上是生死相搏,你来我往间,便是血肉横飞,阴阳两隔!
从来豪言壮语脱口易,事到临头逞雄难啊。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三驸马嵇穅终于忍不住将葫芦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可心中陡然而起的一股英雄豪气,还是让他原本一直昏沉的目光陡然间添了几分独有的傲气与光彩,只听他叹道:
“那便尽力一试吧!”
“我也去!”
四驸马刘季一脸期待的神色站出身来,投笔从戎,杀敌报国,这些在书纸上的豪情壮语还是掩盖了战场之上的杀伐血腥,令刘季心中有的,是对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无限向往和一腔报国情绪地宣泄,现在没有什么能比战场更加吸引刘季了。
“你不能去。”
我一言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将刘季的满腔热忱熄灭得一点不剩,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轻浮,对战场的向往也不过是一腔热血作祟,若是他真正见识到了战场上的残酷,只怕到时候他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刘季闻言,急了,忙问道:
“几位哥哥可是嫌刘季年纪太小?”
闻言,穆宴和嵇康异口同声言冷冷言道:
“是!”
穆宴和嵇康也明白其中关节,他们两人早到了可以上战场的年纪,虽说平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可他们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血腥杀伐的场面,不是没有提过钢刀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而且他们更清楚上战场便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期待已经的宿命。
只是命运同他们开了个玩笑,一朝圣旨赐下,他们成了别人眼中鲤跃龙门,夫凭妻贵的驸马督尉,曾有的理想抱负都早已变得无甚重要了,身边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们,只需要扮好驸马督尉的角色,让家族门楣光耀即可。
如今好不易遇到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实现自己当年的理想抱负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就此轻易放过?
刘季遭到几位兄长的反对,不觉眼眶都红了。
“我也不会去。”
我淡漠一语,惹得几人纷纷朝我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穆宴以为我怕了,不觉讽刺道:
“也是,战场不是谁说想上就可以上的,你怕了,认怂了也没什么,好好做自己的驸马督尉也便是了!”
我心中已觉愤慨,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戟,义正言辞,道: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上战场啊!”
他们又如何会知道我心中的愤恨和不甘,他们有怎么会知道我是带着怎样心情做出这般无可奈何的决定的?
“我的战场不在那,而在朝堂,但凡举国之战,最忌朝中内乱,我要做的,便是守好朝廷,令前线开拔大军,无后顾之忧。”
闻言,几人颇为感慨,纷纷陷入沉默。
沉默并不是代表妥协和退让,反而是坚定不移的毅力和战无双不胜地勇气!
保家卫国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舍生忘我,为国而战,便都是无尚荣耀与尊崇的!
三驸马大笑一声,随即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随即将拳头伸了出来,二驸马穆宴也伸出拳头靠了过来,四驸马刘季也是备受鼓舞,紧接着吟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边说着也将拳也伸了出来,然后几人一脸正气凌然地瞅了过来,仿佛是在向我发出邀请。
我坦然一笑,随即也将手掌握成了拳头,几人的拳头围成一圈,以拳相击,这是同袍之间舍生忘死,同仇敌忾的誓言。
随即,几人纷纷爽朗大笑,异口同声言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曲《秦风》顿时让我们胸中充满豪情万丈,逢此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大显身手之时!
“好,就让那群人瞧瞧,吾等驸马督尉也不是吃素的,吾等亦是军人的后裔!”
三驸马豪迈地声音响彻宫门,随即便是几人豪爽地狂歌之声,那曲《秦风》,被他们几个吟唱了一遍又一遍……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娴静姑娘啊真漂亮,约我等在城角旁。视线遮蔽看不见,搔头徘徊心紧张。
如今早已是戌时,月上枝头,清辉朦胧。
我静立于城角边上,怀着焦急而又有些坎坷地心情在此处等一个人来,可约定的时辰早已过去有半个时辰了,我一心一意等候着人儿依然没有来,是我派人送过去的信笺半途出了差错她没有收到?还是伊人琐碎缠身,难以前来赴约?
我不觉搔首徘徊,踟蹰难安了啊!而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在那两句诗句中,早已展露无遗了。
琬儿啊,我好想见你……
会做这般大胆的决定,实在是迫不得已。
只因为受罚入了戍卫营,职守在身,待罪于后,行动自不如之前那般方便如意,原本我们住一处之时,即便忙于各自公务还能在黄昏之时相见,可如今却似被生生阻隔,相见一面都似难于登天了。
今日好不易与琬儿匆匆一见,至此心中越发焦躁难耐,只因一颗痴心难改,盼与她再度相见,可以好生亲近,为此,竟也顾不上那般许多,将礼仪体统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遣了阿正来,为我两人传递书信时,将今晚之约也一同说于她听。
我这般举动确实唐突和有失体统了些吧!
一念至此,不觉有些气恼,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心儿,愣是让阿正将这般形似幽会地赴约都说与琬儿听了,琬儿心性纯正,只怕也是不会同意来此一遭的。
若她不来,那我还要在这等么?
