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仕的人选只有一个,蒋延嗣。
想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将来能衣锦还乡。蒋季良不禁打心底笑出声来。
蒋季良请来巴东县最有学问的陈先生开蒋延嗣开蒙,这位陈先生为蒋延嗣取了个字“伯涵”。从此五岁的蒋延嗣开始了他的仕途学问。
开春了,清明前的几场春雨似乎在催促人们。田畴上的繁忙劳作又该开始了。
边上的小河水也涨了起来,河边的青石上又能听到浣纱女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这些声音都汇同着河水一起顺流而下。
蒋延嗣和母亲陈氏也蹲在河边的一条青石上,陈氏背后还背着蒋延嗣的妹妹蒋玉屏,牢牢的背带使小姑娘一动也不能动,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私塾的陈先生今天家里来了远客,很早就把学散了。
陈氏低头久了。觉得背上的蒋玉屏越来越重,脖子也酸痛起来,便直起上身向河边望了望。正在这时候,见一条青白色的水蛇快速向蒋延嗣游来。
“母亲。”倒是蒋延嗣先叫了起来:“这根木棍象不象爷爷的拐杖?”
陈氏定睛细看时,蒋延嗣手中已经拿着一根笔直光滑的树杈了。
陈氏心想:“莫非是自己看花了眼?”明明看见一条白蛇,怎么变成了蒋延嗣手里的树杈了呢?
她转身问蒋延嗣:“伯涵。你看见这水里有蛇吗?”
蒋延嗣摇摇头。
陈氏不禁一笑。她想起了五年前,蒋延嗣降生那晚蒋季良做的梦了,于是继续问蒋延嗣:“你知道你出生那天,天上飞来了什么?”
蒋延嗣答道:“爷爷说是看见了一条大蟒蛇飞进了院里,然后我就生出来。母亲,真是这样吗?”
望着儿子稚趣认真的小脸,陈氏又笑了笑,说:“你呀。是巨蟒投的胎,投生在我的肚子里。这是老天爷赐福,让你长大去当大官,为蒋家光宗耀祖。”
这些话把本来就糊里糊涂的蒋延嗣弄得更不知所措,他总也搞不懂这巨蟒、母亲的肚子和自己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他至少明白了“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有官做”这个学而优则仕的道理。
私塾的陈先生对蒋延嗣的要求相当严格,不许有半点儿懈怠,陈先生或许是个出类拔萃的读书人,但他绝不是一个好教书先生,虽然已过知天命之年,却还没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
尤其是对如蒋延嗣年幼的孩子,需要谆谆教导、循序渐进,而这位陈先生则不然,他的法宝概括起来就只有三个字,即“念”、“背”、“打”,比如教蒋延嗣学千字文,先生操着一口方言乡音先读:“天地玄黄。”
蒋延嗣也就举着一卷比他身子还大的大书跟着“天地玄黄”一遍,然后便是先生一阵摇头晃脑地转文,天者天也,万事之始也……。
可怜蒋延嗣到头来也不明白这“天地玄黄”中的玄黄是不是可以吃?长在什么地方?
念完了还要背,蒋延嗣意思都没弄懂,又怎能流利地背出来?