我不觉抬头仰望天际明月,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想着即便今晚见不着,只要想着彼此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沐浴在同一片清辉之中,便如同她与我同在,不也是很好的么?!
一阵清风徐来,吹荡衣摆,明月清风,温和宜人。
身后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唤,让我感觉仿若隔世。
“晨……”
一瞬间,我以为是幻听,当回过身去一望,当那袭熟悉而又无比眷恋着的、白色宛如九天仙子的身影映入我眼帘之时,不觉红了眼眶,一切条条框框,世俗约束,果然无法阻挡,两个相爱之人彼此思念的脚步。
“琬儿……”
我听到自己激动而又有些沙哑的声音,隐约都还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地难以平静,只因为,她终究是来了啊!
自己的心意,在这一刻也变得明了起来:即便她不来,我也会一直等在这儿,绝不会离开的。
琬儿也知道的吧,所以,即便是身为公主之尊,她还是来了。
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这时候的我才是一个完整的我,不是那个揣着空荡的躯壳,眼中只有那一层不变风景,那个神游天外不知所以的高辰了啊……
怀里时眷恋的柔软与温度,还有熟悉的香气和那温柔地话语,我搂着她又不觉紧了几分,仿佛深怕她只是我的一个错觉亦或是下一刻她便会如同月宫仙子般转眼消失不见,心儿不由得揪起,又开始不断打颤,便只能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
“琬儿,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啊,我以为,以为你不会来……”
琬儿的身子也不觉一颤,也紧紧还抱着我,目光也有了一瞬间的朦胧与迷离。
这冤家待自己如此情真意切,她又如何能不来赴约呢?
只是到底终究为事所缠,还是晚了些,深怕她等得急了,便匆匆赶了过来,沿途亦不免担心这冤家若是等得久了,是不是就离开了?
久等自己不来,那,她会离开么?
不,那冤家这般痴傻,只怕是自己若不来,她会在城角边等自己一夜的。
果然,当琬儿越过了那道城门,在信笺中所约定的那个城角处,看到了那抹熟悉而又落寂的身影时,琬儿的心不免一阵揪痛,她没有一刻如同此刻这般明了自己的心意,此次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想念她,即便她们身处于同一片天空下,共沐同一片清辉中,只要见不到她,自己心里便觉得空落落地,感觉灵魂都已缺失了一半……
身体的反应永远是忠诚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的。
三步并做两步,琬儿一把跃入自己思念至深之人的怀里,感觉在这一刻才找到了让自己可以会心一笑的理由了。
琬儿轻抚着这冤家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身子,不免触动柔肠,轻声宽慰道:
“这不是梦,我来了,就在你怀里……”
“嗯!”
我点头微微笑着,感觉此刻当真是幸福无比了。
我们就这般静静地拥抱着彼此,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幸福洋溢,待到两人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些了,琬儿轻轻推开了我,对上了我清澈干净的眸子,温柔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眉眼,仿佛是在寻找着无比熟悉的眉眼之中与以往的诧异。
她温和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的那似爱慕情意亦是表露无遗,手中传递过来的温柔与温度依如既往,令我无比眷恋而又沉迷,彼此间就这般静静地处着,便以胜却千言万语了。
许久后,琬儿脸上那抹笑容也是越发迷人,只听她柔声说道:
“嗯,好像廋了,还黑了,在戍卫营很辛苦么?”
我扯着嘴皮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不辛苦,倒是比埋头文案,还要轻松许多呢。”
这话我说得实诚,虽然每日都得站岗执勤,可也就是在站着,还真比一天到晚些公文要轻松了许多,这一度还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呢。
琬儿闻言,轻声一笑。
我静静地瞧着琬儿,总觉得她目光中偶尔会闪现几丝疲惫,忙开口询问道:
“我不在你身边这几日,可有好好入眠?”
瞧琬儿神色,便知道定是心有忧虑,难以安宁了。
忍不住伸出手来温柔地抚着她的脸,似是想驱赶她脸上渐现的疲惫,随即在她眉间轻柔落下一吻,竟惹得她微微红了脸。
她脸上的红霞在淡淡月光下有另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我瞧见了也不觉脸上一红,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胆大了……
吻一下眉间,应该不算是违背约定的吧?
有些担心佳人会动怒,而她泛红地脸上也确实升起一丝愠色,我不觉心惊,却只听得她似嗔还怒地低声叹了句:
“这回可就真的很难入眠了。”
闻言,我不觉有些哭笑不得,可心中却是格外喜悦,嘴角的笑意也就越发浓郁了。
“看来,今晚,我也睡不着咯!”
琬儿羞涩地推搡了我一下,惹得我也有些心猿意马了,牵过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儿都护在了怀里,心也在恣意跳动着,仿佛在这一才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今晚密约于此,岂不是如同那些个情诗艳词中常描绘地男女私相幽会之场景了?
我与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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