于是,不由分说,陈先生就举起镇尺打他皮肤娇嫩的左手,因为右手还要学写字。
这种简单而粗暴的教育方法把蒋延嗣变“哑”了,整日里除了能听见他背书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他说别的,过于沉重的精神负担压抑了他的天真烂漫,让他过早地象那些汲汲于功名的儒生一样,只知有文章而不知有自己。
万事都不是只有一面,陈先生也有他的优点,就是做事极为认真,从不打马虎眼,有时甚至认真得有些迂腐。
他不但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蒋延嗣。在他看来,为学之人只有做尽犄角旮旯的学问,才能有治国安邦的大用。这一点对蒋延嗣一生都影响颇深。
蒋延嗣在私塾里的学业并不十分精进,可也能跟上陈先生讲授的课程,两年间千字文、百家姓等启蒙的课程都已学完,又开始学习论语、中庸了。除此之外,陈先生还教他背些唐代著名的大家诗词,告诉他一些吟诗答对的基本方法。
在同龄的孩子中,蒋延嗣似乎属于不太伶俐的一个。好在他懂得努力用功,除了寡言少语,什么也不比别有孩子逊色。他争强好胜,特别是在学问上,倘若陈先生夸了谁的字好,他就拼命临贴,把他超过;倘若陈先生说了谁对了一副好对子,他也会搜肠刮肚,想出一联比那还好的。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大概就是继承了陈先生的衣钵。
如果说蒋延嗣学问上的精细认真是陈先生的功劳,那么蒋延嗣的勤俭、孝顺则是秉承了蒋季良的优点。(未完待续。。)
………………………………
第五章
蒋延嗣和爷爷蒋季良的感情很深,这段祖孙的感情或许从巨蟒下凡的那个夜里就开始了。
蒋延嗣除了上学的时间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爷爷的房里度过。也只有与蒋季良相处的时候,蒋延嗣才肯畅所欲言,不再象个哑巴。
蒋季良的脾气和孩子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也是在这对祖孙之间没有隔阂的原因之一,以致蒋季良总认为自己是哄孩子玩,而蒋延嗣却部辩驳说是他在逗爷爷开心。
久而久之,潜移默化,蒋延嗣从爷爷身上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事的原则和态度,也学到了俭朴的生活作风。蒋季良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在蒋延嗣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蒋季良小的时候,在蒋氏宗祠里念书,每天天不亮要起床,他的父亲心痛儿子,便给了他一百文钱零花,可过了四个月,当父亲问起那一百文钱的时候,蒋季良从口袋里取出了九十八文……。
蒋季良不止一次给蒋延嗣讲起这段故事,而脸上总会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他还总告诫蒋延嗣,如今家境宽裕,但却不要忘记先辈的艰难,有福不可尽享,有钱不可使竭;要勤奋而持之以恒,清晨即起;要俭朴,不要讲究吃穿。
更重要的一点是,蒋季良不断地对蒋延嗣叮嘱,男儿要有刚性、宽容的气度,他日出仕更要牢牢谨记忠、义二字。
这一年,蒋延嗣的母亲陈氏顺利产下一子。取名蒋延昭。陈氏也是大家闺秀,嫁到蒋家,也曾经有过做官夫人的美梦。本指望丈夫能金榜提名,但蒋福荃让她彻底失望了。
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出世,让她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两个儿子总比一个儿子希望大。
而就在她坐月子的时间里,懂事的蒋延嗣殷勤地侍候着他的母亲。
母亲要洗手,他就跑去端盆汲水;母亲要出门。他就跑在前面掀门帘……。
按理说,一个母亲若能送养出这么一个懂得心痛父母的孩子,早就应当心满意足了。可陈氏却非比常人,她对蒋延嗣的期望要远远高于其他人。
陈氏对蒋延嗣发火了,这是蒋延嗣万万没有想到的,犹如晴天白日里的一道电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陈氏不愿意蒋延嗣成为一个老于户牖之下的无能之辈。这几天,蒋延嗣的举动让她颇为不满,自古就说忠孝不能两全,蒋延嗣小小年纪,不在学问上下功夫,反而总在她面前转悠,长大能有什么出息,今天看我行动不便他就这样。往后如果我真的卧床不起,他还不得在病榻前终日守候而不思进取么?
也正是这个原因。陈氏才对蒋延嗣没头没脑地训斥了一顿,不让蒋延嗣再跟在她左右。
一晃眼,蒋延嗣已经八岁,不光读完了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还开始学作诗词文章。此外,书法也略有端倪了。只是性格变得更加内向,同时又倔强好胜。
而这时,他的父亲蒋福荃给他出了一个题目,“伯涵,如今你已有了弟弟,你就以兄弟怡怡为题写一篇文章让我看看,也可以表示一下你们的兄弟之情。”
蒋延嗣听罢,欣然命笔,一挥而就。他写的“兄弟怡怡”是一篇骈文,不长,大概是说要谨承庠序之教,爱兄弟如手足,以孝道和友爱支撑这个家庭。
令蒋福荃出乎意料地满意。
这一年,蒋延嗣十四岁了,父亲蒋福荃带他去训练乡勇。
自从百里无忌以乡兵发家,巴东就有了操练乡勇的习惯,而朱、蒋两家一直就是乡勇的统领者,蒋福荃一向精明能干,蒋季良又年纪太大,此事就交给了蒋福荃负责。
路上,蒋延嗣问父亲:“父亲,巴东一向太平,为何还要训练乡勇?”
蒋福荃道:“巴东虽然太平,但此地与汉国接壤,汉国初建,到处是战乱,有的百姓衣食没有着落,就当上了强盗,也有残兵游匪窜入巴东,还是小心点好。”
“听爷爷说,楚王也是出身巴东,靠乡勇起家的?”
“这倒是,想当年,楚王可是给巴东造了不少福。”蒋福荃微笑着轻轻拍打着蒋延嗣的肩膀,这孩子长大了,应该让他去更高的学府去念书了,只是父亲还没有打点好关系,要是能送入潭州博学府,那蒋家真的振兴有望了。
在蒋延嗣的印象里,强盗应该是些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似的怪物,逢人就杀,到处抢掠,与那些憨直木讷的百姓完全是两码事,由百姓变成强盗,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强烈的好奇心使他再次开口追问:“父亲,百姓是种地的,强盗是杀人的,他们没有干什么关系呀,您为什么说百姓当上了强盗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强盗是专门作乱的人吗?”
蒋福荃有些语塞,他不想与蒋延嗣讲人性的丑恶,也不想枉语评论政事,只能敷衍道:“他们当然知道,要么怎么说是刁民呢。他们不思报效朝廷,老老实实种地,反而到处抢掠烧杀,早晚是要被诛杀殆尽的。”
“我们巴东也有这种刁民吗?”
“这到是没有,我们这自从出了楚王之后,百姓子弟有了出路,再不济就从军,也不至于沦落到入草为寇啊。”
“那爷爷和父亲为何还要训练乡勇?”
“伯涵,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巴东太平,但为父方才也说了,巴东与汉国接壤,保不准就有强盗匪寇窜入巴东,有乡勇在,对付些许强盗匪寇还是很管用的。”
“父亲,延嗣听闻楚王善待巴东子弟,每过几年就会接收巴东子弟从军,不知道延嗣能否也去从军,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功业。”
蒋福荃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从军待遇虽然优厚,但蒋家富裕,还不至于要从军卖命。要是这话被父亲蒋季良听到,说不得自己也要挨瓜落。(未完待续。。)
………………………………
第六章
“伯涵,万万不可有此想法,从军可是要送命的,当年楚王从巴东带出的子弟,如今还活着的还有几人?我们家虽然盼望发达,但还不至于选从军这一危险的方法。此事切不可在你爷爷面前提起。”
蒋延嗣半知不解的点点头。
“父亲,可巴东所立的阵亡者祠堂和勇士墓,每年都有县令带头前去瞻仰清扫,而且凡其家属每逢过年过节,都有县衙前去送钱送物,何其荣耀?再说,爷爷也和楚王入股建了军械坊了,为何延嗣就不能从军呢?”
蒋福荃望着稚嫩的蒋延嗣,轻轻一叹道:“僻在穷乡,志在军国。蒋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要为国家、为楚王分忧解难。可从军就要上战场,上了战场,刀枪无眼,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蒋家的希望不就毁灭了吗?所以,你还是安心做学问,别去想这不着调的事了。”
蒋延嗣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父亲为他讲起这些东西,眼前似乎展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四溢的书香,只有迭起的战火。
他真无法想象战争是如何的残酷和野蛮。一个十四岁孩子的心灵还无法承受住这种这种灾难的压力。
蒋延嗣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仿佛猛然间,前面的庄稼地里、后面的山口里、左右的草丛中、乃至半空中,一下子就会涌出无数的刁民、强盗、土匪,他们用明晃晃的尖刀刺进人的胸膛。剖出心来,血红的心脏在他们的手掌上鲜活地跳动着。他们狰狞地笑着,一面把人心整个生吞下去,一面在尸体的身上来回磨着刀子。
蒋延嗣做了一个可怕的白日梦,他的心灵太柔弱了,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他的眼睛也太清澈了,容不得一点尘滓。在这鲜红之下,一丝凉风从田野的那边吹来,蒋延嗣瑟缩着。一只手抓住了胸前的衣襟,他已经不寒而栗了。
父子俩一路说着话,来到乡勇营地,这一百多乡勇的领导者,自然还有朱彭亮的儿子朱乐检。
朱家没有蒋家那么有着“显赫”的家世,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就靠着勤劳的双手。经过数代的积累和繁衍才有了如今的朱氏家族。
朱乐检没有蒋福荃那么知书识礼,他甚至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他仅有着一身蛮力。
在巴东,朱彭亮有着不逊色蒋季良的威望,这得益于朱氏家族的庞大。
被乡邻推举为乡勇统领之一的朱彭亮,自然不会亲自去担任繁琐的训练事务。
他与蒋季良的安排一样。选择了由儿子代劳。
而朱乐检与蒋福荃不同,蒋福荃还想进行科考,而朱乐检却是一门心思放在了训练乡勇上,他除了一身蛮力,干不了其它。而这种斗狠的事,却是他最感兴趣的。
朱乐检与蒋福荃思想中也有相同的地方。都非常痛恨从汉国来的残兵败勇,原因有三,一是这些残兵败勇为祸巴东,抢掠烧杀。二是他们已经有不少乡勇死伤在与残兵败勇的拼杀中。
都是巴东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一个死伤都令二人难受。
蒋福荃虽然与朱乐检不怎么对付,但蒋延嗣却与朱乐检的儿子朱贵超一见如故,也许是同龄人的原因,更或许是蒋延嗣打心里就有一种被压抑的东西需要释放。
两人自此在营地里摔摸滚打,造就了一番兄弟情意。
百里无忌对科举制度的改革,使得蒋季良心中有了更为明确的目标。
但不知道是蒋延嗣运气不好,还是临场发挥有问题,顺利通过乡试、县试的蒋延嗣,被州试拦阻了下来。
过不了州试,就失去了进入博学府的机会。
连着两次州试失败,不但蒋延嗣心中烦躁,连蒋季良也失去了信心。
但现在与往昔不同了,因为百里无忌已经称帝,建立了明国,军械坊开遍了明国大地,由此而来的财富,多得令朱、蒋二人难以想象。
最主要的是,由此而产生的社会地位,已经令常人仰望。
就是县令,乃至州府刺史,都得给朱、蒋二人面子。
蒋季良眼见蒋延嗣屡试不中,就动起了脑筋,他决定想方设法将蒋延嗣送入博学府,哪怕是倾尽家财,蒋季良知道,只要有百里无忌在一天,明国朝堂上,必将有蒋家的一席之地。
而为了顺利办成此事,蒋季良打起了老冤家朱彭亮的主意。
合二人之财力和地位,总有办法打通进入博学府的通道。
当蒋季良与朱彭亮会晤之后。
朱彭亮一口答应,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联姻。
朱彭亮不是傻子,与蒋季良明争暗斗了几十年,自然明白蒋延嗣终有一天能站上枝头,哪怕现在蒋季良力量不够,过些年,也一样能登堂入室,何况与百里无忌有那么一点香火之情。
而自己的儿子,老实木讷,生了两男一女,两个孙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想要登堂入室已经是没指望了,但如果让蒋延嗣成功进入博学府,那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